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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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传染:猴子也能读懂同伴的表情

真正的社交接触可以有效地重塑我们的大脑,推动我们做出改变人生的决定。研究发现,社交接触还可以传递更深层次的情感,比如喜悦、敌意和羞愧,甚至还能传递想法和意图。虽然语言可以让我们的意图变得更加丰富、清晰,但是传递信息不一定需要语言。我只需要看一眼,差不多20毫秒,就知道我的女儿是不是陷入了焦虑,是不是兴高采烈。这短暂的一瞥可以帮我预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过,这毕竟因为我是她的母亲,而且我还是一个心理学家。我不敢保证猴子也能做到这一点。

20世纪60年代,美国匹兹堡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米勒(Robert E.Miller)完成了一项经典实验(如果放在今天,这项实验肯定无法通过大学研究伦理委员会的审核),证明了恒河猴也懂得面部的情绪表达。他和同事把两只恒河猴分别关进了两个独立的房间里,中间有一扇窗户通着。他们训练了其中一只猴子,让它一听到短促的警报声就能联想到随后而来的电击。关在另一间房间里的猴子虽然听不到警报声,但是可以看到同伴的面部表情。警报和电击之间有一个短暂的间歇,“观察员”猴子可以在这时按住杠杆,阻止电击的到来。不过,它只能通过同伴脸上的焦虑表情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遭到电击。

研究人员发现,“观察员”猴子很快就学会了在它们遭到电击前按下杠杆。灵长类动物学家弗朗斯·德瓦尔(Frans de Waal)在《共情时代》(The Age of Empathy)中写道:“显而易见,掌握杠杆的猴子完全可以读懂听到警告声的猴子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他又补充道:“猴子比科学家更善于解读其他猴子的面部表情。”11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同一个物种的成员远比其他物种更善于解读同类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发现危险的预兆。如果其他物种都可以捕捉到猎物发出的信号,它们就能预测猎物的下一步行动,然后痛下杀手了。能读懂微妙的群体内暗号并据此改变行动的动物,自然也更有可能活下来,继续传递它们的基因。读不懂这类社会信号的动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另外,从捕食者的角度来看,如果它们可以正确地解读其他物种的行为和信号,它们同样也可以获得进化上的优势。

虽然我们的大脑里有一块巨大的前额叶,赋予了我们想象、推理和交流的能力,但如果我们试图理解其他物种向同类传递的即时信息,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仍然处于劣势。2010年夏天,我去乌干达旅行时,在基巴莱公园里看到了几只年轻的野生黑猩猩,它们正懒洋洋地躺在我附近的树荫底下,其中的一只黑猩猩引起了我的注意。有那么20分钟左右的时间,它一直在用细长精巧的手指抓挠自己的腋窝和胯部,丝毫不介意我的存在。

突然之间,一只年龄较长的雄性黑猩猩往上蹿了差不多20米,开始激烈地敲打树干。另外十几只黑猩猩听到动静,忽然都精神了起来。所有黑猩猩,包括我一直在观察的那只“懒鬼”都受到了刺激。不出几分钟,这一大群雄性黑猩猩都开始疯狂地叫喊,激烈地敲打树干。那狂野而刺耳的声音,仿佛让森林里的湿气都充满了电荷。不久之后,它们又收到了某种看不见的信号(至少我没有看见),全都兴奋地跟在“领导者”身后,跃入松林深处。

我们很容易把其他动物拟人化,或者把它们视为可怜的表亲,就像拿古老的8位元家用电脑“Commodore 64”跟现代的iPad相比。但是,这两个想法都是错误的。有人认为,非人动物的想法肯定不如人类复杂。但是,过去数十年来的研究早就已经让这样的观点黯然失色。研究发现,动物也拥有复杂的社交生活,无论是猿还是大象,无论是黑斑鬣犬还是蚂蚁。哈佛大学生物学家E.O.威尔逊(E.O.Wilson)曾经提到,复杂的社会信号可以指导蚂蚁社会的劳动分工和资源分配。他还开玩笑说,卡尔·马克思(Karl Marx)其实说得没错,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理论用到了错误的物种身上。

在2009年出版的著作《超个体》(The Superorganism)中,威尔逊和他的合作者伯特·荷尔多布勒(Bert Hölldobler)写道,蚂蚁的大脑里并没有一个总体的规划方案,蜂后的头脑里也没有一幅蜜蜂社会的秩序蓝图。昆虫不会推理,它们对未来没有计划,也不会跟从其他同类的未来规划。“群体生活毋宁说是自组织(self-organization)的产物”,群体中的每个个体都会根据环境线索,自动按照特殊的行为算法采取对应的行动。

觅食蜂在发现蜜源后会飞回蜂巢,根据它发现的蜜量和已有的搬运工的数量,在蜂巢表面跳起8字形的舞蹈,从而向同伴传达最新的信息。它们会通过躯干的摇摆,告诉同伴蜜源相对于太阳的准确位置以及那里距离蜂巢有多远。如果蜂巢外没有足够的蜜蜂帮它搬运花蜜,觅食蜂就会跳出更加复杂的舞步,比如抓住另一只蜜蜂的头部来回摇晃。如果蜂巢里没有足够的工蜂去处理即将如潮水般到来的蜂蜜,它又将如何是好?昆虫学者写道,蜜蜂会在蜂巢上缓缓爬动,浑身颤抖,“同时把前腿高高举起来,就像得了圣维杜斯舞蹈病一样”。传递信号的蜜蜂还能发出有节奏的嗡嗡声,跳出更加多变的舞步,喷射出特殊的气味,让工作指令变得更加丰富。

即便面前有一大排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多年生苗床,蜜蜂也能记住哪里的花朵能产出最香甜的花蜜。如果这种高水平的辨识能力都可以存在于针尖般的大脑之中,那么我们当然有理由相信,蜜蜂可以像开车从办公室回家的汽车驾驶员一样,以“自动驾驶”的方式完成与同伴的互动。司机需要在正确的路口转弯,在出现停车标志或者红灯的时候刹车,同时还需要读取自己头脑中的交通地图。但是,威尔逊和荷尔多布勒告诉我们,司机“不会总想着该往哪儿走,也不会总想着开车这件事”。12人类也像蜜蜂一样,不管生物化学线索和地理线索是否肉眼可见,当它们出现时,都会自动做出反应,修改下一步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