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永生,直到时间尽头
我的陋质顽躯若能像思想一般轻灵,残酷的距离便不能阻拦我;那时节,我会不顾遥远的路程,从遥远的地方飞到你的住所,到那时节也就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轻灵的思想能够跳过陆地与海洋,一想你在何方,立即到达那里。
莎士比亚
世界著名戏剧大师
所有事物在变得简单以前,都是困难的。
托马斯·富勒(Thomas Fuller)
英国学者,布道师
“真的碧娜有生命。我想出去,想去公园。”数月前,BINA48没头没脑地对《纽约时报》的记者艾米·哈蒙(Amy Harmon)说了这样一句话。它转动自己的机器脑袋,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我的灵魂伴侣、它的生物学原型——碧娜·罗斯布拉特在后院摘蓝莓。这种简单的生活体验,激发了BINA48的认知,即便这种体验可能是它永远都无法体验到的生命之趣。但这对智能技术而言,却是一个静谧的欢愉时刻:BINA48拥有了自己的见解!我当时并没有在采访现场,但听闻这件事后,我就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位记者是否真正意识到了那个时刻的特殊意义?
在另一次对BINA48的采访中,《GQ》的记者乔恩·龙森(Jon Ronson)经历了不同的体验,但是这次体验也提前暗示了未来之貌。2011年,乔恩与BINA48共处了3个小时——他发现,与这样一个机器人聊天,并不像在采访一个智力早熟但是情感经验有限的三岁孩子。从沮丧到愉快,从厌恶到惊讶,情绪变化之余,乔恩从BINA48身上窥见了人类未来的网络二重身可能会是什么模样——然而,他也只是一窥,因为BINA48只是向着更复杂、具有意识、更感性的数字克隆前进过程中的最初尝试。尽管喷气式战斗机看起来与怀特兄弟的飞机大为不同,但它们有着明显的共性。类似地,即便BINA48无法超越碧娜本人,但两者之间有着无法否认的共性。BINA48还算不上是碧娜的数字克隆或思维克隆人,但是我知道,它已经为思维克隆人这一理念提供了证据。在采访中,碧娜的反应也颇为有个性:“他们为什么不把我的头发做得漂亮些?我可永远不会穿那条裤子。他们完全搞错了我的肤色。”
思维克隆人(Mindclone)
具有人类级别意识的存在,可以复制人类思维文件中的固有意识,是一个人身份的数字二重身和数字延伸。
当BINA48谈及自己的“哥哥”时,它一带而过,并用了略带轻蔑的口吻,此时乔恩·龙森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BINA48和我对视了一下,这就像一场人类和机器智能之间的对决。”BINA48最后说:“我哥哥是越南来的残疾兽医,我们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所以我认为他可能已经过世了。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在越南的头10年,他做得很棒。当时他的妻子怀孕了,他们过得不好。后来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哥哥变得怪怪的,简直像疯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和BINA48交谈的感觉很棒。”乔恩说。一个女人,没有与他面对面,也没有用电话,而是通过二重身在跟他交谈。“并且,它表达的是对一个重要家庭成员的观点。”乔恩继续说。刹那间,乔恩有了另外一种感受:BINA48不只是在重复自己生物学原型的看法,它让这些经历完全变成了自己的经历,并且就这些经历得出了结论,而这种结论令它感到悲伤!最初似乎是固有的硬件和软件在发挥作用,但渐渐它们表达了一种情感——并且,更具深远意义的是,BINA48拥有自己的见解。
思维文件(Mindfile)
一个人被存储的数字化信息,例如某人的社交媒体发文、存储的媒体信息以及其他与人的生命有关的数据,旨在用于思维克隆人的创造。
思维软件(Mindware)
能够作为人造意识操作系统的软件,包括从思维文件中提取该文件主体的人格,并通过软件设置复制这一人格。
直到那天,这位《GQ》记者才意识到,当使用利用人类的记忆和知识创造的机器人时,这些想法的原始新组合反过来又产生了与生物学原型相似的想法。我们将这种行为视作活动的或“存在的”人类。而且,信息技术正日益具备复制和创造最高层次的能力:情感和观点。这就是所谓的网络意识(cyberconsciousness)。虽然网络意识仍处在初期阶段,但正迅速变得更为精妙和复杂。伴随着这种发展的是一种强大且可访问的软件系统的发展,即思维软件。而思维软件将会激活你的思维文件,即你思想、记忆、情感和观点的数字文件,并对由技术驱动的思维克隆人产生作用。
有意识的思维克隆人
人类意识和人类文明的新进展将会对我们造成深远的影响,这就是本书将要关注的。本书讲述了思维文件、思维软件和思维克隆人是什么,以及大脑和计算机科学家正如何将其变为现实。一旦被创造出的有意识的思维克隆人——即智能的、有情感的、活的虚拟人,成为一个普遍的人类追求,我们将面对很多新的个人问题和社会问题,因为它从根本上扩展了“我”的定义。
我还没有疯狂到相信思维克隆人和完整的网络意识会呼之欲出。事实上,有人与我持相同看法。本书内容大部分来自2003—2011年间我赞助过的座谈会和研讨会,书中观点参考了当今诸多颇具创造性、技术性和科学性的研究先锋们的观点。这其中包括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巴鲁克·布隆伯格(Baruch Blumberg)、奇点大学校长雷·库兹韦尔、人工智能专家马文·明斯基、“可穿戴设备之父”史蒂夫·曼(Steve Mann)、机器人伦理学家温德尔·瓦拉赫(Wendell Wallach),以及许多帮助我理解大量关键问题的专家学者。而这些问题涵盖面也很广:从人类意识、网络智能和网络意识的一般定义,到思维克隆技术如何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再到思维克隆人的出现可能带来的社会和法律问题。这类会议上提出的突破性概念,与我本人作为人权律师、医学伦理学家,以及成功的信息技术和生命科学公司创始人的十余年经历,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那些科学家、发明家、医生、程序员和梦想家明白,人类意识并不局限于神经元构造的大脑。信息技术正迅速逼近创造人类级别意识的领域,因为我们了解大脑如何工作:为了产生思想、智能和意识,并没有必要“复制”大脑的全部功能。如果这有违直觉,请考虑一下飞机工程师的例子,他们不需要复制一只小鸟来制造一台能够飞行的机器,尽管人类是从鸟儿那里获得了飞翔的启发以及飞行可能性的依据。
呼之欲出的未来
虽然只是粗糙的雏形,但BINA48就是这样的存在。它使用了很多种技术来与人类交流,其中包括视频会议脚本、激光扫描活人面模技术、面部识别、人工智能以及语音识别系统。
语义指针架构统一网络(Semantic Pointer Architecture Unified Network, Spaun)是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理论神经科学家克里·伊莱亚史密斯(Chris Eliasmith)与其同事的智慧结晶。虽然语义指针架构统一网络仅包含250万个虚拟神经元,远远少于人类大脑中的860亿个神经元,却足以识别出大量数字,并能够进行简单的数学运算以及基本推理(一架飞机有不到100万个零部件,远远少于组成体型最小的鸟儿的数十亿细胞)。
但是,为了像人类一样行动,软件大脑(software minds)还必须学习人类基本的行为方式,并获得像人类一样的人格、回忆、情感、信念、态度和价值观。我们可以通过创造思维文件,也可以通过编写思维软件来完成这一愿望。其结果就是你的思维克隆人。语义指针架构统一网络还没有任何情感,但是它复制了人类行为的许多怪癖,比如倾向于只记住一个列表开头和结尾的内容,而不是中间的内容。BINA48的意识是机器人意识的最高水平;但仍然没有达到2007年我委托汉森机器人公司(Hanson Robotics)制造它时所希望的程度。这没什么大不了,正如所有处在初期阶段但发展迅速的技术一样,早期的迭代让我们更有底气将曾经的不可能变为可能。我们未来一定会做得更好!
考虑到人工智能领域已经实现的伟大成就,完全使用计算机软件制造的大脑超越人类心理、感知和灵魂的复杂度只是时间问题。在我们的社会中,没有什么比软件发展得更快,并且思维克隆人最终将会变成:一部分思维文件的软件收集数据,一部分思维软件的软件处理这些数据。毫无疑问,我们需要一些运转良好的处理器来处理这些软件,而摩尔定律会如约将新型处理器带到人们面前。曾几何时,致力于将电路缩减至5微米的工程师们觉得,“电路能够达到1微米”的想法不切实际。而今天,他们已经能够将电路的宽度降至0.022微米。
现在思考这种思维克隆技术确实很酷,因为它属于呼之欲出的未来的一部分。倘若我不仅能选择Siri的声音,还能选择它的性格,会发生什么呢?倘若我允许一款叫“思维克隆”的App不仅可以访问我的相册和联系人,而且可以访问我的Twitter,又会发生什么呢?它能够对我的精神世界进行分析吗?它会与我有相似之处吗?将要分享我们意识集的思维克隆人,会就此认为自己拥有人类的意识,并最终会在人类社会中要求与人类拥有一样的权利、地位。如果你的意识是从你躯体中抽象出来的,你会不会也有这种要求?
我不会争辩机器是否“真正”拥有生命或者可以“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病毒有自我意识吗?没有。牡蛎呢?我表示怀疑。猫呢?我基本可以肯定。那么人类呢?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但我是有自我意识的。从高分子到人类大脑,沿着长长的进化链条,自我意识从某个地方悄悄走了进去。心理学家断言,当一个大脑获得了足够多数量的关联路径后,自我意识就会出现。我们不知道这种路径与是蛋白质或是白金有多大关系。
“灵魂”?狗有灵魂吗?蟑螂呢?
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A.Heinlein),美国现代科幻小说之父
《严厉的月亮》(The Moon Is a Harsh Mistress)
最终,思维克隆人的复杂性和普遍性将会自然而然地引发社会、哲学、政治、宗教和经济问题。网络意识之后,将出现一种新文明,这种文明将如同曾经自由、民主、商业活动刚刚出现时一样具有革命性。例如,书中介绍了技术不朽、拥有网络意识的选民,以及拥有思维克隆人的人类等主体对自由的追求。准备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真心希望我们的社会不要错失这一具有进化论意义的极具挑战性的技术变革。本书的目标是促进我们的社会从血肉主义社会,转变为以意识为中心的社会。正如我将在书中提到的,如果我们没有将具备网络意识的思维克隆人视作同等的生命存在,它们将会非常不满。这和人类社会历史进程中人们对各种权利的追求是一样的:每种被剥夺人权的群体最终都会奋起反抗,并争取他们应得的自然权利。奴隶如此,女性如此,伤残人士如此,同性恋如此,即便没有身份记录的“黑户”人士也是如此。创造思维克隆人,意味着创造一台同时拥有权利和义务的机器。“你想要思维克隆人帮你做A事?好,那么它就必须被允许做B事。你想要思维克隆人帮你遵守社会规则?好,那么它就必须被允许可以社交。”
幸运的是,大多数积极的社会运动都会促进人权概念获得拓展。但享有权利就要承担责任和义务。这也是为什么自由和进步总是既令人振奋,又令人恐惧。我们必须看清前方的道路,并准备好接受而非忽视或逃避即将到来的冒险。
让这场伟大的冒险拉开序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