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时见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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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都说玫瑰花是带刺的,咱们校草浑身自带的是玻璃碴儿,近身者死。

香港作家张小娴在小说《我终究是爱你的》里面构造了一个有趣的情节,女主人公得到一大笔意外之财,花重金雇佣了一个私家侦探来跟踪自己。

忧郁的青年侦探每天的工作很单一,就是跟着女主人公,记录她每天的生活,像她在暗处的影子。

漆黑的房间里,偶尔会有水管滴水的声音。惜光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本书,这个桥段。

但她确实萌生了一个疯狂而大胆的想法。

她想去试一试跟踪顾延树,看看他的一天,是怎么过的。

但这个想法要付诸于实践,难度无异于登天。

顾延树本就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他有时候整天整天在顾氏公司工作,有时候神出鬼没到了学校,常去的酒吧是7号渡口,常待的地方……或许、或许只有宋渝生才知道。

至于惜光,根本摸不清楚规律。

但最近不同,大四毕业生会频频返校,办理离校的一些手续。惜光不需要去别的地方,只要在金融系的教学楼附近等着。

惜光果然看见了他。

这次他是和班上的同学一起从侧门出来的,手里拿着深棕色的档案袋,一边走一边在接电话。

一群人热闹地下了台阶,蜂拥着去宿舍收拾东西,计划再去聚一次餐。只有他旁若无人般,径直朝南门口的方向走。

惜光想,延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合群啊。

顾延树把手上的几样东西扔到了副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离开学校。

惜光拦下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牌照后面带两个6的那辆车。”

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多问,踩着油门飞快地冲出去了。

大概是惜光的表情很严肃、很紧张,司机默默地把音乐电台也关掉了,一心一意地打着方向盘。

一个小时以后。

顾延树的车依旧保持着匀速,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地带越来越偏僻,不同于商业区的繁华,摩天大厦鳞次栉比,各式各样的店铺琳琅满目,这里道路两旁的楼房显得陈旧,都是上了年头的建筑物,街头时不时闪现一两个卖水果的摊子。

快要到城郊了。

惜光有点慌了,皱着眉自言自语:“他是不是发现了后面有车跟着,故意绕路?”

“不会不会,”司机安慰她,“我没有一直紧盯,时远时近的,不会让他轻易发现……”

两人说话时,顾延树已经拐进了前面的一条巷子停下来,车子熄了火。车门打开,他弯腰从里面出来。

司机提醒惜光:“你也赶紧下车,在后面跟人的时候要选择好地点,注意及时隐藏,胆子要大,千万不要畏畏缩缩!”

惜光:“……”

顾延树去的是一家动物保护中心,葱绿的招牌笔直地竖在门口,像一棵小松树。

等他进去了五六分钟,惜光才鼓起勇气推开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门。干净整洁的前台上趴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抬起头问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惜光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只好含糊地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女孩却把她误当成来这里做义工的志愿者,笑着说:“当然啦,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应该谢谢你才是。”

惜光知道女孩会错了意,也不拆穿,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往里走。里面的世界别有洞天,视野开阔,像一个依山而建的动物园。

离惜光最近的位置上是一个很大的纸箱子,里面躺着一只大型的萨摩耶,温顺地垂着眼睛伏在底下垫着的棉花上。但它好像受了伤,背脊上有几道刺目的口子。

两个工作人员和兽医在旁边忙活,一边安抚萨摩耶,把它当成小孩儿一样哄着,一边迅速地帮它处理好伤口。这里很多被送来的动物,都遭到过主人的虐待,受到过不同程度的伤害。

惜光看见萨摩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医生的手指,又很快缩回去,讨好一般。

她记得以前在谢家的院子里养过一条这样的狗,眼睛望着你时,总像在对你笑,光看着它就容易心软。

惜光想靠近一点,摸摸它的脑袋。旁边两排茂盛的榕树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小顾,今天有空过来呀?”

有人简单地回答:“嗯。”

老者继续问:“还去给狗崽子们钉新房子?”

“嗯。”依旧不变的语气词里,透着冷清的味道。

熟悉的声音,响在惜光的耳畔,好像他就站在她身边说话。

惜光瞬间转过身,背对着繁密的枝丫和垂到地上的榕树叶,明知道他应该看不见自己,却心虚得一动也不敢动。

榕树是天然的屏障,惜光重新跟上顾延树。

他一路沿着绿荫的边缘走,白色的衬衫衣角被微风轻轻吹起,手上拎着一个木头做的工具箱。

走过这一条榕树覆盖的小道,惜光看见一片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区域。顾延树路过时,停了下来,吹了声口哨。

铁栏内,大堆大堆的草垛后面传出动静。一头月亮熊笨拙地迈着步子走出来,发出一声吼叫,像是回应刚才的口哨声。

惜光曾经到山区暗访时,在逼仄的黑屋子里听到过月亮熊撕心裂肺的哀鸣,让她悚然。如今这叫声却欢快,透着点轻松愉悦的感觉,不会叫人害怕。

厚厚的熊掌从铁栏宽大的缝隙中探出来一点,顾延树站在外围,从裤袋里拿出右手,伸过去,捏着熊爪子握了握。

他们像两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

惜光站在树后,看不太清,却觉得这一刻顾延树的脸上应该是带着笑的。那双曜黑的眸子里,漫过和煦如春阳般的微光,会让人感觉到温暖。

她曾经亲眼见过月亮熊被取胆汁,眼泪被逼着倒回眼眶,但太过残忍的情形早就让她心理崩溃。

她对他说,延树,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世界。有人放生,但有更多的人在杀戮;有人拜佛,但更多的人在掠夺。我看见那些黑熊的时候,感觉到罪恶,为什么每天都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有那么多的绝望……

如今她看到这一幕,顾延树和月亮熊轻轻握手的情景,那时内心冰冷的一角仿若被温暖抚平,终于可以释怀。

从铁栏前离开,顾延树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的两间平房前。门前的草地上,散落着很多刨好的木料和木屑。

顾延树把工具箱放下,挽起衬衫袖子,就准备开工。

他挑挑拣拣,选了大堆觉得合适的木头出来,又从工具箱的抽屉中拿出小铁锤、钉子,还有墨线等一些木匠常用得上的工具。

量好木头的尺寸,敲敲钉钉,他弓着背,踩着花白的木屑和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埃,开始忙碌起来。

惜光在小路的尽头看得出神,一个纤瘦的身影突然从背后蹿出来:“嘿,原来你在这儿!”说着,递给惜光一瓶饮料。

是刚刚在前台的那个女孩。

女孩的肩膀上斜跨着一个大大的布兜,里面装的全是瓶瓶罐罐。

“谢谢。”惜光说。

“不客气。”女孩说,“我特地过来给你们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送喝的,兜里还有,渴了就问我要哈。”

她也看见在做木工的顾延树,低头翻出一瓶水,拜托惜光说:“等下你把这个给那边那个帅哥吧,我就不过去了。”

“为什么?”惜光问。

女孩做了个鬼脸说:“我不敢呀,他太酷了,根本不搭理人。我第一次给他送的是一罐奶茶,被他随手喂给了路过的羊驼,我当场就心碎了。后来才知道他好像只喝纯净水,送这个给他应该会比较保险,只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

惜光觉得挺讶异的,开玩笑地说:“原来他那么恐怖啊,小伙子看起来可是帅得一塌糊涂。”

“就是嘛,”女孩找到了知音般,对惜光说,“可惜性格太冷了点,只适合远望,不能够靠太近,不然我心脏还得再碎一次。”

惜光笑,想起E大里关于顾延树的种种传闻,都说玫瑰花是带刺的,咱们校草浑身自带的是玻璃碴儿,近身者死。

惜光问:“他经常过来吗?”

女孩说:“不一定,他似乎很忙,有时候一两个月里就来那么一两次吧。但这里的人都认识他,小动物也特别喜欢他,他盖的小木屋温暖又好看,狗狗们都抢着住。”

“就是他现在动手在做的?”惜光问。

“对啊,”女孩说,“他每次过来都是到这里做木工,给狗狗盖新房子。兽医说受过虐待的小动物其实更适合住温暖一点的木房子,铁笼子里太压抑了,一点都不有爱。所以这里的一些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会自己动手,来帮着盖房子。”

惜光看着顾延树的背影,他弹墨线,锯木料,组装拼接钉钉子,像个细致又严谨的传统手艺人。手上的动作始终不快不慢,匀速进行着,保持着同一个节奏,从不会失了分寸。

惜光把手上的一瓶纯净水还给女孩,抱歉地说:“这个我恐怕没法替你送过去。”

“为什么呀?难道你也怕他?”女孩问。

惜光点头说:“可不是嘛,我看见他不止心碎,还腿软,简直走不动路。”

“哈哈哈你真逗!”女孩笑。

惜光撤退之前,打听了一句:“这家动物保护中心好像是私人办的啊,你知道大Boss是谁吗?”

“听说最大的投资人姓顾。”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