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Solo情敌
1.
大眼美女粉丝打车带我去了西湖边的“味庄”。自从多多走后,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入这种高档消费场所暴饮暴食了。不过多多和美女粉丝相比之下就俗得多,他带我去的一般都是名声比味道好的地方。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非土著,属于外来土豪,对杭州的饮食了解肯定无法深及骨髓,只能肤浅地跟风坐在楼外楼里被人宰。就和初次来杭州旅游的人们必须要去西湖感受一下断桥并合影留念的道理如出一辙。事到如今还有不少外来游客对断桥很失望,明明就是好的,一点儿没断,找旅行社算账去!
“味庄”紧挨着“花港观鱼”,门面并不大,可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它并非像其他饭店那样的三面墙壁,一面玻璃,哪怕瓷砖贴得再别具一格,厨子水平都跟周星驰演的食神一样,可大家还是在一个房间内就餐。“味庄”是开放式的,如王府设宴。走进去是全透明的玻璃餐厅,里面放了十来张餐桌。狭窄的走道是锋利的曲折,要不了几步,就有一个硕大的小格砖院子。靠近湖的位置整齐地竖摆着带遮阳伞的双人情侣桌,桌子的一侧是高过胸部的铁艺篱笆扶手,扶手之外就是嫩绿的湿地。院子的尽头分了两条岔路来,其中一条能径直走上微拱桥,绵延错落地三三两两,被一些叫不上名的植被簇拥着。桥下是覆盖着绿藻的湖边角,曲径通幽的青石板路又隔三差五地被一些往湖中央辐射出去的木桥分支开,木桥也是棱角分明的折线,折线的终点是一片更为广阔的木制平台,平台中间垒起相同材质的湖心餐厅。院子的另一条岔路则是一个架空长廊,被繁茂的藤蔓植物依附,长廊中间开了个口,穿过去是刻意用方砖修饰起来的多株参天香樟树,高耸入云。绕着向前走,不远就是“花港观鱼”,沿途还会经过一片草地,地表还零星地开着一些或紫或白的小野花,玲珑旖旎。
【GG:good game的缩写,表示输掉比赛的一方向赢得比赛一方的礼节术语。造句:小明在小丽身上战斗了一分钟后,打出了GG。】
我和铁杆粉丝坐在湖边的餐桌上,我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有情调的地方。”
“来来来,点菜!”
我接过菜单看了一眼,吃惊地说:“太破费了吧?”
“不破费,随便点。”
男人约女人的第一站永远是吃饭,这是有科学根据的。首先可以了解该女的口味,不挑食的女人坦然,爱吃甜的善良,口重的开朗,吃得多的泼辣,吃得少的内敛。其次,可以边吃边了解对方,哪怕是突然卡聊,也可以立刻将话题转移到食物的色香味上,避免尴尬。
我的铁杆粉丝叫章杨,杭州人,读的也是中文系,不过比我低一届。我没想到她会如此热情地用这种排场来款待我,在她说出“请你吃饭”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做好吃肯德基的准备。女人请吃饭似乎总是对肯德基情有独钟,她们是热衷于垃圾食品的。我想起了我们那里首家肯德基开张第一天的场面。如果把周遭的景物换成苍茫的土黄,天上再放飞几只秃鹫,那就是一场史前大饥荒下的灾民和施粥者的煽情互动。几个瘦小的孩童疯狂地喝着跟米汤一样的清粥,舔溉着嘴唇,长辈们轻轻地拍打着他们的背部,心疼地说:“慢点吃。”
“想什么呢?”章杨在我面前晃动着她修长的手指。
“没什么。”
“在想小雯吧?”
“呵,我和她早分手了。”我点了支烟。
2.
饭后我和章杨沿着湖边喧闹的商业街散步,我指着远处一个商业广场说:“以前这里有很多拿着一次性塑料杯的小鬼,抱着你的大腿问你讨钱,不给就不松手。”
“哈哈,我知道。”
我以前在这里被他们抱过大腿,还记得当时我拉着小雯肉肉的小手拼命地跑。小雯屁股上不知道被哪个小鬼踢了一脚,我们狼狈地对视狂笑。
广场的角落站着一个街头艺人,背着吉他,琴袋打开,用来收集路人丢下的施舍。我往里面放了一百元,对他说:“朋友,我想借你的琴弹首歌送给这位女士。”他笑着从肩膀上取下吉他递给我,我挎上,转身对章杨说:“礼尚往来。”
我拨动着和弦,唱着她用作铃声的歌,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光。唱完,我还琴道谢。
章杨说:“原版的听起来就是不一样。”
“呵呵。”
“等一下。”她从包包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块夜光的拨片,递到我面前说:“送你的。”
我看着这个幽幽闪烁在暗处的三角形,问:“这是几个意思?”
“其实那次晚会,我听了你这首歌,就买了这个想送给你。可你不是跟小雯在一起嘛,所以我一直留着,我以为会一直留很久,现在看来也不算太久。”
“可是我已经不弹琴了。”
她笑着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将拨片放在我的手心里,然后挽起我的胳膊,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似乎我们相识已久,久别重逢,交换信物,见证爱情。
我并不反感眼前的这个女人,很大原因是她长得好看。男人对美女从来都没有抵抗力,至少在彼此不相熟的情况下是如此,再说我现在孑然一身,就别在这装清高了。
3.
猩猩负伤的这些日子,整日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太不幸了,不断地负伤,不断地被女人放鸽子。他说这辈子就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高中时候的女神,他为了她发奋图强考上了浙×大中文系。这曾是那女人的梦想啊,那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你要是考不上咱们之间就玩儿完。结果是她没考上!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玩儿完,可猩猩觉得太冤枉,明明就是她违约在先,可到头来连个分手的借口都懒得找,直接人间蒸发了事。
第二个女人就是王静佳,他把金子般的韶华都献给了她。给她买最好吃的早饭,甚至为了她洗澡,做了多大牺牲啊。
就这两件事我还专门劝诫过他:“第一,你觉得这早饭好吃,不代表别人也觉得它好吃。第二,就算包子薄皮大馅,可你让人连续吃两个月,当别人属狗的吗?第三,我只听过为人戒烟、戒酒,还没听过为人洗澡的。第四,王静佳也不比你干净多少。”
王静佳跟太多男人有染,我亲眼所见的就有四个,每次想到这里我就会将她代入那个逗趣的广告。王静佳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分开双腿,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嘴脸从自己双腿中间看向脸上打着马赛克的男友×,说:“快到碗里来!”
猩猩的作息时间异于常人。常人要么是晚上睡觉,白天闹,要么是白天睡觉,晚上闹。他不是,他是睡二十四个小时,闹二十四个小时,只求将我也一同弄出精神病。他清醒的时候就找我扯淡,说感情、说时事、说八卦、说游戏、说理想、说笑话……活脱脱的人类百科全书。他不清醒的时候就说梦话,内容还是感情、时事、八卦、理想、游戏和笑话。好多次我路过网吧旁边的电线杆子,看到上面贴着毒鼠强的小广告,我都有种打电话立刻订购的冲动。
4.
我索性转移阵地,晚上跟环勇去网吧通宵帮人代练,早上跟他去学校食堂蹭两个包子、一杯豆浆,然后就在他床上对付几小时。环勇的寝室都是准备考研的好学生,在大四课程如此少的情况下,他们依然不浪费一丁点儿给自己充电的时间,恨不得把铺盖都带到阶梯教室去。
这样也好,至少有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我霸占着环勇的床,环勇霸占着他上铺同学的床,十分和谐。
我睡眠质量向来优秀,除了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小雯电话这样的不可抗力,一般的噪音根本别想把我弄醒。可这次我却被楼下呼啸的警铃给吵醒了,我起身揉了揉惺松的眼睛,用手敲了敲上铺床板问:“什么情况?”
“好像是拉警报了。”
“我靠,是不是日本人来轰炸了?”
“你二战题材看多了吧,估计是哪个寝室又打架了。”我们这栋楼里经常有人打架,算是独特的寝室楼文化吧。无处安放的青春总得有个出口去宣泄,男生的宣泄向来简单,除了“打飞机”就是打架。
“可这警报听着不对。”
“这你都听得出来?”环勇一副准备要继续睡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
“着火啦,救火啊!”走廊里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声。
“你看不是打架,着火而已。”我再次闭上眼睛,“我×!着火了!”我从床上弹了起来。环勇也穿着条内裤从上铺蹦了下来。我们拉开寝室门,看到许多同学提着水桶,端着脸盆,甚至有人拿着暖水瓶,纷纷往楼上赶去。
我拉住一位“暖水瓶”问:“同学,哪间寝室着火了?”
“608,据说里面的同学被困住了,生还几率很小。”
“608这寝室怎么听着耳熟。”环勇在一旁嘀咕。
“是挺耳熟的……”我说到一半,突然暴走:“靠!608就是我寝室啊!”
我拔了饮水机上的塑料桶,就往楼上冲,后面环勇还在叫:“喂,有自来水,别用矿泉水啊,太奢侈了。”我哪里听得进去,只顾往楼上跑,心想:要死,要死,猩猩行动不便,他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要被火化了。
大火在消防官兵和同学们的倾力配合下被扑灭了,滚滚浓烟翻呀翻,笼罩着6楼走廊。生活老师和闻讯赶来的学校领导忙着疏散人群,消防官兵戴着面具在排除二次燃烧的可能。我急得都快哭了,对消防员说:“608寝室还有个同学,没出来,你们快去看看啊。”
“我们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他。”
“完了,被烧成灰了。”我噙着泪说。
“小帅,别太难过了。”环勇在一旁搭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摆摆手说:“这是喜极而泣。”
这时610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剪影出现在浓烟深处,有同学惊呼:“还有活口!”活口越来越近,在我们面前呈像。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你看都烧焦了!”
猩猩看到了我们,问:“怎么这么大烟?是着火了吗?”
我和环勇点点头。
“现在的同学就是没有消防意识,哪个孙子的寝室烧起来了?”
“你跑610去干什么?”
“我去借厕所,你也知道,我们寝室的厕所废弃好久了。”
“610还有没有其他同学?”环勇问。
“有啊,他说在推高地了,这盘打完就出来。”
“天才啊!”我和环勇异口同声地说。
“到底哪货把寝室点了?”猩猩不依不饶地问。
因为这次大火猩猩被学校记了个大过处分,他在床上抽烟,将烟蒂随手弹到了对面的下铺,加上不合时宜地急便便,造就了这场灾难。猩猩看着烧得跟他肤色一样黑的寝室喃喃地说:“我的家没了。”
5.
我的家也没了!我只好将找工作的事又重新提到日程上来。在外面租房子的成本不是靠几场代练就能够解决的。学校在处罚猩猩的同时也揪出了我这条寄生虫。猩猩被安排去了5楼的一个寝室,过得很不开心,他总是跟我抱怨说:“你真是不知道跟三个‘处女座’共处的痛苦。”
章杨得知了我的情况后,为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单身公寓,我说找到了工作就会把房租给她。她倒是大度地笑着说:“无所谓,总得先有个住的地方。”当我看着一片漆黑的608时我曾想立刻就去工作,哪怕是白天去工地搬砖,晚上再去肯德基打零工,周末就去做家政服务。可当我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看着高清的液晶电视,将自己与墙壁上的碎花墙纸融为一体的时候,我又懈怠了,我继续跟环勇混迹于网吧,继续我的dota2之旅。
学校后面的网吧每年快入冬的时候,就会举办一次中路solo大赛,现在借着dota2的东风,他们提高了奖励,除了以往的全年免费上网特权之外,又加了全年免费饮料供应。记得上次的solo赛,我见识了小傻灵动的精灵龙帕克。也正是那次比赛,让我和小傻有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这一次我和环勇都报了名,反正不管我们俩谁拿冠军都能拥有一台特权机,为代练添砖加瓦。其间,我还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这个讨厌的面孔我在人才交流会现场见过,它带着鄙夷和憎恶。
真搞不懂,小雯怎么会跟了这个男人。我以前和小雯在一起时也经历过不少感情危机,不过都被我一一化解。那时最大的威胁是一个来自校拉丁舞社的社长,原汁原味的高帅富。我依然清晰记得在我离开学校随强子他们去温州打职业赛的中途突然回来去找小雯。当时我和她站在图书馆玻璃窗外的银杏树下吵架,那个“中国好身材”就隔着透明的茶色玻璃从里面观看我们现场直播的无声电影。我还记得小雯愤怒地甩开我拉住她的手臂,回到了那个男人身边坐下,那时我是无比绝望的,觉得世界碎成了纳米单位。
时过经年,舞男退散,却换来了眼前这个伪善的男人,可笑的是他居然也打dota。我当初就是因为玩dota最终和小雯走到了分手这一步。真是造物弄人,要么是小雯改变了,要么是小雯被欺骗了。
“朋友,玩dota2呢?”我上前跟他打招呼。
“你谁啊?”他并不友好,或者他记性不好,又或者他假装记性不好。
“咱们见过面,在人才市场。”
“哦。”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我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选的是“卡尔”,手速很快,每次团战都能恰到好处地切出有利技能。这点我就做不到,我不善于使用此类英雄,手慢是一个方面,根本原因还是脑子慢。团战一开,经常不知道甩什么技能,特别是在被人gank逃跑的时候,老把幽灵漫步切成风。即便还有一次容错的机会,用咫风吹起“追杀者”,再切一次幽灵漫步,结果又切成了急速冷却。
我走到一旁对环勇说:“不知道这孙子参没参加这次比赛。”
“你认识他?”
“濮银雯的小男朋友。”
“原来是情敌啊,难怪。”
“谈不上,只是看不惯那副嚣张的德行。”
“这简单啊,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这事还用得着你?我亲自出马。”
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技术不错啊,solo一盘?”
“切,来呗。”他刚推平了“天辉”的“远古之树”。
我在他对面开了台机器,开房进游戏。我上手选择了“恶魔巫师”,他则祭出了“痛苦之源”。环勇在一旁摇摇头低语:“不好打啊!”他这一说我也有点儿虚,“恶魔巫师”相比“痛苦之源”优势就在攻击距离长,可“痛苦之源”聪明点猥琐得过渡到6级,补个“魔抗斗篷”,你一套技能打不死,他一口给你吸回来。最烦的是“痛苦之源”的睡觉技能,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你面前正反补。
嚣张男的走位及对兵线的把握非常好,补刀也十分扎实。他出门带着两瓶“净化药水”,我插起他,他就睡住我,然后开始补兵和反补,算好时间用蚀脑技能吸我一下。几轮消耗下来,我吃了大亏。考虑到这种情况,我索性放弃升级变羊,而是转升了一级抽蓝,“痛苦之源”的短板就是特别依赖蓝量,没魔法的“痛苦之源”不足为俱。抽蓝的距离足够远,他必须要往前靠近几步才能睡住我,我则在它向我靠近的时候,迅速地将其插起来,再点射两下,马上往后拉,接着准备第二轮的消耗。
以前强子这么夸我:“王小帅技术勉强算得上马马虎虎,就是脑子好使。”我脑子反应是慢,但不代表我呆!我们一直僵持着,我杀不死他,他也杀不死我。“痛苦之源”的另外一个短板是没有清兵能力,“恶魔巫师”则有一个小的AOE,我压根不理他,兵线一过来就用技能清掉,让己方的小兵过去磨他一塔的血。我做出了“推推棒”,他只要用大招控不死我,我就用“推推棒”将他推过来,一套技能招呼上去,就算打不死他,也能把他跟我拉到同一血量上,而且我的小兵可不是吃素的,卖力地在消耗他的防御塔。
三十多分钟的鏖战,没有一个人头爆发,他在二塔爆掉后,退出了游戏,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说:“哥玩dota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那又怎么样,小雯还是跟了我。”
我一时语塞,要是我身边站着的是强子,此刻他定会一巴掌拍过去。可惜现在站在身边的是环勇,他用手肘夹着我的脖子,将呆若木鸡的我从网吧里拖了出去。
“别拉我,我要去揍那孙子。”
“算了,你和小雯的事早就过去了,没必要为了这个人渣置气。”
我甩开环勇的手臂,就像那年小雯甩开我的手臂那样,独自回了住处。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翻着电视频道,脑子里一片狼藉。我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让小雯离开现在这个男人,对于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哪怕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也不会情愿地由着她跟了这个人渣。
他可能有许多优点我没办法去了解,但我就是讨厌这个人。我突然对舞男有了好感,所以说人是比较动物,你对一个人是否厌恶,取决于下一个让你更讨厌的人什么时候跳出来。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犯贱的,见不得那个曾经躺在你怀里的人潇洒地从你的世界走出来后往别人怀里钻。
A离开了B,B去找了C,C又是D的分裂品,D的世界里有过E,E曾经为了F放下所有尊严,以此类推,每一个相连的字母背后都有一段无法稀释的伤害。分手时我们想的永远都是彼此的不堪,时间才是最好的美颜相机,等你开始回忆美好的曾经时,那个人已经离你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