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麻燕雀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5章 胡子

王满仓的脑袋就在小六面前,小六哪见过这个,顿时是两股战战。却见有人已经踩住了孟安,一个大胡子说道:“让他先脱了,别污了这身好衣服。”

小六定睛观瞧,这三个人不正是刚才大车店里喝酒的那仨人吗?听那人说衣服,小六顿时醒悟了,常言道财不露白,孟安和小六穿的都太好了,让人眼热这才招来杀身之祸,还是江湖经验浅啊。

“大爷,大爷,别杀我,千万别杀我!”踩住孟安的那人一松脚,孟安便爬起来继而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那三个胡子却不为所动,其中一个问道:“说,你儿子呢?!”

孟安一愣突然梗着脖子大叫道:“小六,跑啊,跑啊!”

孟安当即被人再度踹翻在地,小六把怀中的枪打开了保险,上了膛,把自己的袖子拉了拉,身子又斜了斜,把手枪藏在袖中,从道路下面钻了出来:“诸位朋友辛苦辛苦,西北玄天一枝花,横葛拦荣四大家,虽然不是亲兄弟,谁也不曾分过家。”

“吃搁念的?”胡子一愣问小六是不是江湖中人。

小六忙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黄粱万,吃拱页瓢子的。”

胡子见是江湖中人,便不再说江湖黑话了,点点头道:“黄粱万?原来是孟小兄弟,按说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你既然亮了身份,往日里就不该太过为难你。可你毕竟不是道上的朋友,而兄弟们最近手头有些紧,年前剿匪剿的没砸过几个响窑,所以今天还是得罪了。”

“要钱给钱,要衣给衣,吃朋友的饭这没错,但莫要伤了家父的性命就是了。”孟小六道。孟安见小六跟土匪聊了起来,顿时是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儿子竟然有这般本事。

孟小六转而对孟安道:“爹,快把衣服脱了,身上的东西都给他们。”

“好好好。”孟安忙不迭的答道,手忙脚乱的脱起了衣服。一个胡子接过孟安的大褂上下打量着,然后从内侧口袋中翻出一张纸来,孟安一看这个急了,忙道:“这个可不成,这是别人欠我们东家的欠条。”

孟安扑上去拿欠条,却被一个胡子推了个趔趄:“你他妈找死吧!”说着一只手拔出刀来指着孟安,另一只手打开了欠条:“大哥,五万大洋!”

“我看看。”先前跟小六盘话的胡子此刻凑上来道,小六看他们眼睛冒光,顿感不好。果不其然只听那胡子道:“孟小兄弟,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食夜料不肥,这笔钱放在面前要不动心,那不是干这行的。”

“江湖之中道义为先,既然这位大哥您刚才已经答应我了,就不该食言。”小六道,虽然有点害怕,但害怕有个球用,只能拧着脖子故作镇定道。

那胡子点点头:“我刚才可没答应你,不过我不害你性命,你拿着欠条去要了钱,然后来赎你爹。给你六天时间,还在这儿,来换你爹。”

小六知道这事儿是要坏菜,如果一切都像自己想的那样,那么孟安的东家就是个骗子,所谓的欠债也不过是一纸谎言,钱哪里还要的来。没有钱,父亲孟安就得进贼窝,到时候无论如何也是必死无疑了。

孟安听到此言,再度磕起了头:“这几位大爷大哥,你们就放了我吧,这钱真是我们东家的,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们,可这欠条不能动啊。”

“爹,钱没了没什么,人还在就行。”孟小六伸手去拉孟安,孟安刚想斥责小六两句,却猛然觉得手中一凉,小六趁机塞给孟安一把小匕首。孟安还没反应过来,小六就猛地抬起胳膊从袖子里露出了那把马牌撸子,当即就搂了火。

这把马牌撸子王定一没事儿就擦,保险扳机不知道动了多少次了,但枪口却是一次也没射出过子弹。别说小六了,就是王定一在也不敢说自己能射准。可毕竟小六离得太近了,枪口伸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贴着一个胡子的鼻尖,就这样开枪要是还能打偏了那就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手枪是自卫武器,适合近战。不过撸子的威力不大,但足以把那胡子的脑盖子掀起来。天灵盖一飞,脑浆子瞬间飞了出去,小六调转枪口,朝着剩下的两个胡子开了枪,可这次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连开三枪却纷纷打偏。

那俩胡子都傻了,谁能想得到这么个看起来胆子有些小的年轻人,袖子里竟然藏着一把枪,而且还敢毫不犹豫的开枪杀人。此刻两人心中皆是暗骂,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江湖中人啊。

三人今天是从山上偷跑下来喝酒的,往日手里的家伙是抢得日本人的长枪,那玩意儿背着出来太过扎眼,所以现如今身上也只有刀子。东北的土匪大多称为胡子,组成的团伙叫做绺子,几十个人的就属于大绺子了,远比不上四川的响马人多势众,动辄就是几百人马同出同进,就连山东的土匪也比不上。

不过要说彪悍,东北胡子可一点也不输于其他地方的人。人少是因为东北到了冬天实在是个苦寒之地,人越多补给越难供应,成群结队的又容易被官兵剿了去,而且东北还是地广人稀,砸个响窑也不过够十几个兄弟吃穿用度一阵的。人少又得扛官兵,身上没点本事哪儿能行?总之在东北想当一名称职的胡子,不是你说想落草为寇就能落草为寇那么简单的,凡是入了伙还能熬过三五年的汉子,都是历经几次生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长期被死亡威胁从而磨砺过的硬汉。

所以当短暂的惊讶后,那俩胡子便迅速躲在了最近的大车后面,枪声惊了马,若不是他们当初逼停马车后把马拴在路边的大石块儿上,只怕现在马车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小六见吓退了两个胡子,也不仗着有枪上前。王定一说过,这枪就七发子弹,王定一买了一盒子弹,可他又不是去打仗所以就只有一个弹夹。为了方便携带不被别人搜出来到时候难以解释,小六就带了一把枪一个满弹夹。如今打出去四发,剩下的三发子弹小六心知不一定能够打中,还不如留在手里,说不定关键时刻能够保命。他伸手拉起已经吓得腿软的孟安,朝着来时店家的方向拔足狂奔。

那俩胡子从套车的掩护中走了出来,望着小六他们逃离的方向看了几眼,其中一个跑到倒在地上的胡子身旁,蹲下身子查探一番,随即对同伴道:“大哥完了,怎么着,哈子?”

哈子嘬着牙花子道:“真他娘的晦气,出来打个牙祭也能把命丧了。大坤子,他们往回跑了,追不追?”

“肉腿跑不了多远,骑马去追,不能让大哥白死了,再说欠条留在这儿了,那可是五万大洋,得有人帮咱们讨回来。追,一定要追上他俩,总不能人财两空吧。要是敢不应,那就千刀万剐了他们。”大坤子答道。

哈子道:“可那小子手里有枪。”

“怕个毛,你没看他不会打枪吗?大哥也是命里该着,再站远几步说不定都打不到他。那小子手里的撸子就是个好东西,咱们一并抢过来。”两人说着翻身上马,朝着小六爷俩逃窜的方向而去。

孟安和小六逃得很辛苦,实际上孟安已经完全吓傻了,小六让孟安往哪儿跑他就往哪儿跑。小六知道那俩胡子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人家有马自己跑不过,于是便带着孟安钻了路旁的树林子,虽然这样一来肯定走得慢了,可好在马也难在林中奔驰。

小六不敢离了主路,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再有几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找不到路回不了城不说,指不定还误入了贼窝,那这乐呵可就大了。万幸通往大车店的就一条路,大车店那肮脏破损的番子此刻却好似希望的旗帜一样,以至于小六看到的时候,眼泪都差点喷涌出来。

父子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入了大车店,大车店里没有别的客人,老板见到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大吃一惊,忙问道:“二位,您这是怎么了?咦,你们不是刚刚的两位爷吗?”

“嗨,别提了,刚才路上遇到土匪了,要不是我儿子机灵,我爷俩早就没命了。”孟安捋着胸脯道,随即他摸索着身上,顿时哭丧起脸来:“六儿,条子没了。”

“没了就没了,爹,命不在了有啥也没用了。”小六安慰道。

大车店掌柜倒是热心,端了两碗酒出来:“来,喝点酒压压惊,不是啥好酒,您们别嫌弃。”

孟安端着酒一口就干了半碗,煞白的脸这才恢复了些许。小六也啜了一口,这不是他第一次喝酒,却也是屈指可数的,酒入了喉咙好似烧刀子一样,划着喉咙就下去了,然后到了胃里立刻激荡起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小六不敢再喝了,忙道:“掌柜的,从这儿怎么回奉天城?路上可否太平?”

“太平,就是刚才你们走的那一段路不是哼太平,但也不经常发生这事儿。我猜肯定是刚才那个桌上喝酒的仨人见你们穿的富贵,这才起了歹心。”掌柜的道。

孟安一拍桌子:“您说的太对了。”随即把酒一饮而尽,小六也是尝试着又咽了一口。

掌柜的不再说话了,微笑着看着小六父子二人,那笑容神秘且阴险。“砰”的一声,孟安的头撞到了桌子上,小六大惊连忙去扶,却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涌来。

耳畔响起了王定一有次点春之后所说的话:“小六啊,江湖上有句俗语说得好,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跟这些人打交道,可得留点心眼,小心坐了黑车住了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