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年情(5)
如果是其他男人,比如说陆乾,比如说邹亦时的这个朋友,她还是有自信看得懂他们的眼神的,那种男人看女人的充满欲望的眼神,眼底的暧昧和迫切她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该如何应付。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言语间似乎有暧昧的意思,可是眼底冷硬一片,哪有半点轻浮暧昧的神色,她自嘲一下,觉得自己真是草木皆兵了,邹亦时估计只是单纯地觉得她把他叫老了。
思绪理清,她迎上他的目光,落落大方地重新复述了一遍:“对不起,邹亦时,刚才是我疏忽了。”
他的名字从她嘴中吐出来,带着别样的柔情婉约,邹亦时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甚至能从那开合间看见她粉色的舌尖和几颗细小白色的牙齿,她没戴口罩,原来艳红娇嫩的嘴唇配上白腻的脸竟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从漂亮的手到细滑白净的皮肤,再到红润的唇,她像是一颗裹得严严实实的糖,外包装粗鄙普通,但是剥开这层发暗的糖纸后,就会发现里头的惊喜一重接着一重,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内里的她到底有多甜美。
难怪张荣华会如此迫切,那个从来以貌取人的花花公子怎么会放过这么鲜美的肉,不吃干抹净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除此之外,她冷艳淡然的气质也算亮点,可是邹亦时明白,这样的气质多半是装出来的,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就算再有想法,大部分女人还是会选择缄默矜持,欲拒还迎。
他勾唇一笑,想着自己还有三个月时间和她慢慢周旋,突然觉得住院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在他右手边站着的温寒垂眸摸他的右肋缘,找胆囊的压痛点,脑海里想的却是他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眼底渗出来的寒意让她后脊梁直泛凉,她发誓,他刚才的笑容绝对不怀好意。
像是猎豹在打量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眼底都是势在必得的傲然和从哪里下口的得意。
这人……真是太可怕了。
她摸到压痛点,轻轻用大拇指勾进去压了压,问他:“疼吗?”
他但笑不语,温寒怕死了他再像刚才那样笑,呼了口气,又问:“邹亦时,这里疼吗?”
“不疼。”
她又把手挪到胸骨下缘,轻轻压了压,又问:“疼吗?”
床上的人微合着眼睛,眸光从狭长的眼缝中倾泻出来,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温寒面色未变,心里却隐隐烦躁,这人就不觉得麻烦吗?
“邹亦时,这里疼吗?”
“不疼。”
后来她干脆省了半句,直接问:“邹亦时?”
他也不再计较,会乖乖地回答她:“不疼。”
按遍了所有的压痛点,排除了所有可能的放射痛,温寒揉了揉额角,冷眼看着邹亦时,语气还算平静:“其实你哪儿都不疼吧?”
压了一圈下来她才发现,他是尽逗着她玩儿了,她被他的眼神唬住,竟浑然不觉。
“我背疼。”邹亦时开口回答,神色依旧自然从容。
温寒斜睨他一眼:“可是你没有放射痛的任何征象,你这个体格也不可能有压疮。”
“我从来没说过是放射痛。”他视线悠悠地看过来,眼神没有以往那般锐利吓人,狭长的眸子里泛着轻轻浅浅的光,那波光底下的神色,温寒看得清楚,是显而易见的促狭。
他从来没有说过,是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放射痛,背部痛有很多种,比如说压迫时间长,一个体位持续太久。
他显然是后者,却不说破,只等着看她笑话。
只可惜,他低估了她的定力。她不屑于人情世故的另一方面原因,是因为她觉得无关痛痒,无论是褒奖或者贬低,抑或是仇视嘲讽,在她看来都无关紧要,左不过是别人的看法,她是为自己而过,与别人何干,他们的褒奖不会让她有钱可挣,贬低也不会让她掉一块肉,她何必自寻烦恼。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耳后重生的新鲜轮廓,眼底依旧水灵灵的一片静波,不见涟漪,她开口:“那最好,记得多翻身,老是一个姿势躺着不舒服,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后面还有好几个病房没查,倒是在他这儿平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她近几年性子冷漠,唯一让她兴致高涨的大约就是工作了,爱岗敬业说不上,权当聊以慰藉,所以,影响她工作的,她都给不了好脸色。
说的就是现在这个堵在门口的男人,他挑眉笑看着她,一开口,语气轻浮:“温寒,下班后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吧!”
温寒冷了脸,若是无关痛痒的人,她还愿意给个好脸色,但是惹她不高兴的,她没义务浪费表情。
她深知这人和陆乾不一样,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打发的绅士,而是个轻佻的流氓,当下也不愿意和他多费口舌。她眉一挑,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伸出舌头舔了舔门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迎着他赤裸裸的目光问道:“吃饭之后呢?开房准备睡我?”
她这么直白火辣地开口,倒把张荣华吓了一跳,他见过害羞着欲拒还迎的,也见过生气了骂他流氓的,可没见过她这样犀利的,一时间傻了眼,连反驳都忘记了,只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不是。”其实怎么不是,不是为了上床,难不成是谈情?笑话!
“呵,我认识你吗?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你昨天看了我的胸牌刚知道我叫温寒,我并不觉得我倾国倾城到值得你一见钟情,如果只是为了一夜情讨个刺激……那么抱歉,我并不是个合适人选。”
说完,温寒沉着脸开门离开,压根没有给张荣华任何反应的时间。
等关门声响起时,张荣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在门板上仰头感叹道:“哇噻,这个女人真是太刺激了,亦时,我快不行了,她说我想睡她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个眼神,撞得我心肝疼,我差点忍不住亲上去!这女人真的太稀罕了!”
对于张荣华的轻佻,邹亦时头一次发表评论:“你拿不下她的,死了这条心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刚才他们两人说话时,邹亦时清晰地从那个女人眼底看出了厌恶,那种迫不及待想要摆脱的厌烦,她放了狠话并不是因为张荣华调戏她,而是不想和他多说废话。
张荣华虽然为人放荡轻佻,可是皮相不错,仗着家里有钱,出手也阔绰,又有空军中尉的军衔,追他的人也是趋之若鹜,像她这样如此厌恶的倒还是第一个。
她这样异于其他女人的表现让他越来越感兴趣,他勾唇想着,他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她的包装了。
不过,来日方长,他不会像张荣华这么毛躁。
出了病房,温寒才发现,其他医生都已经查房回去了。胡楚翘正好从走廊尽头返回来,看到她从三号病房出来后,故意冷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恰好够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讥诮道:“呵,难怪看不上副主任,有空军上尉呢,良禽还择木而栖呢,更何况人呢!”
温寒无视了她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往前走,只剩胡楚翘气得一个劲儿跺脚。
温寒明白了两个事实,一是胡楚翘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因为胡楚翘喜欢陆乾,而陆乾恰好喜欢她,她又恰好不喜欢陆乾。
二是她深海恐惧症的来源,因为邹亦时是空军上尉,职业因素让他有了异于常人的深邃眼神以及迫人的气场,还有健壮野性的身体,搭配他不怒自威的容貌,很难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她停在四号病房门口,撇撇嘴,又是一贯的念头,与她何干?他是上尉还是上将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成就光彩的是他个人,她既没有攀附他的意思,自然就不会在意他的光芒。
她怕的,不过是他压迫人的视线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查完房,她回办公室看病历,还没翻几页,兰素的电话就来了,劈头盖脸就问她:“温寒,最近怎么样?药还吃着吗?感觉好点没,睡得着吗?头还疼吗?”
兰素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温寒无从招架,她避重就轻地回答:“还好,头没怎么疼,睡得还可以,好多了。”
“你没骗我?”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嗯,没骗你。”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