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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悟第十一

本篇导读

捷悟，亦即速悟，当然指的是智慧超凡而反应敏捷。此中佼佼者，杨修堪称第一。他一人已占了三则（第一、二、三则），超过了这章的一半。然而，杨修的捷悟，大多在文字上，他所不悟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已暗中激怒了嫉贤妒能的曹操，为自己日后之死种下了祸根。第六则记郗超见父亲致桓温之信，凭他对桓温性格的揣测，当机立断，擅自更改，一信而关乎家族命运，堪称捷悟。

至于第七则记王珣之独骑在前，故而免去当桓氏子弟随从的尴尬，这也是王氏家族之倨傲所致，谈不上捷悟。

杨德祖为魏武主簿1，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2。”

1 杨德祖：杨修（一七五至二一九），字德祖，东汉末弘农华阴（今属陕西）人。汉献帝建安中举孝廉，转郎中，曹操为丞相时，辟为主簿。修为曹植策划，欲得世子之位。后植失宠于操，操虑修之谋，兼其乃袁术之外甥，借故除之。

2 王：曹操，因被封爵为魏王，故称。

译文

杨修担任曹操的主簿，当时正在建造相国府的大门，刚刚搭建屋椽，曹操亲自出来察看，让人在门上题了一个“活”字，就离开了。杨修看到后，立即命人把门拆了。拆掉后，说：“‘门’中加‘活’字，就是‘阔’字，魏王正是嫌门太大啊。”

人饷魏武一杯酪1，魏武噉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噉，曰：“公教人噉一口也2，复何疑！”

1 魏武：曹操。酪：用牛、羊或马的乳汁制成的半凝固食品。

2 教人噉一口：“合”字拆开，就是人、一、口三字，意为一人吃一口。

译文

有人送给曹操一杯奶酪，曹操吃了一点，就在盖头上写了一个“合”字给大家看，没有谁能看懂是什么意思。轮到杨修去看，他便吃了一口，说：“曹公让每人吃一口呀，还犹豫什么！”

魏武尝过曹娥碑下1，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jī）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 2：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

1 曹娥碑：曹娥，东汉上虞（今属浙江）人。其父曹盱被水淹死，十四岁的曹娥为寻父尸，沿江号哭十七天，投江而死。县令悲怜孝女，命邯郸淳撰文，为之立碑。

2 辞：异体字作“辞”。

译文

曹操曾经经过曹娥碑下，杨修跟随着他。见到碑的背面题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字，曹操对杨修说：“你理解吗？”杨修回答说：“理解。”曹操说：“你先不要说出来，等我想想。”走了三十里，曹操才说：“我已经解出来了。”他就叫杨修另外记下自己所理解的意思。杨修说：“黄绢，意谓有颜色的丝，合起来就是一个‘绝’字；幼妇，少女之意，合起来就是一个‘妙’字；外孙，就是女儿之子，合起来就是一个‘好’字；臼，意谓受辛，合起来就是一个‘辞’（辞）字：四个字就是‘绝妙好辞’之意。”曹操也记下自己所解，与杨修完全相同，于是感叹道：“我的才思比不上你，竟相差了三十里。”

郗司空在北府1，桓宣武恶其居兵权2。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3。”世子嘉宾出行4，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

1 郗司空：郗愔（三一三至三八四），字方回，是司空郗鉴的儿子，纯朴沉静，历任会稽内史，徐兖二州刺史、都督徐兖青幽及扬州之晋陵军事。后从其子郗超之劝，释兵权予桓温，还为会稽内史。卒赠侍中、司空。北府：指军府所在地京口。

2 桓宣武：桓温。其时，郗愔为平北将军，都督徐、兖、青、幽四州军事，领徐州刺史，握有兵权。

3 园陵：帝王墓所。晋王室墓地在中原，“修复园陵”，意谓北伐，收复失地。

4 世子：诸侯的嫡长子。郗愔袭爵南昌郡公，故其长子称世子。嘉宾：郗超，小字嘉宾。

译文

郗愔在京口时，桓温忌惮他掌握兵权。郗愔对于事势机巧等一向糊涂，他派人送信给桓温说：“正要与你共同辅助王室，兴兵北伐，修复先帝的陵园。”他的长子郗超出门在外，在路上听说信使来了，便急忙拿过信，看完后，把信一寸一寸地撕毁，立刻回家。他重新代其父写了一封信，陈述自己年老多病难以承受世事，只想求一块清闲之地来养老。桓温看到这封信后非常高兴，立即以皇帝名义代拟诏书，调郗愔担任都督五郡军事兼会稽太守的职务。

王东亭作宣武主簿1，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2。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唯东亭一人常在前后，觉数十步，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奕奕在前。其悟捷如此。

1 王东亭：王珣。宣武：桓温。

2 石头：桓熙的小名，桓温的长子。初为世子，以才弱由叔父桓冲统其众。及桓温病，熙谋杀冲，事泄，徙长沙，仕至征虏将军、豫州刺史。

译文

东亭侯王珣任桓温的主簿时，曾经在春天和桓熙兄弟骑马到郊外游乐。当时同游的名流都一起并马前进；只有王珣一个人总是走在后面，和他们距离几十步远，大家都不理解其中的缘故。桓熙等人已经玩得很疲倦了，不久就坐车回去。结果其他人都像侍从官一样跟在后面，只有王珣精神抖擞地走在前面。他就是这样的有悟性而且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