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圣女贞德(7)
瓦尔吕克 决不是的,这是一个极奸狡之方法,用来推翻贵族,而使皇帝成为独裁及专制的君主的,皇帝原来不过是贵族的领袖,现在变为他们的主人,这个我们决不能忍受,我们是决不能叫无论何人做主人的,在名义上我们从皇帝接受我们的土地及位号,是因为人类社会的途径,必须有一种梯级,实际上我们的土地,是握在我们的手中,拿我们自己及我们部属的刀剑来防卫的,现在依照这个女郎的理论,皇帝就要取去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土地!——呈献于上帝,上帝再将这些土地完全付托与他。
高穹 难到你还怕这个吗?实际上你们就是帝王的制造人,在英国是约克或兰开斯特,在法国是兰阁期特特或瓦鲁意,他们都是随你们的高兴拥立起来的。
瓦尔吕克 不错,何是只有人民服从他们的封建领袖,而把皇帝当作一种戏场傀儡的时候,属于皇帝的只有大路,而这个是人人所共有的,如其人民的思想和意志,都转过来倾向皇帝,而贵族在他们的眼光当中,不过是皇帝的臣仆,皇帝就可以把我们一个一个的制服,到那个时候,我们除了做他的廷臣以外,还有什么地位呢?
高穹 你还是用不着害怕,我的爵爷,有些人生来是帝王,有些人生来是政治家,这两者是难得合而为一的,皇帝在哪里去寻谋臣策士,来替他计划及执行这样一种政策呢?
瓦尔吕克 (一种不十分友谊的微笑)或者就在教会当中,主教阁下。(高穹以一种同样的苦笑,耸动他的双肩,并不否认他的说话。)
瓦尔吕克 打倒贵族,教会的领袖就可以为所欲为。
高穹 (缓和一点,消除他争论的音调)我的爵爷,如其我们彼此互相攻击,我们决不会战胜这个女郎,我很知道,在世界上是有一种权力的愿望,在这个愿欲未曾消灭以前,皇帝与教皇之间,公侯与主教之间,贵族与帝王之间,始终是不免于争执的,魔鬼把我们分开,使他可以支配,我看你不是教会的好友,你始终是一个伯爵,和我始终是一个教士一样,但是在一个公共敌人的面前,我们还不能消除我们的意见吗?现在我看出来,在你心中的,不是这个女子从来不曾提起教会,而只有上帝和她自已,乃是她从来不曾提起贵族,而只有皇帝和她自已。
瓦尔吕克 一点不错,她这两个观念,在根底上完全相同,也是极深的,主教阁下,这是个人的灵魂,对于教士或贵族在私人与上帝中间干涉的反抗,如其我必须用一个适当的名称,我应当称它为反抗主义。
高穹 (向他注视)你对于这个非常的了解,我的爵爷,扯破一个英国人的外皮,你就看见一个反抗派。
瓦尔吕克 (和他针锋相对)我想你对于这个女郎的政治邪说,也不是完全不表同情的,我的主教,我让你替它寻一个适当的名词。
高穹 你误解我了,我的爵爷,我对于她政治上的狂妄主张,是没有同情的,但是既做一个牧师,我也晓得一点平民的心理,在这里你可以看见还有一个最为危险的观念,这个我只能够用这样的言辞表示,就是英国人的英国,法国人的法国,意大利人的意大利,西班牙人的西班牙,以及由此类推,这个观念,有时在乡村的民众中间,是这样的褊狭及强烈,几乎使我不能相信,这个乡下女子的观念,会超出本乡村人的乡村以外,但是她居然能够,居然做到,在她恫吓要将英人逐出法国境内的时候,毫无疑义的在她的思想中包含着全部说法国话的境域,她以为说法国话的人民,就是圣经上所称为一个国民的,你若是愿意,可以称她邪说的这一方面为国民主义,我不能替你再寻出一个更好的名称,我只能够同你说,这个实在是反天主教及反基督的信仰的,因为天主教会,只知道一个领域,这个就是基督国家的领域,将这个国家分为许多国民,你就是将基督推翻,将基督推翻,还有谁来做我们头颅及刀剑中间的障蔽呢?这个世界就会消灭于战争循环之下了。
瓦尔吕克 好的,如其你愿意烧死这个反抗派,我也愿意烧死这个国民主义派,虽然在这一点上,我或者不能得到约翰先生的赞成,英国人的英国,在他是很听得进的。
教士 当然,英国人的英国是无须说得,这是极简单的自然定律,但是这个女人,否认她合法的占领,上帝付托与她,因为她是特别适宜于统治这种比较未开化的民族,而代谋他们的福利的,我不能了解你们二位所说的反抗派及国民主义派的意义,你们的学识太博,思想太深,非像我这样一个可怜的书生所能推测,但是从明显的常识上面,我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叛逆,并且我觉得这就很够了,她穿男人的衣服,身临战场,就是反叛自然,她篡夺帝皇的神圣职权,就是反叛教会,她与撒丹及他的恶魔勾结,抵抗我们的军队,就是反叛上帝,并且所有这些反叛,都不过是她最大的对于英国反叛的借口,这个是万不能忍受的,让她消灭,让她烧死,让她不能传染全体的群众,一个女人为多数人民牺牲,是极应当的。
瓦尔吕克 (起立)主教阁下,我们好像是彼此一致了。
高穹 (同时立起,但是表示反对他的说话)我不能陷溺我的灵魂,我必须主张教会的公道,我要尽我最后的力量,救出这个女人。
瓦尔吕克 我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是非常抱歉,我痛恨这种残虐的事情,要是能够,我也是愿意赦免她的。
教士 (痛恨的样子)我愿意亲手把她烧死。
高穹 (替他祝福)你这个可怜的愚人!
〔幕落〕
第五幕
〔雷依姆礼拜堂内的回廊,与圣衣室的门口相近,柱上立着一个十字架,加冕仪式已毕,人民从礼拜堂中散出,风琴正在奏曲,贞德跪在十字架前祷告,她穿得极其华丽,但是依然男装,邓鲁意也穿着华美的衣服,他走进的时候,风琴停止。
邓鲁意 来吧!贞德,你已经祈祷得很够了,方才那样哭过一陈,再留在这里,你一定就会伤风的,一切都已经完毕,室内空虚,街上人满,他们都在狂呼女郎,我们已轻告诉他们,你还一个人在这里祷告,但是他们还要再看见你一下。
贞德 不要,让皇帝独占一切的光荣吧。
邓鲁意 他只有把事情弄坏,可怜的人,不,贞德,你已经替他加冕,你应当把这个事情做完。
(贞德不愿意的样子,摇头。)
邓鲁意 (把她拖起)来来!这个在一两点钟当中就会完的,比在奥利安士的桥上总好一点!
贞德 亲爱的邓鲁意,我怎样的愿意我们还在奥利安士的桥上!我们在那个桥上真是活着的。
邓鲁意 是的,不错,而且也是死掉的,有些我们的人。
贞德 这不是很奇怪的吗,杰克?在没有临阵以前,我是这样怯懦,我是说不出来的害怕,但是事情过去!一点没有危险的时候,又是这样的无聊,我这样的无聊!无聊!无聊!
邓鲁意 你必须学习一点战争上的节制,同你吃饭喝水的时候一样,我的小天使。
贞德 亲爱的杰克,我想你欢喜我,像一个军人欢喜他的伙伴一样。
邓鲁意 你需要这个,可怜的上帝的天真烂漫的孩子,你在宫庭中是没有很多的朋友的。
贞德 为什么这些廷臣、武士、教士们都恨我呢?我有什么侵犯了他们?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什么,只有我的村庄应当免税,因为我们再没有力量,能战胜税的担负,我替他们带来幸运及胜利,在他们茫无办法的时候,我代他们做好我,替查尔斯加冕,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他所颁给的荣誉,得着的都是他们,这样为什么他们不爱我呢?
邓鲁意 (笑她)好——笨——的——人!你以为这些愚人会来爱你,因为你把他们的底细现出来吗?狂妄的老军阀们,会爱一个成功的青年领袖,把他们排挤掉了的吗?野心的政客们,会爱一个新进,占据他们上面的位置的吗?大主教们会欢喜被别人,哪怕是一个圣神,从自己的神坛上面,把他们推开去吗?怎样,就是我自己也会要妒忌你,如其我是有相当的野心的。
贞德 你是在这里当中挑选出来的,你是我在贵族里面唯一的好友,我敢说你的母亲,一定是乡村的女子,我等到夺回了巴黎的时候,也要回到乡下去了。
邓鲁意 我不能这样确信,他们会让你去夺取巴黎。
贞德 (吃惊)什么?
邓鲁意 要是他们都赞助这个事情,我自己早已把巴黎夺回来了,我想他们有些人,宁可让你被巴黎夺去,所以你要当心一点
贞德 杰克,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太坏了。要不单是因为我的声音,我早已就完全失望,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加冕完毕以后,我就一个人就避到这里来祷告的,我要告诉你一点事情,杰克,就是在这个钟声中间,我听见我的声音的,不是在今天,他们一齐响起来的时候,这个除掉嘈杂,一点没有什么。但是在这里角上,钟声从天上慢慢下来,余音不断,或是在荒野中间,他们经过乡村的寂静,远远来道,我的声音,就在他们当中,(礼拜堂的钟,正报一刻)你听!(她好像入梦的样子)你听见吗!“上帝的——亲爱的——孩子”同你方才所说的一样,在半点钟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奋——勇——前——进”在三刻钟的时候,他们就会说“我——来——助——你”但是只有在一点的时候,大钟先说“上帝——救助——法——兰——西”然后圣玛利德圣加德林,有时连神圣的米切尔都会说一点什么事情,我不能够预先知道的,那个时候哦,那个时候——
邓鲁意 (亲切的,怛是不同情的样子,打断她的说话)那个时候,贞德,我们就可以在钟声里面,听见我们所想象的随便什么事情,你谈起你的声音来的时候,就使我觉得不安,我真要会以为你有点疯病,要不是你对于所做的事情,都给我一种极明白的理由,虽然我听见你向别人说,你不过是遵从圣加德林夫人的。
贞德 (生气的样子)这是因为你不相信我的声音,我只好替你寻出一点理由,但是总是先有声音,我以后才寻出理由来的,随便你去相信哪一个吧。
邓鲁意 你动气了吗?贞德?
贞德 是的(她微笑)不,不是对你生气,我愿意你是一个乡下的婴儿。
邓鲁意 为什么呢?
贞德 我就可以抱你一下。
邓鲁意 你无论怎样,到底有一点是个女人。
贞德 不,一点没有,我是一个军人,决不是别的,军人总喜欢抱一下孩子,要是他们有机会的时候。
邓鲁意 这倒是真的。(他笑)
(查尔斯左边蓝须,右边纳海尔,从圣衣室里走出,他在那里才脱去他的礼服,贞德缩到柱后,邓鲁意留下,立在查尔斯与纳海尔的中间。)
邓鲁意 你陛下现在是已经圣化的皇帝了,你觉得这个怎样呢?
查尔斯 我决不愿意再来这样一次,去做一个太阳和月球的皇帝,这些礼服真重!他们把皇冠压在我头上的时候,我以为我自己就要跌倒了,还有那个有名的神油,他们这样常常说起的,是腥臭的,咦!大主教一定是压得要死了。他的道袍,至少有一吨重,他们现在还在圣衣室里替他脱去呢。
邓鲁意 (冷淡的)你陛下还应当常常穿穿盔甲,这个可以使得你习惯沉重的装束。
查尔斯 是的,这个老调!我不要穿盔甲,打仗不是我的事情,女郎在哪里去了?
贞德 (走到查尔斯及蓝须的中间,跪下)主上,我已经把你做成皇帝,我的工作完毕,我要回到父亲的田庄里去了。
查尔斯 (吃惊,但是快慰的样子)你真的吗?这倒是很好的。(贞德起立,非常地失望。)
查尔斯 (毫不觉得的接着说)一个健康的生活,你知道。
邓鲁意 但是一个很寂寞的。
查尔斯 那些乡下的女人们,会鼓起你的兴致来,你离开她们这样长久以后。
纳海尔 你会忘不了打仗,这是一个坏的习惯,但是一个伟大,而且你最不容易破除的。
查尔斯 (惶虑的样子)虽然,如其你真愿意回家,我们决不肯强留你的。
贞德 (恨极)我知道我回去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可惜我的。(她转过背来向着查尔斯,走过他的面前,来到比较同情的邓鲁意及纳海尔的近旁)
纳海尔 这样,我高兴的时候,我就可以随便咒骂了,但是我有时候也要挂念你的。
贞德 纳海尔,不管你一切的罪孽和咒骂,我们总会在天上相见的,我爱你同爱皮佗一样,我从前看羊的猎犬,皮佗会咬死豺狼,你也要咬死英国的豺狼,把他们都赶回自己的国内变成上帝的好狗为止,你可以吗?
纳海尔 我要是和你一起是可以的。
贞德 不,我是自始至终,只有一年的气候的。
大家齐声 什么?
贞德 我好像是有点晓得的。
邓鲁意 瞎说!
贞德 杰克,你想你能够把他们驱逐出去吗?
邓鲁意 (十分自信的样子)是的,我一定会把他们驱逐出去,以前他们战胜,是因为我们把战争当做比武及赎金的市场,我们做这种愚蠢事情的时候,英国人是在认真作战,但是现在我已经受过教训,也采用他们的方法,我以前曾经打败过他们,以后当然会再把他们打败。
贞德 你可以不要虐待他们吗,杰克?
邓鲁意 宽大的处置,决不能制服英国人,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贞德 (突然的说)在我回家以前,让我们先夺取巴黎。
查尔斯 (大惊)哦,不不,我们会把我们所得到的都一起失掉,哦,让我们不要再战,我们可以同白根地公爵,订立一个很好的合约。
贞德 合约!(不耐的样子顿足)
查尔斯 为什么不呢?现在我是已经加冕及圣化了,哦,那个圣油!(大主教从圣衣室走出,加入他们一起,立在查尔斯与兰须中间。)
查尔斯 大主教,女郎又要想开始战争了。
查尔斯 难道我们已经停业战争吗?我们已经讲和吗?
查尔斯 不,我想是还没有,但是让我们拿已经成功自己满足,让我们订立一个合约,我们的幸运是太好了,未必能够长久,在他转变以前现在是我们挺值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