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里唱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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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当时那句一起考警校的承诺是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真心

1.

转眼已经在锦和市待了好几天了,有名气的景点已经一一去过了,大型商场也纷纷购物了一番。鱼歌翻阅着手里的《最美锦和》的小手册,把地点一个一个地划掉。

直到视线定格在“锦和海洋世界”。

锦和海洋世界是省海洋馆,规模特别大,隔得老远就看到门口售票处,熙熙攘攘的全是排队的游客。

没办法,既然选择了这里,就该老老实实排队。

鱼歌把遮阳伞的伞柄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左手,来来回回好几遍才轮到她进馆,全身的力气已经被炽热的阳光消耗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精力到处游玩,此刻只想找把椅子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正好两点一十五的海狮表演开始了,两三个拿着摄像机和话筒的记者走进去采访,很热闹的样子。于是她也好奇地随着人流跟过去看。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到海洋馆来,也是第一次看海狮表演。老实说,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她不知道别的海洋馆是什么样的,但这只在舞台上摆出各种姿势的海狮明显很疲惫,动作也很迟缓,并不是很配合。隔得很远她看不大清楚,但那个女驯养员的态度好像也凶巴巴的。

真是一次糟糕的体验。

表演结束后,她郁郁寡欢地随着陆续离开的游客往外走。

“容医生……”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女驯养员阿甜推开急诊室的门走进来,她的脸颊微微发红,小心翼翼地对办公室里的容竣说:“麻烦您再去给闹闹检查一下吧,它好像不太舒服……”

容竣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他一边起身戴手套一边说:“又带它去表演了吗?它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高强度的动作。”

阿甜为难地点点头,主动上前帮容竣整理医药箱:“孙师傅说它是馆里的大明星,没它大家都不愿意看表演。”

孙师傅是整个海狮馆里的驯养员主管,是个脾气很暴躁的中年人,馆里的一众驯养员都很怕他。

“走吧。”容竣不再多说,垂眼提着医药箱跟着阿甜往外走。

闹闹的状态很不好,病恹恹地趴在地板上,黑色的身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伤口早已经结痂,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它明显是受到了虐待。

容竣打开医药箱,打算重新给闹闹裂开的伤口上一遍药,并仔细叮嘱一旁的阿甜让它好好休息。

阿甜忙不迭地点头应允,但这并没有任何用处。

孙师傅骂骂咧咧地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手里拎着根细长的棍子,还没走近就大喊大叫:“怎么还没医好?这都多少天了?”

阿甜慌慌张张地打着手势:“啊……孙师傅,容医生正在上药呢,您别着急。”

孙师傅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眯着眼随意打量了闹闹一眼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容竣。

“医生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都医了多少天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再这么下去,馆子都要倒闭了,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得了!”

容竣没回话,甚至眼睛都没抬,手很稳地继续涂药。

气氛有些尴尬。

阿甜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磕磕巴巴地想帮容竣解围:“那、那个……容医生他……”

“我没瞎,犯不着你来说话!这还不都是你的错?”孙师傅蛮横地打断她,“容医生你上完药了没有?差不多就得了!下一场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可别耽误了馆里赚钱的时间!”

“孙先生……”容竣站起身,他身量修长,比孙师傅要高出一个脑袋。

“恐怕你弄错了,不是我医不好它,而是你没有给它休养的时间。它到底怎么受伤的我不管,但以你现在的态度,想要它完全痊愈估计是不可能了。”

“嘿,你这话倒有意思。”孙师傅冷哼一声,拿棍子远远戳了戳海狮的身体,激得它抖了一抖,哀哀地呜咽,“说得好像我对不住它一样,它只不过是个畜生,天天休息那养着它有什么用?我这不是给它请医生了吗,不然你以为你过来是做什么的?替它上台表演吗?”

容竣神色瞬间冰冷下来,他不欲再说,收拾好医药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好了好了,”孙师傅不耐烦地挥挥手,“阿甜你把它带去芝漪那里,让芝漪带它练习练习。”

“啊?芝漪姐不是还在休产假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

2.

鱼歌绕着整个海洋馆参观了一圈后,刚打算离开,就正好看见从海狮馆里步履匆匆走出来的容竣,他提着公文包,一副要下班的样子。

“嘿,容竣!这边!”鱼歌喊。

听到声音,容竣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眉头也不自觉地舒展开。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望过来,微笑着走近鱼歌,示意海狮馆外的小凉亭有空位子,“过来都不联系我,真不够朋友。”

“喏,明明给你发了短信,你没回。”

容竣拿出手机来看,这才发现有几条未读短信。

“抱歉,工作太忙。”

“没事没事。”鱼歌龇牙咧嘴地拍一拍容竣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请我吃根冰棍我就原谅你了,这大热天的,真糟心啊。”

的确糟心得很。

“池警官?池警官?”

池川白镇定地合上卷宗,淡淡地瞟一眼局促地站在门口的小吴:“什么事。”

“那个……池警官,已经下班了,章警官问您去不去吃饭。”小吴苦着脸郁闷地说。

自此上次池警官和章警官从银星市回来就都变得古里古怪的:一个天天埋在各种陈年旧事的卷宗里,日日黑白颠倒,这不,一喊他还半天没反应;另一个也一反常态不再主动和池警官搭话,反而有事没事就要他帮着传话。

明明两个人的办公室挨在一块,却要他当这个两头不讨好的传声筒。

小吴座位旁边的朱警官知道了,神秘一笑:“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两口子闹别扭呢,没多久就又如胶似漆了。”

小吴不觉得这是欲擒故纵,欲擒故纵也得是双方都有意思吧,反正他是没瞧出池警官对章警官有意思,也没瞧出他们是小两口。

“不了,我还有本没看完,”池川白说,他随手把案头几本看完的卷宗整理好递给小吴让他带出去,“你们去吃吧。”

“哦。”他不再多劝,老实地掩上门出去。

池川白吐出一口气,疲倦地靠在转椅上,半合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摊在桌子上的早已泛黄的卷宗是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弄到手的,不是什么惊险离奇的重大案件,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的脑袋隐隐作痛。

当年鱼歌的离开似乎有了解答,又似乎成了更大的一团迷雾。

得知鱼歌离开的消息时,池川白正在看一本犯罪学的书,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或者说他下意识不想记起。

邻居兼好友陈以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冲他说:“你知不知道鱼歌搬走了?嗨,这姑娘!走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真是不够意思!她是不是也不打算考警校了?”陈以期愤愤不平,“哎,川白,她应该有告诉你吧?”

池川白身子一僵,淡漠地回复:“没有。”

“哦……啊?她都没跟你说啊?她这么喜欢你居然没跟你说?”陈以期惊讶地反问。

他上下打量池川白一番,自顾自地得出结论:“不过也是,你本就不喜欢她,她说不说反正你都不在乎的……哎哎哎,但我不同啊,我和她那么好的交情!”

默了默,他又突然老成地叹息一声:“喜欢上你这种人,我真替鱼歌不值。”

……

陈以期已经离开很久了,可池川白桌前的书再也没有翻动一页。

池川白不喜欢鱼歌。

好像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连池川白自己也这么认为。鱼歌离开后,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正轨。再没有人“哐当哐当”地大早上敲窗户,再没有人追在身旁聒噪地谈天说地,再没有人每天对他说:“池川白,我喜欢你呀。”

直到某一天,池川白不耐烦地回头喊:“鱼歌,你安静一点。”却发现身后一片空荡荡的时候,他才蓦然明白过来。

当时那句一起考警校的承诺是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真心。

我的生活从此漫长而枯燥。

没多久门又被推开。

池川白皱眉,眼睛也不睁:“小吴!”

“是我。”

池川白这才抬眼看到章见叶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我没有胃口,你不用叫我。”池川白收回视线,冷声道,“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章见叶的高跟鞋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但她说的话显然更不讨喜。

“所以你打算和这堆——”她想了个形容词,“死气沉沉的卷宗待到什么时候,池大警官?”

池川白烦躁地捏一捏眉心。

看吧,我居然会觉得你和鱼歌相像,都是尖酸刻薄不讲道理,哦不,你比她要冷静委婉理智得多。

“锦和海洋世界刚刚发生一起凶杀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章见叶说。

3.

省海洋馆外。

鱼歌咬完最后一口冰棍,把包装袋利落地扔进垃圾桶里后,一把捞起自己的背包:“我们走吧,容竣。你应该已经下班了吧?馆里我已经参观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我知道一家还不错的店,我们可以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打断,鱼歌循声望过去,正好看见好几个警察神情严肃地跑过来拉起警戒线,馆里的游客被有秩序地驱散出来,几个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焦虑地跟领头的警官说些什么,隐隐可以听到“孙师傅”“会议室”等词汇。

鱼歌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望向最近在馆内工作的容竣,说:“你们馆里好像出事了。”

容竣点点头,眉头蹙起来。他拦住一个刚从里头走出来的游客打听了一番后,说:“馆里好像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我大概知道一些线索,应该可以帮上忙。”

“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容竣笑了笑,安抚地拍一拍鱼歌的头顶:“不用,你别着急,我进去一趟马上就出来。”他随即站起身朝那几个警察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后,居然真的进去了。

鱼歌潜意识觉得容竣口中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知道他一向富有正义感,但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跟着他的脚步也往馆内走,理所当然地被警察拦下。

“小姐,这里发生了命案,闲杂人等不可以进去。”

鱼歌一愣,眉毛皱起来:“那刚才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

那警察并不欲解释:“小姐请你不要妨碍警方办案,快离开吧!”

鱼歌自然不依,还想与他再争辩,却被一只手拉住,猛地往后面一拽,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嘿,好久不见啊,鱼老师。”

章见叶揪住鱼歌的衣服,似笑非笑地望着鱼歌。

“你怎么有空来锦和玩?是来找人还是做什么呢?”她一边寒暄着,一边侧头叮嘱那个警察,“不要放她进来捣乱。”

那个警察严肃地敬了个礼。鱼歌却瞬间怒了:“你什么意思?看我不顺眼假公济私是吧?我有朋友在里面,我为什么不可以进去?”

章见叶挑眉笑了笑:“鱼老师,别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想进就进,警察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插手。”她笑着回头,“你说是吧,川白?”

鱼歌一怔,下意识地扭头。

果真是池川白,没想到这么快又遇见他。

池川白没有穿警服,他脚步匆匆地走上楼梯,不含情绪的眼睛从鱼歌身上一扫而过。

他语气冷淡道:“走吧,别耽误时间。”

章见叶嘴角浮起一丝笑,她状似安抚地对鱼歌说:“别着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你朋友。”

天色渐渐暗下来,鱼歌独自坐在海洋馆外,等了又等都不见容竣出来,倒是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圆脸年轻女孩犹犹豫豫地跑了过来。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叫鱼歌?”

“我是,你有什么事?”

阿甜松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尴尬地搓搓手:“你还真在这里啊……啊,是这样的,是容医生让我出来看看你还在不在,如果你还在的话,就让我告诉你,他现在暂时还不能离开。嗯……他的意思是让你先走不用等他啦。”

这个女孩有些啰唆,但鱼歌还是耐心地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才问:“出什么事了?”

阿甜眉毛皱成一团,想了想才说:“我们海狮馆里的孙师傅死了。”

“孙师傅是谁?这和容竣有什么关系?”

“容医生他……他可能和孙师傅的死有关系……啊,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现在正在里面做笔录呢,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完事……”阿甜告诉她。

4.

夜色已深,街道上已经没多少人了。

当池川白走出海洋馆时,鱼歌还蹲在外头百无聊赖地数星星。

她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回头:“哎,容竣你终于……怎么是你?”

之前拦住鱼歌不许她进去的警察,当着众人的面无意中提了一句:那个脾气很差、死活闹着要闯进来的女生还赖在外面不肯走,真是固执。

于是,池川白就鬼使神差地出来了。

见她果真还没离开,池川白脸色沉了沉,他紧抿的唇线讽刺地微微扬起,强硬地扯起鱼歌的手臂:“你今晚是打算睡大街是吗?”

“什么睡大街?我在等我朋友,你放……放开我!”

“你等谁不关我的事,现在马上给我回去。”

在原地坐了许久,此刻突然起身,鱼歌脚有些发麻,她踉跄了几步才反唇相讥:“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池川白,我好像也没打扰你破案吧?我等我朋友怎么了,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池川白停住,他的衣服因为鱼歌的挣扎有些凌乱,他反复按捺住心头涌起的不知名的烦躁情绪,才说:“你别闹了好吗?别这么固执,你朋友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的,他可能还得去一趟局里协助调查。不早了,这边打不到车,我送你回去。”

鱼歌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段话,径直问他:“容竣怎么了?他不是进去提供线索的吗?”

“川白?”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

章见叶自看见鱼歌起就开始心神不宁,她在馆内没有发现池川白的踪影,就下意识地跑了出来。

果然。

她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突然出来了?里头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池川白回头看她一眼:“现场勘查已经收尾了,审讯那边的工作你们不用等我。”他收回目光紧紧盯住鱼歌,“我有点事,马上就回来。”

鱼歌隔着池川白的肩膀露出半个脑袋,眼睛弯了起来:“嘿,章警官,你来找池川白吗?真抱歉啊,他乐于助人的事做上瘾了,非上赶着要当免费司机……”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池川白塞进了车里。

“怎么?你没看到她的表情吗?”鱼歌看着池川白弯腰帮她扣安全带的手指笑起来,“你果然还是这么狠心啊池川白,从来都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说话带刺?”池川白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驾驶室,他伸手扭车钥匙的动作有些重,“很有意思是吗?”

鱼歌静了一瞬,才笑着说:“我没有话中带刺,你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瞥一眼池川白冷峻的侧脸。

“我只是,正当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