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亲事
“如果人家锁住你,你就这样反转,然后一推。那么反之,要是别人这样推出一手,打在你下颚,你该怎么办?当然是侧头闪开绕个圈,整个身子要随之而动,摆脱被锁的境地。”沙天自然没时间天天督促小六练基本功,大多都是让小六自己锻炼,但拆手对招的要点他是倾囊相授,让小六有自保的本事。
这一掌推出去,小六竟然没躲,若不是沙天没用力,小六的下巴差点被打掉了。沙天收了招式,说道:“今天你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没……”小六欲言又止,可想起沙天说自己也走过几年江湖,现在他们撂地卖艺也算是江湖中人,比起自己见多识广,于是还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一吐为快。
沙天听后眉头紧锁,过了半晌才道:“是有些不对,这江湖上光骗术就层出不穷,所谓蜂麻燕雀四大门之外还有十几个流派的骗术,所以即便是江湖中人也难免上当受骗。这事儿来的古怪,正好你爹晚上约我喝酒,我且跟他提上一提,让他多加些小心。”
“那感情好,沙叔,您的话我爹能听进去,不似我人微言轻的。”孟小六赶忙说道。
沙天点点头,继而道:“你也别想得太乐观,毕竟我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回事,人家要是真做了扣儿,你爹就已经深陷其中了。他自己深信不疑,谁又能说得动他呢,他已经迷了。”
此刻的孟家,孟安刚刚回家,还买了两条鱼一些肉和菜,沈氏见了问道:“怎么今天回来了,店里不忙了?眼见着不是马上马要开张了吗?”
孟安道:“可不说吗,东家让我后天去关外办货,听说还挺急。其实我给你说,办货是假要账是真,那边有人欠了东家的银子,数目还不少。东家说去了后让我找人办妥这事儿,到时候给人家三成的酬劳,我把剩下的换成庄票带回来。”
“那可得小心点,这欠钱不还,还得找人要账,只怕最后要见了红才能善了,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突突的慌,没啥危险吧?”沈氏道。
孟安道:“没有,东家说了,去了后找到帮我办事催账的人,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这事儿一定能成。我后天天亮就坐火车出发,快去快回,回来正好能赶上酒楼开业。”
“那一品楼那边谁盯着?要不给王掌柜说一声,让小六去看着点。”沈氏问道。
孟安答曰:“他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这边有东家和少东家盯着,出不了差错,虽然他们平时不太出入,但人家家大业大见多识广,比我盯着还踏实。”
“那倒是,今晚咱吃个丰盛的,我去沙兄弟家把小六叫回来吧?”沈氏道。
孟安摇摇头:“不用,我刚才碰见沙兄弟了,约了他晚上过来一并吃。”
“唉,最近你和沙家走得很近啊。”沈氏疑惑道。
孟安笑道:“那是,人家沙天救了小六,这份恩咱就得记着不是。另外上次过年跟沙老弟喝酒的时候,我曾提过一嘴,问他给他闺女找婆家了吗。沙老弟听起来很上心,估计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的意思是……恩,莺莺这孩子倒是不错,我看着也喜欢,听话乖巧也是个美人胚子。不过他们毕竟是跑江湖练武的,小六这孩子心思多,不会瞧不上莺莺吧。”沈氏道。
“咱以前也不过是个臭拉车的,知子莫若父,小六这孩子还是适合莺莺这样贫苦出身的闺女。跑江湖的没什么不好的,再说莺莺还小,不有你能帮她调教过来吗。”孟安道。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六和沙天以及沙莺莺三人来了,沈氏有心盛了点清淡适合病人吃的饭菜,让沙莺莺先给她娘端过去,伺候着吃了再回来,还让小六跟着一起去。俩孩子走了,在场的就剩下了三个大人,孟安提起了话头问道:“沙老弟,你看这俩孩子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登对,是吧。”
沙天喜笑颜开道:“对啊,小六眼见着就大了,也该娶媳妇了。”
“我正有这个意思,”孟安道:“咱哥俩认识时间不长,相互了解也不多,但是投脾气的很,俩孩子也都认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可咱们还是老思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好了,孩子认识咱们也能说到一起去,都是穷苦人出身没这么多讲究,我想给小六提亲,不知道沙老弟怎么看。”
“那是再好不过了,这事儿咱们就暂且这么定下,我们家是练武的,什么下聘问名之类的繁文缛节可以通通不要,只需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是了,一辈子的大事儿总不能委屈了孩子。”沙天道。
孟安点点头:“成,等我从关外回来就找媒人保俩孩子的媒。”
“孟大哥你要出去,酒楼的事儿……”沙天身子一震问道。孟安便把事情说了一通,沙天心中暗道大事不好,可此时说出去只怕误了孩子的事儿,但不说事情闹大了以后别管成的了成不了亲,起码小六得受苦了。
沙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大哥且要小心行事。”
“我知道,身在异乡为异客,当然要小心了。”孟安卖弄了一句诗词,丝毫没听懂沙天的意思,沙天叹了口气道:“我是说你们东家很可能是个骗子,把你支走就是要动手了。”说到这里便不再隐瞒,把小六的经历和一番推测说了一通。
待沙莺莺和孟小六回来的时候,沙天正往门外走,孟安在后面坐着也不起身道:“好走不送。”
沙天拉着毫不知情有些蒙圈的沙莺莺走了,而孟安也好好地训斥了一通小六,说什么不学好学黑话,肯定是他听错了,东家这般富贵人怎么可能说江湖话等等。小六知道这是沙天劝说不成,两人反倒是说急了眼。沈氏如何劝说,声称人家沙天是跑江湖的见多识广,人家也是好心之类的,孟安也是听不进去,反倒说沙天脏心烂肺,年岁都白活了,只当是这天下都洪洞县里无好人了吗。
第二天小六回到盛隆典当行,王三胜正在下板,见小六回来了忙道:“小六,掌柜的刚起来便找你。”
“知道了。”
王定一此刻正在屋里歇着,眼睛半睁半眯着看起来是想睡个回笼觉,见小六来了顿时坐了起来道:“小六,你爹在家不,给你爹说,咱们这儿的古玩字画够供应的。我已经派人回山西老家去取了,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找其他典当行和古玩店呢。”
“掌柜的……”
王定一并不知道小六要说什么,继续讲道:“当然了,这么大的买卖不能我一个人独占了,但我想大头最好在咱们这边。”
小六还是下了决心打断了王定一:“掌柜的,您最好最近不要跟一品楼来往生意了。”
王定一神情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孟小六道:“为什么?令尊有别的店铺供货了?”
“掌柜的,年后咱们给一品楼送了瓶十对,画二十副,其他摆件也有二三十个,可否结过款?”孟小六道。
王定一眉头微皱:“你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你父亲除了刚开始跟我来往的时候是钱货两清,后来熟了,也就三节结款了。过年的时候刚结过,下次该是端午再结算。”
“可否现在结算?”
“可以倒是可以,其实这都是米面肉鲜行当中的规矩,咱们这行本来是没有的。后来不知谁为了拢住买主,这才开了先例。”王定一的神情也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
小六道:“那就现在结算,有我在,即便是闹了岔子,我爹跟掌柜的您的关系也差不了。可如果万一我的猜测是真的,我顾不了别人,掌柜的您对我器重,也是您给我点的春,我盼着您无事便好。”
小六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通,王定一愣了,低语道:“小六,咱爷俩接触也就是这半年的事儿,可你我交心比别人要多。这事儿分两方面说,其一这帮人就是江湖骗子,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原是江湖人,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发了横财,到北京城装作一家人来过富贵日子的。我以前不让你出门乱点春,但那个少东家却是随意点春,而且极为自傲,很可能不是个江湖老手。不是老手还发了横财这种可能性简直是万分之一,所以他们或许真的是骗子。”
王定一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是要去清账,今天就去。但这都是咱们的猜测,我不会声张,因为我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万一人家不是骗子,那这事儿你爹就不好做了。”
王定一又想了想说道:“我会邀一两个相熟的,前后去催账,如果他们想弄个卷包会,起码能减少点损失,你父亲也好交代一些。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你父亲的东家为什么不露面了,你还记得十八玉罗汉的事情吗?”
小六顿时有些想明白了,这帮人宛如那伙卖十八玉罗汉的人一样,东买西卖其实并没有花多少钱。他们让父亲出面,花钱买东西,因为出手阔绰从而建立了信誉,然后转手卖出去,实际上没赔多少。渐渐地京城中就都知道孟安这么一号人物字号了,大买卖家冲着口碑就愿意相信,这一品楼就是最后一票,把之前的信誉全部花出去。而至今为止,没人见过孟安的东家,别人只认识孟安,那么一切罪责债务都会追到孟安头上来!
小六傻眼了,不寒而栗的坐在那里乜呆呆的说不出话来。王定一沉吟片刻后道:“这样,我一会儿去找你父亲结账,你别走,我顺便给你买张火车票,你跟着你父亲一起去。怕就怕到了关外,他们有同伙把你父亲也害了,这样连唯一一个见过他们的人也没有了。小六,你稍等下。”
王定一转身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红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把精致的小手枪,他递给小六说道:“这是马牌撸子,是我去上海的时候找洋买办搞到的,你带着防身,回来可要记得还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听到没。”
“掌柜的,您……”小六突然觉得王定一很是慈祥,这一把撸子他不知道多少钱,但绝对价值不菲,王定一面对这样的大事丝毫不抠门不含糊。
转过天来,小六跟着父亲上了火车,沈氏到火车站相送。王定一的确有一套,他宣称自己店里手头有点紧周转不过来了也就糊弄过去了,孟安一听这个也没多想,当即去东家那里支钱。
路上碰到了古月斋的宋掌柜,竟然也说要清账,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日子都难了起来。不过令孟安感到奇怪的是,到了东家那儿一提结账,一向痛快的东家竟然不高兴起来,好似这不是欠得人家的账,而是人家从他兜里掏钱一样。
最终老爷心不甘情不愿的拿了庄票,并叮嘱孟安到了关外小心行事。孟安去给盛隆当铺和古月斋结了账,也别说人家王定一真不错,声称出门在外需要有个贴己人,特地给小六放了假。孟安本觉得这趟是去要账,虽然给家人报喜不报忧,但多少还是有些风险。可沈氏听说了却道,上阵还需父子兵,有小六跟着自己也踏实,于是小六便与孟安一并踏上了旅程。
汽笛鸣叫,轴轮转动,火车冒着白烟开动了起来,小六和孟安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与给自己送别的母亲和众兄弟挥手告别,怎知这一去便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沙天此刻在狭小的屋里团团乱转,从天光大亮转到了天色渐晚,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房氏看在眼里并不说话,也是陷入了思考。到了晚上,沙天愈发焦躁起来,房氏叹了口气低声道:“想去就去吧。”
“你都知道了?”沙天身子一顿愣道。
房氏从床上撑起身子,沙天连忙扶了一把,房氏笑道:“我当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你如此失态,肯定是出了大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小六有关,你最近也就最挂怀着小六这孩子。”
“夫人高见。”
“去吧,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房晓玲道。
沙天略一沉吟:“这次是江湖中人,我怕……”
“怕?咱们才不怕呢,大不了再换个地方住,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小六这孩子,你断不会看他陷入困境。你没有变,你还是那个侠肝义胆的沙天霸。”房氏笑了,笑得很甜蜜。
沙天点点头,给房氏掖了掖被角,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妻转身离去。
城外,夜幕降临,太阳已然落山,月亮刚刚爬上树梢,七八辆大车正在城外等待。翠云道:“老大,二娘怎么还没出来?”
“快了,这臭婆娘跟他娘的看城门的睡了两三次了,凭她的本事应该很容易就骗开城门。”老爷道,说话间一辆马车从城内奔来,赶车的正是刀条脸少爷。
车停到了七八辆大车前,刀条脸道:“老大,最后的物件全在车里了,咱们去哪儿歇着,搬东西搬的可累死我了。”
“就是,我也累死了。”车里是少奶奶的动静。
“快走,昨天孟安突然结了两个商家的款,我有点想不明白,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趁着天黑赶上一晚上路再说。”
车队就这样动了起来,猛然间有人以极快的身形赶超车队,横在了路中央,扬声道:“辛苦了辛苦,合字儿,调瓢吧。”
“把店?!”马车没停,老爷喃喃自语道,声音很小。
却怎料站在路中的那人听的真真的,反答道:“倒栏头子的。”
“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