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效应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想要长寿,住哪里很重要

单凭个人的努力,显然还远远不够。我们居住的地方也十分重要——而且并不仅仅因为某些地方的环境更加富足优渥。社会学家把我们跟朋友、邻居和同事的关系,称为“社会资本”(social capital),也就是我们通过人际关系积累的知识和相互信任。社会资本不同于Facebook的好友数量,外人很难察觉到你的社会资本有多少。但是它确实能给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社会资本 Social Capital

我们跟朋友、邻居和同事的关系,也就是我们通过人际关系积累的知识和相互信任。

2006年的一天晚上,我和母亲去医院探望父亲,那时他刚刚因为淋巴瘤入院接受治疗。我们在离开时碰到了一位名叫露丝的女性,她是我儿子小学同学的母亲,也是住院部的护士。我们寒暄了几句,她主动提出在值夜班时过来看看我父亲的情况。她还答应我,如果晚上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立刻给我打电话。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电话号码塞进了护士服的口袋里。

虽然我们的谈话只持续了几秒钟,但是我们身处的环境很特别——在这里,每年有超过100000起死亡可以归因于医疗失误。那次简短的谈话很可能救了我父亲的性命。好消息是,他最终战胜了淋巴瘤,恢复了健康。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一生积累的社会资本。

创造村落效应

邻里间面对面的社会资本,甚至比该地区是富裕还是贫穷更能预测人的生死。2003年,几位哈佛大学的流行病学家把350个芝加哥社区放到显微镜下详加观察。他们发现,社会资本——通过互惠互利、相互信任和公民参与度进行衡量,可以影响该社区的死亡率。社会资本的水平越高,社区的死亡率就越低。死亡的原因不仅限于暴力犯罪,还包括心脏疾病。18由此可见,不同的地方会对你的健康产生不同的影响,某些社区能培养出更紧密的信赖关系。

但是,某些社区也能培养出对外来者的敌意。在维拉格兰德这样关系紧密的村落里,你不仅能感受到强烈的凝聚力,还能感受到同样强烈的对外人的质疑——包括对远隔两个山谷的其他临近村镇的敌意。20世纪90年代,麦吉尔大学人类学家菲利普·卡尔·萨尔兹曼(Philip Carl Salzman)花了大约两年时间,仔细研究了维拉格兰德村民的日常生活。他的结论是,生活在邻近村镇的撒丁岛人常常被维拉格兰德人视为“对手和潜在的敌人”,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维拉格兰德居民都只相信自己。就算到了20世纪90年代,政府在这里建立了警察局,维拉格兰德居民也认为他们是多管闲事。

萨尔兹曼写道,维拉格兰德的居民“孤立了宪兵队(意大利警察),频繁地枪击和轰炸警察局、车辆和房屋,甚至还袭击警察。这样的事情每天至少会发生一次”。19美籍俄罗斯裔作家基思·格森(Keith Gessen)也讲述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只不过发生在乌克兰一个与世隔绝的采矿小镇上:“如果你离开顿涅茨克的家,你必须带上一把刀,免得撞见你认识的人。”20你认识他,并不意味着你们就来自于同一个城镇,更不意味着你可以信任他。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去当与世隔绝的修女或者撒丁岛的村民,就算他们能比我们多活十几年,甚至二十年。但是,那些地方的社会本质仍然值得我们深思。跟主流社会相比,他们在日渐衰老时有什么不一样?在美国、加拿大和英国,社会生活的图景有点像美国喜剧演员乔治·伯恩斯(George Burns)的一段玩笑话:“所谓幸福,就是有一个充满关爱、彼此关心、联系紧密的大家庭……住在另一座城市。”这样的生活图景当然也有它自身的优势。比如说,在成年之后的任何一个人生阶段,地理隔离都可以保障个人的独立性(而独立性历来都备受吹捧),实现个人的自由(这正是“美国梦”的标志性体现)。

在乔纳森·萨福兰·弗尔(Jonathan Safran Foer)的小说《真相大白》(Everything Is Illuminated)中,当主角亚历克斯·帕尔科夫力求离开乌克兰前往美国时,他一方面想逃离贫穷和狭隘——这一点毋庸置疑,另一方面也想逃离自己的母亲。她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为我付出的,就算你讨厌这样做。但这就是‘家人’的含义。”21

强调个人独立性的西方价值观,会打破亲密的藩篱。就算有了神奇的Skype视频电话,技术也无法弥合情感的缺口。在美国,有超过6200万人表示他们感觉到了社交孤立,而且对此非常不满,这一数量等于英国全部人口的总和。其中,又有超过半数人(3200万人)正过着独居的生活,比例达到了美国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10年一度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独居生活的美国人口比例从20世纪初叶开始就一直在不断攀升。1920年,还只有1%的美国人独自生活。到了2010年,独居人口的比例已经超过了10%。在过去的40年里,独居人口增加了300%以上。很多独自生活的人都是离婚或者丧偶的老人。在年龄超过75岁的美国男性中,有1/4现在正过着独居生活;而在同龄的女性中,有一半正过着独居生活。很多人的配偶都先于他们离开了人世。22

这可不仅仅是美国独有的现象。英国的成年人中有1/3现在正过着独居生活。而在加拿大,独自生活的人口比例也达到了创纪录的高度——特别是在超过65岁的人群里。23近些年来,独居人口的比例仍然在持续上升。也就是说,在加拿大、美国、英国和任何一个欧盟成员国,越来越多的人每天只能独自醒来、吃饭和睡觉,不会跟任何人发生实质上的接触。

创造村落效应

虽然独自生活不一定就意味着你是个孤独的人,但是不管你乐不乐意,独自生活确实意味着一件事:你在物理上远离了自己关心也同样关心你的人,你们更难得在一起谈天说地,分享俏皮话和笑料,当然也更难发生身体上的接触。24正如已婚人士的性生活频率远远高于单身人士(距离近了毕竟不一样),独自生活的人也更缺乏抚摸、拥抱和眼神接触——而在过去至少6000万年里,灵长类动物都是通过这些方式进行互动的。25

我们渴望通过他人的表情来解读他们的情感和意图,通过碰触他们的身体来表达我们的信任,这是我们人类和其他群居哺乳动物最重要的互动方式。美国伊利诺伊州的一位百岁老人海伦·博德曼(Helen Boardman)曾经接受芝加哥公共广播电台制作人的采访,谈论她长寿的秘诀。她重点谈到了友谊和陪伴,还有身体上的亲近——她在失去老朋友之后不断结交新的朋友,甚至在90岁的高龄再次坠入爱河。她在几年之后嫁给了那位不具名的男子。她告诉制作人:“我很喜欢他用胳膊环抱住我的感觉,就像我20岁时那样。你永远不会对此感到厌倦。当你失去它的时候,你会怀念那一切。”26

创造村落效应

与恋人、朋友和孩子亲密的身体接触,是不是可以加强身体的恢复能力,帮助海伦·博德曼和特蕾莎·卡比度活到100岁以上?这事并没有听起来那么牵强。当我们建立或维护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时,我们的身体会向血液里释放催产素和抗利尿激素这两种神经肽。它们能帮助机体减轻压力,愈合伤口。大量的动物实验证明,催产素可以大幅度提升非人动物的免疫力和恢复力。我们在前一章也了解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人类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