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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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求杏(一)

山娃娘毫无睡意,听到山娃父子的脚步声,想要坐起,却又浑身乏力。

山娃爹道:“秋霞,要静养,不要急这一时!”

山娃娘道:“这一刻,我身上褥疮,已在结痂,愈合。泥丸宫一阵阵热。身子,也有了些力气。不过,单是一枚大杏,似乎还不足以令我痊愈……”

山娃爹道:“徐先生已经破解了那七字,或许纸上有治病的答案。”

三人忙着比照,原来相同的字为“枚”字,拼凑起来,却原来是这样的语序:

紫……魁……一枚通……络……枚……百……

山娃爹道:“紫者,色也。魁者,大也。说的应是这枚大杏的名字。‘一枚通……络’,中间那字想必是‘经络’的‘经’字。一枚通经络,说的便是眼下这枚大杏的疗效。”

一想到娘的病有法子医好,山娃的思维变得格外活跃,他也推断道:“前面写的‘一枚’,从笔画看,第二个‘枚’前面极有可能是‘三’字,三枚什么百什么。”

山娃娘道:“我猜大意是说,这种杏,一枚通经络,三枚治百病。”

三人瞧那最后一字,越瞧越觉得像个“病”字。山娃问:“那我们还去不去找何道长?”

山娃爹道:“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到另两枚大杏,让你娘服食,看疗效再说。”

山娃娘道:“宏英,我只服食了一枚,就恢复了言语能力,脚尖有了酸麻的感觉,估计摔断的脊骨也在愈合,若是再服两枚……”山娃娘没有说下去。那一瞬,她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卧床三年,她做梦都想迈开两腿在山道上飞奔。

山娃爹道:“孙家招弟,是一个很懂得珍惜的孩子,她留下大杏最有可能。长生那娃精细,说不定也会留作他用。他那枚若是舍得拿出来,我们就凑齐了三枚之数……”

山娃欢呼道:“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去找伙伴们讨要。”

山娃娘嗔道:“你也不听听更鼓,都快到子时了,这么晚登门叨扰人家,是极为失礼的。”

山娃爹道:“只怕夜长梦多。山里娃嘴馋,遇到好吃的,能留过夜吗?”

山娃娘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是那两个娃把大杏都给吃了,只能怨我命薄。要是他们没吃,明早去讨也不迟。”

这一夜,山娃一家和衣而卧,在又喜又忧的心情里挨过去。

天蒙蒙亮,山娃就一跃而起。他洗了脸,过来向娘请安,准备出门求杏。

山娃娘坐在床头,问道:“山娃,你且说说,准备怎么去求杏?”

山娃道:“我打算私底下找招弟、长生讨要,就说娘久病在床,想吃鲜果。大不了多说些好话,他们定会相赠。”

山娃娘正色道:“山娃,我和你爹商量了,我们不能讹人家的好东西,打算拿家里两袋玉米面去他们家换。不过,地里打下那两袋粮食,也有你的一份劳动。所以,先听取你的看法。”

山娃吃了一惊,那两袋玉米面乃家中最后一点口粮。山娃道:“我们家接下来吃什么?地里的玉米还没熟啊!”

山娃爹道:“我昨天看了,玉米果穗包叶正由青变黄,上部籽粒已经摸得到了,估计月底就可以收了。俗话说,靠山吃山。这一个月,我们多采野菜、蘑菇、木耳,对付着吃。我再去求山神老爷,允许我猎点野物。”

又道:“山娃,大杏不是凡品,你娘瘫痪已久,突然病愈,村人迟早会知晓原因。我们葛家做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与其日后被人非议,道我们蒙骗小孩子的仙药,我们还不如坦然相告,以诚相求。”

山娃赧然道:“孩儿明白。只是担心娘吃菜叶粥不习惯。”

山娃娘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柔声道:“有你这么懂事的娃,菜叶粥虽苦也甜。大杏既然有此回春之力,娘很快就能下地干活。家里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说不定年关还能吃上猪肉呢!”

一想到娘能病愈,像长生的娘一样在阳光下舒眉吐气,山娃觉得天下什么苦也能扛了。

山娃爹将一袋玉米面扛在肩上,和山娃出了门,径往招弟家。

招弟的爹名叫孙四喜,本是青山村有名的富户,屋舍宽敞气派,山下有良田二十亩,农忙时山娃爹还给他扛过活。但孙四喜苦于膝下无儿,只育有二女,长女名喜儿,已经外嫁桃花村。次女招弟,自幼被孙四喜做男儿养,还身着男装送进徐先生的私塾,成了村里有名的假小子。

此刻,孙四喜已经起床,正在洒扫庭除。因为忧心偌大家业无人继承,他脸上的八字纹深如沟壑。

看到山娃父子大清早登门,孙四喜颇觉意外。他连忙将山娃父子迎进客厅,招呼招弟备茶相待。

山娃爹和孙四喜寒暄一番后,开始切入正题,言及儿子偶得大杏,使妻子的病情大有改观。山娃爹坦诚相求:“而今闻有一枚大杏在招弟手上,特备薄礼相求,若秋霞果能病愈,孙兄就是葛家的大恩人。葛家结草衔环,此恩必当重报!”

孙四喜对大杏功效一说半信半疑,他问招弟:“可有此物?”

招弟从厢房取出一个食盒,打开。只见那枚紫红大杏宛如一颗宝石,静静躺在盒中。一股清甜的果香自盒中飘出,充溢了整个客厅。

孙四喜初次见到紫红色的杏,啧啧称奇。他对山娃父子说:“孙某这辈子吃过的果珍也不少,这种紫红大杏实属第一次见到。”

又道:“此杏虽奇,也不过是一枚果子。既然此杏对弟妹之疾有奇效,孙某自当相送。但玉米面是你家口粮,此刻地里青黄不接。你以一袋面求一枚杏,孙某若是收了,不免落下欺诈恶名,还请收回。”说着,将大杏放回食盒,将食盒递向山娃。

山娃爹忙阻拦道:“使不得!此杏非比凡品,一袋玉米面已属低价相求,如何能白要!”

孙四喜道:“左邻右舍,讲什么客气!”

山娃爹道:“孙兄,我知道您家中富庶,看不上这一袋玉米面,但也是我家的一片心意。待日后地里有了收成,我们再补全。”

孙四喜生气了,他将食盒搁在桃木茶几上,掰着指头大声道:“宏英,你也不想想!你、我、维民自幼共穿一条裤子长大,几十年的交情,还抵不过一袋玉米面?你看,我辛辛苦苦挣这一份家业,眼下是不愁吃,不愁穿,但百年后,这份家业没有姓孙的继承,又有何用?这一袋玉米面,对我不算个啥,但是对老弟你一家三口,却是养命的依仗。你要看得起我孙某,就接下这食盒,再也休提‘玉米面’三个字!”

山娃爹还在犹豫:“这个……”

山娃看看爹,又看看孙四喜,不知如何是好。招弟一把取过食盒,笑嘻嘻地说:“秋霞姨大病初愈,我看看去!”说着,拎着食盒一溜烟走了。

“这女娃!”山娃爹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我和犬子先行告退。”

孙四喜脸上有了笑意,连忙起身相送。他笑眯眯地盯着山娃和女儿的身影,若有所思。

出门,山娃悄声问:“我们是回家,还是去别家?”

山娃爹道:“只缺一枚了,宜早不宜迟。去长生家吧!”

长生家住在靠村东,他爹谢维民是村里有名的裁缝。谢家门窗设了蓝布门帘和蓝色碎花窗帘,显得颇为雅致。此刻门户紧闭,似乎尚未起床。

到了谢家门外,山娃爹突然踌躇起来。

谢维民是青山村有名的精细人,爱占便宜,从不会吃亏上当。倘若知晓大杏能治瘫痪之疾,只怕会漫天要价。山娃爹自幼和他玩大,如何不知。既然长生手上这枚杏已是治愈秋霞的最后希望,那就不能再犹豫了。他决定让山娃先找长生打听,看大杏是否还在。山娃爹主意已定,附耳对山娃说了几句。山娃点头称是,转过墙头,去敲长生的窗。

山娃爹候在路边树下稍歇。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宏英啊,起这么早!”

山娃爹定睛一瞧,原来是私塾的徐先生,身上穿的却不是平素当教书先生的长袍,只见他一身短装,背上背着竹篓,似乎要去登山。

“徐先生早,又去登山?”山娃爹随口问道。

徐先生笑道:“山林间空气好,于老夫的身体大有好处。”

山娃爹夸赞道:“难怪先生年过五十,体格健朗尤胜青壮,浑不似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

徐先生捻须哈哈大笑,似乎对此颇为自豪。他看着山娃爹脚边的布袋,关切地问:“又在借粮了?要不要到老夫家里也取点去?”

山娃爹忙指布袋道:“已经借到,不敢有劳先生!”

徐先生道:“老夫寓居贵村日久,也把自己当作了青山村人。遇到难处,千万莫要客气。”

山娃爹连声道谢,目送先生离去,心中颇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