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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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至尊魔咒降临人间

艾尔王国正是五月时节。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女巫辛萝黛尔坐在城堡的育儿室里,正在火堆旁给那个孩子煮饭。男孩现在已经三岁了,但莱拉泽尔还没有给他命名,因为她害怕凡间或是空中某些嫉妒成性的幽灵会听到他的名字,若是如此,她就更加不愿意诉说自己的担忧了。而艾瓦瑞克则认为这孩子必须有个名字。

男孩有个圈环可以滚着玩。女巫曾在一个雾气朦胧的夜里回到她居住的山丘,为他带回了一个月晕光环;她在月出之时运用魔法获得了月晕,锻造成了一个圆环,还用闪电为他锻造了一根小铁棒,以供他推动圆环。

这时候,男孩正等着吃早餐。辛黛萝尔曾经挥动乌木魔杖在门槛布下了咒语,使整个育儿室温暖而舒适。有了那个咒语,无论是大大小小的老鼠还是恶犬都无法近前,连蝙蝠也无法飞进屋里,而育儿室里那只警惕的猫则无法外出。这魔咒可比铁匠打造的那些锁钥要强大多了。

突然间,矮人冲破了咒语,一个空翻便跃过门槛跳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地上。育儿室里有一枚粗糙的木质钟表,悬在火堆上方滴答作响,但矮人一进门钟表便停止了走动,因为矮人的一根手指上缠绕着奇异的精灵界草茎,带来了一丝能够抵御时光流逝的魔力,让矮人不会在凡间老去。精灵王深知凡世光阴似箭,逝者如斯:从他咚咚地走下黄铜台阶,到他召来矮人,再到将施了魔咒的草茎交给矮人绕在指间,前后不过片刻,但在我们的世界里已经是斗转星移,过去了四年时间。

“这是什么?”辛萝黛尔问道。

矮人十分清楚什么时候可以粗暴无礼,但此时却不敢放肆,因为他发觉女巫眼中含有某种令人生畏的神色。他也确实应该心生敬畏,毕竟女巫的那双眼睛曾经直视精灵王本人的双眼。因此,用我们这个世界的话说,矮人“亮出了王牌”,回答道:“来自精灵王的手谕。”

“是嘛?”年老的女巫应道。“是了,是了。”她又低声自语道,“准是带给公主殿下的。是的,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矮人仍然坐在地上,手指拨弄着羊皮纸卷,精灵王的魔咒就写在那纸卷的内页。然后,床尾那个正等着吃早饭的孩子看到了矮人,还出声询问他是谁,从哪里来,都会做些什么。当那孩子问起矮人都会做什么的时候,矮人一跃而起,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就像只蛾子在灯火通明的天花板下扑腾一般,从地板上跳到架子上,又跳回地板,又再次跳到架子上;他一次次纵身跳跃,就像是在飞翔。孩子拍着手儿,猫咪则惊怒交加;女巫举起了乌木魔杖,施咒制止跳跃,但是矮人却丝毫不受咒语的影响。他蹦啊,跳啊,猫咪不停嘶嘶叫着,道尽了猫语中所有的诅咒。辛萝黛尔大为光火,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魔法没起作用,而且她还同普通人一样担心锅碗瓢盆被打破。那个孩子一直高声叫着还要看。但是突然之间,矮人记起自己身负重任,还带着那张危险的羊皮纸。

“莱拉泽尔公主在哪儿?”他问女巫。

女巫就指明了去往公主所住高塔的路;因为她知道,自己既无法也无力去阻挡精灵王的魔咒。矮人正要转身离开,莱拉泽尔走进了房间。矮人那无礼的神色荡然无存,他毕恭毕敬地向这位尊贵的精灵公主鞠躬,在美丽的公主面前单膝跪地,然后才呈上精灵王的魔咒。她接过卷轴,握在手中,这时那个孩子正大声叫着妈妈,要她让矮人再表演跳高;那只猫咪背靠着一只箱子,神色戒备;而辛萝黛尔则默然不语。

这时候,矮人回想起了精灵界。他想起草绿色的水潭,遍布于那些为矮人们熟悉的森林中;他想起永不凋零的神奇的花朵,全然不受时光流逝的影响;他还想起了那深沉的颜色以及永恒的平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而他也已经厌倦了凡世。

有那么片刻,一切都停滞了:莱拉泽尔手里握着精灵卷轴站在那里,矮人跪在她的面前,女巫不再搅动食物,那只猫凶神恶煞地警戒着,连钟表也不再走动,只有那个孩子还挥着胳膊叫着要看矮人表演新把戏。然后,莱拉泽尔公主动了动,矮人站了起来,女巫叹息了一声,而猫咪眼见矮人蹦蹦跳跳地离开之后也放下了戒备。尽管那个孩子呼喊着要矮人回来,但是矮人却完全没注意到,只顾沿着长长的旋转楼梯绕着圈儿跑下去,从一扇门里跳了出去,向着精灵界跑去。矮人一离开屋子,木质的钟表立刻重新滴答走动。

莱拉泽尔看看那个卷轴,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她并没有打开那卷羊皮纸,而是转身带着卷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卷轴放进了一个小匣子,不曾过目。因为,心中的恐惧清楚地告诉她,这就是父亲最为强大的魔咒,是她逃离父亲的银色塔、听到父亲脚步沉重走上黄铜楼梯时无比恐惧的那个魔咒;它现在已经写在这个纸卷上穿越了暮光结界来到这里,只要一打开就会映入眼帘,并且立即将她带走。

魔咒安放在了匣子里,莱拉泽尔就去找艾瓦瑞克,去提醒他危险已经临近她身边。但是艾瓦瑞克正因为她不肯给孩子取名字而心烦不已,一见到她立刻问起了名字的事。于是,她最后还是为儿子想了一个名字。但是,我们世间没有人读得出那个名字,因为那是个奇妙的精灵族名字,其音节犹如鸟儿夜啼,艾瓦瑞克是连一个音节也不会采纳的。而且,她起的这个怪名字就像她的所有怪念头一样,并非源自我们世界的任何惯常事物,而纯粹是来自结界另一侧的精灵国度,纯粹是结界那边鲜少传入人世的奇思妙想。而艾瓦瑞克对这种异想天开感到十分恼怒,因为艾尔城堡中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为他解说,也没有人能够给他建议。艾瓦瑞克希望莱拉泽尔能够按着古老习俗行事;莱拉泽尔则一心盼望着有奇妙玄想从东南方传来。艾瓦瑞克同她讲道理,讲那些凡人重视的人世道理,但是她根本不想听道理。就这样,莱拉泽尔原本是要找艾瓦瑞克诉说来自精灵界的危险已经找上了自己,但是直到他们分开,莱拉泽尔也没能对他说起这事儿。

她转而走上她住的高塔,注视着那个小匣子。在暗淡的夕阳中,小匣子微微发光。她转开头,又时不时地再次去看那个匣子;天渐渐黑了,阳光沉到地平线以下,黄昏来临,万事万物反射着微弱的光线,渐渐消隐。她坐在朝向东方群山的窗扉旁边,望着漫天星斗浮现在群山渐暗的剪影上空。她久久地凝望着,时间久得甚至连星斗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从她来到我们的世界,她就对星斗感到最为震撼,远超过她看到的一切其他事物。她喜爱星斗的柔美,但是她渴慕地望着星空时却总是感到悲伤难过,因为艾瓦瑞克说过禁止她膜拜星斗。

若是不能膜拜星斗,她要怎样才能向漫天的星斗致以它们应得的敬意?怎样才能感谢它们如此美好?怎样才能赞美它们那令人愉悦的平静?随后她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这时她看到了猎户星座。于是,她无视空气中一切嫉妒成性的恶灵,望向她不得崇拜的猎户星座,以那些灿烂的星斗命名自己的儿子,将孩子的生命敬献给这位束着腰带的猎手。

当艾瓦瑞克来到高塔的时候,莱拉泽尔将自己的愿望告诉了他;而艾瓦瑞克也很乐意,觉得这孩子应当得名欧里昂,因为艾尔山谷中的人都很重视狩猎。希望又回到了艾瓦瑞克的心头,这次他再也不会放弃希望了,能在名字这件事上说服她,那就能在所有其他事上说服她,那么她就能够接受习俗的指引,能够像别人一样做事,能够放弃那些从精灵国度穿越结界而来的异想天开和奇思妙想。艾瓦瑞克又请求她膜拜神父那些神圣的事物。因为她从未对这些东西表示出任何敬意,分不清神父的烛台和铃铛哪个更神圣一些,也永远学不会艾瓦瑞克告诉她的任何事。

这回,她愉快地答应了,她的丈夫以为这就算是说定了,但是她自己的思绪却远远地与猎户星座同在;她的思绪从不会在严肃的事情上纠缠太久,就像蝴蝶不会在阴影中逗留。

那一整夜,精灵王的那个魔咒都锁在匣子里。

次日清晨,莱拉泽尔没再想过那个魔咒,因为他们带着孩子去了神父的圣所;辛萝黛尔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但只在门外候着,不曾进屋。艾尔的人民也跟在他们身后,凡是能暂缓手头活计的,有多少就去了多少;曾组建议会的那些人,他们曾去到长长的红色屋子里觐见艾瓦瑞克的父王,如今也全部都来了。他们发觉他逐渐长大,力量惊人,因而十分高兴;他们走进圣所里站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预言一切都将像他们规划好的那样。神父走上前来,站在圣物之间,在男孩面前,赐他名为欧里昂,尽管神父早前还提出过许多别的名字,都是他深知一定会受到祝福的好名字。他很高兴能看到这个孩子并为他赐名;因为,正是在这个居于艾尔城堡的家族身上,这些村民看到了代代传承,见证了岁月流逝,就像有时候我们能在某些受人尊敬的古树上见证四季流转。然后,神父向艾瓦瑞克深深鞠躬,对莱拉泽尔也谦恭有礼,但他对这位公主保持礼貌却并非出于本心,因为他心底对她并不比对永离海洋的美人鱼更尊敬多少。

于是,这个男孩就得名欧里昂。他随父母一起走出来,在圣所花园边缘同辛萝黛尔汇合,乡民们看到这一幕都欢呼雀跃。艾瓦瑞克、莱拉泽尔、辛黛萝尔和欧里昂,他们一起步行回到城堡。

整整一天,莱拉泽尔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完全遵循着我们这个世界的习俗和规矩。只是,当繁星漫天,猎户星座开始闪现,莱拉泽尔意识到,光彩壮丽的星空没能得到应有的尊敬,而她迫切地渴望向猎户星座表达感激。她感激猎户星座如此明亮瑰丽使我们的世间欢欣鼓舞,还坚信猎户星座将守护她的儿子免于受到空气中邪灵的侵害,并为此而心怀感激。她未曾说出口的感激之情在她心底燃烧,突然之间,她起身走出高塔,来到露天空地,仰脸望向星空,望着猎户星座的位置。满心的感激之情已经涌上唇间,但她却只是默默无言,安静地站在原地,因为艾瓦瑞克叮嘱过她不许向星斗祷告。她就这样仰着脸儿望着缓缓游移的漫天星斗,久久地静立着,听话极了。后来,她放低目光,看到一个小水池在夜色中晶光璀璨,水中倒映出了每一颗星星的样子。夜色中,她对自己说:“向星星祷告当然是不对的。可水中的这些倒影并不是星星呀。那我就向星星的倒影祷告吧,星星们会知道的。”

她在水池边的鸢尾花叶之间跪了下来,开始祷告,向星斗的倒影诉说她是多么感激。因为,每个夜晚,群星开始威严地闪烁,缓缓滑过夜空犹如身着银白铠甲的兵士,不知在何处打了胜仗,正奔赴遥远的战场赢取新的胜利,每当这时,她就能感受到夜晚的愉悦。她向水池中晶莹璀璨的群星倒影倾诉着自己的感激、称赞和祝福,并要群星向猎户星座转告她的感谢与赞美,因为她不可以向猎户星座祷告。就在这时,艾瓦瑞克发现了她,见她在夜色中跪拜着,就严厉地责备了她。艾瓦瑞克指责她又在膜拜星斗,还说那些星斗的存在绝不是为了让人向它们祷告。而莱拉泽尔则争辩说自己只是向星星的倒影祈祷而已。

艾瓦瑞克的感情很容易理解:她性情古怪,举止出人意料,违逆一切已经确立的规矩,蔑视习俗,任性乖张而又单纯无知;这所有的一切使她每天都要与弥足珍贵的传统发生冲突。她在结界彼方的生活越是如传说和歌谣所言的那么浪漫,她在这里要融入城堡生活就越是困难,因为城堡里向来都是淑女贵妇,她们熟悉凡世的一切事务。那些事务对莱拉泽尔来说就像闪烁的星斗一样陌生,而艾瓦瑞克还指望莱拉泽尔能够履行职责、遵从习俗呢。

但是,莱拉泽尔只是觉得漫天星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习俗也好道理也好,还是人类确立的随便什么规章制度也罢,都应当要求人们对星斗的美丽心存感念;而且她甚至都未曾向星星本身致谢,只不过是向着水池中的倒影祈祷罢了。

那一整夜她都在回忆精灵界。在那里,万物都足以与她自己的容颜相媲美,一切都永恒不变,没有奇怪的习俗,也没有什么像星斗那么奇异壮丽的东西会得不到应有的尊敬。她回忆起精灵界的草坪,繁花盛开的山坡,还有那座只有在歌谣中才会有所提及的宫殿。

那个魔咒仍然锁在匣子里,在黑暗中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