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物语——曾经爱过你的事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 庄尔尔
1
如果有人问何穗,感情值多少,她会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一亿。
“一心一意(yi)啊。”
如果世上有谁能让她心甘情愿拿出这“一亿”,那得是她爸,或黎明,或那个长相神似年轻版黎明的男孩。
2009年,X大联合当地市委开展全民运动,何穗报名了马拉松,因为“黎明”男孩也在其中。她原想到终点趁机问到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无奈空有抱负没有筋骨,在八公里处就精疲力竭。
沿途设有学生饮水站,坚持着冲过九公里时,她激动得仿佛炸掉一座碉堡,脚步未停抢过场边一瓶水咕噜噜灌下几口,尖叫与呐喊声顿时更大,这热情令何穗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有人拍了她的肩膀。
根据冯冷所说,他当天被生拉硬拽到现场观赛,天太热,好不容易在长长人龙的小卖部买到果汁,刚拧开,何穗横空夺爱。震惊之余,他长脚跨过护栏,朝她追了过去,引起全场尖叫。
何穗:“怪不得水喝下去有点甜,原来是果汁,我还以为是农夫山泉。”
冯冷:“农夫山泉不应该是有点儿甜吗?”
玩笑话这么说,何穗还是觉得冯冷小气了,“身为一个气质朗然风度翩翩的大好青年,你至于为了一瓶果汁追我到终点?!”冯冷却说,一开始,他是想追水来着,直到看清何穗清淡的五官,他决定追人。
何穗最终没能跑完全程,自然没能和“黎明”搭上话,并被冠上那些年被冯冷追的女孩之名,成功掀起X大姑娘们报名跑步项目的热潮。
冯冷也来势汹汹,用尽所有能讨女孩子欢心的花招,甚至打听到何穗后脑勺有道浅褐色伤疤,特意收集了去疤痕的特效药膏,何穗却纹丝不动。
后来,他换了方式,最寻常的那种,给何穗打电话,丝丝入侵她的生活。每晚九点半,铃声雷打不动响起。他的声音特别好听,听说家庭使然,从小受过专业的声音训练,带着许多青年男子还没有的磁性。
通话就这样持续了两月,圣诞前夕,联络突然断了一天,何穗果然跟缺什么似的,抱着手机整晚没睡着。
翌日,她和宿管阿姨起了冲突,回得晚,又是冬天,对方不愿意起身。何穗性子急,争了几句,宿管大嗓门。
“整天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名堂,家里花钱送你来上大学,不是让你花天酒地。”引得许多学生开门围观。
何穗觉得委屈,头也不回冲进宿舍,冯冷正好打来电话,她忘了问他昨日行踪,没头没脑抱怨了一番。冯冷安静听,约莫半小时,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回应,嗓音带着冬日的清冽。
“开窗。”
他说。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在男孩扬起的下巴,须臾化作清淡的雨水消失不见。黑暗中,他朝她招手,呼出的白色气体四散,散进何穗的心,令她丢盔卸甲。
2
圣诞。
冯冷觉得送礼物俗气,买了两张机票,旨却不在目的地。他是天文爱好者,说凌晨某个航班会遇雨,想带她在飞机上看奇观。
出发前一天,何穗在回宿舍的必经之道被拦住,来者是陆敏,冯冷前女友。
陆敏没什么过激行为,只和何穗喝了一杯热腾腾的橘子汁,水汽氤氲,年轻女孩的面庞精致若玉。她说了很多话,大多关于冯冷,说他追女孩子的招数从来不重样,在他身边呆过的女孩类型也千差万别。
“至于你,算不上多好看,只是男人见久了牡丹,就觉莲花美。不过,你们的价值观天差地别,最终他还是会选择牡丹的。”
何穗不以为然,“世人皆爱牡丹,可你也说了,他就喜欢反其道而行。”
陆敏半轻半重将杯子放在桌面上:“难道你真认为自己能进冯家门?”何穗粲然一笑,露出嘴边浅浅的涡:“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他进我们何家门呢。”
冯家到底什么来路她不太清楚,陆敏却是地地道道的高干女,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关键还漂亮,连何穗都觉得冯冷一定是瞎了才和她分开,冯冷却说何穗瞎了,否则面对他的穷追不舍,她怎能无动于衷好几月。
“你说,陆敏不会叫她家圣上对我打击报复吧?即将担当八点档女主角的我好忐忑啊。”
去机场的路上,何穗如是问,冯冷被她神神叨叨的样子逗乐,牵着纤细五指,浓眉一挑,风生水起地开玩笑:“那我身为男主角,是不是应该在关键时刻手握屠龙宝剑说:尔等区区两稻两星,也敢在此叫嚣?”
说者无意,听者的何穗却一咯噔。她早知冯冷家室优渥,可见他中将级别也不放在眼里,隐约明白了陆敏的话,整个登机过程都显得有些郁郁。
抵达候机点,冯冷口渴,不想什么都仰仗他的何穗抢先起身去买水,二十五元的依云,她眼一闭拿去结账台。因为公子哥冯冷觉得,不止农夫山泉,其他都悬,有股水管生锈过滤后的味道。
航程由北到南,国内耗时最长,起飞时间凌晨一点,四个多小时,第一次坐飞机的何穗眼都不敢闭,遇见气流颠簸,她忍不住小声叫唤,周围投来异样目光,空姐也闻声而至,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冯冷大手一挥,“没事儿,女朋友和我闹着玩。”
何穗面色一红,将头垂得更低,冯冷顺势伸过胳膊,将她揽进怀。那是两人除了牵手外的首次亲密接触,她听见他恍惚打鼓的心跳,竟沉沉睡去。
再醒来即将降落,果然下了雨。乘务员播报让大家系好安全带,冬日的早上六点,打开遮阳板,隐约有了天光。
胳膊被枕着的冯冷几乎一夜未眠,声音听过去却兴奋至极,他朝着某个方向指去,让何穗看云端处那个隐隐的光圈,像一枚镀着金边的指环。
“是Halo。(光晕)”
冯冷凑近她耳旁轻声道,“高空雨后的偶然现象,和人间许多偶然相遇一样,看似不经意,却弥足珍贵。”
说完,他侧脸看她,深情款款。
陆敏是对的,世上没有冯冷追不到的人,起码何穗没能成为例外。以前她见山只是山,见水也只是水,直到他带她领略红尘。
3
年初,黎明深圳演唱会,何穗生日。
冯冷定了机票门票和酒店,临行前才告诉何穗,说要给她惊喜,何穗觉得他老擅作主张,为此两人拌了嘴。
出机场正值堵车高峰,演唱会几乎要迟到,何穗缴械投降,主动缓和气氛,两人匆匆抵达场馆门口,冯冷忽然走开,再回来时将票和荧光棒递给她,说有急事让她先进场。即将见到偶像的何穗激动得没做他想,结果直到演唱会结束,冯冷也没出现。
散场时,何穗郁郁地跟着人流走出场馆,一路上想了许多数落之词,到门口却见他缩着脖子,在深圳最冷的天里抖擞,和潇洒俊逸四个字再不挨边。她突然心软,问他怎么没进场,冯冷嘴一扁,活脱脱小男孩儿模样。
“钱包估计掉出租上了,卡和门票都放里边儿,到门口才发现。”
他身上仅剩六百多现金,临时找黄牛买了一张票,不忘捎上荧光棒,只想给她一场不糟心的演唱会。
何穗到嘴边的数落之词尽收,霎时感觉眼泪热辣辣涌上,头也不回扑进冯冷怀里,边哭边说:“黎明老了,但他唱歌还是这么深情啊魂淡呜呜……”
那刻,她知道,自己心甘情愿交出了“一亿”。没有给她爸,没有给黎明,也没有给那个长得像黎明的男孩,而是给了众人眼中的纨绔子弟冯冷。
冯冷热衷吃喝玩乐,却是校广播站元老,随手写的短句时常众口相传,私下也写电影小剧本,叶念琛风格,本子卖出去还赚过几笔。
他想进入编剧行业,冯父却觉得那是不务正业。身居高位的他,早打定主意毕业后要将冯冷弄进军事通讯处,每次父子俩通电话,都能听见冯冷激烈的反抗。闹到最后,冯父妥协,说他要能在毕业前卖一个正式的电影剧本出去,他就再也不干涉,冯冷自此开始闭关创作。
何穗是从电影《甜蜜蜜》开始喜欢黎明的,更对黎小军骑自行车载李翘的画面记忆犹新,她最大的遗憾,是年纪使然,没能在上映时去影院观看经典。为此,冯冷在新剧本里也添加了自行车桥段,想顺便完成她的梦想。
无奈冯父放了话,剧本完成后,当初接触冯冷的人都临阵退缩,一路畅行的冯公子首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离毕业还有几个月,剧本持续遭遇闭门羹,何穗却熟读了每句台词,在情人节那天给了冯冷一个惊喜。她说从来都是冯冷准备鲜花蜡烛,这次,她想给他一场浪漫,以她能承担的方式,令冯冷动容。
剧本里,何穗才是公主,冯冷是平民。他用自行车载她穿梭于X市的大街小巷,听她欢天喜地给每条街取名字,途中经过一家音像店,黎明的《半生缘》如背景音乐晃荡。
两个人闹哄一场/一个人地老天荒/灯火阑珊的彼岸/我以为你就是答案
4
毕业前夕,满校的痴男怨女,走哪儿都能听见鬼哭狼嚎,唯独冯冷还有闲情逸致,研究着漠河最近那场盛大的极光。
到漠河得大笔费用,加上何穗忙着找工作,自然不想去,冯冷却做足挥金如土的架势,说从来也没想过要何穗出钱。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这辈子可能就遇见那么一次。”
他不过无心之言,何穗却听进去,觉得冯冷不理解她,性质陡然上升到自尊问题。两人为此吵了起来,伤疤怎么痛怎么撕,撕到最后,冯冷负气而去。
之前,类似的争吵也总不间断,遑论何穗性格再明朗,笑容再充盈,也无法隐藏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之一,贫穷。
她毕竟不是公主,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父母是镇上普通工人,还有个上小学的弟弟。家里重男轻女,同意花钱送她上大学的条件是勤工俭学,每个月要寄回五百块,以补贴小弟的吃穿用度。
所幸她争气,进校没多久就申请到部分奖学金,平常下课,就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帮忙打杂,一开始15元/小时,老板娘喜欢她朝气蓬勃的劲儿,后来升到了25元/小时,这就是她总晚回宿舍的原因。同时也意味着,冯冷一瓶矿泉水,就喝掉了她辛苦的六十分钟,但她不愿做跗骨之蛆。
随着那次争吵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冷战,何穗决定不妥协。她希望多次的争吵能有意义,起码要让冯冷意识到,现实生活并非童话世界,他的剧本遭遇挫折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在每个忍不住要拨他电话的当头,都用力拔下手机电池,像切开短路的电源线般利落。
可她没能等来幡然醒悟的冯冷,却等来了冯冷的母亲。
冯母出现在夜市时很低调,着装没传说里的雍容华贵,可其秀在骨。
彼时人多,何穗正在帮老板娘招呼客人,冯母一坐下,何穗就被她安静的气场镇住,竟忘了问她要点儿什么,冯母却开门见山,主动问她要什么。
冯家人应该是听见风声,按照惯例棒打鸳鸯来的,但没给钱,而是要在如火如荼的毕业季,给她一份像样的工作,听起来似乎更加诱人。
冯母:“一个女孩子学理工专业不容易,中X化怎么样?”
何穗咬了咬嘴皮,佯装无所谓:“听说那儿工作流程很死板。”
“国X电?”
“制服不好看。”
“那就出国好了,荷兰皇家XX。”
何穗紧紧捏住纸和笔,装傻:“皇家在河南还有分公司?”
冯母再不与何穗多说,轻飘飘瞄她一眼,悄然起身走人,如来时无异,何穗却莫名心悸。
5
其实根本用不着冯母多费周折,她不经意一句话,多得是人抢着出头,例如新到大学城来的那批社会人士,五大三粗,刁难何穗点错菜,责怪她怠慢,甚至将矛盾转移到小店老板与老板娘身上。
“你们家请个什么打杂的?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为首那个小方桌一掀,刚上的滚水悉数泼向何穗,她下意识偏头躲闪,水就顺着脖子流进去,烫得她惊声尖叫,众人鸟兽散。
老板开车送何穗去医院,值班医生少,整个医院冷清清,衬着对方更加淡漠。
“擦了药,回去养着吧,可能会留疤,需要时做个去疤痕手术。”
何穗不做声,忍着疼穿上外套,回宿舍时在楼下遇见冯冷。
他应该等了很久,一见她就责怪为什么不接电话,接着停顿半晌问:“我妈找你了?”
多日不见,男孩的面庞更加坚毅好看,他蹙眉,额头隐隐一个川,却遮不住生来自带的光华。何穗就这样看着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冯冷以为她还生气,靠近她些,总是高高在上的人低了气焰。
“我知道你生什么气,你怪我没有打算,怕我们以后没未来。你放心,就算毕业后我真进了通讯处,你也一定是随军家属。”
他的话像阀门,一开,何穗鼻子迅速酸起来,着实委屈的模样。冯冷想抱抱她,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却跟被摁到什么开关,猛一下跳开。这反射性的躲避,将冯冷所有动作制止在原地,神情惊讶。
何穗解释的嘴未张开,黑漆漆深夜里,面前人忽然笑了一声,顿顿留下四个字,“我明白了。”
看他转身离开,何穗边喊边追了几步,衣裳却摩擦到伤口开始剧烈疼痛,只好作罢。结果第二天,学校就开始风言风语传冯冷有了新女友。
文学系花徐青,和冯冷打小就认识,颇有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听说冯冷和何穗吵架后买醉,巧遇徐青,两人把酒言欢了一晚上。起初何穗不信,绷着等他像从前那样,自己跳出来解释,可是那一次,他没有。
期间,何穗在大学城打工遇见陆敏,她看起来依旧趾高气昂,用一幅我早知有今天的表情审视何穗说:“奉劝你别做任何挽留,因为会让自己更丢脸。当初他宁愿在十二月天被我用一桶冰水浇到住院,也要和我分手来追你。所以变了心的人,尤其是变了心的冯冷,十头牛也拉不回。”
原来,他最初断联的那个晚上,是被陆敏浇了一桶冰水发高烧。
可何穗还是不相信冯冷琵琶别抱,直到毕业晚会,徐青上台致辞并钢琴演奏,冯冷在一众闹哄声里现身与其四手联弹,坐实了恋情。
他的眼依旧明亮,目光依旧深情,侧脸依旧俊朗,却不再是对着她的方向。那摁下的每个黑白键,如同一千根针,根根扎进何穗的身体发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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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陆敏劝她别做傻事,何穗却不听话。
她想,徐青出现的时机太巧合,冯冷应该是和自己赌气,她只要好好道歉,说明当日情况,两人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可惜冯冷连电话都没接,只回了一条信息——
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明早起来会遇见新的人,个个比我好。
何穗捏着手机发笑,以前她老说《甜蜜蜜》的悲情人物其实是豹哥。如今,冯冷对她用了同样台词,何穗却一点儿也不感动,只想给他一耳光。
她是冲动派,当下这么想,立刻就招了出租去冯冷校外的公寓,却遇见冯冷和徐青散步归来,郎情妾意的模样。何穗顷刻想抠掉自己的眼珠,反正有眼也无珠,无奈她太过激动,没注意脚下的路,生生被台阶绊倒。
幸好天已经黑下,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可惜再抬眼,冯冷和徐青已经离开。
借着路灯,何穗拉开裤管,发现膝盖处破了一大块皮,眼泪轰然砸下。不知被吓的还是疼的。不知是肉疼,还是心。
片刻,有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何穗偏头,发现拍她肩膀的人竟是“黎明”男孩,陈遇。她满脸泪痕灰尘,像无家可归的小孩,陈遇将她捡回了家。
对他,何穗一点儿戒备也没有,抱着他调的热可可窝在小沙发里,眼睛红红的,就是不说话。后来,陈遇忍不住问她,“你对我真没印象了吗?”
怎么可能没印象,曾经,他是她想交付“一亿”的人啊。
两人的初相遇也在大学城,陈遇和一众同学好友到饭馆用餐,因为神似黎明,何穗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后来楼上的居民嫌吵,扔了一个破花盆下来,恰好在陈遇的方向,是何穗帮他挡了那个难,这才导致后脑勺留了伤疤。
那天,陈遇要赔偿她医药费,她扬起明明媚媚一张脸,开玩笑拒绝:“算命的说过,我帮人不能求回报,否则会一生坎坷,你别害我呀。”
只没想到,她当初想方设法要靠近他,兜兜转转一圈,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她已将“一亿”花得所剩无几后。
毕业季正式来临,冯冷果然没有回头,还和徐青申请了北欧那边的艺术大学,要去深造。听说他走之前,那群狐朋狗友为他举行了一场欢送会,还设有专门的前女友桌,只有何穗没接到邀请。
去的姑娘大多有身份有地位,唯独她,像是他生命中最淡的一笔。
好在其他事转移了何穗注意力,她收起伤春悲秋开始为现实奔忙,广发简历,没想歪打正着,真的进了中X化,开心之余想找人庆祝,思来想去只有陈遇。
陈遇成绩优越,顺利留在X大任教。两人在老板娘的小店里对饮,那个梨花风凉的晚上,他不经意牵起何穗的手。
7
2014年末,陈遇带何穗见家长,陈家父母喜欢她的开朗和韧劲儿,问及什么时候两家见面谈婚期,何穗却顾左右而言他。
第二天,她出差,在凌晨的机场碰见大学校友,抱着八卦心态,对方提起冯冷的消息。
“听说在欧洲那边搞了个视频网站很受欢迎,赚了不少钱,还投资电影。就那谁来着,XX的新片儿……”
何穗神经扯了扯,陈遇适时打来电话,问她还有多久起飞,B市冷空气登陆,她忘了带外套,要送来。
冰凉长椅上,她捏着手机,忽然说不出话,和当时与冯冷分手的那个夜晚一样。但那晚,有些话说不出口是因为心里兵荒马乱,而此刻,陈遇不经意的嘘寒问暖,令她想安营扎寨。
“我们结婚吧。”
她说。
那位大学校友坐在何穗旁边,自然第一个知道,接着满世界都听说何穗要结婚的消息。终于在某个深夜,她接到冯冷的电话。
四年过境,他的声线更加醇厚,明明是别人眼中的青年才俊了,说话依旧吊儿郎当。
他没问你好不好,也不说对不起,只道欧洲一点也不好玩,芬兰的极光也没有漠河好看,何穗却感觉这样平静的交谈几乎令她窒息,随口寒暄了几句掐断。
婚礼前一天,《甜蜜蜜》重新上映,何穗鬼使神差去了电影院,抵达门口又生生停下脚步。
她怕,怕看见黎明载李翘的画面,会想起从前。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天,她坐在冯冷的自行车后边,穿过一整条环岛路。过程越美丽,结局越唏嘘,何穗花了四年的时间去粉饰血肉模糊,她不想那些睡不着的夜晚,再卷土重来遂撕票,衣袂飘飘离开。
与此同时,《甜蜜蜜》场映最后一排,坐着被时光雕刻后更加丰神俊朗的男子。他从当日早上看到当晚最后一场,也没发现那双伶俐到会说话的眼。
前座的小情侣好像在吵架,女生说了许多赌气话,幼稚得不行,令他想起某个冬天,也有姑娘因为不开心就脱掉了外套威胁他。
“你信不信我把自己吹感冒?!”
他该怒却笑,“你信不信我把外套给你穿上?”
接着抱她入怀。
那个姑娘一直以为,他俩的初相遇是那场马拉松,实际是在大学城。
他和某几任女友吵架,对方一气之下随手扔花盆,结果砸到了她。他原想下楼赔偿,却见她眼含春光对另外一个男孩道:“算命的说了,我帮人不能求回报。”
冯冷在不远处,瞬间笑了场。
后来马拉松再相遇,她抢了他的水,他夺了她的心。她每次花言巧语耍小聪明抢单,企图让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不那么被动,可爱到令冯冷不忍拆穿,但每次买单过后的愁眉苦脸他也看在眼底,遂放了钱在小店老板娘那里,美其名曰给她涨工资。
他曾做了很多何穗不知道的事,以为有能力去突破现实,却被她的遍体鳞伤打败。
那群社会人士找上门,他恰好去求和解,却见她被开水烫伤。
她被老板送去医院,他把所有人揍了一顿,对方不敢还手。
事后,他在宿舍楼下徘徊许久,假装不知情拥抱她,然后找到看似正当的理由琵琶别抱,下定决心不再给她苦难。
毕业,兵荒马乱,冯冷听从家里安排和徐青结伴,所以何穗的简历在成千上万中被筛选出来。
……
若当日,她鼓起勇气走进电影院,哪怕只是看看海报右下方投资人那栏,就会转瞬明白,它的再次上映,不过为给她一份礼物。
“它上映的时候我还小,都没能去电影院看……”
彼时谁的声音四散,散进他深深脑海,可惜她转了身,没有回头。所以凌晨的电影院,有人在反复看了十几遍的《甜蜜蜜》后依然红了眼睛。
因为有个姑娘,再也看不到他还爱着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