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年情(3)
丁洁玲到底心气小,做不到像温大夫那样的气定神闲,气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说到底,这是人家私底下的交流,爱说什么确实不关她的事,可是她既然听到了,心里就不舒服得很。
只是一来二去,气没出,倒把自己又气着了,她憋红了脸,眼底忍不住水汪汪一片,自己崇敬的人被他们这么诋毁,自己却无能为力,她低了头,眼中含泪地跑了出去。
这下病房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张荣华扫了一眼紧闭的门,悠悠地开口:“我就看上她那一身皮肉了,懂吗?”
萧然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扭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妩媚性感的曲线一览无遗,一开口,语气不善:“你上过她了,就知道皮肉好不好?穿得那么死板,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家庭主妇似的,身体干瘪瘪的,没发育一样,你什么时候这么低俗了,拔了玫瑰就迫不及待地插根大葱进去。”
不得不承认萧然然说的是实话,那个女人确实不出彩,他之所以对她有兴趣,是真的因为她的皮肉。
在这个化妆前人鬼不分、化妆之后美若天仙的年代,他从来没有见过素面朝天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这么个特例。
她和萧然然说话的时候,他离她并不是很近,可是作为视力绝佳的飞行员,他想看的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肤色白皙剔透,映衬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脸上白嫩光滑,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毕现,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滑腻得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对于见惯了庸脂俗粉的张荣华来说,这个女人真的让他欲罢不能,那么好的皮肤,想必身上的皮肤更是滑腻柔软,那么白嫩的一片,光是想想,他就有点血脉贲张。
这样的尤物真的不多见了,更何况她只是长相普通,又不是丑得不能直视,他自然不能放过。
“她再不好看也是纯天然,不像你,卸了妆能把男人吓软了!”
他话音刚落,萧然然就沉了脸,不多时眼中就泪雨滂沱了,还没等张荣华反应过来,她已经捂着脸跑出去了。
张荣华很不厚道地想着,应该是跑出去补妆了。
萧然然就属于那种化了妆配上前凸后翘的身材还挺惹眼,但是一卸了妆,不是判若两人,而是判若两个物种。他一直怀疑,萧然然能当上空姐是不是因为他爸是空军上校的缘故。
见那个女人跑出去了,张荣华没有一点罪恶感,扭头促狭地看着一直沉默着的邹亦时,低声在他耳边开口:“那女人,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就能把她拿下。”
邹亦时原本也有些和萧然然一样的疑问,那样平淡的嚼不出任何味道的女人,张荣华这样典型以貌取人的公子哥怎么会看得上,不过现在,他倒是省了不必要的口舌。
显然,张荣华看上的是那女人的身体。
作为驰骋情场多年的老手,张荣华看女人一向很准,他把毕生精力都用在研究女人身上,洞察力和敏锐度不亚于在战斗中分析别人的歼击机。
因为颇费工夫,所以他从来没有一次走眼的,对于这一点,邹亦时不得不服,毕竟自己可没有那个可以透过精致的妆容就能看清女人真面目是什么样的能力。
“那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可是皮肤很好,牛奶白的皮肤,水灵灵的,又嫩又滑,她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没有其他化妆品的味道,那么好的皮肤竟然是纯天然的,而且,她身材也不错,胸上的料也不小,只不过是穿得宽大,刻意隐藏了而已,只是不管她藏得多深,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对于张荣华的突然发情,邹亦时表现得见怪不怪,这个人就是这样,看女人从来只看身材好不好,床上功夫怎么样,只要在床上玩得欢的,他都来者不拒。
邹亦时和张荣华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他对于这方面有严重的洁癖,这种事情是男女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才可以做的,他受不了和一个陌生女人做这种事情,也觉得恶心,像是吃了一盘沾了别人口水的菜,浑身不舒服。
因此,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正值血气方刚的男人禁欲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有点不正常。
见他没反应,张荣华又转移了话题,反过来问他:“你觉得那女人怎么样?谈谈你对她的印象?”
印象?死板,呆滞,永远死气沉沉的眼神,打扮得随便刻板,无趣得像个看破红尘的老修女。
再后来,觉得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很出人意料,但又一想,她大约是没有心,所以对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痕迹,永远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傲模样。
“乏味至极。”邹亦时言简意赅地做了最后总结。
“这样啊!不过我听别人说,平时越是冷漠的女人,上了床就越放荡。”
邹亦时勾勾嘴角,想象不出那个女人放荡起来是什么模样。
“对了,她叫温寒,我看见她胸牌了。”
温寒?邹亦时没有作声,却是把这两个字细细咀嚼了一遍,随即嘲讽地低笑一声,还真是人如其名!
“能不能借你想咨询病情找她要个联系方式,或者微信号也行。”
“不行。”
“为什么啊?好人做到底嘛!刚才你不还配合我说腿疼,把她叫过来了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腿疼?”邹亦时斜睨他一眼,张荣华被他的眼神唬住,赶紧觍着脸改口:“我说的,我说的,你就当是为了你兄弟的性福着想好不好?她可是你的主治大夫,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问一句又死不了人!”
最后,邹亦时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点点头答应下来:“知道了,你先闭嘴,我想睡一会儿。”
医生办公室。
快六点的时候,温寒从一堆病历里抬起头,伸了伸懒腰,手下意识地要摸耳后的轮廓,顿了一下还是转去揉了揉额角。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份病历带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等看到病历上的免冠照时,心脏不自觉地突突跳了两下。
邹亦时,她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下,还是觉得不顺口。
照片上的他依旧难掩剑眉星目的野性气息,眸底势不可挡的神色似乎要穿透纸张扑面而来,温寒忽然就想起刚才进病房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
带着漫不经心的审度,鹰隼般死死地锁着她,眼底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她不敢去看,生怕那深海一般的眼眸把她吸进去。
从她进去到最后趁乱逃跑,他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胶着在她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离开,只有他,从头到尾凝视着她,直到她逃出去,门板才把他迫人的眼神挡了回去。
他看她的眼神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不像陆乾看她的眼神,眼波流转,欲拒还迎,一眼就能看出是有所企图。
他不一样,他看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个猎物,或者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只是在忖度她的价值,或者说她身上有没有能激起他兴致的闪光点。
那种纯粹好奇、居高临下的眼神让温寒很不舒服,她讨厌被别人看穿心思,却每每躲不过他的探究。
她只盼着,他可以以貌取人,不要瞧上她这样其貌不扬的女人,然后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温大夫,你要下班了吗?”
她蹲着身子,手里还握着那张病历,眼前突然蒙上了黑影,她抬头,看见了眼眶红红的丁洁玲。
她若无其事的收了病历:“嗯,收拾完病历就下班,怎么,你有事?”
“没有,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去三号病房了,那里的人都不好,都是些什么人,特别讨厌!”
“邹亦时是我的病人,我怎么可能不过去。”她不太明白丁洁玲突如其来的敌意。
“因为他们说你坏话,被我听见了!”
她对别人的小道消息不感兴趣,但是对自己的还是有点兴致的,随即靠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丁洁玲:“说什么了?”
那丫头嗫嚅了半天不开口,眼睛里还有愤恨之色。温寒知道这个丫头待自己好,见不得别人诋毁自己,心中一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发顶:“嘴长在别人身上,别庸人自扰。”
说罢,她就要往前走,那丫头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隐约还有些哽咽:“可是那个男人说要泡你!那个臭不要脸的流氓!”
听她这么形容,温寒想着,说这话的一定不是邹亦时,想来应该是来看他的那个男人。
她停下脚步,无所谓地勾勾唇角,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我又不是康师傅,想泡就能泡的。”
说罢,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丁洁玲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兀自出神。
温大夫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呢?一副旁观者的态度,仿佛当事人并不是她,语气清浅地打趣,眼底却没有一点在意,别人的事她不感兴趣也可以理解,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做到一样的冷漠呢?
思及此,丁洁玲暗想着,这才是她崇敬的人,永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宠辱不惊。
温寒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离开医院,想起家里的冰箱已经空空如也,便准备逛超市买点食材,转着转着不自觉地就转到了医科大,她的母校。
她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因为她的刻意疏远,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学校的大门翻修过了,装修得更加大气简约,校门口的小摊点都被清空了,换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许多她上学时经常光顾的小店都关了门,只剩下墙壁上大大的红色的“拆”字。
所谓物是人非,是指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却没了那个陪你看的人。
她却更可怜,连用来怀念的物件都没了,触景生情都没了掉眼泪的地方。
暗自神伤了一会儿,温寒暗笑自己的无聊,裹紧了大衣往回走。
拐过巷口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家伫立在一堆废墟中间的小店,她心中一凛,小跑着过去,等看到那早已褪色的招牌后,不自觉地眼眶一热。
爱物语文身店,恶俗的名字,破烂的小店,热情的老板娘,还有沾满油污的文身器材。
只有这里,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她抬步进去,迎接她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叫她:“姐姐,妈妈说不营业了,我们要搬家了。”
她愣了一下,就看见从隔间探出头的老板娘。老板娘还是以前的模样,顶着酒红色的长发,笑起来嘴角有深深的酒窝。
温寒清清嗓子,低声开口:“我想给文身重新上色,可以吗?”
老板娘擦了手出来,二话不说地应允下来:“可以,虽然早就不营业了,可是上个色还是没问题的,你坐,我准备东西,哪儿的文身,上什么色?”
“耳后,脚腕,都是黑色。”
“嗯,好嘞。最近学校要扩建整改,周边的小摊位都不让摆了,我都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了,突然要搬走,心里真不是滋味,和学生打了十几年交道,突然就要腾地了,心里空落落的,人老了,对于待惯了的地方总是出奇地舍不得。”
是,就算有十几年的回忆也必须要拔除了,即便回忆再美好也总有新的记忆取代,过去了的是不会被永远纪念的,现实残忍,由不得你不臣服。
“咦,姑娘,我猜一下,你这个文身是我这儿文的吧?用这种墨和这种图样的这附近就我一家,我看你也不像是外地人。”
温寒轻轻点头:“嗯,是七八年前文的。”
他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文身店,她那个时候一心认定文身的都是坏孩子,抵死不从,他就把她圈进怀里哄着她,吻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小暖,文身的不一定是坏孩子,也有可能是情侣,互相为对方留下彼此的印记,多美好!”
她嘟着嘴撒娇:“霍瑾轩,你不许骗我,文身之后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咱俩身上可盖了章了,就像猪肉上的检疫章一样,你敢抛弃我,我就诅咒你永远卖不出去!”
他又亲她,闷声低笑:“好好好,卖不出去,就赖在你手里了。”
后来,他给她看文身的图样,她想要文他的名字,他偏要她文一个音符,见她执拗,他只说了一句:“你文这个好看,我喜欢这个,以后亲你的时候就可以亲到这个小音符。”
她羞红了脸,娇滴滴地答应下来。
脚腕上的文身是她追加的,她想要留点专属于他的印记在自己身上,她坚持要文名字,他不许,呵斥她:“我名字那么复杂,不得疼死你。”
她说:“我不怕疼。”
他说:“我舍不得你疼。”
她又心软,最后妥协,只文了他的属相,一条小蛇。
当时她一心沉浸在他给的甜蜜里,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真心,把他说的一切都奉为圣旨,无条件地听从。
直到分手时,他冷眼看着她,说道:“温寒,你就是太傻,轻易地把真心交付给别人,却不管别人稀不稀罕。”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从来没有稀罕过。
他口中说着怕她疼,实际却是害怕她和他有任何牵扯,害怕自己的名字落在她身上,变成一段永远斩不断的孽缘,他害怕别人知道,她曾经是他的女朋友。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地待过她,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姑娘,我弄疼你了?你忍一下,马上就好,就剩一点了!”
听到老板娘的声音,温寒才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等感受到手上的湿意后才觉得不好意思:“没关系,不疼,就是想起了学生时代的事情,觉得挺怀念的,有点难过。”
从文身店出来,温寒伸手摸了摸耳后明显清晰的印记,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苦笑,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可是真当要割舍时,却又放不下这最后一点留恋。
毕竟,她能怀念的就只有这一点点痕迹了。
最后,她还是两手空空地回了家,对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冰箱扯了扯嘴角,烧水把仅剩的面条下了锅,放了点盐巴和辣椒拌起来,端到茶几上。
家里空落落的,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温寒打开电视作背景声,这才觉得稍微有了点人气。
电视里放着烂俗狗血的偶像剧,高富帅看上了灰姑娘,女孩虽然长得平凡中带着难以言说的违和感,但是高富帅还是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得不可自拔,宁可负了天下人也要与她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