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蟒蛇卡阿捕猎(1)
豹子拥有一身斑点,水牛对自己的犄角引以为傲。
要遵守规则,因为那光亮平滑的兽皮告诉他,
猎手诡计多端。
如果你发现,犀牛能把你扔起来,大黑鹿能用犄角伤到你。
你不必跟我们说,因为十年前,
我们就都知道。
你只要继续奔跑向前。不许欺负陌生的小动物。要相互怜爱,就像兄弟姐妹、亲手足一般。
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他们娇小可爱,他们是熊妈妈的宝贝。
谁能比得上我?人娃首战告捷,扬扬自得。
丛林很大,人娃还小,他需要多多思索。
保持沉默。
——巴卢格言
下面讲述的故事发生在莫格里离开西奥尼的狼群找老虎谢尔汗报仇之前,也就是跟巴卢学习“丛林法律”的日子。认真得有点刻板的大块头巴卢收了这么聪明的人娃做徒弟,高兴极了。狼孩子们只愿意学“丛林法律”中与自己的种群有关的东西,只要能把捕猎谣背下来,他们就不想学了:“四脚落地细无声,双眼夜里放光明;颗颗牙齿白又尖,大耳能听穴中风;以上种种我特征,鬣狗与豺不在中。”但莫格里可不一样,他是个人娃,他要学的东西可比这多多了。黑豹巴希拉经常会懒洋洋地穿过丛林来看他,看看他救下的宝贝学习进展如何。巴卢在检查莫格里一天的课程的时候,他会满意地靠在树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莫格里爬树跟巴希拉游泳一样快,游泳又和他奔跑一样快。于是老黑熊巴卢就教给莫格里有关树林里和水里的法律;腐朽的树枝和结实的树枝该怎么区分;遇到一个离地五十英尺[1]高的蜂巢时如何有礼貌地对野蜂说话;中午,他惊扰了睡觉的蝙蝠蒙时,该如何道歉;跳进水里游泳前,怎样预先跟水里的动物打个招呼。丛林中的兽民都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谁愿意被别人打扰,他们时刻准备好,一旦发现入侵者就立刻隐藏起来或者是发动攻击。后来,莫格里又学会了在陌生的地方捕猎的方法。不论是谁,在自己领地之外捕食,必须一遍遍地大声喊叫,得到回应的允许后才可以开始捕食。那喊叫的意思是我饿了,请允许我在这儿捕食;回答是因为饥饿而捕猎可以,但绝不允许为了好玩而捕猎。这一切都说明莫格里得在心里记住很多很多的东西。可是,简单的重复很容易使人心烦,莫格里也不例外,终于他学够了,不耐烦了,对着巴卢耍脾气,气得巴卢赏他一记耳光,莫格里委屈地跑开了。巴卢对巴希拉说:“人娃就是人娃,他必须学会全部的‘丛林法律’。”
“哎呀,他才多大啊?”黑豹说,“他那小脑袋瓜,怎么能装得进你那些长篇大论呢?”“要是由着他的性子,一定会把他宠坏了,在这片丛林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因为太小而不会被杀死?没有!我为什么教他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他记不住的时候要打他?还不是为他好?再说,我打得多轻。”
“轻?那还叫轻?老狗熊,”巴希拉不乐意了,“他的脸今天全都是青的了,还轻呢。哼!”
“我宁可让他从头到脚都被我打青了,也不愿让他因为无知而受到别人的伤害。”巴卢很认真地说,“我现在正教他丛林密语。那密语能够让他从飞鸟、游蛇族和所有四条腿的猎手那儿得到保护,当然,狼群除外。要想得到丛林中所有兽民的保护,就必须记住那些密语。难道那一巴掌,不该打吗?”
“好吧,好吧,你可当心点,他太小,还是个人娃,不是你磨爪子的大树干,别打死他了。唉,密语是什么?我来帮他学。”巴希拉没办法,他也希望莫格里早点学会丛林密语。
“我来教莫格里,只要他愿意,他能学会的。来吧,莫格里,小兄弟。”“我的头嗡嗡直响,就像一棵有蜂巢的空心树。”莫格里在巴卢和巴希拉的头顶上闷闷不乐地说,接着他顺着树干滑落下来,看得出他还是气呼呼的,一肚子火,很不情愿。他来到巴希拉面前时还说:“我来找巴希拉,不找巴卢,老胖子。”“都一样,你把今天学的丛林密语告诉巴希拉。”打了莫格里一记耳光,巴卢也很心疼。“先说哪一种啊?丛林里有好多种密语呢,我全知道。”
能在巴希拉面前炫耀一下,他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知道一点点就这么骄傲,看看吧,巴希拉,狼崽子从来不会感激自己的老师,没有哪一个小崽子回来感谢我老巴卢的教诲。先说说狩猎居民的密语,我的大学者。”
“我们流着同样的血,你们和我,”莫格里学着巴卢的腔调说出了这句话,所有的猎手都用这种腔调说话。
“好。再背背鸟族的。”
莫格里不仅背了一遍鸟族的密语,最后还像鸢鹰那样长啸一声。
“背蛇群的。”巴希拉高兴地说。
莫格里的回答是惟妙惟肖、难以挑剔的咝咝声。背完以后莫格里得意地一跺脚,为自己鼓掌。接着噌的一声跳到了巴希拉的背上,侧身坐着,双脚轻轻叩打巴希拉那漂亮的毛皮,又对着巴卢做了一个最难看的鬼脸。
“看看,看看。这一巴掌多值啊。”巴卢满意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的。”然后他告诉巴希拉,教这些密语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先是向无所不知的大象哈蒂求教,又请哈蒂带着莫格里下到池塘中,跟一条水蛇学习发音,因为巴卢不是万能的,有些声音发不出来;他还说:“现在莫格里在丛林里一般是不会发生意外的,因为不论是蛇族、鸟族还是走兽,都不会伤害他啦。没什么可怕的啦。”说完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他自己的种群还是很危险的,”巴希拉低声地跟巴卢说。然后又大声对莫格里说,“轻点,我的肋骨要断了,小兄弟!你折腾什么?”莫格里抓住巴希拉的肩膀使劲地踢,他是想让巴卢和巴希拉听他说话。他大声喊:“所以我要有自己的族群,带领他们在这丛林中间穿行。”“这是什么蠢话?想入非非,你做梦吧?”巴希拉问。“我们还要把树枝和泥巴扔到老巴卢身上,他们已经答应我了。”莫格里继续说。
巴卢生气了,他把莫格里从巴希拉的背上抓起来,抱在自己的胸前,莫格里躺在巴卢的两只巨大的爪子上,看到那头熊满脸地不高兴。
“莫格里,巴卢说你经常和那些猴民混在一块?”
莫格里看了看巴希拉,他想知道黑豹是不是也生气了,他看到巴希拉的目光冰冷而又犀利。
“你跟猴民一起玩儿了,那些灰猿,那些没有法律,那些吃杂食的家伙。你可真够丢人的。”
“巴卢打伤我头的时候,我就走了,而那些灰猿从树上下来安慰我,他们挺同情我的。没有谁比他们更关心我了。”说着,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猴民会同情你?”巴卢大吼起来,“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山涧的小溪不流了,夏天的太阳变凉了!然后呢,小崽子?”
“然后,然后他们就给我坚果和一些好吃的东西;而且他们还抱着我爬上了树顶,他们说我和他们是同胞兄弟,我没尾巴,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的首领。”
“做他们的首领?他们在骗你!他们总是撒谎。”巴希拉忍不住了。
“他们很善良,还要我再去玩呢。你们为什么从来不把我带到猴民那里去呢?他们跟我多像啊,都是用两只脚站立,整天玩耍,也不用大爪子打我。让我站起来!坏巴卢,我要去和他们一块儿玩。”
“你给我听好了,莫格里,”巴卢真的发火了,声音就像夏天的闷雷。“我给你讲完了所有的丛林法律,在这片丛林里,除了生活在树上的猴民,所有的兽民都有法律,而他们却没有,为什么?因为他们被丛林抛弃了。他们没有自己的语言,只能用偷来的语言,他们只会待在树枝上偷听、偷看。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没有首领,没有记忆,爱吹牛皮,喜欢搬弄是非,还自以为是了不起的种群。他们想在丛林里干件大事情,可是,即便树上掉下一个果子,也会让他们兴奋得忘乎所以,甚至把想要什么全都忘记了。有法律的丛林兽民从来不和猴民打交道。他们猴子喝水的地方我们不喝,他们去的地方我们不去;我们从不在他们捕猎的地方捕猎,我们甚至都不死在他们死的地方。想一想,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起过猴民?”
“哦,还真的没有说起过呢。”莫格里害怕了,他小声地说。这个时候谁都不说话了,森林里鸦雀无声。
“丛林兽民从不提起他们,也不去想他们。他们数量多,他们又坏又脏,还不要脸。他们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渴望受到丛林兽民的关注。但是,就算他们往我们头上扔石头,扔粪便,我们也坚决不去搭理他们……”
没等巴卢说完,雨点般的坚果和小树枝从树上落了下来。高高的树枝上不断传来猴民的咳嗽声和哀叫声。
“记住了莫格里,不准,不准和那帮猴民来往。”巴卢不理会头顶的“细雨”,继续对他说。
“对,就得这样。”巴希拉说,“巴卢,你怎么不早告诉他呢?我还以为莫格里知道呢。”
“早告诉他?我怎么能想到他会和那些猴民玩呢?臭东西,呸!”
话没说完,又一阵雨点似的杂物落到他们的头上、身上。巴卢和巴希拉不再说话,带着莫格里赶紧跑,离开他们厌恶的猴民。巴卢说得没错,由于猴子是树顶上的居民,而且地上的走兽们很少抬头看树上有什么,所以猴子和丛林兽民很少见面。可是猴子看见单个受伤的兽民,比如狼、老虎,或是黑熊,就会想尽办法折磨他。还经常拿小树枝、坚果和泥巴什么的往丛林兽民身上扔着玩儿,以引起兽民的注意。然后他们会嗷嗷怪叫着唱些稀奇古怪的歌儿,逗引兽民上树,和他们打斗一番。有时候,他们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彼此之间展开一场激烈争斗,并且把死猴子留在丛林兽民看得见的地方,这也是为了引起兽民的注意。他们也希望有个首领,给他们建立自己的法律,形成自己的风俗习惯,可惜他们从来没做成这件事,因为他们的记性太差,什么事不到一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他们还编了句话当格言:“猴民此刻所思,兽民日后所想。”这句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安慰。没有任何走兽能抓得住他们,反过来说,也没有任何走兽愿意注意他们。这也是莫格里和他们玩的时候,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原因。他们也听到了巴卢因为莫格里跟他们玩有多么生气的事。
他们从来没有什么长远打算,因为他们本来也算不了什么,但终究猴民当中的一位还是想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主意。他告诉众猴,莫格里是个很有用的人,他能把小棍子编织成挡风遮雨的东西。我们把他捉住,留在这个群体当中,就可以让他教我们大家学习这个技术。莫格里是樵夫的孩子,当然继承了樵夫的天赋,有时候他还喜欢用小木棍做小房子,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东西。在树上偷看的那些猴民可看呆了:太棒了,这就是天才啊。他们商议说,这一次猴民一定要他做首领,而且猴民将要变成丛林中最聪明的居民,这么聪明的首领会让所有的猴民都聪明起来,到那时会使得丛林里每个居民注意和羡慕他们。因此,猴民一直悄悄地跟随着巴卢、巴希拉和莫格里。听了巴卢和巴希拉的话后,莫格里很羞愧,一直到午睡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好意思,他决定再也不跟猴民打交道了,这才在巴卢和巴希拉中间睡了。
忽然,莫格里觉得有好多只硬硬的、结实的小手在他的腿和胳膊上抚摸,然后是一些小树枝划过他的脸。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树梢,透过晃动的树枝往地下看,只见巴卢一会儿仰头看他在哪里,一会儿朝他所在的大树奔跑。巴卢过于笨重,所以爬不高,什么树枝经得起他啊,只见他急得发出低沉的吼叫。巴希拉龇着尖牙,也在追赶莫格里,他比巴卢轻巧,可是也赶不上猴子,只得直往树干上蹦。猴民这时兴奋极了,高声喊叫着:“瞧,巴卢和巴希拉注意到我们啦!他们在追我们!所有的兽民都羡慕我们,他们都没有我们有本事,更没有我们机敏。”接着,他们彼此之间不知为了什么又打了起来。猴民在树上的厮打,谁也看不清楚,也描述不出来。在离地五十到一百英尺高的地方,他们居然有自己固定的道路和交叉路口,就是在黑夜里他们也能沿着这些道路奔走。两只最强壮的猴子抓着莫格里的胳膊,和他一起在树梢上飞奔,一下子就能越过二十英尺远的空当。要不是带着莫格里,他们会荡得更远,速度能快上两倍。莫格里吓得要命,看到地面远离自己,树梢在耳边吹着哨子,自己忽上忽下,感到头晕恶心,但奇怪的是居然还有点喜欢。这种惊心动魄的空中飘荡突然猛地一颠,停了下来,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那两个强壮的挟持者想把他推到一棵树上,他觉得纤细的树枝咔吧吧响着朝他们弯下来,随着两个挟持者的咳嗽和高兴地喊叫声,他们又离开了刚才的树枝,把手脚悬在旁边一棵低一点的枝条上,接着再向上飞奔。莫格里穿过绿色的丛林,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像一个待在桅杆上远眺的人一样,能看到好几英里远的地方。接着又会有树枝、树叶打在他的脸上,他和那两个猴子眼看又要落到地上,接着再次飞起来。就这样,一路不断地冲高、碰撞、降落、欢呼、嚎叫,猴群带着他们的俘虏——莫格里,顺着他们的树道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