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圣女贞德(3)
(各人立正,行宫庭的敬礼,太子年26岁,自从他父亲死后,实际上已经是法皇查尔斯七世,不过尚未加冕,手执信笺,从帷幔中走出,他是一个像貌猥琐的人,而当时的习惯,男女均需将头发剃光,头上再戴假发,使得他更其难看,他有一双细狭的眼睛,相距极近,一个长的下垂的鼻子,挂在厚而且短的上唇前面,好像一个常常被人脚踢的小狗,而且始终不肯驯服,不容遏制,但是他并非粗俗,亦不愚蠢,并且他有一种狡狯的幽默,使他在谈话的时候,能够占住自己的地步,现在他正是兴奋,像小孩得到一个新的玩具,他走到大主教的左边,蓝须及纳海尔向帷贴紧方向退下。)
查尔斯 哦,大主教,你知道鲁白特·波的吕考从服苛奈尔送来给我的是什么吗?
大主教 (轻蔑的态度)我对于最新的玩具,是毫不感觉趣味的。
查尔斯 (发怒)又不是一个玩具。(微愠的)但是我并不需要你感觉趣味。
大主教 陛下又在那里无端的动怒了。
查尔斯 谢谢你,你总是动辄一顿教训,可不是吗?
确理莫意 (粗率的)抱怨够了。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查尔斯 这个同你有什么关系呢?
确理莫斯 这是我的职务,应当知道,你同服苛奈尔军营中有什么来往。(他从太子手中夺取信笺,开始诵读,但是觉得困难,他用手指着,一字一字的念下去)
查尔斯 (生气)你们大家都以为可以任意的对付我,因为我欠你们的钱,而且我不能够打仗,可是我的血管当中是有帝王的血液的。
大主教 连这一点都已经发生问题,殿下,人家在你身上很不容易看出聪明的查尔斯的孙子。
查尔斯 再不要提起我的祖父了,他把我们家中五代的聪明完全用尽,使得我成为这样一个呆子,被你们大家欺负、侮辱。
大主教 自己节制一点,主上,这样轻易的暴怒,是失仪的。
查尔斯 又是一顿教训!谢谢你,但是可惜,你虽然是大主教,神圣和天使,却不来会你!
大主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查尔斯 嘎!你问那个蛮牛看。(指着确理莫意)
确理莫意 (大怒)不许胡说,你听见吗?
查尔斯 哦,我听见了,你用不着这样狂喊,行宫里面,都可以完全听见,你为什么不去向英国人狂喊一下,替我把他们打退呢?
确理莫意 (举起他的拳头)你这个年轻的——
查尔斯 (奔到大主教的背后)你不要向我动手,这是叛逆行为。
纳海尔 慎重点,公爵,慎重点!
大主教 (坚决的)好了,好了!这样是不行的,我的御前大臣,请求你!我们必须保持一点秩序。(向太子说)还有你,主上,如其不能统治你的国家,至少你应当设法统治你自己。
查尔斯 又是一顿教训!谢谢你。
确理莫意 (将信笺交与大主教)来吧,替我念一下这个讨厌的东西,他把我的血都引到头脑里来了,我再也不清楚这字母。
查尔斯 (走回转来,从确理莫意的左肩后面向前望着)我来替你念吧,要是你愿意,你知道,我是会念的。
确理莫意 (极端轻蔑的,对于他的讥刺,丝毫不觉得的样子)是的,你的本事,不过就会得念念,你看得明白吗,大主教?
大主教 我以为波的吕考应当还要有常识一点,他把一个疯狂的乡下女孩子送到这里来——
查尔斯 (打断他的说话)不,他送来的是一个神圣,一位天使,而且她是来会我的,我,皇帝,不是来会你的,大主教,你虽然是神圣的,如其你们都不知道帝王的血液,她是知道的。(他大踏步走到蓝须及纳海尔的中间)
大主教 你不能够接见这个疯狂的女人。
查尔斯 (回转头来)但是我是皇帝,我一定要见她。
确理莫意 (粗暴的说)那么就不许她见你,看你怎样!
查尔斯 我同你说,我一定要见她,我要把我的脚放下来——
蓝须 (向他笑着)顽皮!你的聪明的祖父,不晓得怎样说呢?
查尔斯 这个就证明你的愚昧,蓝胡子,我的祖父有一个神圣,她常常飞在空中,在她祷告的时候,告诉他一切他所要知道的事情,我的可怜的父亲,也有两个神圣,梅丽·第梅依尔,和阿未龙的卡司克,这是我们的家传,我不管你们怎样说法,我一定也要我的神圣。
大主教 这个东西,并不是一个神圣,她甚至于并不是一个正当的女人,她不穿女人的衣服,她穿得像一个军人,并且同许多军人骑马同来,你想这样一个人物,可以让她到你殿下的宫庭里来吗?
纳海尔 慢点,(走到大主教的旁边)你说这个女子是穿了盔甲,像一个军人吗?
大主教 波的吕考的信上,说她是这样的。
纳海尔 地狱中一切的魔鬼呀——哦!上帝原恕我吧,我在说什么呢?——我们的圣母及一切神灵呀,这一定就是那一个天使,她因为咒骂的原故,把恶口的佛朗克治死的。
查尔斯 (胜利的样子)你们看!一个灵异!
纳海尔 如其我们和她反对,她也许会把我们一齐治死,大主教,你的举动真要当心一点才好。
大主教 (严厉的)胡说!谁也没有被人治死,一个酗酒的恶人因为咒骂的缘故,曾经几百遍被人斥责过的,落在井里淹死,这不过是一种偶然凑合的事情。
纳海尔 我不知道什么是偶然凑合,我只晓得这个人是已经死了,还有她对他说过,他是就要死的。
大主教 我们都是就要死的,大尉。
纳海尔 (双手合成十字)我希望不至于吧。(他退出这个谈话)
蓝须 我们可以很容易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一个天使,等她来的时候,让我们假装我是太子,看她是不是认得出来。
查尔斯 好的,我赞成这个办法,她要是认不出真正的皇帝,我就不愿意再和她有什么交涉。
大主教 神圣是要教会创造的,波吕的考应当知道他自己的地位,不应当篡夺教士的职务,我说这个女子是不能接见的。
蓝须 但是,大主教——
大主教 (严肃的说)我是代表教会说话,(向太子说)你敢说一定要接见她吗?
查尔斯 (吓住,但是微愠的说)哦,要是你把这个当作一件驱逐出教的事情,当然,我是再没有什么可说,不过你还没有看见来信的最后几句,波的吕考说,她要们解救奥利安士的围困,并且打退英国人。
确理莫意 瞎说!
查尔斯 那么,你既是这样凶狠,你可以替我们救出奥利安士吗?
确理莫意 (暴怒)再不要拿这个话来当面钝我,你听见吗?我打过仗的次数,比你过去的或未来的总要更多一点,不过我不能够同时照顾各处。
查尔斯 不错,这还是一句说话。
蓝须 (走到查尔斯和大主教的中间)你现在有杰克邓鲁意统率奥利安士的军队,勇敢的邓鲁意,相貌堂堂的邓鲁意,惊人的百战百胜的邓鲁意,一班妇女所崇拜的,漂亮的庶子,他所不能够做到的,难到一个乡下的女孩子倒可以做得到吗?
查尔斯 那么,他为什么不解救这个围困呢?
纳海尔 因为风向同他反对。
蓝须 风向怎么能够在奥利安士妨害他呢?这又不是在海峡中间。
纳海尔 这是因为在卢尔河上,英国人守住桥口,如其他要抄袭他们的后路,必须将他自己的人马,向上游渡过河去,但是他不能够,因为风始终是反对方向吹来,他屡次用金钱聘请教士,祈祷一点西风,总是无效,他所需要的是一种灵异,你同我说,这个女子对于佛朗克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灵异,没有关系,但是佛朗克却从此完结,如其他替邓鲁意转换过风向来,尽可以也不是什么灵异,但是英国人也许从此完结,我们何妨试一试的?
大主教 (已经看过信上的最后一节,换一种考虑的态度)这倒是实在,波的吕考好像是非常为她所动。
纳海尔 波的吕考是一个蛮牛,但是他是一个军人,如其他以为她能够打败英国人,其他军队当中,一定也都是这样想的。
确理莫意(向正在迟疑的大主教说)让他们去闹吧,邓鲁意的人,恐怕就要放弃这个城市,无论他自己怎样,要是没有人来重新激励他们一下。
大主教 对于这个女子的办法,教会必须将她考查以后,方可决定,不过既是殿下这样主张,就让她来进见吧。
纳海尔 我去寻着她同她说吧。(他走下)
查尔斯 同我来吧,蓝须子,让我们这样预备好,使她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装作是我的样子。(他从帷幔中走出)
蓝须 装作是这个东西!天呀!(他跟着太子退下)
确理莫意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认得出他来!
大主教 当然她会认出来的。
确理莫意 为什么?她怎样能够知道呢?
大主教 她一定知道,在启隆地方人人所知道的,就是太子在宫庭当中,是相貌最劣,衣服最坏的人,而蓝须的是格尔第·雷依斯。
确理莫意 这个我倒从来没有想到。
大主教 你是没有同我一样见惯灵异的事情,这个是我职业当中的一部分。
确理莫意 (诧异,并且觉得有一点被人侮弄的样子)但是这样就完全不能算什么灵异了。
大主教 (沉静地说)为什么不是呢?
确理莫意 那么,你说,什么是灵异呢?
大主教 朋友,灵异就是一种造成信仰的事情,这个就是灵异的目的及性质,在看见他们的人,好像是非常的奇怪,而做出他们的人,可以是非常的简单,这个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坚定或创造信仰,就是真的灵异。
确理莫意 你的意思以为他们就是一种诈术也没有关系吗?
大主教 诈术是欺骗的,一个创造信仰的事情,并不欺骗,所以不是一种诈术,而是一个灵异。
确理莫意 (惶惑的样子搔着头颈)当然,我想你是一个大主教,你的话总是对的,在我始终觉得有点怀疑,不过我既不是教士,当然不能了解这种事情。
大主教 你不是教士,可是一个政治家和一个军人,你能够教我们的市民缴纳战税,我们的兵士牺牲性命吗,要是他们知道事情的实在,不是同他们所想象的一样?
确理莫意 不能,天晓得,立刻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大主教 要告诉他们实在的情形,可不是非常容易的吗?
确理莫意 无论如何,他们是决不肯相信的。
大主教 一点不错,所以教会治理人民,以有益于他们的灵魂为目的,和你们统治人民,以有益于他们的身体为目的一样,为达到此目的起见,教会也必须用一种与你们相同的方法,拿幻想来培育他们的信仰。
确理莫意 幻想!我以为这不过是骗术。
大主教 那你就错误了,朋友,譬如不是谎言,因为他们叙述的事情,是从来不会发生的,灵异不是诈术,因他们常常是——我不说永远是——非常简单而且纯洁的方法,宗教家用以防护人类的信仰的,这个女子在廷臣中间认出太子来的时候,对于我并不是一种灵异,因为我会知道,这是怎样做的,我的信仰并不因此增加,但是在其余的人,如其他们感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一瞬间忘却渺小的自身,而悚然于上帝的光荣,这个就是一个灵异,而且是一个神圣的灵异,并且你会看见,这个女子自己,较之他人,尤觉被其感动,她竟会完全忘记,她是怎样把他认出来的,你自己或者也会这样。
确理莫意 啊唷,我真愿意自己有这样的聪明,能够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是上帝的大主教,还有几分是图内地方最狡猾的狐狸,来吧,不然我们就要错过这个有趣的事情了,我要想见识一下,无论是灵异不是灵异。
大主教 (阻住他一歇)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欢喜权诈的人,现在人类中间有一种新的精神发生,我们恰巧遇见未来时代的曙光,我要是一个简单的教士,没有治理人类的义务,我宁可随着亚理士多德和裴德哥拉在哲学上去求精神的安慰,而不愿和神圣同他们的灵异有什么交涉了。
确理莫意 裴德哥拉是什么人?
大主教 一个哲人,他认定地是圆形,而且环绕太阳转动的。
确理莫意 怎样的一个呆子!他不能够拿眼睛看吗?
(他们从帷幔中走出,帷幔立刻拉开,现出接见室的全部,廷臣已经齐集,右侧有两个御座,置于台上,蓝须在台上立着,装作皇帝的样子,而且也同别的廷臣一样,对于这个游戏,颇觉有趣,御座后面,有一个挂着帷幔的穹门,前门则在室的另一方面,有武装卫士守着,门内两旁,廷臣环立,留出中间一条道路,查尔斯杂在他们当中,他的立处,正在室的中央,纳海尔立在他的右面,在他左面的大主教,立近御座,确理莫意则立在御座另一旁边,确理莫意公爵夫人,装作皇后的样子,坐在皇后座上,一群的侍从女官环绕,正在大主教的后面,廷臣任意谈话,发生很大的喧嚷,故无人注意给事正从门口进来。)
给事 文登姆公爵——(无人听见)文登姆公爵——(大家仍旧继续讲话,他动怒,从最近的卫士手中取过画戟,在地上敲着,喧声立时停止,大家均沉默的向他望住)注意!(他将画戟交还卫士)文登姆公爵带领贞德女郎觐见陛下。
查尔斯 (将手指搁在他的唇上)嘘!(他藏到最近廷臣的背后,偷眼看外边的情形)
蓝须 (尊严的说)领她到御前来。
(贞德穿着军服,头发剪短,很厚的披在头上,由一个怕羞而不开口的贵族领着,她迅速和他离开,自己立定,注意找寻太子的所在。)
公爵夫人 (向最近的侍从女官说)呵唷!她的头发!(全体女官同时发出一种不能制止的狂笑。)
蓝须 (免强敛住笑容,并摇手制止她们的欢声)嘘!嘘!贵女们!贵女们!
贞德 (从容不迫的说)因为我是一个军人,所以剪成这个样子,太子在哪里呢?
(在她走向御座来的时候,廷臣中间发出一种嗤嗤的笑声。)
蓝须 (谦逊的说)你现在是在太子的面前了。
(贞德向他凝视一歇,再从上至下,详细辨认,大众寂然无声,向她望着,宫扇放下来到她面前。)
贞德 唔,蓝须子!你不能够欺骗我的,太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