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终关怀(2)
秦钟猛吸了一口气,按捺下心底的悲伤,解开了老人的衣服,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喘息。
秦钟一愣,俯下身,侧耳倾听着,老人似乎还有一丝呼吸。
“爸,爸,你醒醒!”秦钟连忙喊道。
然而对于他的呼唤,老人没有任何回应。
秦钟匆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20,10分钟后,医生带着仪器赶到了现场,但他们只看了一眼,就遗憾地摇了摇头。
“秦先生,节哀!”医生叹了口气,安慰道。
“救他,你们快救他啊,他还有呼吸!”秦钟叫道。
“秦先生,请你冷静一点。”医生平静地道,扫了一眼屋子里简单的家具,“已经没有必要了。一针药、一次除颤就要2000多元,我觉得,你现在不必花这笔钱。”
“他是我爸!”秦钟盯着医生,双眼通红。
“可是……”
医生还想再说点什么,秦钟却摆手打断了他,他在沙发上坐下,低着头,双手插进了头发里,闷头不语。秦双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眼里满是不安。
“用我帮你联系殡仪馆吗?”医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耐心地等待着,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秦钟才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电话,走进了隔壁的房间,关上了门。
隐隐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商量借钱的事。
医生摇头,掏出电话,准备打给殡仪馆,一名同事却面带疑虑,伸手阻止了他,把他拉到了一边:“不太对劲,老头儿好像是中毒。”
“中毒?”医生愣了一下,“你确定吗?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发现异常的同事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医生的手在电话上摩挲着,半晌,他才按下了另外三个数字。
那段时间恰逢静丫头在基层锻炼,接警后,她第一时间带着民警赶到了现场。秦双的班主任刘洁和秦钟雇来的钟点工肖丽都到了,刘洁带着秦双躲进了隔壁的房间,肖丽和秦钟之间却充满了莫名的火药味。
“老板,咱们合同里写得明白,由于您这边的原因,我没做完一个月也是要按照一个月给我工资的。”肖丽说。
“我知道,我知道。”秦钟抓着头发,“你能容我几天吗?老人刚走,你容我把他的后事处理完总行吧?”
“那哪儿行?”肖丽尾音上挑,“你是老板,不在乎这俩钱,我可不一样,就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
“三天,就三天行吗?至少你等我安葬完老人吧?”
“我等不了啊。”肖丽摇了摇头。
“多少钱?我给你行吧!”刘洁突然走出了房间,掏出了钱包。
“那怎么行?”秦钟霍地站起了身。
“3000元。”肖丽已经说道。
刘洁从钱包里抽出了一沓钞票,递给了肖丽。
“刘老师,这不行。”秦钟连忙说道,手上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先办老人的丧事吧。”刘洁笑了一下,“我这儿还有7000元,先用着吧。”
“这……”秦钟叹了口气,一脸的尴尬。
“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刘洁坚持道。
“那好吧。”秦钟无奈地点了点头。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静丫头微微皱眉,低声对身边的民警吩咐道:“去查查这个钟点工。”这才向秦钟出示了证件。
秦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多了几名警察,他茫然地看着这些警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父亲的死可能另有隐情。”静丫头严肃地说。
秦钟的脸色变了。
静丫头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径直走进了停放着老人尸体的房间,扒开眼睑看了看,伸手捏住了老人的脸,打开了嘴,俯下身观察了一下,抽了抽鼻子,眉头紧皱。
片刻后,她转过身,对秦钟说道:“我们要做尸检。我基本可以断定,你父亲是中毒而死。”
“怎么会?”秦钟不敢置信地看着静丫头。
刚刚被派去调查肖丽的那名民警也走了回来,在静丫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先生,你的保姆可能有重大作案嫌疑。”静丫头深吸了一口气,“据我们掌握的线索,你的保姆肖丽到你这里工作不到一个礼拜。17年前,肖丽曾因为涉嫌杀害雇主骗取工钱被判无期徒刑,因在狱中表现良好,几次减刑之后,今年刚出狱。”
秦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面对警方的问询,肖丽坚决否认自己杀人,一口咬定死者的儿子秦钟才是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
死者秦明,75岁,7年前因中风瘫痪在床,一年后儿媳离家出走,只留下年幼的孙女,儿子秦钟经营的饭店遭到竞争对手的恶意陷害,生意一落千丈。
为了方便照顾老人和女儿,秦钟关掉了饭店,靠在夜市摆摊卖一些小物件维持生计,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为了给老人治病,秦钟耗尽了所有的积蓄,早已不堪重负。肖丽受雇成为秦家的钟点工后,多次看到秦钟对老人恶语相向,摔门而去。
老人因行动不便,大小便都需在床上进行,照顾老人就成了一个十分需要耐心的工作,但秦钟显然没有这样的耐心。肖丽注意到,老人的衣服、被褥长时间没有换洗过,上面满是污渍。
肖丽坚持认为秦钟对秦明有虐待行为。
案发当日,警方在秦钟的家中发现了一支注射器,针管内残留有毒药敌敌畏,针头上残留着秦明的皮肤残屑,推断嫌疑人就是用这支注射器给秦明注射了毒药。
然而,注射器上残留的指纹与肖丽的并不相符。
周末的夜市总是很繁华,秦钟的小摊子前挤满了人,他忙着收钱递货,手脚麻利,却还是被顾客不停地催促。
“您稍等!”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素颜的姑娘,一头长发扎了个马尾,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和一条朴素的牛仔裤,面带微笑,干脆利落地忙碌着。
是刘洁。这个摊位前的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人们甚至给她取了个“夜市西施”的绰号。
对于刘洁来给自己帮忙,秦钟更多的是尴尬和不解。他有意让刘洁离开,可刘洁却自顾自地忙了起来,客人们更是压根不理他这个正牌老板。
看起来,他更像是给刘洁打下手的那个人。
嘈杂的人群突然静了一下,接着被一股大力向两边推开,一个头上还扎着绷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地看着秦钟,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从他的身后走上来两个年轻人,两人的手里都握着钢管,二话不说就砸了下去。
“你们干什么?”刘洁呵斥道。
“小娘儿们,这没你的事!”头绑绷带的男人低喝了一声,冲着秦钟冷哼了一下,“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躲在一个女人后边了?”
秦钟已然辨认出,这个男人就是几天前被他暴揍了一顿的那个小偷,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找到了他的头上。
秦钟暗暗握了握拳,伸手抓住了摊位上的一把匕首,刚要动手,一只柔嫩却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愕然侧头,就看到一身警服的静丫头正站在他身边,微微摇了摇头。
人群外,几名警察正迅速靠近。
一道寒光闪过,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静丫头的手铐铐在了秦钟的手上。
审讯室外的刘洁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她和秦钟都是这场冲突里的受害者,可秦钟却是被戴上手铐押回来的。被带到局里后,她更被安排到了别的房间,没人审问,甚至没人限制她的行动,可秦钟却被带进了审讯室,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同志!”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静丫头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边,刘洁就迎了上去,“秦先生他……”
“他现在还不能走。”静丫头翻看着手里的笔录,头也不抬地说道。
“为什么?”刘洁满脸的不解。
“他涉嫌参与一宗凶杀案。”
这句话让刘洁呆立在了当场。
“具体的情况我不便告诉你。”静丫头合上笔录,看着刘洁,“我是来给你带个话的,秦先生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女儿秦双,秦双的母亲现在另有家庭,而且育有一子,他希望你能暂时……”
“我一定会照顾好秦双,可是,秦先生怎么会杀人呢?”刘洁急切地问道。
“无可奉告,关于案子的一切,我现在都不能告诉你什么。话我已经带到了,我还有工作,另外,如果在秦双这件事情上你有什么难处的话,也可以直说,我会想办法解决。”
刘洁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秦钟怎么就牵扯进了凶杀案里。
“一定是被我的威严霸气震慑到了。”静丫头躺在沙发上,把一颗葡萄塞进嘴里,“小明哥我跟你说,我都做好连夜奋战的准备了,结果不到一个小时,这个秦钟就什么都招了。我问什么他答什么,我没问的,他自己就给补充上了,我就没见过这么配合的嫌疑人。”
“所以呢?”老罗揉着静丫头的小腿,谄媚地问,“这案子,有没有什么搞头啊?”
“我的案子你也想搞?”静丫头白了老罗一眼,“要钱要命?”
“都要!”老罗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鄙视你!”静丫头彪悍地竖起了一根中指,又看了看紧皱着眉头的我,“小明哥,你什么表情?”
“右眼皮跳了一天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我撕下一块纸,贴在了眼皮上。
“封建迷信!”静丫头撇了撇嘴,“你那是用眼过度了。”
“我倒是想不用眼过度,那也得你们家那口子肯干点正事啊。”我仰躺在椅子里,一脸无奈。
“他伺候好我就是正事。”静丫头说得理所当然。
“代表漫天神佛鄙视你们。”我撇了撇嘴,“老天啊,来两个雷,劈死这两个家伙吧。”
“简头儿,有人找,到你办公室还是去会议室?”行政小王探了个脑袋进来,问我,又看了看沙发上的老罗和静丫头,“我还是安排去会议室吧。”
“嗯。”我应了一声,站起了身。
静丫头也站了起来,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人,却“啊”了一声:“怎么是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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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的是一个20多岁的姑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女孩儿的眼里写满了不安,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储蓄罐,一只手紧紧抓着那个姑娘的手。
“你认识她们?”听静丫头那么说,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嗯。”静丫头点头,“小的是秦双,我那个案子当事人的女儿,大的那个叫刘洁,秦双的班主任,秦钟被捕之后,就是这个刘洁一直在照顾秦双。小明哥,”她侧头看着我,“她们来……”
“毫无疑问,是想让咱们给秦钟辩护。”老罗从静丫头的身后探出了脑袋,幸灾乐祸地说道,“终于有机会在正面战场上击溃静丫头了,让你嚣张!”
静丫头白了老罗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我:“小明哥,你会接吗?”
“那得看情况。”我整理了一下领带,把手伸向了门把手。
“可这个案子是我主办的啊,小明哥你还不相信我吗?”静丫头不满地说道。
“你小明哥只相信他自己。”老罗嘿嘿一笑,“再说了,丫头,你就敢保证你不会犯错?”
静丫头怔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罗,猛地一跺脚:“走着瞧,姑奶奶我能把你们这两坨烂泥扶上墙,就能再把你们拆下来!”
说着,她抢在我前面拉开门,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和刘洁擦身而过,连个招呼都没打。
“完了,你捅马蜂窝了。”看着依旧嬉皮笑脸的老罗,我颇有些无奈,明明每次都是被收拾的那个,他却不吸取教训,总是主动挑衅。
这小子,不是有受虐倾向吧?
“叔叔,爸爸是好人,爸爸不会杀爷爷的。”律所的小会议室里,秦双不安地看着我们,低声说道。
面对她惊恐的眼神,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法律讲究的是证据,而杀人凶手也未必都是坏人。
“能保住命就行,这孩子……”刘洁看了一眼秦双,“这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听她这么说,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保住一个人的命和无罪辩护,哪个难度更高显而易见。
“你们同意了?”看到我的表情,刘洁也松了口气,“双儿,还不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秦双机灵地跳下了椅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先别急着谢。”我连忙扶起秦双,“这案子我还不是特别了解,等我们深入调查一下,再告诉你们决定行吗?”
秦双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一下。
“还调查啥呀。”老罗瞪了我一眼,“老简,这案子你要是不接,我这辈子都瞧不起你。”
我回瞪了老罗一眼,这小子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可是,叔叔……”秦双把储蓄罐递到了老罗的面前,微微缩着脖子,“我只有这点钱。”
“哈哈。”听着储蓄罐里硬币撞击的清脆响声,老罗干笑了一声,“你帮叔叔买块糖,就当是代理费了,好不好?”
“叔叔你真是个好人!”秦双开心地笑了一下,抱住老罗,“吧唧”一下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幸好静丫头不在,要不然,老罗拐骗小萝莉这件事又要成为他被暴揍的理由了。
然而,老罗虽然力主接下了这个案子,真正干活的事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而这个案子更是让我无从下手。跟静丫头混了这么久,对于她,我们实在是太了解了,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绝对不会把这个案子移交检察院的。
“怕什么?”老罗斜了我一眼,一脚踩下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刺激得我耳膜生疼,一股焦煳味更是透过车窗传进了我的鼻子,“你别忘了,咱们要做的只是保住秦钟的命,又不是让你把他弄出来。按静丫头的说法,这个秦钟的认罪态度,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可惜了,咱们的牌子,可能因为这个案子得彻底砸了。”我叹气道。
“人命和牌子,哪个更重要,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老罗瞪着我,“你小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啊。”
“那得看碰上的是谁。”我推开车门,“这次,咱们砸的可能不光是自己的牌子,还有那丫头的。”
“她要真在乎这事儿,早耍手段把咱们派到这案子外边了,你还不知道她。”老罗笑了一下,“没准那丫头就是想让咱们来呢。要不然,刘洁和秦双上哪儿知道咱们?”他脸色微变,“咱们好像让那丫头摆了一道啊。”
我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老罗说的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可惜了,这案子,没钱赚啊。”老罗唉声叹气道,“老简,回头去找静要代理费,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