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圣女贞德(4)
(大众发出一种狂笑,蓝须自认失败,加入笑声,并且从台上跳下,立在确理莫意的旁边,贞德也露出笑容,回转头来,在廷臣当中寻觅,一瞬间她疾趋向前,拉住查尔斯的手臂出来。)
贞德 (放手后她向查尔斯略一行礼)亲爱的太子,我是来替你把英国人驱出奥利安士,逐出法国,在雷依姆教堂替你加冕,所有法国的皇帝,都是在那里加冕的。
查尔斯 (得意的样子,向大众说)你看,你们大家都看,她认得出真正的皇帝,谁还敢说,我不是我父亲的儿子,(向贞德说)不过如其你要我在雷依姆加冕,你应当向大主教商议,不应当向我说,他就在那里。(他正立在她的后面)
贞德 (很快的回转身来,感情激越的样子)哦,大人,(她双膝跪在他的面前,低下头去,不敢仰起来的样子说)大人,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乡下女子,你是充满上帝自己的光荣和神圣的,但是你可以将贵手抚摩我一下,替我祝福吗?
蓝须 (低声向确理莫意说)这个老狐狸也面孔红了。
确理莫意 又是一个灵异!
大主教 (被她感动,将手放在她的头上)孩子,你是和宗教发生恋爱了。
贞德 (吃惊,抬头向他望着)是吗?我倒从来没有想着,这个可有什害处吗?
大主教 这个并没有什么害处,我的孩子,不过可是有危险的。
贞德 (起立,一种勇敢的快乐的光辉,照耀在她的脸上)无论哪里都是有危险的,除非是在天上,哈,大人,你给我这样的力量,这样的勇气,做一个大主教一定是非常神奇的。
(廷臣大家微笑,并且略有嗤嗤的笑声。)
大主教 (正色的说)诸君,这位女郎的信仰,正可以敬戒你们的轻佻,上帝的临鉴,我固然是不值得崇敬,但是你们的嘲笑,是非常罪过的。
(大家敛住笑容,寂然无声。)
蓝须 大人,我们是在笑她,并非笑你。
大主教 什么?不是笑我的不配崇敬,倒是笑她的信仰!格尔·第·雷依斯,这位女郎已经预言,凡是谩渎神明的人,是要在他的业报上淹死的。
贞德 (窘迫的样子)不!
大主教 (用手势阻止她说话)我现在预言,你因为你的罪业,是要被绞死的,如其你不学习什么时候欢笑,什么时候祈祷。
蓝须 大人,我领受训责,对不住,我再也不能有什么说了,不过如其你预言我是要被绞死的,我就是永远不能抵抗外来的诱惑,因为我就会永远对我的自己说,无论我是一只老羊,或是一只羔羊,总是一样要绞死的。
(大家听见这个说话,觉得可笑,又发出微笑的声音。)
贞德 (微怒的说)你真是一个妄人,蓝胡子,你竟敢这样无礼的回答大主教吗。
纳海尔 (大笑)说得真对,女郎!说得真对。
贞德 (不耐烦的样子对大主教说)哦,大人,你可以把这班呆子都支使开去,让我同太子单独讲话吗?
纳海尔 (高兴的样子)我是很知趣的。(他立正行礼,回转来,退下)
大主教 来吧,诸君,这位女郎,是带着上帝的使命,必须要服从的。
(廷臣全体退下,有些从穹门,有些从反对方向走出,大主教向门口走去,确理莫意公爵夫人,紧随在他的后面,他走过贞德身边的时候,她跪下,虔诚的用口吻他的袍角,公爵夫人摇头表示反对,将袍子提起,走出,贞德还跪在地下,正阻住公爵夫人的去路。)
公爵夫人 (冷冷的说)你可以让我过去吗,请求你?
贞德 (很快地立起,后退)对不住,夫人。这是当然的。
(公爵夫人走过,贞德望着他的后形,低声对太子说。)
贞德 这就是皇后吗?
查尔斯 不,她自己以为她是的。
贞德 (再回头向公爵夫人望住)哦……哦……哦!(她看见这个富丽的装束,非常惊异,但不是完全赞美的态度)
确理莫意 (非常暴戾的样子)我请求殿下不要讥笑我的夫人。(他走出,别人均已完全出去)
贞德 (向太子说)这个粗鲁狂暴的东西,是什么人?
查尔斯 他就是确理莫意公爵。
贞德 他是做什么的?
查尔斯 他名义上是统率全国陆军,无论什么时候,我要有一个喜欢的朋友,他就把他杀死。
贞德 你为什么让他这样呢?
查尔斯 (突然走到室内御座的一面,以避去她的吸力范围)我怎样能
够阻止他呢?他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
贞德 怕他们吗?
查尔斯 是的,我怕他们,关于这点,你责备我也是无用的。他们都是一些莽汉,他们的甲胄,我嫌太重,他们的刀剑,我没有力量拿得起来,还有他们的狂呼,他们的暴怒,他们喜欢打仗,在没有打仗的时候,他们就做出种种愚蠢的事情,但是我是安静的,聪明的,我不愿意杀人,我只愿意照我自己喜欢的样子消遣时光,而不受别人的干涉,我从来没有想做皇帝,这个是硬推到我身上来的,所以你若是要想说,圣鲁意士的子孙啊,快带上你先人的宝剑,领导我们去战胜吧,你还不如留着这一点气力,去吹冷你的麦粥,因为我是决做不到的,我天生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一点没有法子。
贞德 (坚决并且巧妙的说)我们在起初也都是这样的,我会来给你一点勇气。
查尔斯 可是我并不要你给我什么勇气,我愿意安安逸逸的睡在床上,不要时时刻刻有被杀或受伤的恐怖,你去把勇气给与别人,让他们周身都是胆力,可是不要来干涉我吧。
贞德 这是没有用的,查理,你必须做上帝给你的职务,你若是不能使你自己成为一个皇帝,你就只好做一个乞儿,你还有别的什么可以做呢?来吧!让我看见你坐在御座上面,我已经想看了很久了。
查尔斯 坐在御座上面又有什么益处,若是一切的号令,都是由别人出的?然而(他坐上御座,一个很难看的样子)这就是你要看的皇帝,你详细认认这个可怜的小鬼吧。
贞德 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孩子,你还不过是一个太子,你不要轻信左右的说话,外面装饰很好的人,肚里都是空的,我知道人民,这些真正的人民,替你工作,供给你的面包的,我同你说,在没有在雷依姆教堂正式举行加冕典礼以前,他们是决不肯承认无论何人为法国皇帝的,你应当还要一点新的衣服,查理,为什么皇后不照应当的样子替你料理呢?
查尔斯 我们是太穷了,所有多余的钱,她都要拿去装饰她自己的身上,并且我也很愿意看见她穿得漂亮,而对于我自己穿点什么,毫不注意,因为无论怎样我总是难看的。
贞德 这也是一点你的好处,查理,不过还不算是帝王的好处。
查尔斯 我们将来可以晓得,我并不是像外表这样的一个呆子,我的眼睛是睁开的,并且我可以同你说,一个好的条约,胜过十次的战胜,这些武夫,他们在战争上所得着的,在条约上都是完全失去,只要我们能够订立一个条约,英国人定会失败,因为他们在思想上面,是不如他们战斗的力量。
贞德 如其英国人战胜,条约就要由他们订定,那可只有望上帝帮助法国了。你必须上战场去,查理,无论你是不是愿意,我第一步要先把你鼓励起来,我们必须用双手来握住我们的勇气,不但如此,并且用双手来祈祷这个勇气。
查尔斯 (走下御座,再向室内的另一端走去,以避免她的逼迫)再不要提起上帝同祈祷,我最不愿意这种常常祈祷的人,在应当的时候祈祷一下,不是已经够坏的吗?
贞德 (怜悯的样子)你这个可怜孩子,你生平还不会祈祷,过来,我必须从起头教你呢。
查尔斯 我不是一个孩子,我是已经成年,而且是一个父亲,用不着什么人再来教我。
贞德 不错,你有一个小的儿子,将来你去世之后,他就是鲁意第十一,你难道不替他奋斗吗?
查尔斯 不,一个可恶的孩子,他讨厌我,他讨厌一切的人,自私自利的小东西,我最不耐烦管孩子的事情,我并不要做一个父亲,更不要做一个儿子,尤其是一个圣鲁意士的儿子,我不要做一个很好的人,像你们大家头脑当中所装满的一样,我只要像我现在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去当心你自己的事情,让我来当心我自己的?
贞德 (又变作轻蔑的态度)当心你自己的事情,就同当心你自己的身体一样,是一个最容易使你自己生病的法子,什么是我的事情?在家里帮助母亲,什么是你的事情?弄狗吃糖,我说不过就是这点,我同你说,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上帝的事情,并非是我们自己的,我有一个上帝给你的命令,就是你在听见的时候,要骇得心惊胆裂,你也是必须要听的。
查尔斯 我不要什么命令,可是你能够告诉我什么秘密吗?你能够治病吗?你能够将苍铅变成黄金,或是像这一类的事情吗?我能够在雷依姆教堂当中,把你变成一个皇帝,而且这是一个灵异,好像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查尔斯 如其我们到雷依姆去,举行加冕典礼,安妮又要做一套新的衣服,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力量,我还是就像现在这样好了。
贞德 像你现在这样?这是什么样子?还不如我父亲的最苦的牧童,你在不会圣化以前,是不能成为你自己的土地法兰西的合法主人的。
查尔斯 不过无论如何,我总是不能成为我自己土地的合法主人,圣化可以替我还清债务吗?我已经把我自己最后一寸的土地,抵押给大主教和那个蛮牛,连蓝胡子我都欠了他的钱了。
贞德 (热烈的说)查理,我是从地方上来的,在地方的工作,给我力量,我同你说,这个地方是属于你的,你应当正当的统治,保持上帝的秩序,不应当把他抵押在当铺里面,像酗酒的妇人,押掉她儿女的衣服一样,我从上帝那里来,要叫你跪在教堂当中,庄严的将你的国土,永远交付给他,做他的执事,他的代表,他的军士,他的仆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帝王,你要做一个可怜的犹太人,背叛我和派遣我来的上帝吗?
查尔斯 (居然被她说动)哦只要是我敢!
贞德 我会敢,敢,而且再三地敢,上帝在上,你是赞助我,还是反对我的?
查尔斯 (激动)我要来试一下,我预先同你说,我是不能够支持下去的,但是我要来试一下,你看着吧,(奔向前面门口,高呼)哈罗,回来吧,你们大家,(他回到对面弯门的下面,向贞德说)你要当心帮助,不要让他们欺侮我呢,(从弯门内呼唤)来吧,你们,全体的廷臣们,(他坐上御座,各人很快地回到原来的位置,纷纷的议论,惊疑)现在我是套在头上了,但是不去管他,来吧!(向给事说)还不叫他们静默吗,你这个小东西?
给事 (像以前一样取过画戟,在地上再三敲着)皇帝叫你们静默,皇帝在说话了,(坚决的说)那边可以不要开口吗?(全体寂然无声)
查尔斯 (立起)我将统率军队的全权,付托这位女郎,她可以任意的便宜行事,(他从台上退下)。
(大众一齐吃惊,纳海尔大乐,拿铁手套拍他的甲裳。)
确理莫意 (回转身来向查尔斯做一种恐吓的态度)这是什么话?军队是我统率的。
(查尔斯正在自然退缩的时候,贞德的一只手搁在他的肩上,他忽
然异常兴奋,变成一种暴戾的样子,一掌打在确理莫意的脸上。)
贞德 已经回答你了,粗鲁狂妄的老东西,(知道她的时机已经来到,突然拔出剑来)谁是赞助上帝和他的女郎?谁是同我到奥利安士去的?
纳海尔 (极端的感动同时也拔出剑来)赞助上帝和他的女郎!到奥利安士去!
全体武士 (均热烈的随着他的榜样)到奥利安士去!
(贞德乐极,跪下祷谢上帝,全体一齐跪下,只有大主教和确理莫意除外,大主教举手替她祝福,确理莫意晕倒,咒骂。)
〔幕落〕
第三幕
〔1429年3月29日,邓鲁意,年26岁,正在卢尔河南岸的一片地上,往来行走,他可以远望河上的两面,他的长枪插在地上,枪头挂着小旗,正被强烈的东风吹动,他的带着弯曲徽帜的盾牌,搁在旁边,手中拿着指挥棍,他有极坚实的身体,披着重铠,不觉困顿,阔的眉心,长的下颔,使他的面貌成为一个正三角形,他已经是久经战阵,饱历艰辛,显然一个坦白而练达的人材,丝毫没有矫饰,没有幻想,他的给事正坐在地上,两臂搁在膝头,两手托住下颔,无聊的样子望着水面,时间正在黄昏,他们两人,均觉得卢尔河上晚景的可爱。
邓鲁意 (立定一下,望着迎风的小旗,欢息摇头后重复行走)西风,西风,西风,你这娼女,要你轻狂的时候,你却稳重,要你稳重的时候你偏轻狂,西风飘荡的尔河边,这应当叫什么韵呢?(他再望着小旗,用拳头向他作势)转过来,可恶的东风,转过来,英国妓女样的风姨,转过来,从西方来,从西方来,我同你说,(他咆哮一歇以后,很沉默的走去,但是少停重复开口)西风,轻狂的风,顽劣的风,像女人一样的风,海岸对面的恶风,你永远再不吹过来吗?
给事 (忽然立起)你看!那边!她从那里来了!
邓鲁意 (从幻想中惊醒,热心的)哪里?什么东西?是那女郎吗?
给事 不是,一个翠鸟,像蓝光一闪的样子,她飞到树丛里去了。
邓鲁意 (非常失望)不过是这个吗?你这个可恶的小东西,我真要想把你丢到河里去了。
给事 (知道他的脾气,并不害怕)真是非常的好看,这个闪烁的蓝光,看呀,那边又来一个!
邓鲁意 (热心地跑到河岸的边上)哪里?哪里?
给事 (用手指着)正在芦苇那边买着。
邓鲁意 (很高兴的样子)我看见了。(两人同时望住着这个翠鸟,直到她停下为止)
给事 昨天你因为来不及看见她们,还骂我呢。
邓鲁意 你晓得你叫起来的时候,我正在盼望那个女郎,下次我要给你一点事情,让你叫一下呢。
给事 她们不是很可爱吗?我愿意能够捉住她们。
邓鲁意 要让我看你捕捉她们,我一定会把你在铁笼里关一个月,让你也尝尝笼里的味道,你这个可恶的孩子。
给事 (笑着,同以前一样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