第7章

对米尔顿多，小人国的首都及国王的宫殿所作的描述。作者和国内事务大臣就该国事务所作的谈话；作者主动提出为国王在战争中效力。

获得自由后，我提出的第一个请求便是能否批准我到首都米尔顿多去观光；国王立即恩准，但特别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得损害居民或是他们的房子。预先出了告示，告知居民我打算访问该城。这座城市四周的城墙有两英尺半高，至少有十一英寸宽，足可让一辆大车和马匹安全地在上面绕行；每隔十英尺，城墙的两侧便建有坚固的城堡。我从高大的西城门跨入城内，抬腿非常小心，侧着身子经过了两条主街，我只穿了背心，唯恐外衣的衣裾会把房顶和屋檐弄坏。我走得异常小心谨慎，避免踩到任何游荡在街上的居民，因为尽管命令很严厉，规定所有人一定得待在家里，否则出事的后果一概自负，但可能还会有人呆在街上。房屋的顶楼窗户口和屋顶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真使我觉得在我那么多次的旅行中，还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人的地方。这座城是个完完整整的正方形，每边城墙有五百英尺长。两条笔直的主街足有五英尺宽，它们相互交叉，将整个城分成整齐的四块。我没法走进那些小街小巷，只能在经过时朝里看看，它们的宽度大致在十二至十八英寸。这座城总共可容纳五十万人口。楼房都是三至五层的。商店和市场上货品琳琅满目，货源非常充足。

国王的宫殿在城中央，也就是两条主街的交汇处。宫殿四周有两英尺高的城墙，与宫殿建筑隔开二英尺的距离。承蒙陛下恩准，我抬腿迈过了城墙；城墙和宫殿之间十分宽敞，足以让我毫不费事地从四面将宫殿看个一清二楚。宫廷外院有四十平方英尺，里面还有两个其他的院子。王家寝宫居于最内中心，我非常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却发现太困难了，因为从一个庭院通往另一个庭院的大门虽然宏伟，却只有十八英寸高七英寸宽。外院的建筑物至少有五英尺高，尽管围墙都是用块石砌起，足有四英寸厚，但我根本不可能从房子上跨越过去，因为那样的话，保不准我就会把房子弄坏。可与此同时，国王却强烈希望我亲眼一睹他金碧辉煌的宫殿。直到三天后，我才完成了这件当时没法办成的事。在这三天里，我在离城一百码远的王家林苑里用我的刀砍倒了几棵最大的树，用这几棵树做了两把凳子，每把约三英尺高，十分坚固，足以承载起我的分量。在第二次告示居民后，我拿着两把凳子穿城而过，直抵宫殿。等我到达宫廷外院的围墙后，我站在一把凳子上，手中拿着另一把凳子，就这样我跨过了宫廷屋顶，然后轻手轻脚将凳子放在第一重院子和第二重院子之间的空地上，那地方有八英尺宽，就这样，我十分方便地踩在一把凳子上，再踩到另一把凳子上，越过了宫廷建筑，等我过去后，再用一根有弯钩的拐杖勾起身后的第一把凳子。就这样，依靠这两把凳子，我进了宫廷内院。我侧身躺下，将脸朝向特意为我打开的王宫中楼窗户，我看到的确实是人所能构起的最华美优雅的房间。我看见了王后，看见了在各自房间里的几位小王子，四周簇拥着他们的近侍。王后陛下容光焕发，向我露出了高雅的微笑，还将手从窗户里伸出让我亲吻。

但是我不能在此先将这些情况作更进一步的描绘以飨读者，因为我把它们放到了一部更伟大的作品中去，现如今，这部作品也即将付梓。书中包括了对这个王国所作的总体描述，这个国家的初创，一连串的国君更迭的经过；我还对该国的战争和政治，法律、学问和宗教，他们的植物和动物，他们独特的生活方式和习俗，以及其他奇怪而有益的事物，都作了特别的描述。而在这儿，我只准备把我逗留在这个国家大约九个月期间，发生在该国公众或我本人身上的事件和处理结果作一交代。

大约在我获得自由两星期后的一天上午，国内事务大臣（这是他的官衔）里尔德雷萨尔来到我的住处，身边只带了一个仆人。他吩咐马车在远处等着，然后要求我容他打扰一小时；对此我毫不反对，因为他为人极好，品德高尚，在我向朝廷提出恢复自由的请求期间，他为我出了大力。我建议让我躺下，这样他不费什么事就能靠近我的耳边说话，但他宁可让我把他放在我手里来进行这场谈话。一开口他先祝贺我获得自由，说他认为这样做大有好处；不过，他又补充说，要不是朝廷目前面临的局势我或许不会这么快就获得自由。因为，他说，在外国人眼中看来，我国是一片蓬勃繁荣，可实际上我们正为两种强有力的邪恶势力所困扰，一种是国内的有影响的反对派，另一种是来自于国外一个极强大敌人的入侵危险。说到第一种势力，你就会知道，在过去大约七十个月里，王国里一直存在两个对立的派别，分别称之为高跟派和低跟派[21]，得名于两个派别所穿鞋子鞋跟的高或低，以此来作为两派之间的区别。

确实有这么种说法，说高跟派最最符合于我国古代宪法，可尽管如此，陛下却决定在政府部门中，以及国王任用的所有官员中只起用低跟派[22]，你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尤其是陛下本人的鞋跟至少比他的官员们要低一个杜尔（杜尔是他们的一种尺寸，大约相当于十四分之一英寸）。两派之间极其敌视，他们既不在一起吃喝，也从不同对方谈话。据我们估算，高跟派在人数上占优，但一切权力悉数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觉得殿下，王位的继承人，有点倾向于高跟派[23]，至少我们能看清他的一只鞋跟要比另一只高些，这就使他走起路来有点瘸。现在，我们面临着国内这种种不安定，同时又受到了来自布莱福斯库岛的入侵威胁，他们是地球上另一个伟大的帝国，几乎跟我国一样强大。我们已听你说过，世界上有别的王国和国家，住着和你一样大的人，对此我们的哲学家大为怀疑，他们仍然推测说你来自月球，或是别的星球，因为有一点是肯定的，只要有一百个以上像你这样身个的人，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吃光王国内的一切果实谷物和所有的牲畜。此外，在我们六千个月的历史上，除了小人国和布莱福斯库国以外，没出现过别的国家。我要告诉你的，就是在过去的三十六个月中，这两个强大势力一直进行着一场顽强的战争[24]。这场战争是由以下因素促成的：早先我们吃煮蛋的方式是打碎蛋的大端，每个人都是这么吃的。但是，在现陛下的祖父还是个孩子时，他在一次吃蛋时，按照古老的习惯做法敲碎鸡蛋，结果碰巧割破了一个手指。因此当时的国王，他的父亲，下了一道敕令，命令所有的臣民吃蛋时必须先敲碎蛋的小端，违者将处以重刑[25]。人民对这条规定极为愤恨，根据历史记载，为此曾出现过六次反叛。在此过程中一位国君[26]丧失了生命，另一个丢了王位[27]。我们国内的这些骚乱始终受到布莱福斯库国的历代君王的推波助澜[28]；在这些骚乱被镇压下去后，遭流放者也总是逃到那个国度去寻求庇护。据统计，在不同时期中，已有一万一千人由于不肯敲碎鸡蛋的小端被处决。出了成百上千本书对这场争端作了描述，不过大端派的书早已禁止发表，并立法作了规定：不得起用这一派的任何人。在这一动乱过程中，布莱福斯库的国王确实不断通过他们的大使向我们发出告诫，指责我们造成了宗教上的分裂，违反了我们伟大的创始人鲁斯特洛格在《布兰得雷科尔经》（即他们的《可兰经》）第五十四章上所确立的一条基本教义。可是这条教义只不过被我们看成是对整部经书的一个歪曲而已，它是这么说的：“所有信教者应敲碎鸡蛋易碎的一端。”究竟哪一端易敲碎，依我的陋见，应该由各人的良知来决定，或者起码得由国家首脑来决定。如今，大端派的流亡者在布莱福斯库国王的朝廷上大受重用，同时也受到国内他们这一派人的暗中支持和鼓励，由此造成了两国间这场长达三十六个月的残酷战争，彼此各有胜负；在此期间，我们损失了四十艘主力舰和更多的小战船，还有三万名精锐的水兵和步兵；敌方的损失估计要比我们更大。不过现在他们已装备好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动一场袭击。由于国王陛下对你的勇气和力量极为信赖，因此他派我来向你陈述他面临的形势。

我请这位秘书长禀报国王，让他知道，作为一个外国人，我本不应介入他们的派别之争，但我还是准备用我的生命来捍卫国王本人和他的国家，反对一切入侵者，我认为，这是我应尽的菲薄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