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村霞光(6)
老罗被迅速送往了医院,经过医生的检查,发现他小腿骨折,虽然失血有些多,但他身强体壮,没什么生命危险。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在12点以前的事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12点左右,估摸着廖娟的家人已经陷入了最深的睡眠,老罗拉着廖娟悄悄走出了屋子。奇怪的是,静丫头并没有像约定好的那样等着他们。
她的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光,一道身影倒映在窗户上,身影跪在窗边,伸手抚摸着什么。
一股热血冲上了老罗的头顶,他一脚踹开了门,就见静丫头躺在床上睡得正死,廖娟的丈夫却蹲在床边,粗糙的手在静丫头的脸上抚摸着,低头嗅着她的发香。
老罗的突然出现让男人吓了一跳,他一下子蹿了起来,随即却镇定了下来,冷笑了一声,一把推开老罗,径直走向了廖娟的房间。
老罗这才发现,原本跟在他身边的廖娟和那个孩子不见了,而廖娟的房间里却传来了喝骂和痛呼声。
他急忙跑了出去,廖娟的房间灯光大亮,男人正抓着廖娟的头发将她拖出屋,廖娟的孩子抱着男人的大腿踢打着,男人似乎被踢疼了,抬脚踹向了孩子,那孩子倒向了后边,头磕在了桌角上,慢慢倒了下去。
男人却浑不在意地吐了口唾沫。
“又想跑了是吧?上次是大学老师,这回是老同学,你到底有多少相好的?”男人狠狠地踹着廖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跑就跑,谁让你们回来的,坏老子的好事。”
另一个房间的灯点亮了,家里的老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漠的神情看着男人的举动,无动于衷。
“住手!”
老罗大喝了一声,冲了上去,抬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摔了出去。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一家人,三个人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抓挠踢打着老罗。
气头上的老罗下手极狠,只几下就让这几个人躺在了地上。
“你们还是不是人!”老罗冲这几个人竖起了中指,这才回头去看廖娟。
此时的廖娟怀里抱着孩子,一脸的失神,嘴里嘀咕着什么,手伸向了一边的酱缸,掏出一把大酱抹在了孩子的脑后。
“抹上酱就不疼了,抹上酱就不流血了,一会儿就好了。”老罗上前几步,这才听清廖娟嘴里嘟囔的话。
“不赶紧送医院,你想啥呢?”老罗骂了一句,伸手抱起孩子,心却一沉。
廖娟慢慢起身,走到门边,抓起了一把镰刀,走到了仍旧躺在地上呻吟的几个人身边,接着,她举起镰刀,对着男人的脖子砍了下去,然后是下一个,再一个。
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老罗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疯了!”老罗惊呼一声,冲上前要制止廖娟,可此时的廖娟已经杀红了眼,她不由分说将手中的镰刀挥向了老罗。
毫无准备的老罗被划破了前胸,他顾不得疼,一边死命要制服廖娟,一边高呼静丫头帮忙,可房间里的静丫头却毫无反应。情急之下老罗踹掉了廖娟手里疯狂挥舞的镰刀并迅速地抢了过来,廖娟一看疯了似的又从院中摸了一把镰刀砍来,老罗身上被砍了好几处。
廖娟铁了心要杀了眼前见到的所有人,就连老罗也不敢正面交锋,只能边打边跑,试图把她引到别处,引起别人的注意。
至少,不能让静丫头暴露在刀口之下。
慌不择路的老罗跑进了大山,跑到了断崖边,摔下了断崖。
老罗只说到这里,就陷入了沉睡。但他的供述坐实了廖娟杀人的罪名,我原本以为,这个案子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然而,当地警方却不这么认为,从老罗带回来的那把镰刀上,检测到了几名被害人的血迹,凶器在老罗的手里,他的供述也没有其他的证据辅助,当地警方认为不能采信。
“怎么办?”我问静丫头,“把小骡子弄起来吧,只有他才知道怎么给自己证明。”
“简律师,张警官,你们能过来一下吗?”老罗的主治医生突然找上了我们,“有些东西,你们应该看看。”
他说着,摊开了手,手上是一张带着血的存储卡。
“这是?”我和静丫头愣了一下。
“给罗先生做手术的时候,从他的腿里取出来的。”主治医生说,“真奇怪,这东西怎么会在腿里。”
我和静丫头却是欣喜不已,老罗用这种方式保存起来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本案至关重要的证据。
我们不敢耽搁,当即找了一张读卡器,借了一台电脑,打开了存储卡。
存储卡里是一段录像,从他带着廖娟出门开始,一直到他坠落山谷,忠实地记录下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这下,可是铁证如山了。”静丫头笑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想的呢。”我摇头苦笑。
老罗确实变了,不再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知道自己做事冲动,开始知道给自己留证据了。
可是老罗啊,你知道自己这一次可能有去无回,才把存储卡藏在了腿里,就怕廖娟先一步找到你,毁掉所有的证据吧。
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把那枚小小的卡片塞进肉里?
廖娟指认现场的那天,我和静丫头推着还坐在轮椅上的老罗也在现场。
廖娟全程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配合着警方的工作,直到看到我们,她的神情才有些异样。
老罗转动轮椅,慢慢到了廖娟的身前。看押廖娟的警察神色有些紧张,抓着廖娟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廖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
“没事,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老罗连忙说道。
警察却低头看了看老罗的双腿。
“好吧,她现在不能把我怎么样,行了吧?”老罗尴尬地摊了摊手,“我就是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问问她。”
他把目光转向廖娟,和她对视着:“为啥是我?咱们曾经是同学,我答应过会带你走。”
廖娟嗤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可是你终究没有带我走,不是吗?我的孩子,我最后的希望,全都毁在了你——和你的小女朋友手里啊。”
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静丫头。
“我不可能丢下她,你知道。”老罗回过头,看着静丫头,眼里洋溢着幸福。
“为什么不能?留下她一个,你能救走的是两个人,我们两个人的命,还不如她一个人的命金贵吗?都是人,凭什么她就能高人一等?”廖娟的脸扭曲着。
“是啊,都是人,凭什么你就觉得你的命比静丫头更金贵?”我上前一步,问道。
我早就猜到了廖娟留下静丫头的意图,可这些话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廖娟“呵”了一声,在警察的推搡下走出了院子。
院门外,聚集着村子里留守的女人们。
这些女人看着廖娟,眼里满是不屑、嘲讽,甚至是怨恨。
“贱货。”一个女人嫌恶地侧过头,啐了口唾沫。
这一句简单的话却引起了人们的共鸣:“就是,给吃给住,连孩子都给养了,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天天总想着跑。”
“丧尽天良啊!那么好的一家人,说杀就杀了。女人嘛,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还折腾个啥啊。”
廖娟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目光冰冷地看着这些人,人群猛然间静了下来。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那几个说话的女人面前,抬手指了指老罗和静丫头,平静地说道:“要不是他们,你们都会死,帮凶!杀人犯!你们,所有人都是。”
“走吧。”看着这些女人,静丫头叹了口气,“这地方需要一缕光,一缕能够叫醒他们的正义之光、教育之光、平等之光,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血腥之光。”
这是多么严肃、沉重的一幕,然而,总有人喜欢不合时宜地打破这种氛围。
“这案子,赔了,一分钱没赚不说,还搭进去那么多钱。咱们现在,苦啊。老简啊老简,你说你咋想的?非得飞过来?坐慢车你能死吗?”
轮椅上老罗唉声叹气地说道,气得静丫头恨不得再把他丢下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