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 资本的盛宴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周杰伦:《千里之外》,2006年
这年早春,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商业专栏作家许知远怀揣一本美国人杰里·邓尔麟写的《钱穆与七房桥世界》,坐车前往国学大师钱穆的故乡江苏无锡,那里是长三角地区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邓尔麟的书上印着十几幅钱穆家乡无锡七房桥的黑白照片,那是1980年前后的江南,水乡气息与中国古建筑的上翘房檐,令人亲切。许知远到无锡时已是夜晚,“小雨仍未停。霓虹灯与汽车烦躁的鸣笛声,打破了我的遐想。那些丑陋的、千篇一律的建筑又出现了,几层的小楼,白色瓷砖墙,深蓝色玻璃,中国所有的市镇,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西部还是东部,总是惊人地雷同。在这座盛产文人风雅的城市,同样到处都是房地产的广告,园林风格早已被遗弃,人们最热心的是‘剑桥风格’‘北美别墅’。毫无例外,市中心被太平洋百货这样的购物中心占据着,在路边散步时就像走在缩小一号的上海淮海路上”。
在9月的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上,36岁的中国导演贾樟柯拍摄的《三峡好人》获得最高奖项“金狮奖”,这是一部写实而略显沉迷的电影,两对平凡夫妻在长江边寻找、争吵,然后分手。电影的拍摄地点是有2000年历史的重庆奉节县。贾樟柯发现,5个月的电影拍摄竟跟不上场景的变化。一开始,他能看到一座旧楼在远处,等他短暂回到北京再回到现场后,楼房消失了,紧接着,另一片建筑又倒塌了,即使摄影机镜头保持静止,里面的空间也早已面目全非。“古城到处都在拆迁,”贾樟柯感慨地说,“我的镜头跟不上这种节奏。”
也许,没有一个国家像今天的中国那样让人恍若隔世。对于很多人来讲,他们生长的地方都已经不复存在。唐宋诗人笔下的江南早已面目全非,那些“小小的寂寞的城”(台湾诗人郑愁予在《江南》中的诗句)如今都已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制造工业基地。昔日蜿蜒的街道被拉直拓宽,街道上的青石被撬掉扔弃,在它的上面建起了呆板高大的楼房和商铺,雨廊、飞檐、河埠头都成了记忆中的画面。过去20年中,约有4亿中国人摆脱了极度贫困,这一成就主要归功于迅速而广泛的城镇化进程。根据专家的预测,城镇化运动还将持续下去,今后20年内,预计还将有4亿人迁入城市。这使得这个国家到处像一个建设中的工地。《参考消息》援引外电说,中国每天新建房屋面积占到全球总量的50%左右,一年的房屋总量相当于俄罗斯全国现有的房屋面积。重庆10天的建筑成果,相当于15个纽约曼哈顿的克莱斯勒大厦。
▲拆迁
中国经济不可遏制的发展冲动,让所有的观察家都惊诧不已。也是从这年开始,我们将很少看到关于“中国经济即将崩塌”的预言,因为它实在是落空了太多次。相反,一些颂扬中国变革的图书开始畅销,詹姆斯·金奇的新书《中国震撼世界》进入全美的畅销书排行榜,并一举获得这一年英国《金融时报》的年度最佳图书奖。法国资深记者埃里克·伊兹拉莱维奇在2月出版的《当中国改变世界》也迅速成为欧洲的一本热销书。9月,在《福布斯》杂志的“全美风险投资家排名”中列第一名的美国红杉资本合伙人迈克尔·莫瑞茨造访中国,他因投资了雅虎、谷歌及PayPal(贝宝)而名扬天下。红杉资本此前的投资半径据说“不超出硅谷40英里”,而现在它也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中国,莫瑞茨对记者说,如果过了50年、100年以后再回过头来看,中国的伟大公司或许还没有诞生。
莫瑞茨的话含有太多恭维的成分,不过他也许说对了事实:一个伟大的时代,并不保证一定能够诞生哪怕一家——伟大的公司。1月5日,时任中石油集团总经理的蒋洁敏在中央企业负责人会议上说:“中石油是亚洲最赢利的公司,不是之一,是第一。”人们可以想象他在说出这番话时的激动和骄傲,不过很少有人觉得最会赚钱的中石油已经是一家伟大的甚至一家值得尊敬的企业。
▲蒋洁敏
在高速成长的通道里,大型国有公司的光芒最为耀眼。自2004年春夏的宏观调控之后,它们在资源型领域中的垄断地位得到了空前的巩固。如果说中国经济发展是一棵结满了苹果的大果树,那么,它们无疑是最大的、在有些繁茂枝条上是唯一的收获者。同时,随着现代企业制度的推广,这些企业的资本市场化和竞争力也得到了加强。国资委成立三年以来,中央直属企业的主营业务收入增长78.8%,年均递增21.4%;利润增长140%,年均递增33.8%;上缴税金增长96.5%,年均递增25.2%;净资产收益率达到10%,提高了5个百分点;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率达到144.4%。现在,它们看上去是一支不可能被击败的“无敌舰队”。
在过去的两年里,全球能源空前紧张,国际原油价格从每桶25美元上涨到每桶70多美元,在这种背景下,处于垄断地位的中国三大石油公司——中石油、中石化和中海油的赢利能力暴增。2004年,中石化净利润比上年疯狂增长了70%,2005年在此基础上又增长42%,到2006年,再增28.08%。中石油更是捷报频传,2005年实现营业额5522.3亿元,较上年度增长了39%,公司以1333.6亿元的净利润成为亚洲最赚钱的机器,一举超过了港交所多年的蓝筹老大汇丰控股和此前亚洲最赚钱的企业日本丰田汽车。《南方周末》记者陈涛在《中石油:老大是怎样当上的》一文中算了一笔账:“主要的原因在于价格,中国的石油价格随着国际价格走。而国际油价不断走高,开采成本却相对固定。现在国际油价已经跑到每桶90美元上方,而开采成本呢,以中石油旗下重镇大庆油田为例,每桶的开采成本仅为6.86美元。可见,中石油赚的主要是石油资源的钱。而石油资源,在理论上,它是属于全体中国人所共有的。中石油拥有的石油探明储量为116.2亿桶,以每桶90美元计算,则其总值大约为7.8万亿元人民币。”令人惊愕的是,在如此暴利的前提下,石油公司还突破国家限价向民营油站售油。中央电视台记者在采访海南一家民营加油站的老板时得悉,2006年4月23日,他从两大石油巨头的进货价是每吨5300元,而当时国家的最高限价是每吨4744元,也就是比国家限价高出556元。中石化的内部刊物也在10月18日报道称,在国际原油价格57.65美元一桶的时候,美国的汽油价格相当于人民币4118元一吨,而当时国内的批发价是6585元一吨,比美国高出2467元,幅度达59.9%。耐人寻味的是,1月,财政部仍决定拿出100亿元补贴给两大石油企业。国资委的解释是:“中石化和中石油等大型企业,不惜以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换取国民经济的稳定发展,很多时候中央大企业为大局而做出了牺牲,知道的人并不多。”据11月14日的中国新闻社报道,在美国《财富》杂志公布的“2006企业社会责任评估”排名中,中石油排名第63,在榜单中位居倒数第二,最后一名也是中国的垄断企业——国家电网公司。
8月10日,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中国移动以每股33.42美元收盘,市值达到1325.8亿美元,首次超过美国电信公司沃达丰,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电信运营公司,这年它的营业收入为2853亿元,税前盈利968亿元。这家企业的高盈利能力当然也与垄断格局有关。而有意思的是,在过去的几年里,电信领域的三大寡头——中国移动、中国联通和中国电信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价格战,特别是前两家之间,在用户争夺和价格方面针锋相对,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恶性群殴事件。据信息产业部的数据显示,自1998年以来的5年内,上报该部的互联互通恶性案件达540起,也就是说每4天发生一起,至少影响到1亿人次用户使用。
2004年11月1日,一个十分戏剧性的换岗新闻轰动全球商业界。在国资委的主持下,三大电信企业的领导者换岗任职;原中国联通董事长兼总裁王建宙调任中国移动总经理;原中国移动副总经理王晓初调任中国电信总经理;原中国电信集团副总经理常小兵赴任中国联通董事长;原中国移动总经理张立贵和原中国电信总经理周德强于即日起退休。国资委对此的解释是,闪电换位是为了“抑制过去几年电信运营商之间愈演愈烈的恶性竞争,从而引导电信运营商之间进行理性竞争,提升国有电信运营商的投入回报”。
消息一经公布即引起外界的轩然大波,受到了资本市场及电信分析师们普遍质疑及谨慎关注。投行分析师们认为动用行政手段跨越资本市场制约、破坏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的做法是对资本市场的一次粗暴损害,这是自1994年电信改革后电信业的一次倒退。有“最危险女人”之称的《财经》杂志主编胡舒立在《电信高层“闪电换位”弊大于利》的评论中直言:“三大电信海外上市,我们都听到一种说法——缺的不是钱,而是机制,上市是为了换回好机制。对内对外,几乎千篇一律。那么,这种机制的核心到底是什么呢?当然是资本市场所认可的公司治理结构。然而,此次中国国有大股东对三大电信商强行操作高层互换,整个决策过程并不透明,更谈不上事先在上市公司董事会与股东大会酝酿相商;其手法,显示所有者仍将企业管理者当成可以随意调动的政府官员,对市场通行的‘竞业禁止’规定和‘利益冲突’概念全无认知,更暴露出上市公司的管理层激励机制形同虚设,未有生效。如此无所顾忌地‘跨越资本市场制约’,所伤害的正是上市公司治理结构之本。这是一种致命伤,不仅伤害了三大上市公司本身,还会对诸多处于转制过程中的国有企业带来不良示范效应。”尽管受到如此激烈的批评,这种换岗的威慑力却是显见的。自换岗之后,三大电信企业迅速形成新的“寡头默契”,原本硝烟四起的价格战偃旗息鼓,“行业秩序”一时井然,各家的盈利也当然大大增加。
近年来,对电信垄断的诟病从来没有停止过。4月,《经济参考报》刊文质疑电话“月租费”,电信专家巩胜利认为,这是计划经济下“行政批权”的产物,根本没有经任何国家法律程序。可是,它在没有“法律规则”和“监督程序”的环境下,世袭近30个年头岿然不动。2004年年底,中国固定电话和移动电话总数突破5亿多用户,电信企业仅“月租费”一项,一年就轻松获利超过2000亿元,其中,中国移动近10年的“月租费”一项,收入总额超过1万亿元。而多年以来的固话、移动电话“月租费”相加之和,应有5万亿元之巨。北京邮电大学教授阚凯力则炮轰手机“漫游费”。据他披露,手机漫游的成本实际上几乎为零。在2005年,中国移动漫游费收入大约为490亿元,占了其利润的一半以上。相比较,美国电信业实行全网同价,不但没有漫游费,连国内长途费都没有。从美国打越洋电话到中国,每分钟只要1.67美分,约合0.13元人民币,而从中国打过去则需每分钟8元人民币,相差60多倍。阚凯力还指责,暴利的垄断格局使得电信企业拒绝新技术。譬如,已在欧美全面应用和普及的网络电话和无线宽带覆盖技术将大大降低电信的使用成本,甚至实现免费服务,然而,它们都毫无悬念地被打入冷宫。露骨的电信垄断让人们最真切地看到了一条经济学原理,“垄断没有好或者坏,只有坏或者更坏”。
10月27日,中国工商银行在上海和香港两市同时上市,其股票发行规模合计达191亿美元,刷新了全球首次公开募股的最高纪录。工商银行董事长姜建清在港交所大厅激动地对记者说:“我非常非常的满意,今天的上市非常非常的成功。”在2005年10月,中国建设银行也在香港成功上市,当时曾创下多项纪录,其中包括:香港股市有史以来集资规模最大的首次公开募股、2001年以来全球集资金额最大的首次公开募股、中资企业“全流通”上市第一股等。不过,与工行上市相比,建行的这些纪录顿时相形见绌。到2007年7月,随着中国股市的狂飙直升,工行股价一路上涨,市场资本总额达到了惊人的2540亿美元,从而超过美国花旗银行的2510亿美元,成为世界第一大银行。
全亚洲最赚钱的企业、全球最大电信企业、全球第一大银行,当这些黄金桂冠一一落到中国企业头上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敢于质疑中国经济的强势以及垄断的力量。9月,国家统计局最新调查结果显示,国有企业集团总资产近20万亿元向垄断领域集中。在娱乐业、计算机服务业和建筑装饰业等行业中,没有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集团。在一些市场化程度较高、竞争激烈的行业,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集团所占比重相对较低,如木材加工、服装和建筑安装等行业低于10%,纺织业、农副产品加工业、塑料制品业、化学纤维制造业比重不到1/3。而在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电信和其他信息传输服务业、煤炭开采和洗选业,几乎全为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集团所占据。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运输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等关系国家经济命脉的关键行业或领域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集团所占比重也在90%以上。从1998年到2005年,国有企业利润节节攀高,实现利润从213.7亿元提高到9047亿元,短短7年增长了42.3倍,累计利润超过4万亿元。以此视之,国有企业效益困局不但豁然全解,而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盛。
▲李荣融
7月12日,美国《财富》杂志公布了2006年度“世界500强”公司名单,共有22家中国企业入选,中石化由31位升至23位,位居中国企业之首;国家电网公司,从40位升至32位;中石油从46位升至39位。《中国青年报》在题为《入选“世界500强”的内地企业让人汗颜》的评论中认为:“一个企业发展到何种程度,就可以称为强?在我看来,‘强企’至少要具备以下几种因素:持续且上乘的盈利能力、通过竞争取得行业领先地位、核心竞争优势、精简而高素质的人才队伍、强大的创新能力、健全的规章制度、抗风险能力、国际化水平、品牌知名度高。按照这些标准,我们几乎可以不假思索地判断:这22家上榜500强的中国企业,能够称得上‘强’的寥寥无几。”
不过对于这一景象,也有不同的观察结论。国资委主任李荣融认为,“石油、电信、电力等行业中几乎没有垄断”。2005年12月22日,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办的记者会上,他说:“这么好的一个局面中间有很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竞争,也可以说我们这些行业当中几乎没有哪一家垄断的。实际上石油、电信、电力已经形成了一个基本竞争的格局,而且这些企业的主要资产都在上市公司。准确地说,它们的股权已经多元化、社会化。”
当姜建清在港交所激动地说“非常非常的满意,非常非常的成功”的时候,他的身后站着一群笑容满面的美国基金经理。《华尔街日报》在一篇评论中颇有点羡慕地写道:“打开这两年的业务利润报表,最赚钱的华尔街经理人,有一半与中国有关。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这些投资银行家在中国不是赚了很多钱,而是赚走了几乎所有的钱。”
如果说在2001年之前,国际资本在中国的超国民待遇主要体现在税收优惠、行业优先进入等方面,那么,在此之后,它们的最大收获是优先参与了国有垄断企业的资本市场化运作。我们已经在2002年描述过能源行业的合资景象,而近年来,更大规模的资本获利发生在金融领域。
▲外资进入中国
中国对国有银行的市场化再造开始于20世纪末。1998年。财政部发行2700亿元特别国债向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和交通银行这四大国有商业银行注入资本金,1999年,四大银行被允许剥离1.4万亿元不良资产。然而,第一次“注血”与剥离并没有让这些银行的经营和资本状况得到根本改善。一直到2002年,后来成为全球最大银行的工商银行仍然在年报中承认,资本充足率只有5.54%,不良资产合计有7598亿元,所有者权益数却只有1782亿元。根据WTO的协议约定,中国将在2006年全面开放人民币业务,所以在此之前完成银行的改革已进入倒计时。于是,在2003年12月,国务院决定动用45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为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注入资本金,2005年又动用150亿美元的国家外汇储备为工商银行注资。正是在这种强有力的国家资源的巨量输入下,四大银行一下子变得靓丽无比,其一级资本充足率均达到或超过8%,不良贷款率大幅下降至5%以下,历史包袱基本甩光,资产负债表质量显著改善。接下来,变成“靓女”的四大银行纷纷出境“路演”,寻找国际战略投资人,在进行了资产重组后,再谋求上市。2006年和其后的2007年,是“银行上市年”,几乎所有重要的银行都在这期间纷纷上市。那些捷足先登的国际金融机构从中渔利惊人,构成一个百世不现、无以复制的“花样年华”。
5月,交通银行在香港上市,英国汇丰银行出资144.61亿元购买91.15亿股,拥有19.9%的股权,每股为1.86元。到2007年中期,交行市价接近每股10港元,汇丰净赚800多亿元,2007年,交行A股发行上市,汇丰又赚100多亿元,合计将近900多亿元,获得6倍多回报。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该股国内发行价每股7.9元,是外资购买价的4.25倍。6月,中国第二大银行——中国银行在香港上市,苏格兰皇家银行、新加坡淡马锡控股、瑞银集团和亚洲开发银行以51.75亿美元购得近20%的股份,购买价格每股1.22元。上市后,按照2007年9月7日盘中价格计算,市值最高达到2335亿元,4家外资公司净赚1932亿元人民币,投资收益4.8倍。中行国内发行价每股3.08元,是外资购买价的2.52倍。10月上市的中国工商银行亦呈现相同景象,美国高盛集团、德国安联集团及美国运通公司出资37.8亿美元入股工商银行,收购工行约10%的股份,每股价格1.16元。当年上市后,按照2007年8月15日盘中价格计算,市值最高达到2313亿元,三家外资公司净赚2018亿元人民币,不到一年时间投资收益6.84倍。该股国内发行价每股3.12元,是对外资发行价的2.69倍。于2005年10月在香港上市的中国建设银行,在上市前向美洲银行和新加坡淡马锡公司定向发行39.66亿美元的股票,占总股本的14.1%,每股定价约0.94港元。建行上市的发行价格为每股2.35元港币。2007年9月,建行回归国内A股上市,两大外资公司的股权市值达到2932亿元人民币,共赚2600多亿元。
除了上述四大国有银行之外,中型银行的资本重组也如出一辙。也是在这年,兴业银行宣布向香港恒生银行、新加坡新政泰达和国际金融公司定向出售27亿元股份,每股售价为2.7元。2007年2月,兴业银行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当日股价就达62.8元,三家外资公司净赚约600亿。该银行国内发行价格每股15.98元,是外资购买价的5.92倍。2006年4月,德意志银行和萨尔·奥彭海姆银行出资26亿元人民币,购入华夏银行约5.872亿股份,占华夏银行总股数的14%,每股价格4.5元,按2007年9月的市值计算,净赚112亿多人民币。而且,两家跨国机构拥有的股份超过首钢成为华夏银行的第一大股东,这也是第一家被外资实际控股的中国银行。
中国政府对庞大的国有商业银行体系进行的重大改革,被认为“采取了从未尝试过的全新的改革方式和途径”,与之前的所有变革行为一样,它也引起了观点截然对立的争论。一些专家表示了强烈的质疑,认为这种银行再造模式有“用国民财富为商业银行洗澡”“国有银行被贱卖”“引进战略投资人拒绝内资进入”等诸多嫌疑。不过,所有引进了国际金融资本的银行,都异口同声地认为,“成功地引入国际战略投资者后,治理结构得到极大的加强,使其真正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现代化商业银行”。年底,美国高盛集团董事总经理、经济学家胡祖六亲自下场参与论战。他在《经济观察报》上撰文认为,“国际战略投资者为中国的银行带来了明显的短期利益,和中长期的潜在‘增值’效应,所以战略投资者通过较低的进入价格以分享部分未来‘溢价’,是合情合理的‘公平买卖’,并无所谓国有资产‘贱卖’问题”。针对“不对民营资本开放”的疑问,胡祖六的回应更是直接:“中国有汇丰、花旗或高盛这样的有国际经验和口碑的民间投资家?”所以,“这些机构有显而易见的优势,它们可以直接带来商业银行的产品技术和管理经验,也符合中国传统文化‘门当户对’的观念”。他还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写道:“其实,只要双方互相满意、合作愉快,最终能够增添公司价值,又何必对投资人的选择评头品足、横加干涉?”
胡祖六的立论基础是“用股权换经验”,这颇似当年“用市场换技术”的论调,后者之落空已被证明,前者之成效有待未来的观察。在过去的20多年里,每当改革行进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潜伏在中国经济变革逻辑深处的那只“所有制怪兽”总会不可避免地如幽灵般出现,人们一次次地摇摆在效率与公平、突围与代价、创造与分配的辩驳中。
与国有资本高歌猛进、跨国资本如鱼得水的表现相比,门偏户弱的民营资本则显得要弱势得多。
2006年以来,《中国企业家》主编牛文文发现,在近来的企业界聚会上,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最近又有谁在准备卖企业啊?”11月,他在自己的专栏中写道:“这样的私下打听,差不多成了标准的‘见面问候语’。过去这一年多时间里,卖掉自己企业大部分股份的企业家越来越多,交易的节奏在加快,规模在放大。掰着指头数,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一两起并购新闻。经营有困难的卖,跑得正欢的也有不少买家盯着;这个月还在论坛会议上见过面,几个月不见,说不定就有谁把企业卖掉了!这些卖掉的企业,什么行业什么地域多大规模都有,但买主几乎全是跨国公司或跨国资本。”牛文文这篇专栏的标题是《为什么要卖掉企业》。为了解开这个疑问,他派记者调查了一起并购案。
9月22日,中国最大的私营润滑油制造商统一石化公司把75%的股份卖给了壳牌,后者因此成为仅次于中石油、中石化的第三大企业。统一总经理李嘉对记者说:我们是一个民营企业,没有强大的资源背景(基础油供应),无法支撑下去了。统一润滑油一直受中石油和中石化的原材料垄断所困。在中国,润滑油产业的最下游零售终端已经高度市场化,产业的最上游原料基础油却被中石油、中石化控制,去海外采购则可能使成本增加20%左右。加入壳牌无疑可以成功突破国内两巨头的这种垄断,并且可以规避原材料价格波动带来的风险。牛文文据此评论说:“‘没办法’‘独自撑不下去了’‘扛不住了’,许多人卖企业,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几年,国内企业经营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建立在原来宽松环境基础上的竞争策略和生存能力受到致命打击,不少企业已经撑不下去了,即便苦撑下去,也几乎看不到隧道尽头处的光亮。在这种情况下,尽快找到一个‘真正能够拿出现金’来支撑住企业运作的‘大佬’,成了大家共同的选择。那么,为什么要卖给跨国资本?因为,在这个调控时刻,‘真正能够拿出现金’来的买主,会是什么人呢?答案不言自明:不受国内金融环境影响(有钱)、在人民币升值大趋势下非常想进入中国(有意愿)的跨国资本、跨国公司……卖掉企业,卖给跨国公司,应该是企业家在特定环境下的一种理性选择。”
就在牛文文发表这番评论的一个月后,有“民营石油第一人”之称的天发石油董事长、全国工商联石油商会会长龚家龙因“扰乱金融秩序、伪造金融票据罪”卷入刑事风波。龚家龙在2003年的民营重型化运动中十分活跃。2005年6月,他发起成立中国长城联合石油公司,注册资本8.7亿元人民币,业务涵盖石油天然气的勘探、开采、炼制与销售等。龚家龙提出将打造一个“中国的民营石油航母”,成为中石化、中石油之外的“第三极”。长联石油尽管拿到了工商执照,但是,石油业经营的四大通行证,即成品油批发许可证、成品油零售许可证、成品油进口许可证以及国内矿产勘探开发许可证“四证”均无法获得。年末,龚家龙被爆财务丑闻,据称采用非法手段套取29亿元的银行贷款。龚家龙后被警方逮捕,业界随即传出中石化即将入主“重组”天发石油。已经濒临瓦解的全国工商联石油商会发表了一个微弱的声明称,“我们坚决反对非民营的垄断石油企业借此机会染指民营石油企业资产,从而影响构建中国石油市场和谐发展的改革努力”。龚家龙失踪后,原本就拼凑而成的民营石油企业结盟瞬间瓦解。2006年12月底,遵照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协议,我国开放了国内原油、成品油批发经营权,然而根据出台的《成品油经营企业指引手册》规定,企业要想申请成品油批发经营资格,申请人提交的材料必须包括“全资或50%以上(不含50%)控股拥有1万立方米以上成品油油库的法律证明文件”。这一条款对国内的垄断巨头和跨国石油集团是重大利好消息,却让势单力薄的民营企业叫苦不迭。于是,禁令开放之日,就是弱者出局之时。北京的《京华时报》报道,到2007年6月,全国90家民营油企正与9家跨国巨头谈判,其中15家已与外企签署收购意向协议。这些民营油企之所以出售,根本原因是一直没有固定油源,生存困难。
民营资本在重大行业重组的“资本盛宴”中,被彻底边缘化的命运已无可逆转。在这年公布的“中国企业500强”排行榜中,国有资本总量占有绝对性的98.36%的份额,入选的私营公司数目为74家,其资产加在一起还不到中国工商银行的1/10。如果将中国500强与《财富》杂志评出的“世界500强”进行一次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世界范围内赢利能力好的行业主要集中在汽车、食品、电子电器、建材、工农业设备、零售、贸易、银行、保险、制药等竞争性行业,而中国则主要集中在电信、钢铁、石油、天然气开采、石化、电力等传统垄断性行业。造成此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这些行业至今仍然基本由政府掌控。一个十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中国民间公司的成长一直处在一个强势资本集群的俯瞰之下。政府作为一个资本拥有者,一方面掌握着政策和游戏规则,另一方面则以捍卫自己的资本利益为最高价值取向。根据WTO的市场开放进程表,我国的金融、保险、通信乃至传播等产业次第开放,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出现了对“外”开放优先、对内开放滞后的现象,一些跨国大公司获得了优先的进入权。在新一轮即将决定未来中国产业格局的大整合中,民营公司落在一个被边缘化,甚至被遗忘的劣势地位上。
一种悲观的情绪已经在民营资本集团中蔓延开来。当年在海南淘金的“万通六兄弟”之一、万通集团董事长冯仑在年终写了一篇题为《跨越历史的河流》的文章。这位法学博士、平时嬉笑游戏喜欢说半荤段子的企业家这时候却表现出令人惊奇的洞察力,他写道:“民营资本从来都是国有资本的附属或补充,因此,最好的自保之道是要么远离国有资本的垄断领域,偏安一隅,做点小买卖,积极行善,修路架桥;要么与国有资本合作或合资,形成混合经济的格局,以自身的专业能力与严格管理在为国有资本保值增值的同时,使民营资本获得社会主流价值观的认可,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发展环境。今后,随着和谐社会的建立和发展,民营资本将以数量多、规模小、就业广、人数多为特征,其生存空间将被局限在与国有资本绝无冲突或者国有资本主动让出的领域。面对国有资本,民营资本只有始终坚持合作而不竞争、补充而不替代、附属而不僭越的立场,才能进退裕如,持续发展。”
这年夏天,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并购案突然激起了一场空前的“口水大战”。最富戏剧性的是,它的挑起者是并购企业的竞争对手,而且是用写博客的“草根方式”发动的。
▲徐工和三一
6月22日,湖南三一重工的执行总裁向文波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了一篇《谨防徐工收购案抢点过关》。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它在几天内迅速成为全国点击率最高的商业博客。江苏徐州市的徐工机械是中国工程机械行业最大的国有大型企业,2004年之后,受宏观调控和行业竞争激烈的双重压力,徐工陷入亏损。2004年5月,徐州市政府向全球投资者公开出让徐工股份,10月,美国投资机构凯雷集团击败全球机械制造业龙头卡特彼勒中标。根据协议,凯雷注资3.75亿美元,获得徐工机械85%的股份。2006年1月,并购方案通过了江苏省国资委审批,商务部和证监会的最终批复通过也指日可待。就在这时,横空杀出一个向文波。他在短短的三个多月里,先后写了46篇博客。
向文波认为,装备制造业是国家战略产业,由外资控制危及国家安全,是必须被坚决抵制的。他每天在自己的博客里对这起并购案提出种种质疑,他还曝光另一家美国投资机构摩根大通的收购价比凯雷高了10亿元,因此徐工有贱卖国有资产的嫌疑。向文波毫不讳言,已经于上年率先完成股改的三一重工也是徐工出售的竞标者之一,不过,“徐工某些人拒绝三一的真正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不卖给三一”。在他看来,徐工与三一才是“天作之合”,“徐工是工程机械行业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是计划经济的最大成就;三一是工程机械行业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大成就,体制上具有极强的互补性”。他甚至在博客中提出,三一打算以高出凯雷30%的价格并购徐工。向文波的讨伐在网络上引起了空前的呼应,也有专家据此提出了国家产业安全的命题,认为“中国应该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建立起有效的经济和产业安全管理机制”。对此不以为然的学者也大有人在,复旦大学的经济学家张军便认为:“徐工所处不是战略性行业,中国现在不是外资多的问题。凯雷并购徐工,肯定跟安全扯不上边。”
但是,向文波的狙击见到了成效。10月16日,凯雷同意将入股比例改为50%。2007年3月,这个比例进一步下降到了45%,原定的控股意向被放弃。就在徐工并购事件风生水起的时候,另外一些并购案也遭到了类似的命运。8月14日,国内最大的炊具制造企业浙江苏泊尔公司宣布向法国SEB集团出售61%的股份。两周后,爱仕达、双喜、顺发等6家炊具企业紧急聚首北京,联合对外发布了集体反对苏泊尔并购案的紧急声明,理由是,“SEB控股苏泊尔后,必然垄断中国相关产品市场,给国内企业带来生存危机”。12月17日,国内第二大低压电器企业温州德力西宣布与德国施耐德公司合资组建德力西电气有限公司,各拥有50%股份。消息发布后,与德力西同处温州柳市的行业最大企业正泰集团当即起而反对,认定“这样一起看上去十分常见的合资,其实是施耐德垄断并购的第一步”。
日后的事实是,除了徐工并购案被改变了控股意向外,苏泊尔和德力西两案最终均获得了商务部的通过。这些专业性很强的并购案,之所以会引起公众如此热烈的关注,成为“被诅咒的婚姻”,在某种程度上是社会心态的情绪性折射。人们对跨国资本在中国市场的超国民待遇原本就有不满,再加上民营企业这些年被边缘化的现状,强烈反差自然会酝酿出非理性的、十分激越的公众情绪。在这些事件上,这种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宣泄。《每日经济新闻》的财经评论员叶檀在专栏中写道:“在事实上,这些企业真正应该呼吁的是公平的并购环境,比如,给予内外资、国企民企一视同仁的税收与贷款政策,比如,提供一个开放而透明的并购平台、一个完善的游戏规则,让并购的结果符合市场合理性与法治的公平性。”
2006年的中国企业界还发生过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新闻吗?很多年后,人们可能想不起来。除了喧腾一时的徐工案,好像还有一个富士康索赔事件。6月15日,《第一财经日报》发表《富士康员工:机器罚你站12小时》一文,揭露台湾首富郭台铭旗下的深圳富士康公司存在员工超时加班的现象。7月10日,富士康向写稿记者王佑和编委翁宝索赔3000万元,这是中国记者遭到的最大金额索赔。更过分的是,富士康还申请冻结了两个记者的银行账号。这一事件当即引起全国媒体的声讨,《第一财经日报》总编辑秦朔发誓绝不屈服于商业强权的恐吓,富士康一时成“舆论公敌”。8月30日,富士康把赔偿额降到象征性的1元钱,又过3日,富士康宣布与《第一财经日报》“和解”。
到2006年年底,一些敏感的人们已经嗅出了景气变动的气息。开始于2004年春夏的宏观调控似乎已经结束了。在过去将近30年的改革历程中,宏观调控——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被称为治理整顿——已成为一个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名词。它几乎每隔3~5年就会出现一次,而且从1981年开始,历次的宏观调控从来只宣布开始,而不通知结束。
宏观调控结束的最重要原因是,它启动的目标已经达到。通过强有力的行政干预,国有企业在垄断性行业的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在很多人看来,2004年前后的经济过热正是民营企业的“重型化运动”所酿成的。2006年以来,除了国有银行的大规模上市之外,企业并购活动明显加快,一些重大的建设项目也相继宣布完成。5月20日,历时12年建设的三峡大坝全部完工,这个人类历史上规模庞大的水利工程投资总额高达240亿美元,年均发电量将达847亿千瓦时,取代巴西伊泰普水电站成为世界最大的发电和防洪综合工程。7月1日,全长1956公里的青藏铁路全线建成通车,该项目总投资逾330亿元。青藏铁路有960多公里都在海拔4000米以上,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线路最长、气候条件最恶劣的高原铁路。
6月6日,国务院发布《推进天津滨海新区开发开放有关问题的意见》。天津滨海新区规划面积2270平方公里,比深圳还大300多平方公里,是香港的两倍、浦东的三倍,它将成为北方中国新崛起的金融开放中心。人们将它与20世纪80年代的深圳、90年代的浦东相提并论。新华社在评论中认为,“在新一轮改革的版图之上,上海浦东新区、深圳市和天津滨海新区正在成为我国综合改革的‘三驾马车’”。
这些重大投资项目的建设与开工,意味着固定资产的投资性拉动仍然是经济增长的主要模式,它让人们对未来充满了预期。而最具景气意义的标志是,已经沉寂了两年多的股市和楼市双双出现快速回暖迹象。
▲售房广告
11月20日,上证指数在6年后重返2000点。人们应该还记得2005年的6月6日,它曾经令人绝望地跌到过998.22点。从2006年1月以来的短短10个月,指数已经悄悄上涨了近800点,涨幅超过70%。随着股权分置改革的完成,资本市场的复苏非常明显,人们开始把钱从银行中取出投入股市。10月,银行储蓄5年来首次出现下降。很多股评家都开始计算,股市将在什么时候突破2001年6月创下的历史最高点2242.42点。也是在11月,中国外汇储备突破1万亿美元,占到全球外汇储备总额的1/5,并首超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外汇储备大国。《华尔街日报》在评论中警告中国经济可能过热。它说:“外汇储备的过快增长将创造过多的流动性,可能引发高通膨、资产价格泡沫和商业银行的放款冲动。”它的这些提醒都将在半年后被一一证实。
楼市的回升也是明显的。自宏观调控后,全国地产沉寂多时,从年初开始,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率先领涨。5月,国务院出台6项新政策,试图遏制迅猛的房价上涨势头。其中最有特色的一条,是规定“自2006年6月1日起,凡新审批、新开工的商品住房建设,套型建筑面积90平方米以下住房(含经济适用住房)面积所占比重,必须达到开发建设总面积的70%以上”。很显然,这几乎是一条无法被认真执行的法令,而事实上,它也从来没有被执行过。在下半年,中央政府持续出招,银行升息、限制外资炒房、有些房价增长过快的城市的相关领导被惩戒,可是尽管如此,房价上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股市、楼市的稳步双涨,是最为典型的景气信号。一个非理性繁荣的周期又开始了。
11月13日,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开始播出一部12集的电视系列专题片,它讲述的是500年来世界历史上9个大国的兴盛过程和原因。这9个大国并不包括中国,它在开播的时候,没有做任何宣传,也不是在最黄金的时间播出。然而,它很快在知识界和互联网上变成一个十分火爆的话题,专题片的解说词成为这年冬天最畅销的图书之一,盗版光碟在第一时间充斥各大城市。这部专题片有一个激动人心的片名:《大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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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当今中国内地最富有的人?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问题。当有人因此提问的时候,你可以理解他是在设问、是在逼问,或是在疑问。从1995年以来的13年间,共有11人被不同的媒体和评测机构选为“中国首富”,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可谓举世无双。
1995年2月,美国《福布斯》首次发表中国内地亿万富豪榜,上榜的共有19人,首富是四川的刘永好四兄弟,他们靠养鹌鹑起家,后来成为饲料大王,其资产估算为6亿元。也是在这一年,一家国内小杂志把牟其中评为中国首富,一本题为《牟其中——大陆首富发迹史》的畅销书,把这位以资本经营大师自居的四川万县人推上了声誉的顶峰。
接下来,富豪榜停了4年。到1999年底,英国青年胡润重新捡起这个游戏。在后来的两年里,先后当选首富的是刘氏兄弟和有“红色资本家”之称的荣智健,他们在几张榜单上轮流坐庄,财富都在10亿美元左右。2003年之后,胡润被《福布斯》抛弃,他当即推出胡润百富榜。此后,深圳的《新财富》杂志也加入评榜的行列。也是在这一年,30岁出头的网易创办人丁磊突然冒了出来,他持有网易公司58.5%的股份,市值约合人民币76亿元。这是第一次以市值来计算财富,之前,刘氏兄弟和荣智健的资产都是评榜者的估算而已。
自丁磊始,首富榜开始被新势力颠覆。2004年,盛大游戏的陈天桥以88亿元身家被胡润推到榜首,时年仅31岁。跟荣智健相比,陈天桥只用5年创业时间就攀上了巅峰,前者则用了22年。2005年,从事家电连锁业的黄光裕当上胡润榜单上的首富,他的资产是105亿元。
到2006年,先后出现了两个首富。1月,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的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控股有限公司的每股股价达到34.02美元,董事长施正荣身家达到186亿元,而在一个月前,中国主流财经媒体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个名字。不过到年底,出现在胡润百富榜第一名的却不是施正荣,而是另一个同样陌生的名字张茵。1985年,27岁的张茵仅带了3万元钱从内地到香港闯荡,她创办的玖龙纸业在香港联交所上市,2006年总市值达到375亿元,而她拥有72%的股份,约合270亿元,张茵是第一个成为首富的女性,她从事的产业是很偏门的废纸回收再生产。
2007年10月,胡润与《福布斯》先后公布本年度的中国首富。与往年不一样,这次没有争议,一个叫杨惠妍的26岁广东姑娘成了新一任首富。她是广东碧桂园创始人杨国强的女儿,个人净资产高达16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300亿元,她是第一个资产过千亿元的中国富豪。杨家尽管富甲天下,却一直十分低调,在此之前,人们几乎没有看到过杨惠妍的容貌,因此有网站发动网友征集她的图片,最终,一个娱乐频道获得了一组她举办婚礼的照片,这才终于揭开她的“庐山真面目”。
事实上,除了上述人士之外,还有两个人曾被传说为“首富”。一个是平安保险的董事长马明哲,他曾经在2003年被《新财富》评为“中国首富”,资产为100亿元。由于他本人竭力否认,因而成了一个“罗生门事件”。而2005年10月,又有媒体报道,一位并不太出名的、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的京城富豪袁宝宣布将他在海外银行中的股权和现金转让给他当舞蹈演员的妻子,据称他的这些财产价值495亿元,这个数字超过了当时的任何一位首富。
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计算,中国亿万富翁的人数仅次于美国。
即便在2007年,杨惠妍“没有争议”地成了所有榜单的共选首富,也还是有媒体一口认定在暴利的地产业还有比她更富有的“隐形首富”。从来没有一个国家的首富,像中国这样如走马灯般变幻,到底谁是当今中国的“首富”,实在还没有确定性的答案。这是我们这个财富超速聚集和充满灰色气息的时代所特有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