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天使海蒂(1)

〔瑞士〕约翰娜·斯比丽◎著

导读

作者约翰娜·斯比丽（1827-1901）出生在瑞士苏黎世附近的一个村庄里，她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母亲是一位诗人，所以她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从1879年起，她写了大量的故事，这些作品汇编成了《献给孩子以及那些热爱孩子的人们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小天使海蒂》，曾被多次搬上银幕，深受各国读者的喜爱。

主人公海蒂从小父母双亡，在外婆和姨妈的照顾下健康成长到五岁，后来因为她的蒂提姨妈找到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于是她便被姨妈带到了她的爷爷——阿鲁姆大叔那里。阿鲁姆大叔是一个冷漠、孤僻、行为古怪的老人，他一个人生活在阿尔卑斯山上，从不和别人说话，整日与山上的鸟儿、山羊做伴。令人惊奇的是，天真活泼的海蒂竟然改变了阿鲁姆大叔，使他变得对人越来越友好。

但没多久，蒂提姨妈就将海蒂带走了。她来到了富兰克托的赛斯曼家，陪伴瘫痪的女孩儿克拉拉。但她非常思念阿尔卑斯山的生活，因为压力过大患上了夜游症，为此赛斯曼先生又将她送回了阿尔卑斯山。

最后克拉拉也来到了阿尔卑斯山，并且在阿鲁姆大叔和海蒂的帮助下，原本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她又有了生活的勇气，最后竟然奇迹般地站起来了。还有双目失明的老奶奶、失去女儿的医生，也都重拾快乐……

海蒂天性善良、纯真，就像一个小天使，给周围的人带去了快乐和幸福、温暖与阳光。整个故事生动流畅，语言自然而淳朴，让读它的人再一次体验到人性的善良与美好。

【到爷爷身边】

从古老的小镇玛伊恩菲尔特延伸出一条小路，穿过大平原，一直蜿蜒到山脚下。山坡上长着蘑菇、小花、小草。最顶头，可以看见阿尔卑斯牧场。

六月的早上，阳光灿烂。一个高大的姑娘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小路上。小女孩五岁左右。她们到了一个叫德尔芙里的小村庄。一会儿，两个人就走到了村边。这时，从附近的一家窗口传来了招呼声，姑娘站住了脚，小女孩一下子挣开手，蹲了下去，说：“太热了。”

一个胖胖的妇女芭尔贝丽走了出来，和高大的姑娘蒂提说话：“蒂提，你打算把这孩子带到哪儿去呢？她是你姐姐的孩子吧，听说成了孤儿？”

“是呀。”蒂提说，“我要带她到山上的大叔那儿，把她留在那里。”

“啊？你要把这孩子送到大叔那儿去？你没疯吧，怎么能这样呢！你要去那个大叔那儿，肯定会被他骂着赶出来的。”

“他不会不讲理的。他可是这孩子的爷爷。你知道我一直照看这孩子到现在，也不容易。芭尔贝丽，说实话吧，我告诉你，其实我这次是找到工作了，我可不想因为这孩子丢了这份工作。再说，这次该轮到大叔照顾她了！”

“可是，那老头儿要是个普通人，倒也不必担心，”芭尔贝丽认真起来，“但是，你也知道，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懂得照顾小孩子？啊？你到底是去哪儿工作？”

“富兰克托。”蒂提说，“我好不容易在那儿找到一份顶好的工作。你不知道，那儿的人去年夏天曾来山下的温泉，我负责收拾他们的房间。那时他们就说希望我去他们那边工作，后来我没去成。今年他们又来了，还说希望我过去，这一回我就过去了。这可不是撒谎！”

“唉，多可怜的孩子！”芭尔贝丽无可奈何地说，“山下的人谁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在山上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和村子里的人都不来往，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去教堂。每次看见他拄个粗拐杖从山上下来，大家都战战兢兢地给他让路。他的眉毛长得那么粗，头发花白，那大胡子挺吓人的，真是跟吉卜赛人和印第安人差不多，大家都觉得没单独碰上他是幸运呢！你怎么要把小孩子送到他那儿去呢？”

“那我怎么办？”蒂提固执起来，说，“他毕竟是孩子的爷爷，照顾孙女是天经地义的。估计他也不会对她太坏的。再说，就算不好，也是他的不对，也不是我的错呀。”

“我只是想知道，”芭尔贝丽试探着问，“那个老头儿心里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总露出那种眼神，还总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阿鲁姆，不和大家住在一起。人们可都议论纷纷呢。你肯定从你姐姐那儿知道很多他的事吧，至少也知道点儿吧。是不是，蒂提？”

“那还用说！不过我不能说呀，要是传到那老头儿的耳朵里，可就糟了。”

阿鲁姆大叔到底是为什么不愿见人呢？村里的人没有敢和他顶嘴，但也都不喜欢他。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芭尔贝丽早就想知道了。

还有，为什么全德尔芙里的人会把这个老头儿称作阿鲁姆大叔呢？芭尔贝丽也想不通，他也不会是全村人的叔叔辈呀。芭尔贝丽是不久前才嫁到德尔芙里的，所以对德尔芙里和附近的人和事还不大了解。

“其实，原来是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才26岁，那老头儿都70岁了，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妈妈是在托姆列休克长大的，那老头儿也是在那儿长大的。”

蒂提觉得自己的话要是被孩子听到了，会不太好，连忙左右看了看。可是哪儿还有孩子的影子？两个人都光顾着说话，孩子已经不在后面了。

芭尔贝丽向远处看了一眼，说：“她正跟羊倌贝塔和那些山羊一起上山呢。”

蒂提说：“老头儿曾是托姆列休克一个大户农家的主人。又赌博又喝酒的，结果家业都给败光了。后来听说他参了军到那波里去了。有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大男孩。老头儿让那个叫托比斯的男孩去学木匠活。托比斯娶了我姐姐阿尔菲特。结婚才两年，建房时托比斯被砸死了。阿尔菲特又惊吓又悲痛，接着也死了。大家说这是大叔一直背弃上帝的报应。大家见到他，也都躲得远远的。”

芭尔贝丽听完，走到一个破旧的房子前。那是羊倌贝塔的家，他12岁，每天早出晚归地帮山羊的主人们放羊。家里有妈妈和瞎眼的奶奶，德尔芙里的人管他的妈妈叫“山羊贝塔大婶”。

小女孩穿得鼓鼓囊囊的，累得气喘吁吁。原来，蒂提为了自己走路时省事，让小女孩把衣服全穿在身上。走了一会儿，小女孩把身上多余的衣服都脱下来，只穿着裙子，跟上贝塔，在山羊后面又蹦又跳地走着。

过了很长时间，到达了阿鲁姆的山顶。山顶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大叔就住在这儿。

小屋的后面有三棵老枞树，枝叶很繁茂。小屋面向山谷的一侧有一条长椅。一个老头儿坐在那儿，叼着烟斗，两手放在膝盖上，正望着上上来的两个孩子、一群山羊和蒂提姨妈。

小海蒂一上来就跑到老头儿那儿说：“爷爷，您好！”

老头儿握了一下孩子的手，冷淡地问她是谁。

“大叔，您好，”蒂提说，“她是托比斯和阿尔菲特的孩子。”

“你领到我这儿干什么？”老头冷冷地问。

蒂提说：“您是这孩子最近的亲人了，您当然有责任。”

老头儿一听这些，立刻站起身来说：“快给我下山去，别再来第二次！”

蒂提一听，立刻说：“好，再见。”就跑下山去了。

爷爷坐着不说一句话，小海蒂却高兴地到处看。一会儿，小海蒂又站在爷爷跟前，手背到身后，看着爷爷。爷爷终于问她想干什么。

“想看看屋子。”

爷爷打开门，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小屋就只有这一个房间。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一个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只很大的锅。

爷爷打开壁橱，壁橱里放着袜子、棉布和两三件衬衫，还摆了几只盘子、饭碗、酒杯，还有一片圆面包、一片熏肉、一块奶酪。看来爷爷的生活用品全都放在这个壁橱里了。

小海蒂问：“我睡在哪儿？”

“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

小海蒂看见一个小梯子，上去一看，是阁楼，透过圆圆的窗户，可以望见宽阔的谷地。

“我要睡在这儿。”小海蒂喊道。

爷爷在放干草的地方收拾出一张小床，在床头垫上了干草，又抱来一些干草，把床弄得更软和些。两人又一起把被单铺到了干草上。一个整洁舒适的床就做成了。

被子呢？爷爷说没有。海蒂却安慰爷爷说把干草当被子就行了。

爷爷把一个又大又沉的亚麻布袋往床上一放当被子。

“太棒了！看我的床有多漂亮！”海蒂叫道。

“该吃饭了。”爷爷说。他们下了阁楼，爷爷把奶酪烤得焦黄。小海蒂来到桌子旁，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圆面包、两个盘子以及两把刀。

“真了不起！小家伙。”爷爷说。

吃过饭，海蒂跟着爷爷来到山羊棚里收拾打点。

爷爷把一根圆木棒插到洞里，于是一个椅子就做成了。爷爷干的活都是那么有趣。

不久，太阳落山了。晚风吹来，茂密的树叶发出的哗哗声像美妙无比的音乐。海蒂高兴极了，仿佛从未这么开心过。

这时，贝塔赶着一群山羊从山上下来了。海蒂跑进羊群，和她早晨刚刚结识的山羊朋友们一一问好。两只漂亮的母山羊从羊群中走出，来到爷爷身边，舔他的手。贝塔把两只山羊领了出来。

“这是咱家的山羊吧？它们都住在小棚子里吗？”好奇的海蒂不住地问。爷爷说：“把你的碗拿来。”爷爷从白色山羊身上挤了满满一碗奶，然后又撕下一片面包说：“吃完就上去睡觉吧！”

“爷爷，它们叫什么名字？”海蒂跟在山羊的后面。

“白色的叫‘天鹅’，褐色的叫‘小熊’。”

海蒂赶紧吃完，回到屋里爬上梯子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天黑了，大风变得猛烈起来，刮得整个小屋每一根屋梁都嘎吱嘎吱响。爷爷坐起身，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大概会害怕吧。”他爬上梯子来到海蒂床边。小女孩躺在被子下面睡得正香，看上去那么愉快而恬静。

清晨，小海蒂睁开眼睛，吃惊地看了看四周，忘了自己是在哪儿。听见爷爷低沉的嗓音，她明白了过来。她现在已经不在乌尔赛奶奶那儿了。海蒂穿上衣服，爬下梯子，跑到外面。贝塔和他的羊群已经在屋外了。爷爷把“天鹅”和“小熊”从棚子里拉出来领进羊群。

“你想一起去牧场吗？”爷爷问。海蒂欢喜地跳了起来。

爷爷招呼贝塔，把一大块面包和一块奶酪塞到他们口袋里面，对他说：“你不许让她直接在山羊那儿喝奶。你要用这只碗给她挤两碗奶，知道了吗？”

小海蒂兴奋地登上了阿鲁姆的山路。山上长了一些美丽的红缨草和迷人的龙胆草，还有一大片不知名的金色小花。海蒂摘了很多花放在围裙里，心想，回家后把花插到床铺的干草上就更漂亮啦。

今天，羊儿们也学海蒂四处乱跑，贝塔不停地冲着各个方向吹口哨招呼羊群。

“海蒂！你到哪儿去了？”贝塔看不见海蒂了。

海蒂正在一个长满了空穗草的小丘旁，她把那儿散发的清香一直吸进肺里。

“快跟上来！”贝塔喊。海蒂兜着满满一围裙花跑了上来。

高高的岩石脚下，就是那片牧场。贝塔拿下口袋，放在地上低洼的地方，以免东西被刮下山去。他在晒得暖洋洋的牧场上躺了下来。

海蒂在横躺着的贝塔身边坐下，向四面望去。山谷下边的平地沐浴着阳光，远处的雪峰耸立在蓝蓝的天空下。小海蒂坐在那儿不说话，四周一片宁静。

贝塔竟睡着了。海蒂的心情太好了。她久久地望着远处的群山，觉得每一座山都像老朋友一样看着自己。

这时，几声尖厉而沙哑的叫声从头顶传来。

“贝塔！”海蒂喊，“老鹰！”

贝塔坐起身，看着老鹰渐渐向着灰色的岩石方向消失了。

“我想去老鹰住的地方看看。”海蒂说。

贝塔反对：“山羊都上不去。”

海蒂跑到羊群中去，跑来跑去，和每只山羊都成了好朋友。

贝塔把口袋拿来，掏出装了午饭的小包，拿出碗，从“天鹅”那儿挤出新鲜的羊奶。

贝塔把海蒂叫过来。海蒂看见摆好了午饭，高兴极了。问：“这羊奶是我的吗？你挤的是哪只山羊的奶？”

“‘天鹅’的。”

海蒂撕下一片面包，打算就着奶吃。可贝塔的小面包和菜快吃光了。海蒂就把剩下的面包和一大块奶酪一起递给他。贝塔呆呆地瞪着海蒂，从没有人给过他东西。他带着感激的心情开始了放羊以来第一顿像样的午饭。

“这些山羊都叫什么名字，贝塔？”海蒂问。贝塔告诉她，一会儿，她就能认出每一只山羊了。

长着结实犄角的山羊名叫“土耳其大汉”，喜欢用角顶撞别的山羊。只有一个叫“阿特立”的小山羊敢顶撞它，因为它自己头上的角也格外尖利。一只小个子山羊叫“小雪”，小海蒂经常到它身边安慰它。贝塔说：“因为没有老山羊了，小雪经常哭。”

“老山羊呢？”

“小雪的娘被卖了呗。”

“它没有爷爷奶奶？”

“没有。”

“太可怜了，”海蒂说，“以后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小雪不再悲叫了。

过了一会儿，贝塔吃完饭，又来到海蒂和羊群旁边。海蒂到底是海蒂，在贝塔过来之前，又做了许多新的观察。

海蒂说：“这些羊里最漂亮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

“阿鲁姆大叔经常给它们洗澡、刷毛，又喂盐嘛。”

这时，贝塔看见自负的“阿特立”眼看就要从悬崖边上掉下去了，一着急一下子摔倒了，可还是抓住了“阿特立”的一只腿。小山羊不服气地用力往前冲。海蒂忙拔下几棵山羊爱吃的草伸到“阿特立”的鼻尖前哄它，小山羊大口地吃起海蒂手里的草来，贝塔抓住小山羊脖子上的绳套，把它拉了回来。贝塔气得挥起鞭子想狠狠抽打“阿特立”。“不许打它！”海蒂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眼眶里似有泪光。

“那好，不打。不过你明天还得拿奶酪来才行噢。”贝塔提出条件。海蒂答应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