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弱者”成为一种武器
弱者最可恨的是什么？
是将“弱者”奉为标签当作武器，上蹿下跳，不跟你讲理，却跟你比惨！
“弱者”，其实不弱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的上班路上，我撞车了，确切地说是我的车被一辆电动三轮车撞了。
是一个老头，他无牌无证不按规定道路行驶，小三轮就像是装了V12引擎，快得简直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眼瞅着我马上就进环岛了，老头从天而降，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吓。
事故其实很好判定，他主要责任，我次要责任，但这个老头自从突然下凡之后，就立刻化身为一个浑不讲理的凡人。交警到达现场之后，他当着警察叔叔的面也是摆出一副“我撞了他，但我并没错，我年纪大了反应有点迟钝，你也别想让我赔钱，因为我穷得叮当响，根本连一毛钱也没有”的态度与我和交警沟通。
这令我十分窝火，直觉告诉我，这事儿有得耗了。果然，老人家没让我失望，他完全拒绝配合交警的协调，不告诉交警自己的名字、住址、籍贯、身份证号等一切信息，还以不会写字为由拒绝签下任何文字性的内容。
随着几名围观群众的迅速合拢，老头像是找到了力量的源泉，已经根本不屑于和我理论了，他对着围观群众大声嚷嚷：瞧一瞧啊看一看，交警在欺负老年人啦，交警在欺负穷人啦，交警在欺负我这个弱势群体啦！大家快来看啊，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我观察到，他利用舆论攻击这招让交警十分下不来台。而竟然真的有围观者听完之后在旁边以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说：“差不多就得了，人家老头也不容易”“小伙子你的车不是有保险嘛，你走保险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人没事就好，照顾照顾小老百姓，人家挣钱不容易”。
这话说得就像我不是小老百姓而是个大尾巴狼一样，是啊，谁挣钱都不容易，可我既没有干爹又不是神笔马良，我们家人民币后面的零蛋和你们家的一样啊，不是随便画画就行的啊！
但显然，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极大地助长了老头的嚣张气焰，他开始深情地诉苦：我都这么弱了，我都这么不容易了，我都这么底层了，你们警察怎么还能这样对我，判我主要责任呢？交警同志你要是真的为人民服务的话，你就赶紧掏枪把旁边开车的这家伙给毙了，我就封你个青天大老爷，你瞧我就一可怜人儿，没钱没势，多么需要党和国家的关怀和保护啊！和交警诉完苦之后转身看着我，一脸的泼皮无赖相，满脸都是王的眼神，都是睥睨天下试问能奈我何的风范！
好在，交警是明白事理的，警察叔叔在庄严的六一儿童节，很好地保护了我的正当权益，他并没有屈从于周边舆论的压力，而是将我们带到了交警队。在无比清楚的事实和肃穆的国徽的照耀下，在交警拘留的威胁和我一脸坚毅毫不松口要和他打官司的坚持下，老头终于良心发现，松口说：我穷啊，我少赔你点吧！
可以弱，不能无耻
其实类似撞车这样的事情我遇见过不少。我上一家公司是做时尚娱乐杂志的，我当时是一枚冠冕堂皇的“执行主编”，我有一个助理，小姑娘十分清新可人，唯独一点不好：懒！
帮她做分内事做得多了，我难免厌烦。有一次，来了一大堆赞助商的产品手册，需要稍微包装下做个介绍，她瞪着两个无辜的大眼睛说：超哥，你文笔好、脑子好，这活儿你帮我干吧！
其实她不是文笔不好，她只是懒。在我看来，那种文案介绍完全就是一堆说明书式的文字，一个语文考20分的人都能轻松完成，难不成还要我把一份份的说明书改成水调歌头或者七言绝句？
我心里想：我凭什么，那么一大堆要我干给你看，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因为你长得可爱而愿意帮你干活的！而且我自认为也没什么绅士风格，加上我自己也懒加拖延症，给你干活可能自己就得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干自己的活儿干到凌晨了。
我拒绝了。没想到她非常生气，她将那些手册在桌子上摔摔打打，埋怨着：人家就是写不好啊，写不好给客户也会不满意的啊！你就帮我写一次嘛，这么多写完得几点啊，人家还要回家睡美容觉呢！
可是，你着急回家，我也不是一条无家可回的流浪狗啊，出来混谁还没个家啊！我受不了这种指桑骂槐的摔摔打打，就给她讲道理，我说你不要给自己冠一顶弱者的帽子，还把客户搬出来压我，这就是你的工作，客户无论是修改还是吐槽乃至责难，我作为执行主编或许难辞其咎，但你依然是第一责任人！
我同情弱者，也愿意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弱势群体，因为太阳底下并无绝对的强者，我也是弱者的一员。然而，弱者固然令人心生怜悯，可如果弱者主动以“弱者”之名裹挟你，总是令我十分不舒服和讨厌。
就像曾经有个同学，特别爱向我借书借笔借泡好的方便面，每次都像拿自己的东西一样自然和义正词严。
上学时我喜欢买书，而且一般一买就三五本，但书这东西不似冰棍，三下五除二立刻就能消耗掉，我两只眼睛一次只能看一本书。每次新书到了之后，他总是问我：你看哪一本？我说我看A，他竟然能将BCDE四本书都拿起来说，那这四本书先借给我看吧！
真是岂有此理！
一次之后我就开始拒绝他这种借书的手段，他说：剩下那些书你放着也是放着，干吗不借给我看，我又不是不还，你怎么这么小气呢？睿智如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我还有个小癖好，喜欢扒新书上覆裹的那层塑料薄膜，但每次这小子都要和我抢着来扒那层薄膜，几次之后，我大为光火，他还一脸惊诧，觉得我小题大做，他说，早晚你也得撕，我帮你撕开还不好？
反正你是强者，不如多多发扬风格让着我一些；反正你放着也没用，不如先借给我；反正你家里多得是，不如把东西匀给我一些；反正你这方面牛，就算多做一点也是随手的事儿。
以前我不知道如何反驳，主要是不知道他们的逻辑错在哪里，现在我明白了：这是我的东西、我的地盘，规矩本应由我定啊！盘古给你这么大的勇气了吗？
“弱者”二字，不是“恃弱凌强”的理由
就像我上面说的，太阳底下并无绝对的强者。我同情并支持弱者，因为我也是弱者的一员，因为我明白在马太效应下，弱者在医疗卫生教育机会等社会资源方面越来越处于劣势，有时候不是弱者不努力，而是真的没机会、没积淀、没平台。
每一个人都是相对的弱者，我们的确不应该秉持“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非此即彼的是非观去对待可能一直处于资源劣势的弱势群体，但当弱者以“弱者”的符号盛气凌人不讲道理时，原本的弱者俨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正义的一方。
每一个人都是相对的弱者，但“弱者”二字不是“恃弱凌强”的理由，就算你的确是一名弱者，“弱者”也不应该成为一种武器，去攻击那些相对比你强势的人。
换句话说，你弱可以，甚至你不讲理都可以，毕竟我能理解有些人的确因为长期处于弱势地位的缘故，在教育和智识上会有不足，会导致在一些问题和逻辑的判断上，缺乏法律和规则上的常识。虽然这已经很可怕了，碰到这样的人已经足够令人窝火的了，但我向你保证，弱者最可恨的并不是摆出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模样和你胡搅蛮缠，而是主动给自己戴上“弱者”这顶金光闪闪的大高帽子，然后试图在道德层面上把你比下去。
我再重申一遍我的观点，我支持保护和帮扶弱者，所有今天对弱者的践踏与凌辱，隔日都有可能轮回到自己头上。但显然，保护弱者这种社会共识正逐渐固化成人们心中的一种“正确”，就算明明是那个弱者犯错在先，乃至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当事人的苦痛，但考虑到犯错的是一名“弱势群体”，社会舆论依然抱着宽容的态度劝慰受害方。的确，谁也不容易，但受伤的相对而言的强者为什么要承担“哑巴亏”呢？
“弱者”这个标签威力很大，这个标签没贴在帽子上的时候，弱者的确是孱弱无力的群体。可往往弱者会主动给自己戴上一顶镶着金边的“弱者”的高帽子，这时，“弱者”二字反而变成了一身坚硬的铠甲。自封为弱势群体，要求全社会无论他对错与否都要站在自己这一边。否则就是歧视弱者，就是恃强凌弱，就是社会不公不正。一旦弱者主动给自己戴上“弱者”的帽子，他弱者的身份已然反转，乃至站在正义和强势的一方了。
这就是弱者最可恨的地方：弱者主动给自己戴上“弱者”的帽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意见不同者，逼迫他顺从一种叫“正确”的路线选择。
作为一名弱者，我总觉得：弱者虽弱，但弱势群体应该有最起码的自尊，而不是将自己的自尊随便扔在地上，然后一脸惨兮兮地说：你看，我将仅剩的自尊都扔在地上了，我一无所有了，你再揪着我不放就太过分了，就是把人往死里逼了，警察啊法官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们一定要为我们这些可怜人做主啊！
弱者最可恨的是什么？
是将“弱者”奉为标签当作武器，上蹿下跳，不跟你讲理，却跟你比惨！
谁能比我惨啊！我这么惨了，不帮不是中国人，赶快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