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涛鬼话(3)
“喂，嘿嘿，你好。我是仇红，你还记不记得？”果然是仇红！仇红又打电话来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居然问我记不记得，当然记得！
“我想说，你刚才的故事很动听啊，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好像忘了讲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那个木牌。嘿嘿嘿嘿。”
“你怎么知道的？”我尽量让自己镇定，几乎都忘了我还在直播室。
“……嘿嘿，我还以为你忘了。来，告诉你吧，打开你面前的抽屉，它就在里面，哈哈哈哈……”她刺耳地大笑几声。
我盯着面前的抽屉，良久，打开。
尸牌！尸牌在里面！
我“腾”地跳了起来，冲出直播室，全然没有看见十二个线路上无数热线电话的信号灯在密密麻麻闪烁不停。
“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做直播节目的时候居然就那么跑了！你给我一个合适的解释！”头儿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我站在他前面大气也不敢喘：“我……不是有意……”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好。
头儿腮帮子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唾沫星子四下飞舞：“你不是有意的？那你他妈的是无意间跑出去的？冯小涛，你他妈的到底还想不想干了？！”
我无言以对。大概是骂累了，暴怒的头儿坐下来稍息片刻，接着沉声道：“说吧，那天你到哪里去了？”
我灵机一动：“我一个朋友车祸，听他家人的口气似乎很严重，让我去见……最后一面……”
“哪个朋友？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
“是……冯小奇，市电视台的记者。我大学时候的同窗好友。”我顺口拿小奇垫上，反正他也够该死的。
“死了没？”头儿的火明显小了很多，语调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
“没，大出血，一直在抢救。”
“好吧。”头儿点点头，“相信你这一次。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的行为引起了多坏的影响？我再一次提醒你，我们是商业电台，听众就是我们的上帝。以后即使你不考虑你的饭碗，也要考虑那么多支持你的热心听众。”
“是，是，谢谢台长！保证下不为例。”我连忙点头哈腰，转身就想走，不料走到门边又被叫住：“昨天的节目我听了。那个医院是怎么回事？不是真的吧？”
“哦，那是我随便编出来的，根本就没这回事。”
其实，我今天趁人多的时候，去直播间查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昨天那个把我吓得半死的木牌，问了几个做节目的NJ，都说没有看到。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太紧张产生了幻觉。
中午休息，我正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稿子，卫薇薇忽然过来：“喂，小涛，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我站起来笑笑。自从我离开音乐宝典后，我和卫薇薇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来往了，她今天居然主动找上我，我不得不很小心地应付。
“知道吗？我可一直是你的热心听众呢。”卫薇薇一脸微笑。
“是吗？你也喜欢听鬼故事啊？”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啊，真难为你脑袋里有这么多东西。不过你讲的故事挺吓人的，有好几次下班听完都不敢一个人回家。”
“唔……”我沉默了。为什么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呢？
“喂，想什么呢？”她看出我的心不在焉。
我回过神来：“没什么。昨天的节目你听了吗？”
“听了啊。听说你昨天忽然在做直播节目的时候翘班，是真的吗？”
“是啊，是啊，”我连忙把什么小奇车祸之类糊弄头儿的话搬出来跟她讲了一通。这是说第二遍，流畅真实了很多。
“哎，这可算是相当严重的播出事故啊。我还以为你被吓跑了呢。”她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真的去了那家医院？”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被吓跑！我们是去了那家医院，只是那些怪事都是我编出来的。”我转移话题，“听说上周的收听率调查报表下来了？”
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展颜道：“对啊。我就是专程来祝贺你的。现在你的小涛鬼话是我们台收听率第一的节目了。”
“是么？我还真不知道。”我看着她，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我从她的话里感觉到了某中很可怕的东西，却又偏偏想不到究竟是什么。
“……在广告时间之前，我要为周一那次节目的忽然中断而向所有听众朋友道歉。那天我们出了一点小小的技术故障，在这里小涛向所有守侯在收音机前的听众说一句对不起，并向大家保证，现在故障已经排除，绝对不会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好了，这里是大地台小涛鬼话，我们稍适休息，广告之后再见。”
关掉麦克风，打开广告录音，我窜出直播室，去了趟厕所。从厕所出来，跑过走廊，远远看见卫薇薇正在过道里摆弄她的手机。这么晚了，她还在这里干什么？我冲她挥挥手，她对我展颜一笑，很有一笑泯恩仇的味道。
气喘吁吁地跑回直播间，广告还剩下一点尾巴。热线上已经有无数个电话信号在闪烁。我又继续进入了我的工作中。
自从上一回出事之后，我每次路过直播间都心里发毛，因为我担心那个仇红突然出现。今天接热线的时候，每次看着不断闪烁的十二个信号灯，我都犹豫不决，害怕听见仇红沙哑的声音，但到底为什么却说不上来。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今天仇红一直没有出现。
总算结束了今天的直播。从直播间里出来，今天没有仇红，没有那个该死的木牌，一切都正常了，一切都过去了，如我所愿。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进办公室，发现卫薇薇居然还没有走，正自顾自地埋头写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今天心情实在太好了，再加上这阵子我跟她的关系大大地缓和了，我童心大起，想捉弄她一下。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凑到她脑后，突然大叫一声。
“呀……”她一声轻呼站了起来，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白了我一眼：“你干什么？”
“我下班看见个女鬼大摇大摆地坐在我们亲爱的卫姐姐的座位上，忍不住来伸张一下正义。”
“省省吧你，还正义呢。谁是女鬼啊？”
“那么晚不回家，不是女鬼么？”
“关你什么事？我刚才累了在桌上趴着，以为能小睡一会儿，结果一直趴到现在。”
“然后起来写日记？千万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在加班写稿子，我会崇拜死你的。”
“呸，要你管？喂，罚你，送我回家！”
“啊？我有做错什么吗？”
“那么小气，算了。”
“好好好好，是我错了，我真诚地希望卫小姐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让我送她回家。”
一路上和卫薇薇有说有笑，随口聊了些以前在省大念书时的旧事，话题渐渐扯到我这两期的节目。卫薇薇说：“你的那个叫仇红的女听众今天好像没有打电话来啊。”
“嗯哼。你也知道她？”
“我当然知道了。你是不是怕她？怎么我一提她你脸色就变了？”
“我有吗？”我努力装出一个笑脸来，“不会啦，不过她倒是很会吓人。”
“上一回，她说的那个木牌子是什么啊？”她见我准备狡辩，打断道，“你别不承认。车祸什么的是你的借口而已，你那天一定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对吧？”
我一愣，矢口否认：“当然没有！”
“算了，不跟你说了，怕把你吓得晚上睡不着觉。”她叹了口气，续道，“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你……”
“我什么？”
她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大家都说你是撞鬼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撞鬼了吗？仇红是鬼？
“红灯！”卫薇薇大叫一声。我连忙一脚急刹，汽车轮胎磨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
“瞧把你吓成这样。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卫薇薇讪笑着说。我惊魂未定，没吱声。
“算了，不吓你了。”卫薇薇说，“其实我只是很好奇，你有那么多故事，而那个仇红好像比你还能说。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啊？都是些恐怖的事情吗？”不等我回答，她又说，“你知道吗？你这两期节目我都听了，我感觉，那个仇红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比你还能讲鬼故事。我在想，如果要她来主持一个节目，说不定很能招揽听众呢。”
“嗯哼，你的意思是我去把她楸出来安在直播室里当个嘉宾主持什么的？”
“你的节目怎么办干吗来问我？自己不知道么？”她白了我一眼，“前面左拐。”
车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小巷。我和卫薇薇都一声不响。我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卫薇薇刚才的话。她干吗要说这些？这一周以来，她突然对我伸出手来冰释前嫌，丝毫不管我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她到底想干什么？
“喂！”卫薇薇突然喊道，吓了我一跳，“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哈，想不到一个专门讲鬼故事的人居然那么胆小，你很让我怀疑哦。”她吐吐舌头，“听了你这几期的节目，我倒觉得，似乎有那个仇红打电话进来节目会更有意思一些。”
“其他的时候节目很枯燥？”我有点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她的故事好像真的一样。这里右拐。”
我侧过头揶揄她：“不幸的是，今天晚上你崇拜的仇红小姐并没有如你所愿地出现。哼哼，没准被车撞了也说不一定……”
“啊——”她瞪着前方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汽车一颤，前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很明显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你撞人了！天啊——”卫薇薇捂着眼睛嚷道。
我一脚急刹，老天在上，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撞到的是个人。我推开门下车查看，可四下转了一圈，居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喂，哪里有人？你不要吓我。”我回头冲蜷缩在车厢座位里不敢下车的卫薇薇喊道。
她叫道：“怎么可能？你再看看！快去快去，我记得是右边。”她闭上眼睛连比带画，似乎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我走到右边俯下身子，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车底下只有轮胎的四个半圆影子，远处的昏黄灯光照过来，我只能看清几个烟屁股和一个空的可乐罐子。街边的垃圾正发出一股臭味。
“喂，还是没有啊。你看清楚了么？”我隔着玻璃窗问卫薇薇。
她睁大眼睛：“我看清楚了的！人！你撞人了！”
“没有啊。”我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没有吗？”卫薇薇也推开车门张望了一下，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难道是……算了，也许是我看错了。上车，咱们走吧。”我注意到，她的声音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闷声走了一段路，除了指路以外，卫薇薇一声不吭，我也保持沉默，一心一意地开车。最后汽车拐进一片平房中。
“到了，就是这里。”
“这里？”我探头看了看，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破旧平房，“你住这里？”我看看她光鲜时尚的衣着，居然住在如此破旧的平房里，实在难以置信。看来人与人之间实在应该多互相了解，而不要轻易妄加好恶，我心里叹了口气。
“不可以吗？”她瞪了我一眼，飞快地跳下车，“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探着身子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调笑的心情，只是试着缓和一下刚才的气氛。
卫薇薇看来明白我的意思，她非常勉强地展颜道：“呸！自己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回家了？还是个大男人呢。谢谢了，拜拜。”说完闪身进了那扇旧得发黑的木门。
目送她进门后，借着她家门口的那盏路灯，我下车仔细地查看汽车的保险杠。
奇怪，保险杠光洁如常，居然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回到车里点上支烟，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汽车一颤，肯定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记得刚才撞上时发出的“砰”的一声闷响。但是为什么下车后又什么都看不到呢？
撞车的时候，我是侧过头在对卫薇薇说话的，所以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撞车前的一刹那卫薇薇瞪大眼睛惊声尖叫，显然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她又不告诉我呢？
有点累了，我放平座椅，用外衣将自己裹紧，闭上眼睛继续思考。
难道我撞鬼了吗？不会是卫薇薇故弄玄虚吧？但是我确实是听见了“砰”的一声闷响啊！可，今天的卫薇薇和平时……简直就是两个人啊。也许是因为我的小涛鬼话收听率超过了她的音乐宝典而迫使一向高傲的她不得不低头……我的思维开始不着边际起来。
汽车外面，一阵阵的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街角的垃圾似乎也被吹乱了，废报纸和塑料带被风带了起来，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远处昏黄的街灯也在风中不停地摇头，发出“吱吱”的刺耳声。
我闭着眼睛听着这些声音。
“叮叮叮……”“当当……”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一个空的可乐罐被风吹得满街乱跑。等等，可乐罐？好像有点印象，在哪里见过？是街角那堆垃圾里的？
不对！是撞车！撞车后我下车查看时，看见过一个空可乐罐！
那个可乐罐可以随着风穿街走巷，找到我？！
那是个什么东西？
我撞鬼了？
我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侧耳细听，风声越来越大，可乐罐跌跌撞撞，从街的一边滚到另一边，又滚回去，可是，却大致是冲我而来的。“叮叮、当当当当、叮叮……”声音越来越大，近了，更近了，到汽车跟前了，“啪”的一声，撞在了汽车轮胎上。
就在这时，车底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零件从底盘掉了下来，车身似乎因为减重而微微抬起了一些！空可乐罐子可以把汽车撞坏？
不！不是汽车零件，是一个人！一定是那个被我撞了又找不到的人！那个人一直都贴在我的车底盘上！
“哎——”车下发出一声呻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阵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那个女人在往外爬！隐隐地，我感到她爬出了车底，她站了起来！
她开始绕着汽车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她在找什么？难道在找我？！我吓得不敢动弹，紧紧地闭上眼睛装睡，但我能感到，她一直都盯着车窗，不，是盯着车窗里装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