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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艺第二十一

本篇导读

陵云台自有凌云志，魏文帝才志已不及其父曹操，明帝之画蛇添足便使该台倾覆（第二则），曹家血脉渐衰，可见一斑。

称得上巧艺而确是垂范千古的，大画家顾恺之当之无愧。作画，从戴逵时之被范宣视为“无用”，及至顾氏之作开始，谢安称之为“有苍生以来所无”（第七则），真可谓中国画坛之开天辟地者。此章共有十四则，皆有关顾氏画作及其画理。画谢鲲于岩石中（第十二则），正印合谢氏性情；目不点精，是传神写照处（第十三则）；“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第十四则），至于以飞白掩瞎眼（第十一则），则可见心思之妙。

陵云台楼观精巧1，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2。台虽高峻，恒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3，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1 陵云台：楼台名，在河南洛阳，今已不存。

2 锱铢：指极微小的重量。

3 魏明帝：曹叡。

译文

陵云台的楼台观舍设计精巧，建造时先称量所用木材的轻重分量，然后才建造构筑，竟然没有丝毫的误差。楼台虽然高峻，常常随着风力而摇动，但始终没有倾倒的可能。魏明帝登上楼台时，恐怕高峻的楼台有危险，另外用大木材来支撑它，楼台立即就坍塌毁坏了。议论者都说这是轻重失去了平衡的缘故。

戴安道就范宣学1，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抄书亦抄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2，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1 戴安道：戴逵。范宣：字宣子，东晋陈留（今属河南）人，性喜隐遁，不就征辟，言谈不涉老、庄，以讲授儒学为业，精于“三礼”。

2 《南都赋图》：即是依东汉张衡所作的《南都赋》所描述的南都宫室的画作。

译文

戴安道向范宣学习，一切看范宣所做的来模仿，范宣读书他也读书，范宣抄书他也抄书，只是他偏好绘画，范宣认为没有什么用处，不应该在这上面花费心思。戴安道就画了一幅《南都赋图》，范宣看完后赞叹不已，认为很有意思，这才开始重视绘画了。

谢太傅云1：“顾长康画2，有苍生以来所无。”

1 谢太傅：谢安。

2 顾长康：即名画家顾恺之，字长康。

译文

太傅谢安说：“顾长康的画，是自有人类以来所没有的。”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欲图殷荆州1，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2，便如轻云之蔽日。”

1 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无锡（今属江苏）人，曾作桓温、殷仲堪参军，后官至散骑常侍；博学有才气，尤善绘画，对中国绘画的发展有深远影响。殷荆州：殷仲堪。殷仲堪瞎了一只眼睛，故下文自称形恶。

2 飞白：中国画的一种笔法，线条因枯笔而露白。

译文

顾长康喜爱画人物画，想给殷仲堪画像，殷仲堪说：“我形貌丑陋，就不麻烦你了。”顾长康说：“您只是为了眼睛的缘故罢了。这只须清晰地点上瞳子，用飞白的笔法在上面轻轻拂拭，使得眼部好像轻云遮住太阳一样。”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1。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2。」此子宜置丘壑中。”

1 谢幼舆：谢鲲。

2 “一丘一壑”句：见《品藻第九》第十七则注 3，乃谢鲲答晋明帝语，意高情雅致，超过庾亮。

译文

顾恺之为谢幼舆画像，把他画成身处岩石之间。人家问他这是什么缘故，顾恺之说：“谢自己说：‘一丘一壑，自谓过之。’那么，此君应当安排在山林丘壑之中了。”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译文

顾长康画人，有时几年都不点上眼珠。有人问他是什么缘故，顾长康说：“人的四肢美丑，原本就与画的精妙无关；传达人的精神面貌，正是在这个点睛之中。”

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1，目送归鸿难。”

1 “手挥”句：出自嵇康的《赠秀才入军诗》。五弦：乐器。形似琵琶而小，五根弦，用木或手拨弹。

译文

顾长康谈论作画时说：“要画出手挥五弦的动作很容易，但要画出目送归鸿的神态就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