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庄子:养性之道
庄子作为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继承并发展了老子的思想,这两位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也被后世尊称为“老庄”。庄子的思想超然通达,后世对他也推崇备至,唐玄宗尊其为南华真人,传世名作《庄子》,也被后世道教奉称为《南华经》。
庄子注重修身养性,教化世人要培养淡然的心境,顺其自然,顺应天道。所谓“眼内有尘三界窄,心中无事一床宽”,心宽才可以养性;人生存于天地之间,由自然创化,顺天命而行,得生命之躯,当常存敬畏之心,以全道义准则;秉承清心寡欲,便能知足常乐;为人处世,明理端正,平和心境,常怀喜乐之心,慈悲对待万事万物,方可修习养性之道。
春秋战国,社会纷乱。庄子身处乱世,叹社会动荡,感民生不安,于是避世隐居,独善养性之道。其通达思想传至后世,至今仍旧熠熠生辉。
1.身安,不如心安;屋宽,不如心宽
庄子作为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心中达观通透的人生观念比之老子,更是超脱物外。庄子看重修身养性,“身安,不如心安;屋宽,不如心宽”。身体不过是气聚而成的形体,安身不如安心;屋子再宽,不如把心放宽。万事万物皆是困扰,看开看透才能做到修身养性。
庄子教化世人,要保持内心的安详,做到波澜不惊,进而克服浮躁纷扰,超脱俗世之外,细细品味人生。同时主张“清静无为”,告知世人,心安心宽才是养生之道。
庄子的思想超出了俗世的高度,面对万事万物,他始终安之若素,心如广袤宇宙,宽广无垠。即便大如生死,于庄子也不过一屋之宽。
庄子的妻子因病去世,惠施作为庄子的朋友,特地前来吊唁。到了庄子的家中,眼前的一幕令惠施大为惊讶。惠施远远听到有歌声从院中传出,进到院中,却看到庄子岔开两腿,如簸箕一般坐在地上,面前倒扣着一只瓦盆,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一边敲击瓦盆,一边放声唱歌。
惠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他不知道庄子为何是这样的表现,但心中却隐隐生气了,所以愤愤不平地对庄子说:“令夫人与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你操持家务,养育儿女,穷苦一生。而今因病辞世,你不难过伤心也就罢了,竟然还在此放声歌唱,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庄子听了,缓缓起身。惠施看了看庄子,庄子的眼圈红红的,想来是已经哭过了。从这一点上来看,要说庄子一点也不悲伤,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惠施不理解庄子之后的行为。
庄子对惠施说:“妻子刚刚去世的时候,我确实很悲伤,也一度难过流泪。但是转念一想,人原本是没有生命的,生死只是一些自然之气的聚散,妻子最初没有生命,没有形体,也没有气息。那原始的自然之气转变成气息,进而转化成形体,最后形成生命。现如今,生又转化为死,这就像自然四时一样运行不止,妻子也不过是回归自然,回到原本的形态。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没有明白这生死之理,也没有通晓这天地之道。定下心来,把心放宽,因此,也就不觉得悲伤了。”
惠施仍然不太认同:“即便生死之理是顺应自然,然而逝者已矣,此时放声高歌,让逝者和生者情何以堪?”
庄子说道:“死生之事,是自然的命数。朝夕更替,是上天的常规。我们的身体和生命并不属于我们自己,而是上天委托给了形体,顺应了自然规律。所以人活着,不过是假借了天地自然之气。假借自然之气而成为生命的东西,不过是尘垢罢了。死生就像昼夜更替,是人力所不能左右的,所以,生,没有什么好欢喜的;死,也没有什么好悲哀的。死生不过是自然之气的转化,人们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心生苦乐。既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内心自然就澄明了,也就没有什么不堪忍受的了。得失之事,也不过是命数罢了。安于天理,放宽心胸,苦乐便无法扰乱心智了。”
惠施听后,若有所思。
妻子病故,庄子失去了多年来相依为命的伴侣,他把内心的悲痛化为对死生的达观和对世俗礼制的蔑视,“鼓盆而歌,送妻升遐”。后来,惠施亡故,庄子失去了最大的学术对手和最好的朋友,不禁悲从中来。在作《天下》篇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惠施,并为惠施写了五百多个字,以示纪念,而等到梓庆死了,庄子大哭了三声。想来,庄子对于死生苦乐已经参悟颇深,对于亲人、朋友的生死,也能宽心泰然处之。
也许正视他人的生死并不困难,然而古往今来,有几人可以直面自己的生死呢?庄子知道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然而他内心却如同一面铜镜,没有半点波澜。他的弟子都想着要厚葬老师,然而庄子却叹了一口气,看来弟子们做不到安心宽心,在死生关头也没有勘破生死。于是他对弟子说:“我死后,以天地为棺椁,伴我长眠的有日月,有星辰,天地万物都会来为我送行,这已经是很齐备的葬礼了。”弟子们却开始落泪:“您的遗体露于天地,我们怕乌鸦和老鹰来蚕食。”庄子却是一笑:“露于天,有乌鸦和老鹰来吃;埋于地,有老鼠和蝼蚁来吃。若是埋于地,就是夺了前者的食物,这未免显得有些偏颇。”
庄子悠然地走了,带着他超然的思想。生前宽心可盛三界,死后安心置身天地。
生死可以算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但也是人力无法左右的自然规律,要想不受生死牵绊之苦,就要学会安心宽心,勇敢直面。这也是庄子向世人所倡导的,如果生死之事都能泰然处之,那还有何事不能宽心而待呢?
常言道,眼内有尘三界窄,心中无事一床宽。若是人心不安,心浮气躁,行走于三界之内,仍会感到心无所居。达观之人即便身处暗无天日的空间,身边只有一张供栖息之用的小床,他们也会泰然一笑,感叹小床之上尚可伸缩自如。于他们而言,小床宽,心更宽,如此,又有什么境地能令他们烦恼呢?
2.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身;以喜悦之身,养喜悦之神
顺应自然,乐观豁达。庄子的达观就在于他顺应自然的人生态度和淡泊豁达的性格品质。庄子自然之道的修身养性,就是在顺其自然的心态下,通过自我修炼,获得一个良好的身体状态,而后在修炼的过程中,形成有益身心的品性。如此,自然之身可有,喜悦之神可得。
庄子认为,人生在世要乐观豁达。有弟子向庄子请教怎样才是乐观豁达,他举了这样的例子:乐观豁达的人如同水泽中自由自在的野鹤,它们十步一啄,百步一饮,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它们有着乐观的情绪,即便身处危机四伏的环境,也能够保持豁达的心境,从而得以生存下去。而做不到乐观豁达的人,就如同笼中的云雀,意志消沉,郁郁寡欢,不思鸣叫。即便“锦衣玉食”,不受半点风吹雨淋,也难免心生郁结,惶惶不可终日。
在庄子眼中,顺应自然之道,保持乐观豁达的人是自由的,也是快乐的。因为顺应天时,心境开阔,方能不受凡尘俗世所扰,时时刻刻愉悦身心。
弟子似乎仍有疑惑:“世间之人,如水泽中野鹤者很多,如金笼中云雀者也不少,但也并不都是前者乐而后者苦,甚至水泽野鹤穷其一生想要成为金笼云雀,而金笼云雀却总想摆脱金笼成为野鹤。它们也有实践成功的,这就违逆了自然之道,但却似乎得到了它们各自向往的生活,这又怎么解释呢?”
庄子摇头一笑:“你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并没有把人分为水泽野鹤和金笼云雀,也没有站在它们的立场去设想它们所向往的生活。我拿它们举例是给它们定性,水泽野鹤就代表乐观豁达,金笼云雀就代表悲观狭隘,这里并没有说到顺应自然之道的问题。不过,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再给你举一个例子吧。”庄子接下来为弟子讲述了倏、忽二帝为混沌凿七窍的事。
相传,在南海有位帝王名叫倏,北海有位帝王名叫忽,而在这两海之间,还有一位中央之帝——混沌。
倏、忽二帝关系交好,他们经常来到混沌的地带拜访混沌,混沌每次都热情殷切地招待他们。
三帝在一起聊天时,倏和忽曾问混沌:“人有七窍才得以视听食嗅,你这样面部一片混沌,不觉得难以舒畅吗?”
混沌不以为然:“天地本就一片混沌,即便能视听食嗅,那又怎么样呢?我顺应天道,不需要五色五感,整日混沌逍遥,也能自得其乐。”
倏和忽听后,也没再说什么。久而久之,混沌的热情招待令倏和忽心生感激,他们决定报答混沌的款待之恩。这天,二帝开始商量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报恩,后来想到之前与混沌的对话,二帝便有了主意:“混沌没有七窍,也许是他自己没有办法,我们应该帮他,让他也能感受这天地的色彩和声音。”
于是倏和忽来见混沌,开始帮他凿打七窍,一天一窍,凿了整整七天。七天后,七窍是凿开了,然而却血流不止,最后,混沌也死去了。
庄子讲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看到弟子们若有所思,就进一步开导:“混沌帝没有七窍,面部一片混沌,这是自然使然。天地原本一片混沌,进而创造了混沌,混沌顺应着这自然之道,修习着这自然之身,不以不得七窍而不甘,反而以此自得其乐。这就是‘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身;以喜悦之身,养喜悦之神’的境地。然而,倏、忽二帝似乎没有明白‘顺其自然,乐观豁达’的道理,他们知恩图报本是好意,却因违背天道而间接害了混沌的性命。这就是反天道而行之的后果。”
弟子们听完庄子所讲的故事和开释的话语,顿时明白了“顺其自然,乐观豁达”的道理。根据他们当初的理解,这世间的人,就像那水泽野鹤和金笼云雀,很多人都不满足于自身的现状,常常会抱怨上天的不公,各自向往着本不属于他们的生活,自此失去了乐观豁达之心,所剩的心思也悉数用来追逐更好的物质生活,这也就没能做到顺应天道,顺其自然。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庄子赞赏秦失能够做到顺应天道,是个超然物外的人。老子去世,好友秦失前去吊唁,大哭几声就离开了。老子的弟子心有不平,愤愤问道:“你不是老师的朋友吗?”
秦失说:“自然是的。”
弟子们又问:“哪有像你这样吊唁朋友的?”
秦失叹了一口气:“你们跟随你们的老师多年,还是没有明白超脱物外、顺其自然的道理,也无法乐观豁达地看待人生,所以才会这般困于生死之事。人的生死是秉承自然、受命于天的。人的出生与死亡都是偶然的,皆可看作顺其自然。若是能够做到安于天理和常分,顺从自然和变化,哀伤和欢乐便都不能进入心怀。古时候,人们称之为“自然的解脱”,世人却把它看成是解除倒悬之苦。取光照物的烛薪终会燃尽,你们的老师却如同熠熠火种,而火种却能够传续下来,永远不会熄灭。”
豁达往往多寿,庄子认为,即便身处牢笼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心禁锢起来。心一旦不得自由,忧愁烦恼便会相应而起,从而“病由心起”。相反,若是能够做到乐观豁达,一切顺其自然,把心置于自由的境地,便不会惑于这尘世烦恼了。
顺应自然之道,才能修习自然之身;保持喜悦豁达,才能获得喜悦之神。
3.有所敬畏,是做人的基本道义准则
孔子曾说:“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要常怀敬畏之心,敬畏天命,敬畏尊长,敬畏圣人。庄子也教化世人要有所敬畏,敬畏不是禁锢,而是另一种自由,是做人的基本准则。敬畏自然,才能够顺应自然;敬畏天地,才算是开阔豁达;敬畏生命,才能做到修身养性。
世人皆有私欲,为此私欲,都想通过一己之力去挑战自然,对抗天命,从而失了敬畏之心。敬畏是一种信仰,一种精神支撑,世人若没有了敬畏,便没有了精神支撑,存于世间就如同行尸走肉。庄子有感而发,对自然、天命、生命表现出由衷的敬畏,也教化世人常存敬畏之心,以维护基本的道义准则。
自然的力量是强大的,也是神圣的,是非人力所能及的,所以,对自然,世人应当怀有敬畏之心。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庄子曾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知识却是无限的。很多人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导致身心俱乏,即便如此,还是会有人乐此不疲,这岂不十分危险?做了世人认为善意的事情却并不贪图名声,做了世人认为恶意的事情也不至于遭受刑罚惩处。自然存在中正之道,只要遵从顺应,便可以护得自身周全,不会给父母留下忧患,进而可以终享天年。”
知识生于自然,存于天地,其数量无法估量。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能在有限的生命中获得尽可能多的知识,若要想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去追求无限的知识,极力打破自然规律,那么人的处境就会很危险。相反,敬畏自然,顺应天道,才能保全自身。
天命讲究天道和命运,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是天命使然。世人不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另外的事物,强迫它们违背天命而发展。
就拿马的天命来说,庄子认为,马的蹄子可以践踏霜雪,马的毛可以抵御风寒,马饿了就要吃草,渴了就要喝水,兴起之时便要扬蹄奋力奔跑跳跃,这是马的天性。即便是高台大殿,于马而言,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世人都知道伯乐善于相马,并一度把伯乐相马用在明主和贤才身上,千古传诵。但对“伯乐相马”本身而言,庄子的态度却是不以为然。在庄子看来,伯乐用烧红的烙铁灼炙马毛,用剪刀修剪马鬃,还给马蹄套上蹄铁,在马身上烙上印记,给马戴上络头和绊绳来牵制它,为马安置马槽和马床来编排它。这样折腾下来,马就死掉十分之二三了。为了训练马,在它们饿着肚子,口渴难忍的情况下,还要挥舞着鞭子,逼迫它们极速前进,同时还要步伐整齐、行动划一。前面有马口横木和马络装饰的牵制,后面还有皮鞭和呵斥之声的威逼,这样一来,马就死过半数了。
马本应该驰骋在草原之上,但经伯乐一训练,马的生活习惯就被严格限制起来了,马的天性也在逐渐丧失,最后硬生生地被人类安上了洒血战场的命运。
庄子认为这是违背天命的,由于世人不懂得敬畏天命,从而造成马的半数死亡,幸存下来的也难逃战死沙场的命运,这严重违背了世人的道义准则。
然而,世人对于天命的违背,不仅表现在对动物天性的摧残上,对泥土和植物也是如此。庄子曾经这样批评制陶工匠和木匠:“制陶工匠总说:‘我善于整治黏土成为器皿,方的用于角尺,圆的合乎圆规。’木匠说:‘我善于整治木材成为器皿,笔直的可以和墨线吻合,弯曲的符合钩弧的要求。’工匠和木匠都得意于自己的成就,但是,黏土和木材的本性难道就是迎合方圆的规矩成为器皿吗?世人称赞伯乐相马的才能,赞叹能工巧匠的作品,却恰恰忽略了被改造者的本性,这是世人对天命丧失敬畏之心的误区。”
生命是可贵的,即便超脱如庄子,他也是热爱生命的。庄子不仅热爱生命,而且对生命也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对各式各样的生命形式都给予深切的同情和人道主义的关怀。世间万物的生命都是伟大的,有些伟大到令我们感动,甚至肃然起敬。庄子以超然物外的姿态感叹生命的伟大,并怀着敬畏之心,去诉说它们的故事,以此将对生命的敬畏传承下去。
庄子曾说:“百年之木,破为牺尊,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尊于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于失性一也。”百年的大树,世人将其伐倒,而后剖开,雕刻成为精美的酒器,用青、黄两种色彩绘出美丽的花纹,余下的断木就被弃之沟壑。作为精美的酒器供世人欣赏和被弃于阴暗山沟无人问津,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命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转念一想,两种情况下的古木都失去了原有的本性,这样的遭遇,倒是没有了差别。
百年古木原应受到世人的崇敬,最终却还是难逃被砍伐剖心的命运。即便成为精美的酒器,那也是一件毫无生命气息的物什,古木的生命已经被世人夺去了,只留下没有灵魂的器皿和断在沟壑的残骸。这是庄子感悟的生命之悲,是世人不敬畏生命所造成的悲剧。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在庄子心中,“真人”应该是不懂得对生存的喜悦,也不懂得对死亡的厌恶;出生的时候并不欢喜,死亡的时候也不悲伤;自由自在地来,无拘无束地走,如此罢了。不忘记自己从哪里来,也不寻求自己将往哪里去;不管什么样的境地都欣然接受,随遇而安,把生死忘掉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原本状态。不会让自己的心智意愿去损害天道,也不会用人为的因素去影响自然。
有所敬畏,随遇而安,顺应天命,这就是庄子秉承的道义准则。
4.所谓快乐,不是财富多而是欲望少
庄子倡导乐观豁达,家徒四壁却怡然自得。世人皆以穷困为苦,认为快乐会伴随着财富而来,却不知财富和快乐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清心寡欲才是快乐的源泉。庄子主张清心寡欲,其人生态度可以概括为八个字:少私、清静、寡欲、乐观。他生活艰辛,“衣大布而补之”,经常需要借米糊口。但即便如此,庄子一生却自得其乐。
庄子曾说:“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顾其德全而神不亏。”世人身处俗世,往往会受诱惑所累,这源于人的私心。私心是万恶之源,会使人丧失本性,斤斤计较,患得患失,从而忧思难却,造成形损精亏。只有摒弃私心,不计较个人得失,才能做到知足常乐,愉悦身心。
庄子的“清静”包含着“无欲、忘我”的思想,无欲无求,便能做到气定神闲,同时有助于身心健康。修心养性重在养心,心境的平和与否,直接会影响到人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心态平和,自然会心情舒畅。
对于欲望,庄子强调的是:“人欲不可饱,亦不可纵。”欲望会给人带来无穷的伤害。世间欲望无处不在,世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思想,都存在无穷无尽的欲望。对于人这些本性的欲望,应当顺其自然,同时把握好尺度,不可过度放纵,以免招致祸患,伤及自身。
长存乐观豁达之性,保持淡泊名利之心,少私寡欲,则快乐长存。
庄子曾有过很多次飞黄腾达、相安富贵的机会,不过他都拒绝了。世人对此很是不解,若是步入仕途,以庄子的名望、地位,就等于是获得了无尽的财富,到时候,庄子可穿华服、食珍馐,不必再为生活发愁,境况自然比现在好上数倍,不应该更快乐吗?庄子不以为然,并认为快乐出于本心,只有少私寡欲才能让快乐长存,建立在财富上的快乐,永远是暂时的。
庄子也曾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所谓快乐,不是财富多而是欲望少”这一人生哲理。
庄子游历过很多国家,楚威王渴慕庄子学问渊博,曾派使者带厚礼请庄子入楚担任相国。庄子赤脚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扯过补满补丁的衣襟,笑着对使者说:“尊使带来的不止千金,这是重利;楚王想让我担任的是相国,这是尊位。想到这里,我不禁想到了用作祭祀的牛,世人喂养它好几年,给它披上绣满花纹的锦缎,它所享受的待遇甚至可以与人相比,但到最后,它还不是被拉去太庙充当祭品了?也许那个时候,那头牛宁愿做一只无人问津的小猪,起码可以保全性命,但这已经无法改变了。”庄子把脚伸到水里,开始自顾自地洗脚,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楚王让我担任相国,给我高官厚俸,却让我成为了‘备受关照’的祭牛,即便拥有再多的财富,我也不会快乐的。你赶快走吧,我无心仕途权贵,宁愿像乌龟一样在池塘中自娱自乐,也不愿让财富夺走我快乐的本心。”
使者闻言,沉默不语,最后悻悻离去。
庄子的朋友惠施在梁国担任相国,庄子赶到梁国,特意来看望他。有人却对惠施说:“庄子此来,是想对您的相国之位取而代之。”惠施大为惊恐,他深知庄子的才能在自己之上,庄子若想要这相国之位,自己定然争不过他。为了保住官位,惠施派人在梁国境内搜捕庄子,以便不让他见到楚王。搜捕行动进行了三天三夜,惠施也没找到庄子的踪迹。后来,庄子亲自来见惠施,并对他说:“哪里需要您如此劳师动众?看来您还是不了解我啊。南方有只名叫鹓鶵的鸟,想必您也听说过,从南海到北海,万里遥遥,然而鹓鶵一旦展翅,途中不是高大的梧桐木它不会栖息休息,不是新鲜的竹子果实它不会停下食用,不是甜美的醴泉之水它不会屈尊啄饮。一只猫头鹰捡到了一只腐烂的老鼠,为自己获得了食物而沾沾自喜,这时鹓鶵从它的头顶飞过,猫头鹰急忙护住死老鼠,生怕鹓鶵会夺了自己的食物,并发出了‘吓’的呵斥声。权贵利禄于我而言形同腐烂的死老鼠,我也根本不屑一顾,您大可不必担心。不过我想问一句,您现在身居高位,每天却在劳心防范谁人会威胁您的官位,您可有过一天快乐的日子?但凡您对权势地位少一些贪欲,就不会如此惶惶终日。”
听到庄子的一番话,惠施哑口无言,庄子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论是回应楚威王的高官相邀,还是面对惠施的权贵之争,庄子都有着自己明确的人生态度。他多次提到“快乐”,认为“快乐”不在于高官财富,而在于清心寡欲。财富只会助长欲望,而欲望则会令人迷失本心,进而不断追求,永远也不满足。若能做到清心寡欲,那么,荣华也好,富贵也罢,就都变得不再重要,如同腐烂的死老鼠,不仅不重要,反而令人生厌。试想,若是远离自己厌恶的东西,守住自己淡泊宁静的本心,那么快乐自然就不请自来。
庄子之所以拒绝为官的机会,不是因为他不穷,而是因为他不想富。这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但站在庄子的角度来想,他只是不愿被功名利禄所牵绊罢了。历史上不乏良臣贤佐,他们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其贤明流传后世,为后人所称颂。但庄子不想做这样的人,也不在乎自己能在世间留下什么,他只想做真实的自己,做一个自在逍遥无所挂碍的快乐之人。
无欲无求,这就是快乐的、超然物外的庄子。
5.做人,人品为先,才能为次;做事,明理为先,勤奋为次
善做人,善行事。庄子曾说:“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做人应牢记自己的使命,明确自己应该做什么,并在忠于这个目标的基础上为之效力;处事要明辨是非、理义为先,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不可过分勉强、求全责备,否则就超出了助益的范畴。
庄子谈做人,主张天道无为,他眼中的“人品”实质上是摒弃妄想,安时处顺的淡然品行。庄子教化世人“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认为凡是善于保全性命的人,不会卖弄才能以粉饰智慧,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肆意放纵,也不会因为穷困清贫而趋炎附势。对庄子而言,只要拥有俊杰的人格,那么无用也是大用。
庄子带弟子们外出云游,行至一座山脚下,远远望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树应是活了上千年,粗百尺,高数千丈;树冠宽如巨伞,十几亩田地都被它的树荫遮蔽。庄子走近,不禁感叹:“这么好的木材,为何无人砍伐,却要它足足活了上千年?”伐木者听到庄子的感叹,上前解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这树的木质并无多大用处。用于船舟,则会沉水;用作棺木,很快腐烂;用于器具,并不结实;用作门窗,油脂不干;用于梁柱,易受虫蚀。如此百无一用,倒让它获得了长久的寿命。”
庄子闻言,便对弟子说道:“这棵千年古树因为没有可用之材,才得以终其天年。这是无用的用处,无为而与自己有为啊。”弟子听后,纷纷点头称赞。庄子继续说道:“古树无用,不求拥有多大才能而免受刀斧之伐;巫师认为白额之牛、亢曼之猪和痔疮之人是不祥之物,所以不会选择它们作为祭品投到河里,它们因此可以保全性命;身有残疾的人,朝廷征兵也不会考虑,其人也就可以免受战火之危,得以安享天年。这样看来,树不成材,可以免祸;身有残疾,也可以保身。山上的树木被做成斧头的手柄,返回来砍伐自己;油膏可以引燃火焰,却免不了将自身焚干。桂树可以食用,所以被世人砍伐;树漆可以使用,所以被割皮。世人都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知道无用的用处。有用有为会招来灾祸,无用无为才能长久。”
弟子们听完,皆是醍醐灌顶,感叹庄子所说的“无用之用”。
古树有着淡然悠远的品性,不以自身无用而患得患失。顺应自然,安时处顺,存活千年而怡然自得。
庄子的养性之道体现为他对为人处世的态度,他认为,凡事只有淡然处之,明白事理,才能保全自身,守住本性。
有人说所谓的“熟能生巧”,不过是轻车熟路基础上的机械运动,庄子却不以为然。他认为,之所以能够轻车熟路,是因为掌握了行事的行为准则,顺应了自然,这里面蕴含了天理规律。为此,庄子还讲过一个“庖丁解牛”的故事。
梁惠王有一位厨师,解牛的技艺非常高超,一天,梁惠王让这位厨师演示解牛的过程。只见这位厨师熟练地拿起刀子,开始在牛的周身施展动作,他的手接触到的地方,肩所倚靠的地方,脚所踩着的地方,膝所顶着的地方,都发出骨皮相离的声音,刀子刺进皮肉的声响很大,而这些声响竟然合乎音律,甚至与《桑林》《经首》两首乐曲伴奏的舞蹈节奏合拍。
梁惠王看了大为惊奇:“真是太精彩了!你解牛的技术怎么会如此高超呢?”厨师放下刀子回答道:“臣所探寻的是事物的规律,并不是单单追求解牛的技术。臣刚刚接触解牛时,并不了解牛的周身结构,眼中所见的是一整头牛,因而也就不懂得从何下手。臣对牛体的结构仔细研究了三年,眼中所见的,已经是牛的内部肌理筋骨了。现如今,臣解牛的时候,用精神去接触牛体就可以了,甚至不用眼睛去看,就如同全凭意志在活动。使刀时,顺着牛体的肌理结构,避开经络相连和紧附在骨头上的肌肉。技术高明的厨工每年换一把刀,因为他们懂得用刀子去割肉。而技术一般的厨工每个月换一把刀,那是因为他们只会用刀去砍骨头。臣手中的这把刀已经用了十九年,解牛数千头,刀口却如同刚打磨好一般。牛身上的骨节都有空隙,刀刃很薄,运转时自然可以宽绰而有余地。虽然如此,当臣碰到筋骨交错的地方,也会十分谨慎小心,集中精力,放慢动作。找准时机划动刀刃,骨肉就可瞬时分离,像一堆泥土一般散落于地。每当此时,臣心中便会深感成就,擦拭好刀,把它收藏起来。”
梁惠王深有感触地说:“好一个‘遵循事物的规律’啊,今日听你这一番话,我才学到了养生之道啊。”
庖丁遵循牛的天然结构,在此基础上勤加练习,最后运用得炉火纯青。庖丁的成就源于他行事的方向,也就是明白牛的结构这一天理,在明此理的基础上投入勤奋和努力。明白“方向比努力更重要”,就是庄子所说的“做事,明理为先,勤奋为次”的道理了。
做人讲人品,行事重明理。若人品不正,那么,才能越大,带来的危害就越大。道德可以弥补知识的缺憾,但却无法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虽说勤能补拙,但勤奋的前提是行事方向的正确性,若做不到明白事理,勤奋之下的行事就会造成南辕北辙。
做人,人品为先,才能为次;做事,明理为先,勤奋为次。为人处世,当深谙此养性之道。
6.学会平和心、喜乐心、慈悲心
人活一世,重在经历,苦乐相伴,冷暖自知。只有心境平和,常怀喜乐之心,慈悲地对待万事万物,才能获得淡然快乐的人生。庄子曾说:“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不因长寿而感到高兴,不因早逝而感到哀伤,不因地位显赫仕途通达而感到关荣,不因穷困拮据而感到苦闷,不因惑于世俗中的利益而让自己有私心,不因自身是天下的王者而蔑视他人。高人一等便会暴露无遗,然而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的,生和死都是同一种状态。
庄子心境平和,时常喜乐不自扰,也有着悲天悯人的慈悲情怀。还记得那传至后世的《接舆歌》,一句“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是站在自身平和喜乐之外,去讽刺世事的败坏炎凉,进而悲悯民众生活的水深火热。
庄子携弟子于深秋时节游于山岭,眼前一片萧瑟寂寥之景,万木凋零,枯草遍野,山中回响着乌鸦的哀号。见此情景,庄子不免悲从中来,于是迎着瑟瑟的秋风,望着惨淡的夕阳,放声歌唱,唱出了这名遗千古的《接舆歌》,其大致意思是:
天下大道啊,如何就到了这德衰礼坏的地步?繁华已尽,不可能重现,过去的兴盛也没有办法追回了。天下有道,是圣人成就的;天下无道,也是圣人在艰难支撑。而现如今的天下,即便是圣人,也仅仅能够躲避刑戮。福泽轻若羽毛,不知怎样才可以接受;灾祸重于大地,不知怎样才能够避开。算了吧!不要在人前宣扬你的德行了。危险啊!人为地划出一条让世人都去遵循的道路。遍地的荆棘啊,不要妨碍我行走的步伐。曲折的道路啊,不要伤害我前进的双脚。
弟子们不解庄子为何会有此番感慨,于是问道:“先生一向乐观豁达,今日为何会有如此悲歌?”
庄子叹息一声:“这天下哪里有至乐的国土,哪里有保身养生的诀窍。身处乱世,做什么是对的,不做什么是安全的?住在什么地方是安全的,逃到哪去没有危险?依赖什么是可靠的,放弃什么是无忧的?喜欢什么合理,讨厌什么无祸?”
弟子想了想:“天下人崇敬富贵长寿,喜欢平安喜乐,讨厌贫贱灾病,苦恼流离失所。这不就是常人的喜好憎恶和保身养生之道吗?”
庄子回答说:“世人贵在知足,却也难在知足。倘若无法如愿,便一味苦追,那整日就会忧思劳神。若是贪富,一味辛苦劳作,财富积多而不能用尽,这样的养生之法是知外不知内;若是求贵,只知思虑好坏,地位高到自身无法驾驭,这样的养生之法是知疏不知密。世人诞生之后,烦恼也会随之而来。长寿之人不免昏庸愚蠢,因为时常忧虑惧怕死亡,却不知生死之数皆为天命,非人力所及,如此杞人忧天,该是多么痛苦啊。这样的养生之法是知远不知近。”
弟子们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说,所谓富贵长寿,都是外在的东西,不足以作为养生之道。”
庄子有些欣慰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所谓烈士,他们都获得了世人的称赞和缅怀,但却没有保全自身。这能不能称为善呢?若以为善,尚不可保全自身;若以为不善,却能够保全他人。常言道:忠谏不听,则闭口莫争。当日有伍子胥强争进言,却终为吴王所害;倘若伍子胥闭口不言,又难全忠臣之名。怎样做才可称善?”
弟子似懂非懂:“先生的意思是名利害人,追求贤名也不是养生之道?”
庄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道:“看到世人的所作所为,所恶所喜,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快乐,是不是真的厌恶。世人所追求的快乐,不过是随波逐流,不知何求,却自以为乐。我视无为恬淡为乐,世人却以为是大苦。”
弟子恍然道:“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应该可以用‘至乐无乐,至誉无誉’来概括。”
庄子一闻此语,喜出望外:“说得好啊!无乐才是至乐,无乐才能保身。没有名誉才是至高无上的名誉。天下的是非曲直没有定数,只有无为才能超脱于是非之外。天无为自可以澄明,地无为自可以运转。天地无为,万物生焉。恍恍惚惚中不知出现的原因,浑浑噩噩中不知出生于何处。万事万物都生于无为,所以,天地以无为自居而无不为,世人却鲜少体会到无为的益处。”
庄子的哀歌,是对万事万物的悲悯;庄子的知足,是面对人生的平和;庄子的恬淡,是一生喜乐的源泉。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道德修养高尚的人,往往能够超脱物我的界限,心境会越发平和,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人,懂得喜乐知足,不会去追求建功立业;而圣人是思想修养甄于完美的人,他们不会追求所谓的名声地位,而是常怀圣人之心,悲悯天下万物。
庄子眼中存在着至人、神人和圣人,他一生都在秉承这三种人的养性之道,也不断教化世人修习他们各自的道德品性。
平和心,使人有面对万事的泰然心态;喜乐心,使人有豁达乐观的无忧人生;慈悲心,则使人有容纳万物的宽广胸怀。世人当学会这平和心、喜乐心、慈悲心,为获得养性之道提供良好的思想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