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人头
人头静静地躺着,上面满是血污,看头发看脸盘应该是个女人。经理被吓得不轻,发出颤音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小六从怀里抽出一把刀,一下子钉到招待客人的木桌上,满含悲愤的说道:“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的!”
“不是,您慢慢说,到底咋回事?”小伙计已经吓得不行了,经理只能强挣扎着问道。
“慢慢说?!”孟小六喝道:“你跟俺说这银子一斤一块五,俺就信了,回头俺回家要卖,赶着个收破烂的来了,他说两块一斤。俺家的银子就都被他买走了!”
经理都快哭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孟小六怒道:“咋没关系!咋没关系!我回头一问这些银子分明可以去大银行大钱庄兑换,一斤少说能兑个二十个大洋,要不是俺信你,怎么可能认定这银子价格,又卖给别人两块一斤呢。”
“这位兄弟,你讲讲道理好不好啦。你们卖给别人,关我什么事情,大不了我退给你那一块儿银子的钱。”经理希望花钱能够息事宁人。
孟小六突然放声痛哭起来:“我已经没法过了,我上哪儿找人家去,我就找你们。没有你框我骗我,我就不可能这么便宜卖给他。不卖给他就不可能跟我媳妇吵起来,不吵起来我又怎么会杀了她。我现在家毁了,媳妇也没了,我就找你们!”
“证……证据呢?”小伙计抖机灵道。
却见孟小六勃然大怒,从桌子上抽出到刀来道:“证据,要什么证据,今天要么你们杀了我,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咱们去见官!判成啥样我都认了,反正我不想活了!”
对峙了些许时候,经理思虑良久后道:“这位兄弟,这样吧,你看你现在也杀了人,别管判成什么样子,你这杀人偿命死罪难逃。这还是大好青春,就这么死了多可惜,我给你二百大洋,你拿着,回老家再买个女人,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你看怎么样?”
孟小六也不说答应,也不讲不答应,只是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哭了大约得有一盏茶的时间,孟小六才抹了抹泪道:“那中,给我钱,我就走。”
“可以,但你得保证这事儿和我们无关,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柜上有现钱,当即拿给了孟小六,经理还写了个文书,孟小六说不识字便按了手印画押。最终经理和店员小伙计目送着孟小六,见他提着重新系上的包袱边哭边离开了。经理长舒一口气,伙计哭丧着脸问道:“经理,咱们现在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放屁,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今早不是要交账本吗?我昨天就把这笔记在账上了,怕出了岔子,本想后面的再说,没想到现在起了大用。这可不是咱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是店里偷鸡不成蚀把米,对不对?”经理道。
伙计连连拍马:“经理英明。”
孟小六绕东绕西确定后面没人跟踪后开始脱掉外衣,带着血迹的外衣被警察看见了可了不得,随即摘掉胡子撤掉头上的破棉帽,开始在大街上飞奔了起来。
“陈光,给你钱,够解气了吧。”小六把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子上,不住的跺着脚哈着气,别说上海的冬天还真冷,而且是湿冷,那潮气硬往骨头里钻。他披上棉衣,在炉子旁暖和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陈光却缓不过劲来了,眼睛扎在那一堆银洋里拔不出来,口水都流到桌子上了都不知道。孟小六轻咳一声道:“我就问你解气没有?”
“解了解了,小六,不,六哥,亲哥啊,你这都是从德胜银楼弄来的?”陈光问道。
孟小六点点头道:“对,他们欺负了你我就让他们损失点钱财。我只是帮你出气,不过我可不希望自己惹上麻烦,排帮不是那么好惹的,所以光哥你嘴严实点,可别把我卖了。”
陈光连连道:“那是自然,要是我这点都不知道我还是人嘛。不行,这事儿不能让你白忙活,这钱咱俩一人一半。”
“我不要,你还我骗人用的那十来块大洋就行。”孟小六笑道。
陈光当然不愿意,说要是小六不肯要,自己还拿着菜刀找人拼命去。无奈之下,小六只好与他二一添作五的分了。分完了钱,陈光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这下我可有钱了,在上海滩有钱就是大爷。”
“有钱在哪儿都一样,都是大爷。不过我有个想法,你这钱不要一下子拿去挥霍,给家里也别拿太多。拿多了他们起疑,问东问西的难免解释不清。若是解释清楚了,陈叔叔喝多了再……你懂得。反正拿上五六块改善下生活,剩下的存起来,以后干个小生意也好,是娶妻生子也罢,都有用处是不是。”孟小六道。
陈光现在对孟小六是一百个佩服,连连道:“对,小六你说得都对。我想好了,我一会儿就拿五六个大洋走,剩下的你帮我拿着,你脑子快主意多又有本事,钱放在我手里是一潭死水,放在你手里才能源源不断。”
“陈光,钱生钱易,你竟然懂得这个道理,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孟小六笑道:“行了,你去买点好菜,咱俩庆祝一下,但别买发物和辛辣,你受伤了吃不了那个。我让你买的旧衣服呢?我还得再乔装改扮一下。”
“还要干啥去?”
“戏要唱全套,要是不让他们知道被骗了那多没劲。”孟小六坏笑道。
上海的商家与北方有所不同,北方的掌柜伙计大多吃住在店里,而上海这边的经理和店员大部分是要下班回家的。这就要从外面租或者买房子住,这无疑是增大了生活成本,可私人空间也变多了,如此一来懒惰的更加困苦,勤快的则有了更多机会,不过社会秩序也随之更乱了一些。
总之的德胜银楼就是如此,第二天一大早,小伙计和经理朝着银楼走去,两人是在街角碰到的。对于昨天的事情,两人还是心有余悸,经理交代道:“这事儿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您放心经理,我会说。”小伙计道。不过他心中可不是这么想的,若是有一天跟经理撕破脸皮了,就去张德林张老板那儿告上一状,把事情和盘托出保管经理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走到店门口,发现不少人都在围观,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在店门外的铁栅栏上,一个人头悬在那里,经理感觉天都要塌了,心中把昨天那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实在太不讲究了,说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经理为啥要给孟小六二百大洋,而不是应了孟小六的话去报官呢?按照道理说,虽然经理欺诈在先,说起来略有理亏,但毕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行为,撑死做不良和欺诈为名被罚点钱。而后来卖银子以及杀人的事情,与德胜银楼毫无关系,孟小六不过是胡搅蛮缠罢了。
不过官字两张口,这事儿到了警察厅和法院只怕就说不清道不明了。谁会打赢官司?当然是德胜银楼,可不讹诈你个万八千大洋的,能让你这么痛痛快快的赢?谁让德胜银楼有钱呢,有油水不榨,与民国的当官套路严重不符。
就算会看些许张德林的面子,一时半刻不会颠倒黑白扭曲事实,可你是涉案店铺,先查封你几个月拖着案情还是有可能的。毕竟排帮在上海没那么大的势力,而张德林更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想要不影响店铺挣钱,顺利开张,就得花钱。
与其这样,不如自认倒霉花钱认栽的痛快。经理是市面上混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道道,于是这才很痛快的给了孟小六那二百大洋。现在孟小六签字画押的那份文书能保证银楼的安全,可问题是挂着的人头会对德胜银楼的名声造成莫大的损失。这种人命奸情的花边新闻,各大报纸最爱刊登,到时候捏造出来的什么样的版本都会有的。
谁会愿意在这么一个出了人命的银楼买东西呢?穷人怕被坑,富人要顾忌名声,需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这下德胜银楼的买卖算是完了。自己会怎么样,经理实在不敢想,估计勃然大怒的张德林会砍断自己手脚扔到黄浦江里喂鱼吧。一时间经理想了很多,他想着脚底抹油跑路走了,也想着张德林或许会念及旧情既往不咎。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就算跑,现在也不是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摘下了挂在铁栅栏上的那枚头颅。与昨晚的惊恐不同,如今经理的心淡定了不少,而白天也要比晚上灯下看得清楚。
他拎着那颗人头,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鲜血渗透在干裂的皮肤上,而如今粘连头发的胶也依稀能看出来了。这……这颗人头竟然是用泥巴做的,上面的血不消说也应该是猪血之类的。
可昨晚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或许是过于紧张,或许是灯光昏暗,也或许是泥巴上的血迹还未干涸。但不得不说,那个骗子真是艺高人胆大。
一时间憋屈、释然、愤怒、轻松,几种复杂的情绪纷纷涌上了经理的心头。他知道这事儿算是过去了,自己安然无忧了,传言舆论也会不攻自破,可如此屈辱还是让他勃然大怒。他奋力的把已经干的不像样得的泥巴头摔在地上,顿时泥巴摔成几瓣,里面有张纸条。
他捡了起来,上面写着:“张德林,再敢嚣张,下次换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