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步步为营
罗德里戈·伦佐洛于1430年或1431年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根据一些作家的记录,他的母亲出身王室家族,这个家族在争夺阿拉贡和巴伦西亚王位失败之后,开始觊觎教皇之位。罗德里戈从小才思敏捷,长大之后对科学特别是法律和法理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且颇具天赋。他首先在法律行业崭露头角,在棘手的案子中一展所长,辩护有理有据,很快名声大震。然而他不久厌倦了律师职务,于是弃文从戎,追随父业。但是在他过人的才智和勇气受到认可之后,就像对法律一样,马上对从军感到厌倦。这时,他的父亲去世,留下一大笔遗产,他决定不再工作,开始随性生活。他爱上了一个有两个女儿的寡妇,寡妇死后,罗德里戈成为两个女儿的监护人。他把其中一个送去了修道院。另外一个生得闭月羞花之貌,成了他的情妇,也就是臭名昭著的罗莎·瓦诺莎。她为他诞下五个孩子,分别是弗朗切斯科、凯撒、卢克雷齐娅、戈弗雷多,另外一个名字尚无记载。
当得知爱他如子的舅父当选为教皇加里斯都三世时,罗德里戈已退出公务,完全沉浸在为人父、为人夫的天伦之乐中。这时候的他只愿醉死温柔乡,哪里还有心思用于理想抱负。他对舅父显赫的地位心存忌惮。舅父当选教皇无疑会打破他原本平静的生活,迫使他回到繁忙的公务之中。若是其他人,定会立即赶往罗马拜见舅父,但罗德里戈并没有这么做,他知足地给舅父写了一封信,请求允许他继续原本的平静生活,并祝教皇的统治长治久安。
罗德里戈的淡薄态度与身边人时刻工于心计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加里斯都三世大为惊愕。他深知罗德里戈的才能。在一群庸才中间,罗德里戈置身事外的态度反而让教皇为之动容。他立即写信给罗德里戈,要求他收到信后马上离开西班牙巴伦西亚前往意大利罗马。
如果命运之手没有强行将他拉出来,他还会像普通人一样沉浸在自己平凡的幸福生活中,可这封信却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原来的生活。罗德里戈很快乐,也很富有。他骨子里的邪恶欲望即使没有全部消灭,也已经暂时休眠。一想到要打破原本平静的生活去过一种终日勾心斗角、惶惶不安的生活,他就感到害怕。他并没有立刻遵从舅父的命令,而是延缓复命,希望加里斯都会渐渐忘记此事。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两个月后,从罗马来到巴伦西亚的一位主教带来了罗德里戈的任命书,年俸两万达克特金币,并明确要求他立即前往罗马任职。
罗德里戈毫无退路,只得从命。罗莎·瓦诺莎与他在一起已有八年时间,是他的快乐之源,他不想与她分开。因此罗莎也离开了西班牙,在罗德里戈去往罗马之后,由两名贴身仆人陪同,在西班牙人曼努尔·梅尔希奥的保护下,来到了威尼斯。
命运兑现了对罗德里戈的承诺:教皇视他为己出,相继任命他为巴伦西亚大主教、六品枢机主教和副秘书长。加里斯都又为他的年俸增加了两万达克特金币。也就是说,罗德里戈在三十五岁时,无论是权力还是财富,都可与王公贵族匹敌了。
罗德里戈对接受主教一职略有迟疑,这一职位要求他常驻罗马,但他更愿意担任修道院院长,以便有更多的自由看望家人。然而舅父加里斯都却让他感到有朝一日会成为舅父的继承人,成为所有君主和国家的最高领袖。这一想法出现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了,而这也正是舅父想要看到的。
自此之后,年轻主教化身为最完美的魔鬼,虚伪的嘴脸暴露无遗。罗德里戈从此变了一个人:他满嘴仁义道德,低下头时仿佛承载着过去所有的罪恶;他蔑视自己拥有的财富,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财富原本属于也应该归还给穷困之人。他的御用历史学家告诉我们他在教堂、修道院和医院里忙碌穿梭,尽心尽力。即使他的敌人,也认为他拥有所罗门的智慧和约伯的忍耐,还能像摩西一样传颂上帝的神谕。罗德里戈的转变,罗莎·瓦诺莎看在眼里,她是这世上唯一能认识到这一转变价值的人。
幸好罗德里戈一直表现得如此虔诚圣洁。他的保护人在统治了三年三个月又十九天之后撒手归天了。他一路青云直上,树敌颇多,现在无所依凭,只能靠自己的美德和功绩与对手抗衡了。因此,在庇护二世统治时期,他尽量避免抛头露面。只有到了西斯都四世统治时期,才再次现身。西斯都四世把苏比亚科修道院交还给了罗德里戈,并任命他为大使前往阿拉贡和葡萄牙王国。他回到罗马时已是英诺森八世统治时期,做了一个决定,请曼努尔·梅尔希奥护送自己的家人前来罗马。曼努尔·梅尔希奥现在的身份是罗莎·瓦诺莎的丈夫,是卡斯蒂利亚的费迪南德伯爵。罗德里戈大主教像款待同乡和朋友那样接待了这位西班牙贵族,曼努尔希望过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因此在台伯河旁靠近雷日纳科埃利教堂的朗加拉街租了一栋宅子。大主教完成一天的神职工作后,会到那里摘下面具休息。虽然没人能证明,但据传言说在那栋房子里发生的下流淫乱之事,在罗马首屈一指。为了阻止谣言继续传播,罗德里戈将凯撒送往比萨学习,把卢克雷齐娅嫁给了阿拉贡家族的一名年轻人。这样一来,家中就只剩下罗莎·瓦诺莎和两个儿子了,这就是英诺森八世过世后,罗德里戈·博尔吉亚宣告继任教皇时的情况。
我们都知道罗德里戈是如何当选教皇的。那不勒斯枢机主教、谢拉枢机主教、葡萄牙枢机主教、圣母堂枢机主教和圣彼得堂枢机主教五名主教没有参与这桩圣职买卖,他们强烈反对这一选举结果,认为其中必有徇私舞弊。但不管怎样,罗德里戈还是赢得了多数支持,成为圣彼得大教堂第二百六十位继承人。
然而他戴着博尔吉亚主教的面具已久,并不敢一上任就露出真面目。虽说在获知当选的消息时,罗德里戈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他双手伸向天空,用大功告成的语气喊道:“我现在是教皇了吗?能代表基督,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基石了吗?”
“是的,圣父,”枢机主教阿斯卡尼奥·斯福尔扎回答说,他在教皇选举密议室里将自己手握的九张选票以四头骡子驮的金银珠宝卖给了罗德里戈,“在教友们中间,您已被万能的主选中,是同道之中最有资格胜任的圣徒,愿您能为上帝带来荣光,为教会带来安宁,为基督教教众带来欢乐。”
但就在枢机主教回答之时,新任教皇恢复了之前的淡定,双手交叉在胸前,谦卑地说道:
“我们希望,尽管我们并不完美,但愿上帝赐予我们强大的神力,愿上帝如从前把天堂的钥匙交到门徒手中并委托他管理教会那样对待我们。管理教会对凡人而言,若没有上帝的帮助,是无法完成的重任。上帝曾答应用精神指引门徒,我相信上帝也会这样帮助我们。而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像圣彼得牧养的基督羊群服从圣彼得那样,对教会领袖做到神圣的服从。”
话音刚落,亚历山大披上教皇袍。印着他拉丁文名字的纸片从梵蒂冈大教堂的窗外,纷纷飘落,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这一消息。当天这一消息传遍了欧洲各个宫廷。
凯撒·博尔吉亚这时正在比萨大学上学,他野心勃勃,得知父亲当选教皇,欣喜若狂。他二十岁出头,擅长各类体育运动,特别是击剑。他不用马鞍就能驾驭桀骜不驯的战马,一刀能砍下公牛的头颅。同时,他高傲、嫉妒心重、表里不一。根据托马西的说法,兄长弗朗切斯科不信上帝,而凯撒则是一个极端的无神论者。当代作家对他外貌的描写相互矛盾,有些人把他描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而另外一些人则称赞他为一代美男。这种反差是因为在春天,他脸上布满红疹,十分吓人,令人恶心。但过了春季,他则是一名忧郁的骑士,皮肤苍白、头发乌黑、胡须泛黄,正如拉斐尔描绘的那样。无论是编年史家还是画家都认为他的眼神坚定有力,而且这种眼神背后燃烧着熊熊不熄的火焰,异于常人,让人感到阴森可怕。他生来就是实现征服欲望的。他有一句箴言:不得胜,毋宁死!
凯撒和几个朋友一起随驿站马车回到了罗马,守城的士兵立即认出了他。以前很少碰到这种情况,这也表明他的命运正在发生转变。到了梵蒂冈,他受到更隆重的礼遇。有权势的人对他卑躬屈膝,就像他的地位更高一样。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既没有先去拜访母亲,也没有看望家人,而是直接去拜见了教皇。教皇事先已经知道他要前来,站在枢机主教们中间等他,凯撒的另外三个兄弟也站在父亲的身后。教皇陛下压抑住自己的父爱,只是亲切礼貌地接见了凯撒。他起身离开宗座拥抱凯撒,然后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询问他近况如何,旅途是否顺利。凯撒回答自己一切安好,为教皇效劳的愿望早已驱除了旅途的劳顿;一想到心中崇拜的教皇由如此深得人心、能力超群的人担任,心中喜不自禁,疲劳也一扫而光。听到这里,教皇留下凯撒兀自跪在那里,回到宗座上,立即恢复了严肃镇定的神情,缓慢而大声说道。在场各位听于耳,并将他的一字一句细细琢磨并牢记于心。
“本座相信,凯撒,你为我当上至高无上的教皇而喜不自禁。本座何德何能担此重任,荣登宗座,全系上帝的慈悲和垂爱。不过从小到大我对你一直关爱有加,从今往后只要你表现优秀必将获得当之无愧的圣宠,理所当然你为本座感到高兴。但是,如果你的喜悦是另有所图,就像我对你的兄弟说过的那样,你就大错特错了,凯撒,最终你会发现自己是在自欺欺人。或许本座曾经野心勃勃,对教皇之位怀有非分之想,现在本座为此谦卑地向所有人诚心忏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本座以勤勉为路;同时默默发誓,目标一朝达成,定当全心全意为上帝和罗马教廷的最高荣耀服务,以求用我们的光辉伟业抹去过去的丑陋劣迹。故本座希望我们留给后人的道路即使没有圣徒的印记,但至少留有一位光明磊落的教皇走过的足迹。上帝赐予我们工具,要我们手捧结果奉还,故本座将尽职尽责以还清所欠上帝的债务,因此本座决不允许我等出现任何欺骗行为而遭天谴。如今唯一能动摇本座这份美好意念的障碍就是对你等前途的过分关心。故而我们要防范于未然,早早封存对尔等的疼爱,并祈求上帝保佑本座不要在裙带关系上失足。教皇一旦因徇私而失足将危及整个教廷的声誉,且陷整个家族于不义。本座将终身为此过错懊悔不已,上帝慈悲,愿叔父加里斯都先皇今日不要在炼狱中为我们背负更多的罪孽!啊,他名德望重,心地善良,但偏爱亲人家属,其中对本座更是疼爱有加,这份盲目的偏爱让他误入歧途,以至于把诸多能人贤士应当享有的恩宠集聚在毫无贡献的几个骨肉至亲身上。诚然,他不该拿民脂民膏为我们家族敛财,也不该私吞不义之财;更不该让已经贫弱不堪的基督教国家四分五裂,把斯波莱托公国和其他富庶的封地为我家族所有,让副司祭、罗马副总督、教廷军队统领以及其他一切要职高位为我等无力之手所托,被我家族专揽,而非能人贤士所任。甚至有人虽身无所长却因得我们偏爱而获显赫地位,还有人只因其才华出众、遭人嫉妒而一直不得重用。为了从阿拉贡斐迪南国王手中夺走那不勒斯王国,加里斯都发动了一场可怕的战争,若结果好的话会为我们带来更多的财富,否则将给教廷带来耻辱和不幸。最后,他还任凭一些人把公众财富变成个人利益收入囊中,这不仅有损教宗圣位和他的一世英名,更让他违背良心。噢,然而上帝的惩罚是何等英明啊!尽管他一直煞费苦心为我们谋求前程财富,却在撒手人寰之时把我们从高高在上的顶峰摔了下来,弃我们于罗马人民的愤怒和仇恨之中,正是我们认敌为友触怒了他们。故而凯撒,本座告诉你,我们不仅从至高无上的荣誉顶峰一落千丈,让叔父在我们脚下积淀的世俗财富和尊贵付诸东流,还冒着生命危险,不得不背井离乡,选择流放,和我们的朋友一起,只有这样才能让本座躲过高官厚禄带来的暴风雨。这给本座警示,上帝对那些不怀好意之心一清二楚。对于一代教皇而言,一心只为不过数十载的家族利益,而非千秋万代的教廷荣誉,必然贻害无穷!任何公职人员,其职位既非继承而来亦不可传于后嗣,若一心建立自己的荣誉丰碑,弃公众利益于不顾;以为只要做好万全准备,提防晴空万里之时突兀而来的旋风和随后的暴风雨即可长治久安,这实在愚蠢至极。众敌之中不是随便一人都有本事竭尽全力使坏,倒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百名朋友及其虚伪的谎言破坏力更甚。如果你和你的兄弟们走上本座为你们开启的正道,你们心中的所有愿望都将实现。但假如你们选择邪门歪道,却希望本座因为慈爱而纵容你们胡作非为,那么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本座是一位堂堂正正的教皇,是教会的圣父而非家中的慈父。故而本座作为基督的人间代表,行事当以本座认为有益于基督世界的利益为重,而非你们心中的利益为重。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凯撒,接受教皇的祝福吧!”说完,亚历山大六世起身,双手放在儿子的头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内室,留下凯撒还跪在原地。
这席话完全出乎凯撒的意料,听完之后他顿时目瞪口呆,对于一个满怀希望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他站起身来,感到天昏地暗,如同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梵蒂冈。他立即赶往母亲那里,刚开始被自己抛诸脑后的母亲现在成了他绝望中的一根救命稻草。罗莎·瓦诺莎具有西班牙交际花的典型特点:虔诚信奉圣母玛利亚到迷信的程度,溺爱孩子到娇生惯养的程度,深爱罗德里戈到任其放纵的程度。但在内心深处她明白自己近三十年来对罗德里戈所产生的影响,就像是一条蛇,在自己的姿色丧失魅力之后仍懂得如何将身子蜷缩起来拴住心上人。罗莎能识破老情人那张深藏不露的虚伪嘴脸,因此向凯撒保证绝不会是他所理解的那样。
凯撒到来时,卢克雷齐娅正在母亲身旁。当着母亲的面两人像情人一样热吻对方。凯撒在离开之前与卢克雷齐娅约好晚上再见。她现在并没有和丈夫同住,罗德里戈为她另租了佩拉格雷诺宫,就在菲奥里宫对面。在那里,她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到了傍晚约定的时间,凯撒来到卢克雷齐娅的宫中,却发现哥哥弗朗西斯科也在这里。兄弟二人从小就不和,性格也截然不同。在弗朗西斯科心里对弟弟凯撒的敌意只能算是小鹿撞见猎人时的恐惧;而在凯撒的心里对弗朗西斯科却充满复仇的欲望,如猛虎心中潜伏的嗜血冲动。但是二人还是礼节性地拥抱了对方,一个出于真心,而另一个则是虚情。一见面,两人都感受到了双重竞争的压力,一则争夺父亲的信任,二则争夺妹妹的石榴裙。这种争宠的感觉使弗朗西斯科血气上涌,脸色绯红;而凯撒的脸色则像死灰一样越发苍白。两人落座后,都不愿先离开。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又来了一位强劲的竞争对手,使得二人都不得不让步,来者正是他们的父亲罗德里戈。
果然如罗莎·瓦诺莎安慰凯撒时所说,亚历山大六世表面上对裙带关系表示深恶痛绝,可实际上深知子女的用处,虽说弗朗西斯科和戈弗雷多可能指望不上,但凯撒和卢克雷齐娅永远都是他可依靠之人。而且卢克雷齐娅的作用绝不输于凯撒。她是男人心目中的风骚美人儿,生性邪恶,步步为营,又野心勃勃;她沉迷于寻欢作乐、万人仰慕、名利浮华,对钱财珠宝、锦衣华服和富丽宫殿贪得无厌。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一张西班牙美人的面孔;外表纯洁无瑕,实际上却是一朵交际花,有着拉斐尔笔下圣母玛利亚的面孔,内心却如梅莎丽娜[1]一般淫荡。罗德里戈对她疼爱有加,既把她当作女儿,又把她视为情人。卢克雷齐娅如同一面魔镜,罗德里戈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激情与罪恶。卢克雷齐娅和凯撒是他最心爱的两个孩子。在亚历山大六世担任教皇的十一年间,此三人构成了完美的恶魔三位一体,简直是对神圣的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2]的巨大讽刺。
一开始,亚历山大六世行事并没有违背对凯撒那番话中所提到的原则;而且在就任教皇第一年里所取得的成就超出了所有罗马人的期望。他慷慨下令大开粮仓放粮,让老百姓有史以来头一次享受到如此富足的生活。为了让社会最底层人民也能享受到这等福利,他甚至动用自己的私人财产大量发放救济金,使长期被边缘化的穷人也能享受到这普天盛宴。上任教皇在位期间,夜间犯罪猖狂,甚至达到法不责众的程度。亚历山大六世即位后不久组织了一支强有力的治安捕快队伍,重新恢复了法院职能,任命了四名清正廉洁的法官,并授权他们彻查夜间犯罪行为。不管罪犯的地位高低、财富多少,四位法官一律严格执法、秉公处理,城市治安很快大为好转。上任教皇统治期间,听到有人抱怨司法部门贪赃枉法,当时的副大法官曾在公共场合放言道:“上帝的旨意并不是让罪犯以死谢罪,而是让他们先留着性命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因此亚历山大六世统治初期的清明与上任教皇时期的腐败形成了鲜明对比,教皇国的人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像是回到了罗马教廷的美好时代。可以说,在亚历山大六世即位后的头一年里,他已经重新拾回了前几任教皇丢失的精神和信誉。但是接下来若他想开启自己的宏图伟业,还需要继续建立政治信誉。为达到这一目的,有两种方式,即:结盟和战争。他打算先从结盟着手。罗德里戈在担任主教时将女儿卢克雷齐娅嫁入阿拉贡家族。而如今,这位女婿无论是出身、财富还是才干,都不符合亚历山大六世教皇政治野心的要求,因此教皇要求他们分居,之后顺理成章演变成了离婚。现在卢克雷齐娅·博尔吉亚又待字闺中,可再择良婿。于是亚历山大决定在两个家族中寻找驸马,首先他需要一个盟国助他监督邻国动向,因此他选中了米兰公爵“伟大的弗朗切斯科一世”[3]的弟弟亚历山大·斯福尔扎的孙子——佩萨罗[4]领主胡安·斯福尔扎。佩萨罗靠海,地处佛罗伦萨和威尼斯之间,恰好符合亚历山大的要求。基于共同的利益,双方不谋而合,结果胡安·斯福尔扎很快就成为卢克雷齐娅的第二任丈夫。
阿拉贡的阿方索是那不勒斯国王的继承人,亚历山大六世同时也向他提亲,想让自己的三儿子戈弗雷多与阿方索的私生女达娜·桑西娅联姻。但是斐迪南一世老奸巨猾,一再讨价还价,以两个孩子还未到结婚年龄为由拖延谈判时间。他说:“与教皇结盟,自然荣幸之至,但订婚并不急于一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戛然而止,使亚历山大六世十分恼火,他当然明白这只是借口,拖延意味着拒绝。亚历山大和斐迪南在这场政治博弈中打了个平手,继续相安无事,却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爆发。然而时运却抛弃了斐迪南一世。
注释:
[1]梅莎丽娜:古罗马皇帝克劳迪厄斯一世的王后,以淫荡奢靡而闻名。(译注)
[2]三位一体:圣父、圣子及圣灵合为上帝。(译注)
[3]弗朗切斯科一世:全名弗朗切斯科·斯福尔扎(1401—1466),意大利雇佣兵首领、米兰公爵,也是斯福尔扎家族在米兰统治的开创者。(译注)
[4]佩萨罗:意大利中北部港市。滨亚得里亚海,在里米尼与安科纳之间,亚得里亚海港口。(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