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难走的路,穿越秦岭
那几天,吴连长很得意,招兵能一网捞上来五十多个“知识青年”,他立了大功。他料定我们是煮熟的鸭子,丢在汉阴城外不理,他带着班长和曹湘源住在城里,每天陪着他吃喝游逛,他认为掌握了湘源可以掌握我们全体。
谁晓得事有不然。
这一夜,我又在做那个梦,梦里一心想飞。我终于飞起来,飞得很勉强,费尽力气拉高,还是往下坠。哎呀,我的肚皮几乎要擦着屋顶了!就在这十分危急的时候,有人把我一把拉上来。
一个姓于的同学拉我起床,把我引到另一农家、另一间屋子,满屋子大约有三十个人,都是我们投入宪兵十四团的同学,众同学中间坐着一个军官,宪兵中尉。
中尉望着我点点头,不说话,同学们个个眼睛朝地上看,也不说话,他们正陷于重大的疑难之中。终于拉我起床的于同学打破沉默,他向我介绍,那位军官是宪兵第六团的郑排长,他引述郑排长的消息,开到北平去服勤务的并不是十四团而是六团,十四团留在陕西不动,吴连长欺骗我们,大家聚在这里商量怎么办。
我冲口而出:“既然六团驻北平,我改投六团。”
郑排长微微一笑,他这才开口对我说话,一口陕西腔。他说他是本地人,做事要对得起当地父老,绝不说半句假话骗人,尤其不能欺骗纯洁的青年。他说十四团不可能驻北平(北京),司令部要他们留在陕西,派到北平去接收的是他们第六团,六团在西安一带的勤务已经移交给十四团了,正等候飞机空运北上。
我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表态,影响了犹豫不决的同学们。大家释然,郑排长欣然。那时六团驻在西安附近的宝鸡整训,郑排长也是来招兵,也看准了流亡学生是个兵源,他也想到一分校和师范部去演讲,碰了软钉子,于是追到汉阴来挖墙角。他是怎样及时找到这些同学,这些同学又怎样想到把我拉进来,至今是个谜。
满屋子学生,没有一个想留在陕西,空运北上多神气啊,更加上要发泄对老吴的不满,立即形成一致的意见。这一次分裂把我和李孔思分开了,我曾在病中蒙他照顾,他于我有恩,可是他为人落落寡合,平时很难倾心吐胆。唉,反正以后的遭际祸福难料,也只有各人去碰各人的运气了!袁自立想了半天,也没通知他的好友陈培业,我们都有遗憾。
郑排长也带了一个班长来,姓张,他的老家就在邻村。我们连夜迁到那个村子去住,在张班长家过中秋节,张班长的母亲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气氛很温暖。第二天夜里,张班长带我们再换一个村子,经过“三迁”之后,我们从此和老吴、还有老吴带走的那些同学断了音讯,四十年后,一九八六年,我才找到其中几个人,但是一直到今天,始终没找到李孔思。
张班长说,我们“失踪”以后,吴连长酒气熏天,提着马灯满村搜寻,逢人便照,曹湘源望着空屋大哭一场。四十年后我写信告诉湘源,你如果每天有两个小时和我们在一起,郑排长无从乘隙而入,湘源回信承认错误。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改投六团,我非常需要离开陕西。
由汉阴到宝鸡要经过汉中北上,沿途全是十四团的勤务区。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有,那要从安康穿秦岭到西安,十分辛苦。我坚持要走辛苦的山路,躲开十四团的势力范围,以免被他们扣留。郑排长说,他是本地人,强龙不敌地头蛇,老吴斗不过他。我说,扣留我们的未必是老吴。他说,六团团部会向十四团团部施压力,我说,我们突然脱离了十四团,是我们理亏,团部出面交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同学们都认为我的见解正确,大家讨论时,郑排长非常注意地看着我。
最后决定走山路,六团有个医官回团部,由他带队。秋风黄叶,上路的心情凄凉。好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冤家。第一站去安康,走的是回头路,半路要经过蒲溪。后来越想越发觉郑排长会办事,由汉阴到蒲溪五十华里,由蒲溪到安康九十华里,二分校就在蒲溪大道旁边,郑排长极不愿意我们走这条路,他得防止我们回到学校里面看看,进了学校和老同学叙旧,也许改变主意又留下读书。许多人从军出于一时冲动,求学读书是永恒的愿望,他必须使我们远离诱惑,以防功败垂成。
他设法弄来一辆大卡车运送我们,当年汉阴汽车极少,想必他费尽了力气。老吴不能把我们立刻带走,也是因为交涉车辆。车过蒲溪时特别加快速度,努力甩掉我们的旧梦。也是老天帮他的忙,学校门外的公路上有一个老者采樵归来,弯着腰挑着一担木柴,汽车与他擦身而过,吓得他踉跄跌倒,车轮卷起的飞尘埋葬他,露出一颗白苍苍的头颅,显出他在挣扎。我们在车上大笑,这一笑,我们忘记了二分校,确保了郑排长兵运的成果。这一笑,也笑出军心和民心之间的鸿沟。我们还是一个“准兵”,这老樵夫的痛痒已无关我们的痛痒,成为我们的开心果。以后国府调兵遣将,军人和民众始终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彼此很难产生同感。
安康和流亡学生有缘,抗战初期,教育部在此收容华北青年,送入四川。一年前,学校由安徽西迁,一分校设在安康,我由老河口坐船溯汉水而上,在安康“起旱”步行到蒲溪。如今抗战胜利,走来时路,说是青春结伴好还乡,心中却只有惶惑。
仅有的喜悦是匆匆拜访《安康日报》,《安康日报》副刊第一个把我的文稿用铅字印刷出来,它对我有重大的意义。报社是一座两层的小楼,编辑部设在楼上,副刊主编万钧先生和一分校的戴子腾老师早已等着我。我结识万主编出于戴先生介绍,我来向他俩告别。他们对我投入宪兵,没有一句询问、一句安慰、一句勉励,完全避开这个话题,无声之声应该是不以为然。倒是报社的总主笔,我第一次跟他见面,他夸奖我写的《评红豆村人诗稿》,对我不再读书深为奇怪,问明原因之后,嗟嗟两声,相当动听。万钧先生从楼下排字房请来一位王先生,好像是编辑部的负责人,他显然十分忙碌,握个手,送给我一本艾芜的《文学手册》。
这是我今生看见的第一家报馆,虽然简陋,纸张和油墨的气味惹我喜欢,端正庄严的铅字,比手写体多了几分神圣,好像文字一经铅印,便入“古典”。它每天载着信息,漫天飞翔,触手化作灵魂的营养,幕后的工作者岂是常人。这半日流连,产生我无穷的遐想。
他们登过我几篇文章,早就说给我一点稿费,见我远走他方,连忙东拼西凑拿出来以壮行色。我想起班上有位同学非常穷苦,而且生了慢性疾病,今天回想,也许是黄疸。我当场写了一张字条,授权那位同学来领钱。这笔钱是我生平第一笔稿费,钱数不多,给了他,我心里觉得很甜。有时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觉得付出是甜美的?难怪我一生不能聚财。
两年以后,我在河北省秦皇岛有了落脚之地,特地写信给《安康日报》,我说我是当年流亡学生中的忠实读者,我要求他们寄几份报纸给我看看。真难得,他们果然照办,而且是逐日付邮,连续一个星期。还是那样粗糙的土纸,还是那样缺边少框的铅字,一切并未因抗战胜利而改进。我本来想给他们的副刊再写几篇文章,这回我不要他们的稿酬,我要用文字酬答他们,可是他们的副刊已经取消了!我把报纸拿在手上抚摩久之,也惘然久之。
四十年后,定居四川的郭剑青学长来信告诉我,老同学留在四川的,为数不少,有位某某,听到我的名字,表示当年曾得到我的资助。我想如果他肯来封信,开个头,从此温故知新,彼此都可以添制许多美好的回忆。可是他没来信,只撂下这么一句话。唉,四十年后,他还有这么一句话,也难得了。
写到这里,又得加几行注解。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接着是国共内战,一九五〇年,国民政府失去中国大陆,退守台湾,国共双方隔着海峡,严厉隔绝一切联系,大家“两世为人”。一九八〇年左右,国共都改变政策,中国大陆和台湾和美国都可以自由交流,我开始设法寻找大陆亲友,自称“望乡台上看前生”。戴子腾住在湖北老河口,我寄去一份厚礼,他和我通信多次,但时存戒心,万钧住在湖南耒阳,根本拒绝和我联系,我完全没有机会对他表示回馈。他们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很轻,不能对称。
在安康,郑排长安排我们住在安康警备司令部控有的一座房子里,我们一步踏进大门,恰逢几个大兵烤狗肉下酒,他们用广东大兵特有的方法,如我在第一本回忆录《昨天的云》里所记。我们闻见香气,听见他们猜拳行令,也听见如此议论我们:“这就是那批闹学潮的学生。”我才知道风潮也是成名的捷径,难怪诱惑多少“英雄”入彀。这是我对安康最后的记忆,回想起来并不舒服。
以后的路程是由安康北行。还记得在安康城北渡汉水,初觉风寒衣单,迎面漫山红叶,血光火色,联想国共两军正在东北华北作战。我们此去正是走向杀声重围,山尖峻峭,山脊像刀剑阵势,不知怎能穿得过去。想起“上帝不能造两座山中间不留空隙”,人从山缝里找路,人也在山缝里耕种,生儿育女。
穿越秦岭山区到西安,中间要经过镇安、柞水。在我们之前,一九四五年,日军进攻河南西部的时候,李永刚教授由河南走避敌锋,奔陕西安康,再由安康穿越秦岭到西安,他走的也是这条路线。他事后著《虎口余生记》,沿途经过的村庄城镇,他都记下名字和里程,我把书中记述的里程加起来,由安康到西安一共是五百七十华里。
这一段路,他携家带眷走了十天,我们轻装赶路,作息不同,他记下的那些地名,除了几个重要的城镇,我都不知道。各有因缘,大概我们留宿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我走路很慢,而且容易疲劳,大家迁就我,在山中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后来我听说李孔思和陈培业脱离十四团,再回学校读书,也走过这条山路,他们晨昏疾行,只用三天。分校主任本来拒绝收容他们,经过全体教师说情,级任导师担保,他们以悔过待罪之身,勉强读完最后的课程。
记得第一站在东镇街投宿,镇安县境。这是一个依坡而建的小镇,层层石级穿街而过,见妇女挑着两桶水挣扎而上,心中恻然,那时只听说自来水,没见过,暗想山中人哪一年有这个福气。想起全家逃难时我在外乡自己挑水的经验,罣念现在有谁替我家挑水。
那一夜,我们投宿山家,郑排长忽然出现,他一直远远地尾随我们。他为什么不辞辛苦呢,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后来知道,他唯恐我们有人反悔,特意在后面拦截。中秋刚刚过去,月亮反而更团(外囗内栾)皎洁。他带来一瓶酒,托山家做了两样菜,说是陪我们赏月。我们坐在山村的小院里,夜色中四围皆黑,我们先看见光,后看见山,最后看见月。月光下看重重叠叠山,世界如同废墟,人和月的关系反而亲切,忘了月球也是废墟。有几位同学轮流向我劝酒,静悄悄望着我的脸让我一个人说话,我醺醺然,忘了我是谁,恍惚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文明毁灭,唯我幸存。又以为自己是李太白,笑傲江湖,五岳看山不辞远。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原来劝酒出于郑排长安排,趁我没注意,他离座走进屋去检查我的书包,取走我的毕业文凭。他以为我没有文凭就没有其他出路,也就没有脱队的动机,我的态度可能左右其他同学。经他导演,这些同学都做了称职的演员。我同甘苦共患难的伙伴啊!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后来我到台湾,又遇见美酒当前唯我独尊的场面,一伙平时自视甚高的人忽然谦虚和蔼,我就料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郑排长虽不光明,仍然磊落,我们接受新兵训练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忽然来到营房探访我们,他只说来看看大家,没有一句八股,然后他掏出那张文凭当众还给我,说明他为什么扣下我的文凭。
还记得镇安县城很小,站在市中心可以望见城墙,墙高刚刚超过人的身长。县政府的规模大约三房一厅,石墙瓦顶,算是全城最好的建筑,衙门大开,门外没有卫兵,黑黝黝空荡荡的大堂中间摆一张方桌,铺着红布,非常安静,桌上没摆文房四宝,古人称道的“花落讼庭闲”,也许就是这般模样。但愿不是这般模样,因为这并不代表民间没有争执,更不表示所有的争执都已公平解决。
还记得有个地方叫火地塘,那里的小旅店,依我们抗战流亡时的标准看,也太简陋肮脏。此去东北也是赴汤蹈火,所以记住了这个地名。彻夜山风呼啸,默诵“我是太阳,我是永远不灭的火”,这支歌一向使我热血沸腾,火地塘之夜却不能增加体温。一度唱到“母亲啊,谢谢你的眼泪,爱人啊,谢谢你的柔情,别了!这些朋友温暖的手”。流下清泪,因为我已一无所有,也就一无可舍,也就没有那份能舍的悲壮,这才体会到“舍”也是福气。
一路投宿,多在山家,石板盖的小屋,立在石块铺成的小径旁。没有院子,屋子里湿气很重。叠石为灶,大石当床,小石当枕头,只差石头不能当被子盖在身上。原来石头有香味,还有一种石头夜间发光。一宿无话,好像睡在石头缝里,山静似太古,我恍惚觉得是一个长生的人猿,从史前活到公元一九四五年。
山中人腿短,个子细小,像山上的苦竹,他们爬山太多,脚趾抓着鞋子生长。男女都穿自己染色的粗布,黑如铁片。七岁八岁的孩子光着屁股,但是眉清目秀,看了觉得“疼”爱。他们沉默,不问山外事,我们喧哗,不问山中事,彼此面对面,中间隔着无形的山。
书上说,秦岭以南的人吃米,秦岭以北的人吃面。我们在秦岭,吃的是水煮玉米屑、加入白萝卜、用酱油搅拌成团。滋味不坏,一面吃一面算计缺少哪些维他命。我们能买到的菜只有豆腐,想零食,只能两元法币买一斤胡桃。两块钱算什么呢,安康的猪肉二十几块钱一斤,这里胡桃满山是,他们收两元法币还觉得卖了好价钱。
每天夜晚我都要想一想:人为什么要世世代代住在山里?为什么不离开?“路是人走出来的”啊!那时候,鲁迅的每一句话都是格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走,一定要走出去,山路崎岖,上山一身汗,下山一身冰冷,一天之内好几个寒来暑往,由脚掌到足踝都磨出高温,如炙如烤。走啊走,推开群山万壑,人要走路,山挡不住。一路都是晴朗的天气,风云变幻都在山外,偶然夜间有一阵小雨。夜宿农家,枕上听雨打蕉叶,早晨一看,门外并没有芭蕉,怎么回事,想了很久。
越走山势越高,登上最高峰,有一片平地,没长树也没长草,居然有座庙,庙门居然加了一把大锁。山风如海啸,逼得我们不能走,在地上爬。这地方没有鸟,山坡挡风,树木才有机会歪着插在石缝里。我大喊一声,声音被风裹去,连我自己也听不见。高山比较接近太阳,反而比平地冷,书本上说,高处水气少,热量散发也快。不敢想象高寒最处,四顾无路,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来到这里。天空大了几圈,下望群山罗列在云中,一望无尽,云无尽山也无尽,看山尖把云海戳破,冒出头来,想象海上仙山。我并不指望遇见神仙,只盼出来个和尚,可是没有。
越过这座最高的山峰之后,山路忽然平坦了!后来研习小说戏剧,情节冲突到达最高潮以后结束,跟秦岭山势吻合。多年后,我的秦岭经验帮助我领悟什么是“法自然”。到此山势尽,衣服不再每天湿透,汗水流完,心中一喜。路渐渐平坦,两旁巨岩有如拱门,大概就是谷口。谷形南北狭长,据说这是清军追击白莲教的战场,清军利用地形,设下埋伏,打一个大胜仗,来一次大屠杀。这地方怎么能打仗!纵是深山最深处,兵家也有理由必争。
看见瓦房骡马,看见举世闻名的窑洞,陕西土质有黏性,气候又干燥,陕西人借山坡或土丘挖洞居住。窑洞名气大,里面住过王宝钏、毛泽东。看见以一排窑洞做校舍的中学,学生进进出出,活泼可爱。有些窑洞分两层,如同楼上楼下。洞门长圆,一团漆黑,很神秘,想起陕北的无产阶级革命。再往前走,踏上公路,看见中央军官学校七分校的学生,人字呢军服,宽皮带,英挺鲜亮。没想到日后大对决,大崩溃。
匆匆过西安,夕阳西下,人也实在累了,不能欣赏城门城墙的古意,只嫌灰暗没落。看见美国大兵开着吉普车满街跑,身旁坐着中国少女,长发,涂很浓的口红。没想到日后北平出现“沈崇事件”,国民政府大伤元气。看见一片妓寮,屋内有人拉胡琴唱戏,屋外电灯光下冷冷清清,一个女子穿着红色的毛衣拉客。经过一处路旁,停着一具棺材,几个学生在材头烧香,上前探问,知道是某大学的一个女生死了,想起流亡学校郊外的累累新坟。后来读圣奥古斯汀自传,他第一次进巴黎时经过巴黎最肮脏落后的地段,以致终生对巴黎没有好感,我跟西安的因缘不幸也是如此。
俱往矣!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新闻报道说,西安至安康间铁路业已修成,全长二百六十七点八公里。这条铁路号称隧道最长,桥梁最多,建造车站最困难。秦岭隧道长十八公里,中国最长,亚洲第二,世界第六,最长的有一千六百米。还是今天的人有福气,他们穿越秦岭再也没有我们的艰苦经验。
然后新闻报道说,西安到安康一线,要修双线电气化铁路,正在用岩石掘进机挖掘世界上最长的隧道。秦岭深处被人发现“秀才村”,平均每四户人家有一个大专学生。还有一条消息说,日本人小椋英勇到秦岭捉蝴蝶,违反中国法律。秦岭和大专学生,电气化铁路,还有蝴蝶等名词一同出现,我有说不出理由来的轻松。
当年我们徒步穿越秦岭,发挥了抗战时期锻炼而成的毅力,但是结局很可笑。我们在西安钻进火车,那时火车一路震动颠簸,座椅用木条制作,屁股像挨了板子一样痛。夜间行车,无从领略秦川风光。西安到宝鸡,一七三公里。宝鸡下车,鱼贯而入一个大院,四面有围墙。我们还没坐定,大门口已布下双岗卫兵,我想出门寄一封信,竟不可能。实在没想到,出了李仙洲的保险箱,关进宪兵团的保险箱,第一个保险箱想使我们与日军隔绝,后来第二个保险箱想使我们与社会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