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闯进旅馆的神秘客人
林子华从路防团情报处出来,低着头向住宿的金泉旅馆走去。
他来金泉城后下榻在这个旅馆里。本来杨昌顺让他住情报处的,但他没有点头,试想,住在那样森严闭塞的地方,能听到社会人群中的车案信息吗?旅馆其实就是个大社会,是信息传播地,侦破工作是需要搜捕各种信息的。
旅馆是一座砖木结构两层小楼,是民国初年的建筑,式样老旧,设施简陋,但相比周围低矮的建筑群却显得鹤立鸡群,气派不凡。他住在二楼的一间套房里。外屋是客厅,有沙发、茶几、桌椅等,地上摆着一盆盛开的绣球花,看起来倒也有点豪华;套间是卧室。
他情绪低落地走进旅馆,登上二楼,打开房间,将挎包扔在桌上,倒杯水喝下去。他还沉浸在上峰给他派个女人督战的不快情绪中,于是坐在沙发里发起呆来。发了一阵呆,便拿过桌上的挎包,取出那块带血迹的布研究起来。他觉得上面那个“n”字形的血迹有秘密,却看不出秘密在哪里?它代表什么?意味着什么,他正研究着分析着猜测着,外面有人敲门,他忙把那块布收起来装进挎包放到桌子上,过去打开门。原来他们是老万和那三个特工队员。林子华见是他们,请他们进屋。
老万和那三个队员是来请求工作的,顺便安慰安慰他们的队长,还想发发牢骚。因为上面给特工队派个女人来督战,不但伤了队长的自尊,他们也很没有面子。老万好打抱不平地说:“……林队,还是你说得对,女人嘛,天生就是洗锅擦灶的,偏偏来督战,监督我们大老爷们干活,真叫人不好意思,哭笑不得!”这个话头一拉开,那三个队员忿忿不平,嚷嚷起来。
“女人嘛,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拖大家的后腿……”
“要是没有她,我们多利索,说走就走,说打就打!”
还有个队员用猥亵的口吻说:“不过,特工队的男人这下有了开心活宝贝了,以后可以逗她玩,寻开心……”
“胡来!”林子华见这个队员的话出格了,脸色忽变,严厉道:“我警告你们,她可是重庆方面派来的,以后说话行事要千万注意,少说傻话,少干傻事,少闯乱子,小心谨慎,否则让人家捅上去,你们吃不上兜上!”
那队员见林子华脸色严厉,不敢吭声了,其他两个也禁声屏息。
林子华说:“……这是上级的决定,有意见可以提,也可以发发牢骚,但已经决定的侦破行动,必须执行。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执行!”
那三个队员起身应道:“是是是!”
老万见林子华神色严厉,笑着解释:“林队,他们是开玩笑,不要当真!”
林子华说:“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当儿戏的。——好了,大家回去做准备,等蓝蝶到来就出发。今天算是咱们特工队的见面会,我布置大家两项任务,一是各自做好出发准备;二是走访调查,掌握新情况。每晚八点,准时来我这里碰头,报告情况!”
“是!”老万和三个队员起立,齐声应道。
太阳在紧张的工作中不知不觉沉入西面的地平线。徐徐降临的夜幕模糊了这座边塞小城,街道小巷、民房建筑顷刻变得萧索冷清了,有惨淡晕黄的灯光闪现,更显凄凉冷落……
夜已深沉,金泉城万籁俱静。金泉城旅馆二层小楼的那间客房里仍亮着晕黄的灯光。林子华已经上床了,但却躺在卧室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眠,思考着劫车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土匪强盗?还是传说中游走在黑鹰山一带的侠客?但思来想去,最终不能确定。后来他索性起床,从外间桌上的皮包里拿出那块床单,研究起那带血迹的图案来,却仍没有搞清里面的奥妙。半夜时分,他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凌晨三四点钟左右,外面的客厅里忽然有响动,他被惊醒了,从枕头下摸出手枪,轻轻起身向外间摸出去,但客厅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是窗户半开着,风吹着窗帘轻轻飘扬,沙沙作响。
他过去从窗缝隙向外观看,见楼房窗户下有一棵大榆树,树枝紧挨窗户,如果打开窗户进入房间是很容易的。这窗户怎么就开了呢?是旅馆服务员打开的?还是事先有人打开的?他一时说不清楚,思索了一阵,关上窗户,插上了插销。他准备回卧室,经过客厅,忽然发现有人动过他放在桌上的挎包,他忙拿起包看看,里面的车钥匙和笔记本都在。
——有人进来过?是小偷?还是什么人?他马上意识到有人企图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第二天,林子华询问旅馆服务人员,服务员都摇头说没去过他的房间,也没听到什么声响。他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遂上前敲门。当房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愣了,她是前天拦车的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奇地问。
“这里是旅馆啊,旅馆就是住宿的,你不清楚啊?我就住在这里呀!”那姑娘却笑呵呵地说,又反问他:“林长官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金泉城办事的,就住在隔壁!”林子华面对这个姑娘无话可说,半晌才应付道。
那姑娘听他在隔壁,就欢喜地叫起来:“那我们是邻居,有缘有缘!”眼睛里闪烁着友好,请他进屋。林子华生怕她缠上他,忙后退,疑虑的目光却在她房屋里多扫了几圈。姑娘见他眼睛不安稳,到处搜索,问他:“长官找什么呢?”
“女孩的房间,总有一股清香!——没什么,随便看看!”林子华抽抽鼻子所问非答,搪塞两句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东西,锁了房门,马上前去情报处,将昨晚发生的情况报告了杨昌顺。杨昌顺听后大怔,在地上踱了几圈,问道:“是不是小偷?”
“好像不是……”林子华摇摇头。
“那,那是啥来路?”
“这个可能与侦破车案有关……”林子华回答说。
杨昌顺沉吟着,默默点头,又在地上走了几步,道:“金泉城和黑河地区虽然是抗战大后方,但社会状况复杂,共产党、苏联人、周边国家的所谓考察家、探险家,还有日本特务间谍都穿梭来往频繁活动。——这个入盗者极有可能是共党的地下人员,他们无孔不入啊!”
“可他们盗窃什么?无所图谋呀?”林子华说。
杨昌顺说:“有可能从你身上探究什么秘密。听说黑河镇共党地下组织活动频繁,他们是不是害怕特工队前去黑河镇会发现他们的什么秘密?破获他们的组织?所以……”
林子华轻轻摇了摇头把脸转向旁边。这是他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听到不靠谱的话总是把脸别过去,或者低下头,表示不愿接受。
杨昌顺见他转过脸去,知道他不愿接受他的分析,便说:“这仅仅是我个人分析,你做个参考。不过,这个劫车事件,跑不出共党、土匪强盗,必须把他们盯住,盯死!”
王副官在旁边倾听,默不作声,杨昌顺问他:“王副官,有何高见?”
王副官直率地回答:“团座的分析有道理,那入室者很可能是共党,跟劫车者是一路人!”说完望着林子华,看林子华的态度,林子华脸仍转向旁边,无动于衷,好像没有听到。王副官无言了,杨昌顺也不再说什么。林子华在那儿怔了半晌,大概觉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准备起身离开。
杨昌顺见他要离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关心地说:“子华,还是搬过来住路防团情报处吧,外面太危险!”
林子华摇摇头。
杨昌顺说:“那就多加小心,注意安全!”
林子华点了点头出门了。
他垂着头沉思着顺街道朝旅馆走。忽然神经质地转身朝后观看,这一看,忽然发现身后有人注意他,那人见他注意他便闪身躲了。林子华本想追逮那人,摸清他到底是哪路人,企图干什么?觉得这样干为时过早,会打草惊蛇,于是装作毫无觉察的样子,饶过热闹的街巷,回到了旅馆。
回到旅馆后,他又拿出那块床单研究起来,忽然幡然醒悟,昨晚那个入盗者很有可能是冲着这块床单来的,他们想知道这块床单上留下了什么秘密。他忽然觉得这块带血迹的床单很重要,是引诱对手显身的诱饵,便决定用它引诱狐狸出洞。他觉得这个“诱饵”带在身上不安全,见客厅地上有盆绣球花,花朵怒放,便找来油纸,将那块布包裹起来,挖开花盆里的泥土埋在下面。这样既安全,又可引蛇出洞。他刚忙完直起腰,忽然有人敲门,他忙摆好花盆,搓擦掉手上的泥土,回应道:“谁?进来。”
有人怯怯推开门,探进脑袋,原来是那个姑娘,林子华不觉一愣:“有事吗?”
“想跟‘邻居’说说话。”那姑娘呵呵笑着。
林子华欲说忙,还没等开口,她进屋了,边环视房间边连连说:“林长官到底是长官,住着高等级客房!”
“哪里,是我掏的钱多嘛……”林子华说。
那姑娘望着地上的花盆,夸赞起来:“这盆绣球花开得多好看啊!”
林子华有点紧张,忙说:“不,不好不好,人都说臭绣球,一般人家是不养这种花的!”
“我看这花开得好看嘛!”那姑娘说着走过去,弯腰观赏花朵。见此情景,林子华忽然警觉起来,心里自语着她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决定支走她,他说:“一盆臭绣球花有啥好观赏的?东街公园各色花朵,争艳吐芳,还有左公柳!”
“那好,我改日去观赏。”那姑娘说,直起腰,离开花盆。
“姑娘有事吗?”林子华问。
“没事就不能跟你聊聊?”姑娘顽皮地反问。
林子华听她这样说,无言以对了,只好说:“那好,聊吧。不过我是军人,整天除了跟执行和命令四个字打交道,情感单一,可能没有啥好聊的。”
“那不一定。我发现你这人感情丰富,挺招人喜欢!”那姑娘说。
“是吗?”姑娘的话引起林子华的注意,他调侃地说:“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说说吧!”
那姑娘却所问非所答地说:“林长官就让本姑娘这样站着跟你说话啊?这样多不礼貌?”
林子华便请她坐,又倒杯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跟她玩笑起来:“本长官让座了,茶也上了,这下该说话了吧?”
姑娘嘿嘿笑着:“你还当真了?”
“军人是说一不二的。”林子华铿锵有力地说。
“好,我说。”姑娘收起嘿嘿傻笑,一脸正色道:“——本姑娘发现你正直、同情下民,有中国人的正义感……”
“哦?从何说起?从哪里看我有军人的正义感?”林子华抬眼凝视着她。
姑娘说:“能救小女子于荒野,足够吔!前天要不是你,我不知会怎么样?
“哦,是这样啊!”林子华说,“都过去了,还记着啊!”
姑娘说:“本姑娘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林子华哈哈笑着:“好好,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他俩正说笑着,旅店服务员笃笃敲门,通知林子华说有电话。那姑娘起身出门。林子华拉上门,去前台接电话。是老万的,他发现了新情况,林子华说如果情况重要就马上赶过来,一般情况就等晚上“碰头”汇总。老万说一般情况。林子华便让他晚上跟那三个队员同来旅馆“碰头”。他准备挂电话,偶尔从窗户里发现旅馆旁的街道上有形迹可疑的人,便提醒老万:“路上要小心点!”
老万在那头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傍晚时分,金泉城上空飘起雨水,到处淅淅沥沥的,大街小巷,行人忽然稀少了,建筑房屋和街旁的树木花草罩在蒙蒙雨水中。
老万和两个队员冒雨向旅馆走来,参加“碰头”会。
那时林子华站在窗前望着满世界的雨水心里暗暗叫苦。前天是狂风沙尘,今天又是暴雨,这场雨来的真不是时候,把劫匪留下的痕迹全都冲洗了,给他出难题,找大麻烦了。他心里很着急,可这个蓝蝶却不见踪影,再拖下去,黄瓜菜该凉了。唉唉!他叹着。这时老万和那两个队员敲门进来,林子华见他们三个衣服都水湿,赶快让进屋暖和暖和。
还有一个队员没到,老万说他已通知了他,可能马上就到。林子华让大家坐下边等那个队员边谈各自了解的情况。他们四个人各自都交流了情况,除了林子华昨晚客房里发生的事,其他人没有掌握到新情况。已经快十点了,那个队员还没到,林子华忽然感到有问题,准备让老万和那两个队员去看看,忽然楼下传来叫喊声:“快快!有人受伤了,有人遇刺了,快快……”
听到喊声,林子华预感这个遇刺受伤的人与迟到的那个队员有关,于是“腾”地跳起来,冲出门。老万和那两个队员也跟着冲出去。
林子华冲下楼梯,来到前台大厅,一眼看到旅馆门前围着几个人。他跑出去拨开那几个人,看到雨地上躺着一个人,果真是那个队员。他满身是血,迷迷糊糊。林子华忙蹲下去抱住他喊着问:“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雨水纷扬扑打着,那个受伤的队员从昏迷中醒来,颤颤巍巍抬起手,指指着前面,断断续续回答:“刺,刺客……小巷,巷口……”话没说完,脑袋歪向旁边,手臂耷拉了下去。
林子华抹掉脸上的雨水,令老万把遇刺的队员送往医院,自己带着另一个队员向小巷口冲去。
那条小巷幽暗窄狭,巷口的路灯洒着晕黄的光;巷内阒无一人,雨水猛烈下着,地上到处是水,稀里哗啦的,令人冷森而恐怖。林子华冲进巷子,顺着巷道向前摸索,寻找着刺客。那个队员举着枪紧紧随后。他俩从小巷这头摸到那头,却没有发现人迹,林子华失望地放下了枪,与那个队员向医院跑去。
林子华和那队员还没有跑到医院,那个遇刺队员已经死了。林子华愤怒而痛苦地垂下头。时间似乎凝固了。这时林子华忽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老万,你们留在这儿处理后事,我马上回旅馆……”话没有说完冲出了医院。因为他隐隐意识到这是对手使的“调虎离山”计,他离开旅馆后,有人会趁虚而入,盗取那块带血迹的布……
果不其然,在林子华和老万以及那两个队员离开旅馆后,有个蒙面黑人悄悄攀上旅馆楼下的那棵大榆树,打开他的住房窗扇,潜入他的房间……
林子华跑进旅馆,登上楼梯,快到自己的房间跟前时,放轻放缓脚步挪了过去,掏出钥匙悄悄打开了门。因为林子华及时赶回,那个蒙面人逃跑不及,惊慌失措,闪身躲到卧室里,藏在门后举起手枪,准备向林子华开枪。
林子华打开住房门,向客厅扫视一圈,发现地上有带泥水的脚印,知道蒙面人躲在卧室里,还没来及逃跑。他在明处,蒙面人在暗处,贸然闯进卧室,会挨黑枪,于是他在那儿略作思考,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过去歪在沙发靠背上,详装困顿,打起呼噜来。他计划把卧室里的入盗者引出来生擒活抓。
躲藏在卧室门后的蒙面人听见呼呼鼾声,不知是林子华使的计,又大概心里着急,果然端枪走出卧室,轻轻向客厅门口移动,试图从门里逃走。他刚打开门,林子华忽然从沙发里一跃而起,一脚将他手里的枪踢飞,将手枪对准了他,同时拉亮了电灯,蒙面人暴露在灯光下。
“放下枪!举起手,揭下面罩!”林子华喝令。
那家伙见难以逃脱,慢慢将手里的枪放在脚下的地上,接着抬手揭面罩,然而就在此时,那家伙突然身子往下一蹲,紧跟着飞来一脚,把林子华手里的枪踢飞了。身手之快,在眨眼间。林子华失去了枪,便赤手空拳与那家伙打斗起来。那家伙在打斗中,摸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对准了林子华。就在这关键时刻,不知哪里“嗖”地飞来一枚石子,打中那家伙的手腕,手里的枪“啪”掉在地上。那家伙发现有人暗中下手,夺门而逃……
林子华出门追赶了一段路,但那家伙忽然不见踪影了。街上小暗巷很多,他不知那家伙钻进哪条巷子?再追寻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停住脚步,转身回了旅馆。
他的房间敞着门,他在追赶蒙面人时没及锁上。他走进房间,返身关好门,看看花盆,不曾有人动过,舒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枪,仔细观察窗户和地上留下的脚印,思考琢磨着这个家伙是什么人?打飞石的又是谁?
雨渐渐停了,东方渐渐出现亮色。
天亮了,街道上已有行人走动,市声不断传来;旅馆的服务人员也已起床,开始清扫楼道室外卫生,清晨的宁静彻底打碎了。林子华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出门,向隔壁姑娘的住房走去。
那姑娘的住房门紧紧闭着,他准备抬手敲门,又犹豫不决。这时身后忽然有人说话:“要敲就敲,犹犹豫豫,哪像个军人?”他转身一看,是那姑娘,很是尴尬。那姑娘问:“林长官,有事吗?”
“哦,想说说话……”林子华搪塞说,但话一出口便懊悔了,大清早的说什么话?他更加尴尬,浑身很不自在。那姑娘却似乎无所觉察,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
林子华只好走进她的房间。
那姑娘上穿紧身衣,下着灯笼裤,一身短打扮,林子华为之惊奇:“你,这是……”
“晨练,跑跑步,踢踢腿,锻炼身体……”那姑娘说。
“哦……”林子华明白了。
“林长官请稍坐,我去换件衣服……”那姑娘去了卧室,林子华乘此机会环视房间和陈设,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姑娘麻利地换了衣服出来,给林子华沏杯茶端到他面前说:“请,喝早茶!”
林子华因为在这里没发现什么,准备离开,见姑娘端上茶,忙说:“不用麻烦,我这就走了。”
“林长官不是要跟我说说话吗?屁股还没落定,怎么又要走?怕是茶里有人下毒?”那姑娘半是玩笑半是真地说。
“哪里哪里?我是忙。”林子华忙说,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问她:“——不是金泉城人?”
那姑娘说:“家在黑河镇,住在旅馆等待去黑河镇的车辆或者驼队……”
听说她家在黑河镇,林子华忽然对她兴趣大增,屁股稳稳地坐了下来,决定探探黑河镇的情况。他问:“找到去黑河镇的车辆驼队没有?”
“没有。”姑娘说。
林子华又要问,还没及开口,那姑娘却问他:“——林长官,天快亮的时候,您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哦?!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子华猛地抬眼盯住这个有点傻气的姑娘。
“深更半夜,您房间里有人打斗,跟打擂台似的,我还能听不到?”那姑娘说。
“哦……”林子华见她听到了,支吾道,“那可能是个小偷,奔着钱财偷偷进了我的房间,我跟他打斗了起来,后来他就逃跑了……”
“没那么简单吧!”姑娘摇了摇头说:“金泉城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历来兵家竞相争夺,现在中国的外国的,各路人等都在这里出现,情况很复杂,要千万小心!”
“是吗?”林子华忽然对眼前的傻姑娘刮目相看了,心里油然涌出一连串疑问:她是什么人?林子华正在猜想,旁边有人笃笃笃地敲他的房间门,林子华起身对姑娘说:“对不起,有人找我。”
“去吧,林长官是大忙人。”姑娘说。
林子华起身出门,看见敲他房门的是老万,身后跟着杨昌顺和王副官。他忙跑过去,打开房间门,请上司落座。
杨昌顺是从老万那儿听到队员遇刺的消息后赶过来的,他想听听详细情况。林子华和老万便把那个队员遭暗杀前后的情况报告杨昌顺。杨昌顺听后怔在那儿半晌无语,特工队还没出征,就有人被刺杀,他感到问题严重。是哪路人?他左思右想,不得其然,便问王副官:“王副官,你看这是哪路神仙?”
“我分析是共党的地下组织,共党惯用这种手段……”王副官肯定地回答。
杨昌顺又问林子华:“子华你认为呢?”
林子华思考半晌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事,共产党是不会干的!”
“不是共党干的,是谁干的?”王副官不高兴了。
林子华说:“这个队员身上的刀口位置和凶手作案的手段,都跟劫车的劫匪相似,可以肯定,他们跟劫车者是同路人。上次我说过,根据这些人使用的武器和我捡到的弹壳可以判定,这伙劫匪非同一般,是有大背景、大来头的!据情报‘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派遣大批特务间谍潜入西部,是不是他们所为……”
“——荒唐了!”王副官打断林子华的结论:“这里是大后方,日军连兰州都没有到过,怎么会到这里?拉扯的上吗?”
林子华说:“大后方也并非风平浪静,日军的间谍特务像猎狗到处都有,咱们这里又是全国抗日援华国际交通线,他们能放过吗?前不久,我看到一份资料,日本人的所谓考察团、探险队、考古队,二十年前就在中国西部活动,蒙古高原、喀什、金泉、敦煌等地都留下他们的脚印,他们绘制的军用地图,不放过一个村庄、一个泉眼、一条小河沟,甚至河沟上的小桥、树木……相比国军的军用地图,精密几十倍,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就做好这场战争的准备了,而我们呢?不可掉以轻心啊!”
“林队说的也是……”老万插言说。
“我也看过一份资料,说日军的地图上不但清楚地绘制着小河小沟,就连树上有几只果子也画得清清楚楚……”王副官讥笑说。
“——放肆!”杨昌顺见王副官嘲笑挖苦林子华忽然恼火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有你这么讨论问题的吗?你这个王副官啊,我知道你盯着路防团副团长的位子,可你得拿出真才实学往上攀,不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乱来!对子华有看法你可以说,可以提出来,可这是讨论案子,是军事秘密,是跟对手真刀实枪你死我活地斗,能这么耍儿戏吗?已经有队员遭暗杀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再要这么儿戏下去,会误大事的!”
王副官被一顿训斥,不吱声了。
杨昌顺见王副官不吭声了,放缓了语气,对大家说:“好了,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纠缠什么共产党、日本人、还是土匪的问题,我们的目的是侦破车案,追回那批货,谁劫走我们的车和货,谁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跟谁要,就跟谁交手,其他的人和事,一概不问!”说完,他对王副官和老万说,“你和老万忙去吧,我跟子华谈谈,罢了,再跟你们谈……
王副官和老万起身讪讪出去了。
王副官和老万离开后,杨昌顺对林子华说:“子华,有什么想法,说吧!”
林子华说:“团座,从这个队员被杀害和我遭遇袭击的情况分析,可能路防团情报处有人泄密,否则特工队刚刚成立不会有人袭击我们。再则,昨晚那个队员的刺杀,是敌人设的调虎离山计……”
“调虎离山计?怎么回事?快说说看!”杨昌顺听此兴趣大增。
林子华说:“……他们把那个队员杀成重伤,其目的就是让他给我报信儿,把我引出旅馆,他们好趁虚而入,进入我的房间……”
“哦,是这样?”杨昌顺震惊地问,“那他们进入你的房间没有?”
“进入了。”林子华点头。
“盗走了啥?”杨昌顺关切地问。
“没有。”
杨昌顺舒口气,责怪道:“子华啊,他们屡次偷袭你的房间,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
林子华有点为难地:“团座,这个,您就不要问了……”
“——是那块床单吧?”杨昌顺说。
林子华见他猜到了,不置可否。
杨昌顺点着林子华的鼻子说:“我就知道你把那块床单私藏起来了。——这可是犯规矩的事,要杀头的,你这个老毛病要改改了!”
“团座,您是清楚的,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侦破越有益,再说,咱们这个圈子也不是真空,我得留着一手啊!”林子华辩解道。
“这个我知道,可你对团座也不相信?”杨昌顺说。
“不不!”林子华忙说。
“子华,这可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杨昌顺警告说,“以后不许在我跟前打埋伏,你可是我的左右手,我这个半路兼任的情报处长还得靠你啊!”
“遵命!”林子华应道。
杨昌顺拍了拍林子华的肩说:“子华啊,我一直让劝你住在路防团,路防团安全,可你非要住旅馆,多危险,搬回来吧?”
林子华说:“搬回来,我是安全了,可谁敢来这里跟我们打交道?他们不出头露面,我上哪里抓线索?——他们这不是把线索送上门了吗?”
“你呀,点子就是多。”杨昌顺顿悟:“——那块布上有没有情况?”
“有!”林子华回答说,“但现在还没有分析出结果,不过……”下面的话,他在口腔里转了几个圈,咽回肚里,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杨昌顺却截住话头紧追不放:“不过什么?说下去,说下去!”
林子华见直逼他,便说出了自己的感觉:“那块布的事只有你我王副官和老万很少几个人知道,为什么……”
“这么说内部真有人……”杨昌顺盯住了林子华的眼睛。
林子华点了点头。
“有目标吗?”杨昌顺低声问。
“暂时没有,但最终我会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的。”林子华摇了摇头。
杨昌顺背起手,在地上走了两圈,回头问:“那,下一步怎么办?”
林子华顿了顿,低声说:“他们不是千方百计想得到那块床单吗?……”
林子华刚吐出这几个字,杨昌顺心里便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对!”林子华诡谲地说,“咱就来它个将计就计……”
林子华对杨昌顺一阵耳语,杨昌顺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