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桂梅与你共读名著:我所熟悉的野生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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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在新墨西哥北部有一片占地广阔的牧场——科伦坡。奔腾的河水蜿蜒绕过绵延起伏的山峦流入科伦坡河,附近地区因此得名。这里因为农庄富足,牛羊成群而知名,但让人引以为惧的却是一只名为“老洛波”的狼,墨西哥人都这么叫他,或者叫他“国王”,他以残忍著称。

作为一群灰狼的首领,他在科伦坡河谷肆意妄为数年,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性子。因为老洛波身形巨大无比,更重要的是他有着超凡的警惕性和毅力,所以每到一处,他的狼群仿佛带着恐惧甚至死亡的气息向那里的牛群袭来。其他的狼即使在牧人的营地嚎上半夜,大家都可以不以为意,但只要老洛波异于狼音的声音自远而近,那略显沉闷的吼声总会让牧人们感到愤怒甚至是绝望,因为他们只能接受第二天清晨畜群遭受严重祸害的事实。

其实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老洛波的狼群规模很小。照常理推断,如果有一只像老洛波那样有地位和权势的首领,一定会有很多的狼围绕着他、仰望着他。也许老洛波对目前的阵容很是满意,或者他过于凶猛致使其他的同类望而却步?实际上,在他统治的末期,队伍里只有五只狼,但他们个个威震八方,不是因为他们每一只都身强体壮,而是每一只都具有出众的专长,而且彼此不同。尽管这样,与老洛波相比,还是有种天差地别的感觉。狼群中除了两只头狼,还有两只特殊身份的狼,其中一只叫“白兰花”,因毛色雪白美丽而得名,是老洛波的伴侣,另一只是黄色的,传说因为行动迅捷曾多次为狼群捉羚羊。

狼群的身影、嚎叫,牧人们十分熟悉,而这种熟悉是令牧人们无法忍受的,因为利益的严重受损,他们对狼群恨之入骨,每一名牧场主都双手奉上自己的钱财企图消灭这个团伙,但事与愿违,派出去的猎人、设下的陷阱、撒下的毒药只是招来了狼群的蔑视与嘲笑。过去五年,狼群始终持续不断地在科伦坡的农场里肆意索取,如果按一天一头牛计算,他们已经吃掉了两千头牲畜。

人们认为狼总是饥肠辘辘,因此就饥不择食,这种旧观念对于这群狼完全不适用,他们身形矫健,对于食物完全是一种挑剔的态度。抱着这种态度,他们只喜欢自己去挑选食物——一岁的母牛,偶尔兴起,可能会袭击小牛犊和小马驹,但年老的公牛、母牛则入不了他们的眼,更不要说那些已经死亡的牲畜了,无论这些动物是被杀死的还是死于疾病。至于牧人们看到的被杀的羊,那纯粹是他们的娱乐,据说1893年11月的一个冬夜,有二百五十只羊死于白兰花和大黄狼之手,但这些羊的身上并没有缺少一块肉。

以上这些例子充分说明了老洛波一伙的残忍和狂妄,当然这只是众多故事中的几个片段。年复一年,人们总是想方设法企图彻底消灭他们,可是他们依然健康强壮。但他们也不是无所畏惧,他们从来不攻击人类,或者说不采取正面攻击的方式,因为他们知道人类手里握着枪。他们赖以生存的策略就是,只要是白天,遇到人类,马上逃离并躲藏到安全地带。而老洛波也只允许他们吃掉自己捕捉的活物,正是由于他的高度警觉,所以他总能发现猎物中属于人或毒药的特有气息,无数次挽救了同伴的生命,并免于遭受人类的伤害。

一次,一位牛仔在听到那无比熟悉的嚎叫时,便小心地向声音的来源接近并在周围潜伏起来,此时牛仔发现老洛波一伙正在围堵一群处于谷坑当中的牛群。洛波坐在附近的土丘上观战,其他的狼群成员正试图将一头小母牛从牛群中分隔出来。但显然,牛群并没有让他们轻易得逞,牛群围成一圈将小母牛围在中央并一起将头向外,用牛角攻击狼群,小母牛虽然被恶狼咬伤,但依然能够跟上牛群移动的速度。山丘上,观战已久的老洛波耐心用尽,伴随一声低吼,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牛群。牛群被惊吓得四处逃窜,阵容崩溃,可想而知,小母牛难逃厄运,她还没有跑出二十五码远,便被老洛波咬住了脖子。小母牛因老洛波用力向外翻倒的动作而摔倒在地,虽然老洛波也因此滚落在地,但他立刻翻身而起,不再参与猎捕。此时,其他成员也已赶来,老洛波的犀利的目光似乎在说:“不要浪费时间,马上结束!”可怜的小牛在狼群凌厉的攻势下,丢掉了性命。

狼群还未来得及享用猎获的美味食物,就被潜伏的忽然跳出来的牛仔大叫喝退了。牛仔身上恰好带着一瓶毒药,他在小母牛的尸体上分三个位置撒上,他料想,待他走后,狼群必定会回来享用他们的食物。第二天清晨,当牛仔返回原地,意料之中的画面竟没有出现,尽管牛肉被吃掉很多,但撒过毒药的牛肉却被抛在一旁。

出于对狼群的日益恐惧,悬赏老洛波首级的赏金逐年增加,直至达到了一千美金,这其实是非常不合理的,要知道很多罪犯的悬赏金也没达到这个数字,况且他们最后都被成功抓获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天,科伦坡峡谷来了一位叫谭纳瑞的猎手,他来自得克萨斯州,对于获得赏金,他信心满满,因为他拥有相当好的枪、马和一群猎犬,这些装备帮助他在故乡的平原上消灭了很多狼。

谭纳瑞选择了一个灰色的夏天早晨开始他的猎杀行动。狗群那兴奋的叫声自两英里以外传来,这预示着猎狗发现了老洛波一伙,追捕随之展开。狗群的策略是一部分猎狗跟上狼群,等着猎人,然后射杀。这种方法以前每每都能得手,前提条件是在平原上,但此时是在科伦坡,由于河流和河谷将大草原分隔成多个区域,却还彼此相连,狼群只需穿过最近的区域,便能逃脱围捕,这也是老洛波选择在这里建立领地的原因。狼群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逃跑,随后在远处集合,此时基本上不会有猎狗追逐他们,因为已经被甩掉了,即使个别的猎狗尾随而来,也会被重新聚集起来的狼群围攻直至死亡。于是,整个猎杀行动最终的结果就是狗群遭受重创,只有六只归队,其中两只还受了重伤,之后,一心想报仇雪恨的谭纳瑞又组织了两次行动,但都以失败告终,还赔上了他的马。最后,谭纳瑞不得不狼狈地离开科伦坡回到得州,而这又助长了老洛波一伙的嚣张气焰。

第二年,又有两名猎人决心赢得赏金,其中一个叫乔卡鲁馁,采用了新配制的毒药和投放方式;另一个猎人因为坚信老洛波是个狼人,所以在施毒时还加上了咒语,希望能发挥奇效。但这些对于狼群显然是毫无作用的,他们依然在草原上任意杀戮、享受美食。不久,两个猎人也不得不彻底放弃。捕猎的失败给两位猎人带来了屈辱,而对猎人们的又一次胜利,似乎让老洛波自信爆棚,他蔑视一切敌人。

卡鲁馁有个庄园,位于科伦坡河一个小支流旁的山谷内,那里土地肥沃,风景秀丽。1893年的春天,老洛波和他的狼群来到这里,并在山谷的岩石中间安家,这是老洛波用来抚养后代的地方,而狼群的家距离卡鲁馁的庄园不足一千码。

一整个夏天,老洛波一伙都把卡鲁馁庄园当成了食物储藏地,他们肆意虐杀庄园内的牲畜,虽然卡鲁馁千方百计地想要把老洛波一伙置于死地,毒药、陷阱自是不在话下,放火、烟熏,甚至炸药这些手段都用上了,可老洛波一伙始终安然无恙。“我是彻底无计可施了,”卡鲁馁手指着老洛波隐藏的地方,神情沮丧地说,“他们的智商仿佛比我高出许多。”

第二部分

以上内容来自一些猎人和牧场主的叙述,其实我对这些事情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直到1893年的秋天,我才见识了这只远近闻名的狼的真面目,而后我居然成了最了解他的人。多年前,我曾是个猎人,那时候我的狗宾哥还活着,后来我转换了职业,拿起笔开始写作。所以,当一位当地农场主朋友邀请我去新墨西哥对付这帮劫掠成性的狼的时候,我也正好需要打发时间。那时候,朋友问我是否有好办法对付狼群,我也对他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狩猎需要熟悉地形,这项工作必不可少,当我骑着马跟着向导在曲折不平的原野上行走时,他突然停下来,指着一堆骸骨说“这就是狼群干的好事”。我清醒地意识到,用猎狗追捕的方式完全行不通,毒药、陷阱才可行,但捕狼夹不够大,所以只剩下唯一一条出路——下毒,于是我开始制作毒药。

我几乎试过了各种毒药配方、诱饵以及引诱的方法,可能有上百种,但每次当我兴冲冲去查看时都是无功而返,狼王的狡猾程度可想而知。这里我要举出一个典型的例子,我吸取了一个猎人的建议,在做诱饵时,将奶酪熔化与刚屠宰的小母牛腰子搅拌,并用磁盘稍微加热,之后为了避免肉里存在金属的气味,我用了一把骨头做的刀子将它切成大块,每块上挖个洞,将装着奎宁和氰化物的密封容器放进去,再用奶酪堵上洞口。整个过程中,我都屏着呼吸,并戴着经过牛血浸泡过的手套。之后,我把诱饵装进一个皮袋里,上面也尽量涂满牛血。我骑上马,拖着一串牛肝牛腰子转了一大圈,可能有十英里,在这个过程中,每到四分之一英里,我就投放一块诱饵,而且还得特别小心绝不碰到诱饵,以免将人的气味沾到上面。按照一般的规律,一周中的前几天老洛波会来这,之后会去格兰德山区那边的领地。而今天是星期一,晚上正当我要睡觉的时候,老洛波特有的低吼传来,“他果然来了,等着瞧。”一个牛仔说。

对于结果的好奇促使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很快,我就发现了狼群的新鲜痕迹。之所以确定是他们,因为普通的狼前爪只有4.5英寸长,身材高大的也不过4.75英寸,而老洛波的爪印,根据多次测量,从前爪到后跟,足足有5.5英寸长。后来我发现,他的其他部位也比例相称,从脚跟到肩头的高度有三英尺,体重竟然达到了一百五磅。因为他身材的特殊性,即使他的爪印被他的追随者踩模糊了,但是并不难认。

看着这些痕迹,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老洛波来到第一个诱饵边,用他灵敏的鼻子探测一番后叼起诱饵时的样子,这画面让我顿时感到十分兴奋,“他终于死了!是被我干掉的!一英里之内肯定能发现他的尸体!”我大声喊叫着,并策马跟随着地上的痕迹来到投放有第二块诱饵的地方。不出所料,这块也消失了,放眼望去,周围并没有发现狼的尸体或者类似的东西。于是我又跟着痕迹来到投放第三块诱饵的地方,情况跟第二块处的一样。当我追随狼群踪迹找到第四块诱饵时,眼前出现的四块诱饵以及上面被撒上的脏东西,让我恍然大悟,原来老洛波并没有吃掉诱饵而只是把它们堆在了一起,以表示对我的伎俩的极端嘲笑和鄙视。然后,他就带着得到了有效保护的狼群离开了。

这是众多失败经历中的一次,它们促使我相信,毒药对于老洛波一伙根本不起作用,但在捕狼夹送到之前,我只能采取投毒的方式,毕竟它曾经是消灭狼的有效手段。就在等待的期间,还有一件事足够证明老洛波的狠辣和狡诈。之前我曾说过,这个狼群有个残忍的爱好或者说是消遣——惊扰羊群,咬死它们,却从来不吃一口羊肉。通常情况下,一千到三千只羊组成的羊群,由一位或者几位牧羊人负责看管。夜间,为了保护羊群,牧羊人把羊群聚集在安全地带,他们则守在外围的每一边。绵羊是一种没有头脑的动物,哪怕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也准能把它们吓得惊恐逃窜,但是它们天性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也是唯一的——大缺点,那就是喜欢跟随头羊。牧羊人充分地利用这一弱点将五六只山羊混入其中,成为它们的头羊。羊群一旦受惊,它们就会向山羊靠拢,这样的好处是便于牧羊人保护羊群,但总有事与愿违的时候。去年十一月末的一个冬夜,有两个佩里科牧羊人被狼群的突袭惊醒。此时,绵羊正围拢在山羊身边,山羊们没有胆怯后退,而是奋勇反抗,可是它们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狼群,老洛波似乎了解山羊对于绵羊群的作用,他们采取了首先攻击山羊的策略,几分钟后,当山羊全部被咬死之后,绵羊们失去了心理支柱,便开始四处逃窜,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迹。而后的几个星期内,差不多每天都会有惊慌失措的牧羊人来询问我是否看到了走失的或者流浪的羊群,而我只能告诉他们,“钻石泉那边有五六只被咬死的羊”“一群小羊在马尔派平顶山附近流浪”“桔山那边前两天有二十只羊被咬死了”……

捕狼夹终于到了,我和其他的两个人用了一周的时间将它们布置在草原各处。为了保证能够成功,我们不辞辛苦,绞尽脑汁设下各种陷阱。捕狼夹被安装好的第二天,我就骑马视察周边的环境,很快发现了老洛波的足迹。脚印显示出了他的行动轨迹。黑暗中,他沿着设有夹子的道路小跑,虽然夹子被掩藏起来,看起来十分隐蔽,但没有瞒过老洛波的双眼和敏锐的直觉,他很快就发现了第一个捕狼夹,便立刻命令狼群停止前进,小心谨慎地用爪子剥去遮掩物,一个由夹子、铁链和原木组成的捕狼夹完全显露出来,这还不够,他还去仔细察看了还未发挥作用的弹簧。而后,他发现了十多个捕狼夹。从这些踪迹中,我敏感地发现,只要洛波在经常出没的地方发现反常的痕迹,他就会立刻停下来。这个重大发现,让我想出了一个对付他们的有效方法。我重新布置了捕狼夹的位置,依旧是放置在狼群经常出没的小路上,我在小路两旁分别埋上夹子,之后在小路中间再放上一个,使夹子整体呈现出“H”形。

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看似高明的办法在狼王眼中也只能是个笑话。正如我所预料的,老洛波来到小路上,走到小路中间的夹子前,他却突然停住了。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他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直觉,也许是神灵的保佑?之后,他又让我的希望落了空,他没有选择向左或向右来绕过陷阱,他像人类一样,倒退着,踩着自己先前的脚印返回,直到离开危险地带。然后,他就用石头等东西去触发夹子的弹簧。虽然我在夹子摆放的问题上想尽办法,变换各种样式,并更加地小心翼翼,但老洛波似乎总能提前知道我的计划,从未上当,甚至从未犯过任何一个小错误。

我想,如果不是一次错误的联盟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如果不是联盟团伙的轻率行为,老洛波肆意的猎杀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个曾经记录英雄的名单上也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第三部分

有一两次,当我勘察狼群的痕迹时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从狼的爪印上可以看得明明白白,有一头身材较小的狼跑在了洛波的前面,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毕竟作为一个狼群的首领,让其他的狼跑在自己的前面,这种蔑视首领的行为是不可能被允许的,直到一个牛仔发了一通议论,才把事情解释清楚。

“今天我看到他们时,走在头狼前面的是白兰花。”他说,“离开狼群撒野的那只狼是 ‘白兰花’。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说:“我知道了,那白兰花应该是只母狼。”因为要是一只公狼这么干,老洛波就会宰了他的。

正是这个最新发现让我想出了一个新方案。狼有一种特殊习惯,每当他们闻到猎物的气味,即使没有进食的打算,他们也会因为好奇心而一探究竟。我就打算利用狼的这个普遍习惯。我马上杀掉了一头小母牛,用新鲜牛肉作为诱饵,在诱饵旁边放上容易被发现的夹子。然后我把牛头割下来,狼一般认为牛头没用,我把牛头放在离诱饵夹子较远的一个地方,并在牛头周围摆放了六个强力的金属夹子。为了避免人的气味出现在周围,我想方设法使这些夹子全部沾满了牛肉的气味,随后还在地上洒上了一些牛血,活像是从牛头流出来的。捕狼夹在土里埋好以后,我又用一块郊狼的皮小心仔细地抹掉了自己留在地面上的痕迹,并用郊狼的爪子在夹子周围留下了脚印。距离牛头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些比较高的草丛,两者之间有一条窄道,我把两个最好的夹子放在了这条窄道上,并将它们与牛头拴在一起。我知道老洛波一定会发现牛肉附近的捕狼夹,并且会立刻阻止狼群靠近,但我还是对那个牛头抱有希望,对狼身上的好奇心心怀侥幸。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出门查看情况。太好了!陷阱周围到处都是狼群的足迹,而且牛头和捕狼夹都不见了。这些痕迹表明,老洛波虽然阻止了狼群接近牛肉,但是却没能及时制止那只体形较小的狼去查看牛头,于是这只狼被夹子夹中了。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我们开始凭着留下的脚印,搜寻那只狼的身影。我们在一英里远的地方发现了她——白兰花。她也看到了我们,于是转身拖着那个五十多磅重的牛头快速逃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紧随其后,在一堆岩石中,我们追赶上了她,牛角被岩石卡住,她根本无法向前奔跑。她真是太美了,我不禁在心中感叹,白兰花全身的毛几乎都是白亮白亮的。

白兰花在挣扎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嚎叫,似乎在向同伴求救,声音穿过山谷飘到了平顶山上,那里很快传来了一声沉闷的低吼,是老洛波的声音。这是白兰花的最后一次嚎叫,因为她必须与我们做最后的搏斗。我们每个人都朝这只注定要遭殃的狼的脖子上扔过去一条套索,然后赶着马朝着不同的方向狠拉,直到她喷出鲜血,眼神失去焦点,最终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才住手。

悲剧就这样无法避免地发生了,白兰花死时的惨状让我至今想起仍然不寒而栗。但白兰花的死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不仅是对狼群的重大打击,同时也使我们信心倍增。

我们把白兰花的尸体放在马背上,骑马回家,整个过程都伴随着老洛波的吼叫,他似乎在平顶山附近寻找着白兰花。如果不是出于对我们手上枪支的恐惧,如果不是清醒地意识到他根本救不了白兰花,他是肯定不会放弃她的。洛波的叫声持续了一天,“我敢肯定,白兰花是他的伴侣。”我对其中的一个同伴说。

夜幕降临,伴随着一声声的低吼,老洛波离我们似乎越来越近了。此时,他的叫声不再带有轻蔑和自负,那是一种满含悲痛的哀嚎,他似乎在哭着呼唤白兰花的名字。到了晚上,老洛波好像来到了白兰花被猎杀的地方,充满深切悲恸的声音时时传入耳中,让人心碎。那种痛彻心扉、伤心欲绝的感情让一向冷漠的牛仔也为之动容,“从来没见过狼之间会存在如此深厚的感情!”

洛波似乎知道在白兰花身上发生了怎样悲惨的事情,因为事发地留下了她的很多血迹。他跟随着马匹留下的足迹来到庄园。他冒着巨大风险前来的目的可能是要搜寻白兰花的去向,或者是报仇雪恨,我不得而知,但他却先把后者付诸实践了。在距离大门五十码的地方,他突袭了看门狗,把它撕成了碎片。虽然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设下了许多夹子,而他也踩中了其中的一个,但因为他力气太大,挣脱了出来,并把它扔在了一边。一开始我还认为,他不会放弃,会不断出现在庄园附近直到找到白兰花为止,根据这个推断,我设置了很多圈套,力图趁他情绪激动,容易鲁莽行事的时候一举将他抓获。但我终究还是错了,没有白兰花尸体作为诱饵,所有的圈套根本不起作用。

于是我重新调整策略,将所有的捕狼夹集中起来,一共是一百三十个,它们都是强力钢制的。我把它们四个一组分别放在去往峡谷的每条小路上。夹子被单独拴在了圆木上,再把圆木一根一根分别进行掩埋。那些在掩埋过程中被移动的草皮,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挖起来的泥土也一点不漏地被全部放进毯子里,所有的都重新铺好草皮,一切就绪,没有留下任何人为操作的痕迹。之后,我利用了白兰花的尸体,在夹子附近留下了她的痕迹,并使这些痕迹延伸到牧场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最后,在每个夹子附近留下了白兰花的脚印。布置这一切时我用尽心力,直到晚上才回到住地。夜间,我恍惚听到了洛波的声音,但并不确定。第二天,我骑马出巡,还没来得及勘察山谷的背面,天就黑了。吃晚饭的时候,一个牛仔告诉我,今早山谷背面的牛群闹得可厉害了,可能那边出现了情况。

第二天,当我到达牛仔所说的位置时已经是下午了。那个地方已经被尘土包裹,当我靠近那儿的时候,一个硕大的、灰突突的东西从地上挣扎起来,妄图逃走。原来站在我面前的正是科伦坡之王老洛波。他已经被捕狼夹结结实实地夹住了,无法逃脱,但依然试图挣扎。显然,洛波没有放弃对心爱伴侣的追寻,我故意留下的白兰花痕迹,使洛波最终落入了我们设好的陷阱。周围是牛群留下的蹄印,似乎它们是专程过来嘲讽这个曾经让它们惊惧不已的君王,竟然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可没有一头牛胆敢进入洛波所及的范围。他在这里挣扎了两个昼夜,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当我试图接近他时,他仍然跳起来竖起鬃毛,发出低吼,是呼唤或者向同伴求救吗?我不知道,只是没有一声回应。洛波试图用尽全力攻击我,但我知道那是徒劳的,毕竟咬住他爪子的夹子每个都有三百多磅重,而且拴住夹子的圆木和铁链也都缠在了一起,想要挣脱是根本不可能的,他那巨大的獠牙也无法咬断这些坚固的铁链。我试图用自己的来复枪去触碰他,枪托马上便被他狠狠咬住,至今那个牙印还保留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和愤怒,张开的大嘴好似无底洞,可怖的模样让我的马瑟瑟发抖。但最终,由于长时间的饥饿、失血过多,加上费力的挣扎,他很快就瘫倒在了地上。

尽管他猎杀了数以千计的牲畜,给人们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但当我要结束他的生命的时候,心里仍充满了一种深切的负罪感。我不无惋惜地说道:“虽然你是千百次劫掠的胜利者,算是个伟大的不法分子,但仍然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没办法。”我摇起套马索,套马索在他的头顶发出一声呼啸,就在绳索即将套进他的脖子时却被他咬住,断成两截,然后被他扔在脚前。看来事情结束得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当然可以动用来复枪,但我不想破坏他那散发着高傲气息的皮毛,所以我赶紧回到牧场叫来了一个牛仔,并带来了新的套马索。我们先向他投掷了一块木头,在他咬住木头还没来得及松口的时候,套马索已经套住了他的脖子。

“等一下,先给他留口气吧,我想最好把他活着带回去。”就在我们要完全结果老洛波的生命时,出自一种莫名的情绪,我出声制止住了大家。老洛波现在已经毫无反抗的能力,我们在他獠牙后面放上了一根木棍,用粗绳子捆住他的嘴巴,这种固定方式,即使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嘴被捆住后,老洛波便放弃了反抗,也不再吼叫,他目光平静地望向我们,好似在说:“既然你们抓到我了,那就随便吧。”之后,就始终保持着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我们将他的四肢拴住,使出全力才把他放到了我的马背上,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睡着了一样,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状态,他的眼神依然毫无波澜,明净、透彻的眼睛一直望向远方,注视着连绵起伏的山峦,那里曾经有他强壮的同伴,有他辉煌的王国……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我们进入山谷,四周的岩石挡住了他的视线。

回到庄园后,我们给老洛波戴上拴有铁链的项圈,并将铁链固定在牧场的桩子上,之后就解开了他嘴上的绳索。此时,我才有时间真正认真仔细地观察他。关于枭雄和暴君的种种报道是多么的庸俗和夸张。用来象征权力与财富的金项圈以及撒旦同伙的倒置十字架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我只在他的腰部发现了一大块伤疤,据说那是猎人谭纳瑞的猎犬头儿鹫诺在临死前给老洛波留下的。

我在老洛波的面前放了肉和水,他没有看上一眼,对于我的触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双黄色的眼睛透过我向山谷的方向凝望,那边有他的平原,太阳落山了,他依然保持着那种凝视的姿势。我曾猜测他是不是聚集了自己的同伙,只等夜幕降临,他发出信号便来偷袭,将他解救出去,但事实上,自被捕时发出的大吼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声。

人们常说,当雄狮失去强壮的体魄,雄鹰失去获得自由的本领,鸽子失去心爱的伴侣,他们就会伤心而死,而狼呢,对于老洛波而言,他同时承受了这三重的打击,会怎样呢?第二天拂晓,老洛波死了,虽然他看起来依然像先前那样平静地卧在地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已没有了呼吸。

我把拴在他脖颈上的铁链取下来,和一个牛仔把他抬进了一个棚子里,把他放在白兰花的尸体旁边,“你终于又见到她了,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那个牛仔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