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
一道瀑布激流直下,迅疾飞溅似乎比液体更扎实。白色的飞沫四散,水雾高高飘扬。细碎的水珠子呈现在周围的空中,转而又落回瀑布近旁湿滑的石头上。四位神仙,通身灵光笼罩,未被水雾所侵,正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之上,面对着一帘水幕。
“我拒绝进入美猴王的地界。”二郎神宣布。
“怎样才能进去?”哪吒三太子问,“美猴王定是设了结界,恐怕在升仙之前,美猴王设结界的本事就不容小觑了。”
“我能对付。”关公说,取出一柄自己日后入凡间时以此闻名于世的巨型半月刀,然后踏步走近水帘。红脸大汉关公一转身,将大刀直接插进了水帘之中。锋利的刀刃一下子斩穿水面,就此在结界中打出了一个开口。
四位神仙见水帘后面有一处平台,平台的背后是一条石墙遮挡的长通道。哪吒三太子上前一步,飞身先行,手腕一转,风火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飞身上前,风火轮在空中转了一圈。在他下落之时,两只风火轮便飞到了脚下,接住了他的双脚。他脚踏风火轮,飘浮在半空中,一路向前滑去,一弯腰,穿过了关公打开的结界入口。
下一个是观音。她先倾了倾手中的净瓶。一滴水珠从瓶中流出,溅在早已经湿透的石头上。一株草即刻从石头中生长出来,不一会儿,一茎浅绛色的荷花便出现在观音面前的地上。她伸足踏入花中,身形甫动,身上蓝色的袍子也随着前后摆动。等双足都踏入了花瓣之后,底下的花茎便开始生长,将花托入了水帘开口处。她一踏上石栏,荷花便迅速萎缩成一滴水的原形。
二郎神见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跟随,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变身为一只麻雀,飞扑进了美猴王的地界。他一穿过水帘,关公便将大刀往空中一抛,纵身飞起,翻了一个身,双脚落在石栏的另一边。关公趁刀回落之时一把抓住,直接送进了背后的刀鞘中,然后便带着大家沿着石头暗道,朝与瀑布相反的方向走去。
哪吒化出一团光亮,在前面照着路。四位神仙其实能各自探出神识,本无须照亮,但如此一来,便等于通知并不很欢迎他们的主人,四位神仙已经进入他的地界。
暗道又向前延伸了一段,四位神仙继续走着,直到水声渐渐弱了下去。出了暗道,来到一处阳光出奇耀眼、生机满目的空地。四位神仙一踏进空地,一大群猴子便落到了身上,一路的小心翼翼也成了徒劳。
猴子们生气地吱吱乱叫着,举网想要当头罩下闯入者。哪吒太子一把火烧了第一个网罩阵,关公抡起大刀唰唰几下一扫,收拾了剩下的一些网罩。
猴子们见自己的伎俩不成功,便从岩石上跳下来直接攻击四位神仙。五六只猴子飞扑到二郎神身上,伸指直取他的喉头。二郎神变身为一只狮子,大声咆哮。猴子毫无惧意,继续向他扑来,灵巧地避开他的张嘴啃咬和锋利的爪子。两只猴子跳上了他的背,手指直插进了他的鬃毛之中。不管他如何抽打,猴儿就是不肯松开。二郎神无奈之下不禁有些烦躁,干脆化为一只巨鸟,直接咆哮着一飞冲天。
开始猴儿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后背,不过终于抓不住,翻落在地。二郎神一旦失了背上的重负,便停止继续向上攀升,看着猴子直向下坠落。落到一半,猴子消失了。二郎神开了天眼,这才发现猴子又变回了两根粗糙的猴毛。
二郎神恼怒地向着地面上正挥手收回幻化成猴儿的猴毛的美猴王俯冲下去。此刻小猴儿都消失了,只剩下飘浮在空中的一根根褐色猴毛。
“这是什么意思?”二郎神质问道。
美猴王翻了翻白眼,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一翻身站在几位神仙面前:“这些是用来防守结界的一部分设置。别不高兴,保证有一些人比你们更怕这些设置。前阵子有几个小水妖偷偷地溜进了我的领地。”
“最好别挑战我的耐心。”二郎神紧咬着牙关说。
“别忘记是你自己闯进了我的洞天福地。”美猴王说,“不喜欢,走就是了。”
“我巴不得。”二郎神回嘴道。如果不是观音严厉地看了他一眼,他说不定还真的会转身往外走了。
“你们两个哗众取宠之事是否已经搞完了?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关公说。
美猴王夸张地叹了口气,手中金箍棒一转,把它缩成一根针大小,放回了自己耳中,然后挥挥手让四位神仙跟他上了石山。“跟我来。我有个更好的去处供我们商讨。”
美猴王向山上走去,轻轻地在岩石上跳来跳去。五位神仙很快到了能俯视秀美山谷的山顶。山谷正中有一条清澈小溪,还有好几座竹制的小桥蜿蜒在小溪各处。亭台楼阁布满在整个山谷之中,衬托出这里的自然美景。
美猴王继续带路,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土路下山。一路向下走,山谷中有各种各样、不同年龄的猴子。有些坐在楼阁上,沐浴在日光中;还有一些聚集在小溪边,脚踢溅着清亮的溪水。见五位神仙走过,小猴儿们向美猴王鞠躬。神仙们随着美猴王一起进了他的私人宅邸。五位神仙进入一个宽敞的庭院,院中已经放置了桌凳,桌子上面摆满了精美食物。
“请坐吧。”美猴王说,很卖力地扮着一个好客的主人。自己在首座坐下,举杯向众仙示意。无人举杯,好像都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刚放下杯子,一小猴便上来拿酒壶又给斟满了。美猴王接着取过一大捧葡萄,一粒一粒地抛进嘴中。
长生不死的神仙本来用不着进食,不过美猴王却还是很喜欢吃。在还没有升仙之前,不过是这群猴子中的一只,后来慢慢地登上了王位。没过多久,他野心越来越大,再后来就有了大闹天宫之事。几个世纪之后,美猴王终于位列仙班,又回到了花果山,猴子猴孙们也都成了地仙,一起住在这介于天堂和凡世之间的洞天福地中。
这里的猴儿似乎颇有些灵气,在美猴王的统治下,花果山俨然是一个初具形态的小社会。小猴们被充作仆佣,美猴王用自己的魔力令猴子们不再有其他要求。四位神仙第一次造访此地,除了二郎神之外,都颇觉惊喜。
看着美猴王吞食了一阵子水果,哪吒三太子终于清了清嗓子:“是不是该讨论正事了?”
“还需要解释的吗?”美猴王叹了口气说,“需要我们五位不得不再次重聚于此,只有一个原因。我怎么又得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这地上才过了三年。我以为至少会有几个世纪这种事都烦不到我头上来。”
“你知道是因为玉帝颇为器重你的才能。”关公说。
美猴王冷哼一声:“如果真是如此,就不必把这虚有其表之徒也派来做这事。”
还没等二郎神回应,观音菩萨便清了清嗓子严厉地望着两人:“你们的琐碎小事之争来日方长。眼下,我们需要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势。邪神自上一战之中恢复过来的速度比想象的快。自他吃了败仗,我一度以为他会有很多年都无法进行反扑了。我们必须尽全力了解这不期而至的反攻,以及计划如何应对。”
“肯定还是老办法啦。”美猴王说,“不过你说的没错。自从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没可能这么快地完全恢复。他将妖怪驱赶到人间已经用完了他的全部神力。他定无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的。”
“我在凡间已经感知到邪神的存在。”关公说,“无法想象他这么快已经开始施术操控。他应该明白,从他开始直接催动神力的一刻起,就给了我们介入此事的许可。”
“可能邪神已经绝望了。”哪吒三太子说。
“如果我们的敌人真的又一次在凡间现身,我们唯有破誓,再次召唤我们的游侠。”关公说。
“以眼下情形,连我都觉得对不起游侠。”美猴王说,“我知道邪神对谁都毫不留情,可他就不能容我们清静个几世纪?这区区几百年跟他活过的年头来比又算得了什么?”
“邪神不管我们舒不舒服,方不方便。”二郎神道。
为了制止这两个冤家对头之间再起争执,关公站起身来又一次取出了他的青龙偃月刀。他口中念了几句口诀,拖它在空中慢慢转动。刀锋过处,分隔着这世界和凡间的隔膜裂开了。开口处慢慢漫出些烟气和一股劲风。最终,风吹了回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烟雾旋涡。漫卷的灰烟聚成了针尖般大小,然后又再漫了开来。在烟雾中间,有一张薄膜让仙人们能看见凡间诸事。
当五位仙人意识到他们见到的是什么东西时,都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邪神终于抛弃所有的规矩了?”哪吒三太子怒道。
透过飘浮的雾气,他看见一位年轻人全身是血拖行在道上。一辆马车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隆隆而来,经过他身边时,马夫倏地一扯缰绳。
“发生什么事了?”车里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小姐,路边有一年轻人,看上去像是受伤了。”老车夫说,从座位上跳下来,向年轻人走去。这时,女子也推开马车车窗,吃惊地吸了口气。
“年轻人,你没事吧?”车夫道。
起初,年轻人像是没有听见。然后才转过身,清冷地笑道:“这不是我的血,是我家人的。”说完这番话,便瘫倒在地。
马夫急忙冲了过去,年轻女子便叫她的下人也过去帮马夫。他俩一起将年轻人从路边抬开。刚一放下他,仆人的眼睛就睁大了:“杨小姐,这人看上去像是洪朋子的儿子。”
年轻女子下了马车,自己过来查看。她也认出了这年轻人叫洪翩。“他说他的家人都被杀了吗?”见马夫点点头,她双眼圆睁,“把他放到我的马车中。肯定是当今皇上违背了他父亲的誓言。我们得救他。”
“我的小姐,你想把他放到我们的车上?”马夫震惊地问。
“是的,请快些。”她说。
“可是……”仆人刚想开口。
“老干,你难道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吗?如果皇上开始动手清除赤眉军首领,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伸手到我们头上?我们必须救他。”她再次说道。
两人抬起这年轻人将他放到马车上。杨小姐撩开车上的布帘,他们便将他平放在车厢地板上。杨小姐发出一个信号,马夫重新跳回座位上,往路上驰去。她和其他的仆人一起跟在马车后面一路疾驰回家。
关公伸掌一挥,这下五位仙人看见的是马车内部的情形,看着躺在车内的年轻人。他们盯着年轻人看了一会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想要证实他们的怀疑是对的。
躺在地上的年轻人消除了五位仙人所有的疑惑,他张开眼睛,冲着五位仙人微笑,挤挤眼睛,然后继续躺回去装作人事不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