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广德是名武将，不是外交使节。从军二十五年以来一直为外交使节卖命，他明白在面对权力和制衡的问题时，外交手段和军事力量有时候同样重要。
凭他的才干和经验，广德无法理清当前的情势。几周前，他的部队和北方兄弟部落仍然陷在不断的边境小冲突中。昨天上面突然下达一纸命令，令他停止一切争端，向后撤退，只准对付掠贼。特别明确规定不准越境跨入北匈奴控制的地盘，很显然这道命令立即绑住了广德将军的双手。他只能坐等下一个命令。新到的有关谈判进展的报告，不仅事态说明不明确，而且实在令人费解。
有消息称，北匈奴召集了双边会议，威胁说倘若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将杀光整个南匈奴部族。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因为过去的几个月里广德的部队一直追着北匈奴打。虽然经验告诉他，这一切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但一直等命令还是令广德坐立不安。一种本能告诉他，这些威胁之词听起来虽然有些可笑，但恐怕这次北匈奴并不是在吓唬人。
广德从军帐中的座椅上站起身，不停地前后踱着步，竟很快在沙地上踏出一条辙子来。突然，他的副官拿着一封信冲了进来：“将军，刚刚收到的。”
广德点点头接过信，心中的忧虑越来越重。他慢慢地拆开封印，展开信纸。读后，他困惑地不住眨着眼。他重读了一遍又一遍，信上的字都已经印在了脑中，他还是无法相信刚刚得到的命令。信从他指缝中滑落，掉到地上。
广德的副官将信捡了起来，读了一遍，然后轻轻放在了桌上：“该怎么做呢，将军？”
“让我想一想，他们若是认为我带着人马会直接去送死，起码得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很遗憾他们真是低估了我们的能力。”
张小龙悄悄地从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摸进了浓荫的树林，一眼瞥见前面远远的有两个人影。她在林中疾行，很快追了上去，但又与前面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便观察。一男一女，看上去跟十七岁的她差不多年纪。两人腰间佩着剑，像是武士，从他俩的举手投足看得出他们懂得怎么使剑。
突然，女的一下子摔倒在地。小龙刚准备回应呼救声，却又猛地止住自己的脚步，重新蹲回了矮树丛中。事情似乎有些蹊跷。小龙怀疑他俩在演戏。
小龙瞬间听见周围的矮树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仔细地辨别声音。过了一小会儿，断定周围大概鬼鬼祟祟地潜伏着二十几个男女，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借助厚厚的树叶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们中间的六个人向小路方向走了过去，其他人则散了开来。这下至少证实了小龙起先的怀疑。两名少年演的这一出戏，很有可能是为了吸引这批潜伏的人。真是这样的话，他俩的收获比预期的要多得多。小龙尽量不触动藏身的树丛以免被周围的人发现，同时将右手伸入左袖中，准备随机应变。
朱成躺在地上，闭着双眼，有意识地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她知道没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她倒地的姿势看起来像是不小心跌倒的，可实际上，她设计了这个动作以便自己能够迅速地站起身来，眨眼之间能拔剑在手。
此时，班超还在不住地呼救，朱成决定再给班超一点时间，不然她就强令班超采纳她的计划：一路冲杀进树林中直至附近的一些盗匪出来找他俩。
朱成觉得班超的主意十分蠢，现在演的这一出戏很有可能引来好心的过路人，而不是数年来称霸这片树林的冷血杀手。可是朱成还是忍住了，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自从她的家人死了之后，她独自闯荡江湖，没人帮助她，她也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
朱成听见有五六个人正从她右边的林子里跳出来，暂且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听见班超猛吸一口气，证实了神出鬼没的盗匪们终于露头了。真想不到啊，她心想，这招还真奏效了。金属拖动的声音告诉她班超已抽出了他的佩剑，她依旧躺在地上没动。万一对手比他俩想象的更厉害，她还能留一手出其不意的招数。
一名头领模样的女子满意地大笑着，抽出了她的剑，说道：“别指望打过我们，小子。想活命的话，把剑扔到地上，然后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抛过来。”
“我们只是过路的，”班超说，“没有值钱的东西。”
“可真不走运啊。过这个林子得交买路钱。”头领模样的女子答道，“不付钱，就得出点血。随你们自己挑。”
“我们真的没钱。”班超再一次声称。
“真是遗憾了。”女子说道。她立刻做了个下手的手势，朱成瞬间听见班超与他们交上了手。她关注着格斗的进展，凝神倾听着，细细分辨每个盗匪的声音。
听上去班超很轻松地击退了他们，好几个重重地倒在地上，只有一个盗匪重新站了起来。突然间，班超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眼见班超就要踩中自己的肩膀，朱成迅即跳起来，一脚重重地踢中了这个盗匪。“眼睛看着点儿路！”她冲班超吼道。
听见朱成的喊声，班超也惊得大叫起来，朱成拳出到一半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拳击中盗匪的正脸，将女贼打得滚了回去。
盗匪们后撤重新集结，朱成在班超肩上猛拍了一巴掌：“我这么做是吓他们的，不是吓你。”
班超冲着朱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目光重新投在盗匪们身上：“对不起。我忘了你躺在地上。”
“干得真好。”朱成嘟囔道。她纵身向前，用剑柄击中三个盗匪中的一名，令他痛得弯下了腰，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伸手点了他颈边的穴道，盗匪立时跪了下去，不省人事。没等班超再加入格斗，她已经开始对付下一个盗匪了。
看到他俩这狠劲儿，领头的女子向后退去，同时示意手下照做。朱成和班超也向后撤，小心地留意着盗匪们的企图。领头的女子冲他俩冷笑着，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林中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朱成和班超对视了一眼，惊异地发现包围上来的盗匪人数之多。虽然他俩能够对付，但一下子面对这么多盗匪，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他俩举起兵刃，做出了防守姿态。
奇怪的是，当盗匪们从林子里向他俩冲来的时候，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了。盗匪们一踏上小路，便一个个地倒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是愤怒夹杂着困惑。
见此情形朱成皱起了眉头，她瞥见空中有几枚银针飞过。无疑有人在帮助他俩，用暗器放倒了他俩的敌人。
没过多久，只剩下四名盗匪尚未倒下，飞射的银针也突然停止了。显然这是他俩该加入战斗的信号。朱成向前一纵，重重地击中了一名盗匪的头，立时将他击晕。班超也加入了格斗，眨眼之间，只剩下领头的女子还没有倒下。她仍然在无用、愤怒地咆哮着，她手腕一转，一个飞轮破空而来。
朱成平静地举剑格挡，飞轮在班超的剑上弹了一下之后向领头的女子飞了回去。没等她自救，林中又射出了两枚银针。一枚打掉了飞轮，另一枚将她打倒在地。
一阵沉默之后，朱成收剑入鞘，转向树林的方向。她双手一抱拳，鞠躬，对出手相助之人表示感谢。矮树丛轻轻一动，一个与他俩年纪相仿的姑娘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她或许比朱成高一两寸，而她的黑色眼睛，闪着金色的斑纹，像是有光亮在舞动。姑娘也冲朱成回了个礼，朱成回头瞟了一眼，见班超正直勾勾地盯着看。她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的肋骨，他于是也鞠了一躬。
朱成刚想张口做自我介绍，就被班超打断了。
“我叫班超。”他说。
“赵小龙。”姑娘回答。
朱成准备接话，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忘记了告诉班超以前给他的是一个假名字。“看来你很健谈啊，不用你介绍我吧？”她对班超随意地说，心中迫切地希望他能配合。
“这位是程佩。她是我惩奸除恶队的伙伴。”班超微笑着说。
朱成深深松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假名字。
与此同时，班超对小龙说：“谢谢出手相助。”
“不客气。”小龙回应道，又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融进了阴影中，消失了。
“她去哪儿了？”班超问道。
朱成翻了个白眼：“离你越远越好。来吧，我们还有事要做。”
“什么意思？盗匪已经被打掉了。我们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呃……”
“我可不喜欢你接下来想说的。”班超愁眉苦脸地说，“这片树林已经不在县令的地盘上了。”
“正是。”
“我可不会帮你把这么多人全部扛回陈柳去。”
“你以为我会把这些人都扛回城里去吗？你疯了吧？”
“可是我想……我一个人可干不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一个白痴。我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把这些盗匪全都绑起来，县令手下的人可以来把盗匪拖回陈柳去。到了城里，不就在县令的地盘上了吗？不是吗？”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这不刚准备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