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1)

你会在谁的记忆里，被珍藏；

谁又在谁的回忆里，被深爱。

【在这世上，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看得到你的珍贵，懂得你的苦楚，心疼你的不堪，想要和你分享他所见的一切美景。

周明去找谢青的时候，房东太太正气势汹汹地站在谢青的客厅里，把谢青出差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向门外扔，一边吼：“交清三个月的欠租，马上滚出去！”

谢青站在角落，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是麻木的。她只觉得世界已经灰暗到了极点，无力反抗，也不想再思考。

然后房东太太手一扬扔出了她粉红色的小背心，它最终落在了周明的头上。

那场景实在过于后现代，谢青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她蹲下来，抱住自己，痛哭了起来。

等谢青再也哭不出眼泪，天已经黑了，房东太太也已经走了。如龙卷风之后一般的房间里，周明正在试图把散落的衣服叠好放回行李箱里。

谢青说，曹俊走了。

周明没说话，继续收拾着一地狼藉。

谢青又说，曹俊还欠你多少钱？

周明仍旧没有说话。也没停下动作。

不管他欠你多少钱，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真的是没办法还给你。我给你写张欠条吧。

周明说，不用，我也没指望他还。

谢青说，钱我会还给你的。现在，你走吧。不要再出现了。

因为，谢青也很快就要走了。

曹俊是谢青的男朋友。他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收入不算低，至少比谢青在法律事务所当助理的收入高。

但他排场非常大，买衣服必须得有档次，手机永远是最新款，分期付款买了一辆宝马，租住在市中心最有档次的小区里，没有资产只有负资产。谢青和他在一起后，顺理成章地负担了房租和他养车的费用。

曹俊也曾充满感激地说，谢青，你真是一个最好的女朋友。等我成功了，你的投资就有回报了。

谢青不知道他会不会成功，但她知道，就算她是最好的女朋友，也并不是曹俊的贵人。

所以曹俊那些花红柳绿的应酬、交际、扩充人脉圈的冶游，除了尽量替他承担花费之外，谢青没有反对的资格，亦没有出席的必要。

曹俊有着N多大大小小的外债，有人来要，手上有，谢青就替他还了，没有呢，就发了工资再替他还掉。

谢青认识周明的理由，就是这么卑微——曹俊欠他钱，而她得替曹俊还钱。

她不喜欢欠人钱财，她觉得那是最卑微的一种活法。但为了曹俊，她忍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分手。

但曹俊被现实挫伤，抱住她不语的时候，她明白，曹俊只有她。他最软弱的一面，只留给她。她抚慰了他的挫败，包扎了他的伤口，重新粉刷了他的骄傲，好让他在别人面前神气活现。

志气输给了心疼，自尊输给了爱。

这样的女子，世间大抵就只有谢青吧。

曹俊曾经拍着周明的肩膀对谢青说，周明是我唯一的真心兄弟。

周明是曹俊的高中同学，也是在这座城市里，唯一还肯借钱给他的高中同学。

但是，在第三次发了工资后直接拿钱去还给周明时，谢青还是说，你不要借钱给曹俊了，他不会还的，我也渐渐地不太能还得起了。我不想他因财失义。

周明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看着谢青，轻声说，可是，我不想让你吃苦。

谢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是曹俊的朋友，她是曹俊的女朋友。他话里有太多感情，她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周明问，谢青，你幸福吗？

谢青点头。

周明忽然笑了。

他说，谢青，你的心在哭，我能听见。

心有没有在哭，谢青没时间去仔细听。曹俊找到了一个据说可以长期稳定发展的大客户，心情非常好，拉着她在恒隆选择出入非富即贵的场所能够配衬得起的行头。

她看着那一件又一件衣服，盘算着曹俊并不在意的标签上太过于隆重的价格，实在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好字。

曹俊也并不在乎她的意见，他选中了一件西装，然后示意谢青去刷卡。

接过导购小姐递来的五后面跟了四个零的小票，她迟疑了。

而曹俊说，快去。

电话接通的时候，周明说，谢青，这次要多少？

根本不需要问，周明就明白了谢青的求助。他甚至免却了她开口的尴尬。

要不是信用卡透支额度只剩下最后六千元，谢青绝不会去找周明——知道别人的心意，不能接受，却又去兜搭，这样绿茶的事情，比借钱更让谢青不齿。

但此刻，她唯一能找到并且有可能借钱给他们的人，只有周明。

她忍不住问周明，你很看不起我吧。

周明说，并没有。

谢青沉默。她想，周明终究还是给她留了面子。

但周明说，谢青，你知道吗？我见过不少女生，她们就像是北极的代言人，虽然笑容甜美，但是从里到外从心肝到手指尖都是冷的，只在乎自己。而你，你是她们的无限反向延伸。

谁让她中了爱情的毒呢？谢青也希望自己孤僻乖张任性偏激，因为曹俊好像更在意这样有个性的女生。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谢青，你能不那么乏味吗？

周明问，你有想过将来吗？

不是你和曹俊的将来，而是你自己的将来。

谢青没有回答。

电视里，亲密靠在一起的情侣笑容里都是甜蜜，父母带着孩子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和曹俊已经五天没见，刚刚回到这里就遭遇了催租的谢青，坐在被房东太太席卷而去后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客厅，在这欢乐的城市背景里成为阴影。

电视声音被关到了最小，打给曹俊的电话还是只有空荡的响铃。

他也不回复短信、微信。

在人类世界里，所有无视谢青这个人的方式，曹俊都用上了。

谢青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变成无法接通。

曹俊居然屏蔽她的电话。谢青侧过头，看到自己被电视机的光映在墙面上，留下的浅淡模糊的影子。

这是她在曹俊世界里的地位——仅仅只是一个浅淡的、模糊的影子，而已。

一切都是那么空那么虚，爱是万丈深渊。

曹俊第二天中午才回复谢青的信息。他说，谢青，我搬出去了。

谢青一直以为，曹俊终究会梦想破灭，最终黯然看清现实里的自己有多么可笑，连他孱弱的影子，都是因为自己甘心燃烧成为光芒，才最终得以成形。

但曹俊毫不犹豫地从谢青的生活里消失了。他最后说，谢青，我们永远是朋友。

然后，他把谢青一切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圣母光环熄灭，谢青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打了。

三年爱情，留给谢青的，是拖欠的三个月房租，和信用卡里累积的债务，和被房东嘲笑、侮辱。

这几年，她照顾曹俊的生活，替他分担开销，也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在这个繁华得足以炫花人眼的城市，她已经没有任何依靠。

谢青走到阳台，看着绚烂的城市。霓虹灯把一切映照得恍如白昼，街面像撒下了一片金粉，但深夜的风依然是凛冽到足以让人发抖的程度。

她想，如果跳下去，想必就不会冷了吧？如果跳下去，曹俊会不会哭呢？

一件带着浅淡体温的外套落在谢青的肩膀上。是昨天被她赶走了的周明。

在乎你的人，怎么样都会在乎你的。不在乎你的人，怎么样都不会在乎你的。周明说，我继续做你的债主，你把曹俊拖欠的房租和卡债先付清，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然后努力工作，分期还款给我。

你应该忘记这不堪的过往，继续更好的人生。

三个月后，周明问谢青，我能做你的男朋友吗？

谢青拒绝了。

谢青用了两年时间努力工作，把时间都投资在了自己身上，还考到了几个等级证。

她渐渐也发现，离开曹俊才有未来。如果仍然和他在一起，生活依旧在万丈深渊里，而她那圣母一般投射的爱，终究会散落，消失。

她没有再听到曹俊的消息，而这几年，她和周明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他们甚至不常见面。

但每当想到生命里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最终信赖，无论多么沦落，他都会把自己拉起来，谢青就很安心。

她终于还清了所有周明替她垫付的钱。

那一天，周明捧着玫瑰花和钻戒，出现在谢青公司楼下。他说，谢青，你应该得到幸福。会有一个人，能看懂你的美，爱上你的微笑。而我就是那个人。我是家里的独子，我妈去世了，我爸找了个伴，在昆明安享晚年。我明年博士毕业后就能升主治医师了。我买了套小房子，两室一厅，刚好够小夫妻两个人住，房子首付已经付了，需要月供，月供占我工资的三分之一，不会影响日常生活。我的身体基本上一切正常，除了近视。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去做个全面的健康检查。

周明还拿出几张卡递到谢青面前：这是我的工资卡和保险卡，上缴国库。

围观的人吹着口哨起着哄，而谢青在微笑，笑容很美。

人生那么长那么曲折，总会有跌倒的时候，总会遇到让你不得不成长的境况，总会有一些你并不甘心但必须付出的代价。但只要你走下去，一定会得到不被亏欠的回报。即使曾觉得人生和爱情暗淡无光，甚至失去期待明天的理由，但幸福，还是会来的。

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看得到你的珍贵，懂得你的苦楚，心疼你的不堪，想要和你分享他所见的一切美景。一定能遇见一个人，看懂你的美，爱上你的微笑。

尽管那个人，也许要待你翻越千山万水，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终于和你重逢。

但，总能遇见的。

【不必刻意取悦的人才是对的人】

当你遇见一个你不需要刻意去取悦，而他会仅仅因为你的存在就感觉愉悦的人时，爱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所在。

六六简直是我见过最毒舌的一个人。

当生平以金牌媒人自傲的三姑婆拿出一本厚厚的相亲候选人资料照片要安排六六相亲时，六六傲然地翻了个白眼，把那本厚重的记录推到了茶几边缘。她说，三姑婆，现在有句话很流行啊，媒人向你推荐什么货色，就代表你在媒人眼里有着什么品相。您可千万别让我误会，在您心里我其实分数很低哦，这样我爹妈该伤心啦。

她又说，我昨天路遇一个占道算卦的半仙高人，他捧着我的手掌指着我的感情线说，姑娘你的命宫有贪狼化忌，桃花运受阻，注定命途多舛，鸡飞蛋打啊。三姑婆，我总得服从命运，你说是不是？

我在旁边笑到了内伤。而三姑婆愣了愣，最终收起了那本相亲神器。

六六是我远房表姐，她的爸爸是我表弟的爸爸的哥哥，一表三千里，我小时候曾经很费劲地想要弄清楚我和她的亲戚关系到底是什么脉络，甚至不惜画了一张关系图谱，结果六六瞄了眼，拿过去就直接撕掉了。她说，我和你就是即使申报结婚也是会被法律允许的亲戚关系。

我说，哦。然后过了很久，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和她都是女的，即使不是亲戚关系，申报结婚也是不会被允许的啊。

但从那以后，六六在我心里的定位，就固定在了逻辑清晰、反应迅速、眼光独到、性格直接、且有着毫不拖泥带水的毒舌的位置。

事实上，这也和她工作后的职场定位差不多。她在法律事务所当律师，能够用最少的资源完成最高质量的工作任务，而且敢于承担责任，永不言弃，眼界开阔，责任感爆棚，且毒舌。

这个定位，是她同事给她的。

同事是比六六晚一年入行的干净清爽小律师赵小刚，作为六六的助理出现在我面前。我那时还没对象，看到长相清俊办事利落有条有理有节有据的赵小刚，眼前难免不会一亮。我说，哎，人家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作为我遥远的表亲，有这么好的新鲜资源也不pass给我？想自己留着？

六六对此嗤之以鼻。不做媒、不做姐妹、不做保，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基本原则。

但我和小律师助理赵小刚还是交换了联系方式，偶尔会一起去图书馆，然后坐下来喝杯咖啡，作为共同见证人一起声讨一下六六的毒舌。

三姑婆虽然偃旗息鼓，但年龄已经直达三十岁大关的六六，依旧被各路亲戚和她妈妈的广场舞朋友团关照着。

六六说，我不是觉得相亲就怎么了，但是每次听到介绍人说对方老实，会过日子，我就立刻觉得心里一股浊气上涌。什么时候开始，结婚不结婚成了衡量一个人价值的重要标准了？

其实六六经历的这一切，在现如今的社会价值观下，大多数姑娘都难免遇到。

从大学毕业开始，被各种亲戚朋友长辈父母关照的不止是工作和理想，更多的是催着恋爱，催着结婚，催着生孩子。好像不催不逼，世界就会停止运转了一样。

六六恶狠狠地说，我读过的法典里就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女人必须结婚、非得生孩子，不谈恋爱不有个被众人羡慕的对象就像是犯罪。这种社会歧视必须修正，端正态度，从我做起。我这么一个貌端体健、上进独立、经济状况甚可、社会地位不低的女性至于被亲戚爹妈当作一棵过期就蔫掉的大白菜，不推出门去誓不罢休吗？我努力念书可不是为了给某个“会过日子”的男人镀金。

确实没有法律规定谁必须结婚，但所谓的家庭责任、社会眼光、约定俗成的人生道路就是这么正碾轧一切个人意志行进着。再独立的女性，到了适婚年龄没对象，不结婚，即使你再了解自我，再确定自己生活中并没有因为少一个对象、少一张证书、少一个世俗的仪式而有所缺憾，别人却已经把你定位成失败者。

是啊，找个能搭伙过日子的人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以完成？被剩下的，就成为了流言蜚语里的loser，或者性取向有问题的可疑者，好像不按照约定俗成的轨迹过日子，就危害了社会和谐，影响了社区稳定。

有些人就是觉得女性如果没有婚姻，那简直活得惨透了，人生就是不完整的。感情就需要磨合，长得不好才靠得住，心灵的契合和愉悦能比得上不抽烟、不喝酒、会节省吗？比起居家过日子来说，爱情重要吗？

爱情多重要啊。比如赵小刚现在刚刚单独接手的，就是一对中年夫妻的离婚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