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封

巴黎，波休耶学校，1918年

慈爱的妈妈：

我活了下来……

我给您寄过一封更为详细的平安信，但是由于信件审查，所以导致那封信无法寄出巴黎。而报纸上没有报道全部内容……

德国人虽然竭尽全力浴血奋战，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相比之下，法军士气大振，夺得胜利。

原本赞成和谈、反对战争的保守派也因而一改从前的立场。大炮声、机关枪声、炸弹轰炸声令人兴奋不已。原本充斥于普通民众之间的萎靡不振之气，也随之烟消云散。倘若德军再犯巴黎，爱国人士必定会义愤填膺，群起而攻之。

倘若我在信中提及“损失”和“死亡”等字眼，那么信会被扣留。

德·丰斯科隆布外叔姥姥[1]身体还挺健朗，昨天我就是与他们一家一块儿吃饭的。让我喜出望外的是，我在那儿见到了维鲁特一家人。

战事并未殃及亲友，万幸万幸。

报纸上报道德军派出了60架飞机，对此我是坚信不疑的，因为我目睹了这场激烈的战斗，并且亲耳听到了，当时飞机狂轰滥炸，一片轰鸣。我感到心潮澎湃，忍不住期盼五六架飞机坠毁在我眼前，燃烧殆尽……

不知您是否读过德国各大公报：“……我军在巴黎市区投放了14000公斤炸药。”如此大言不惭，生怕他们的脚步不够响亮。真想也踏上他们的领土，如法炮制一番。

我无法告诉您炮弹轰炸的地点和街名，以及三颗炸弹是否落在圣·米歇尔街上，因信件审查得厉害，所以我就此停笔，亲爱的妈妈，衷心与您吻别。

请留心：我去了阿斯奈的雅克[2]舅舅、舅妈家，可他们却都不在家中。

致礼

敬爱您的儿子

安托万

注意：下封信请回复是否收到本信。

我看信件的审查都是无拆封的暗箱作业：邮寄时间变长，真不知您何时才能收到信？

为躲避空袭，这次我们就待在地下一层。但学校行政单位被眼前的惨状吓破了胆，再来一次的话，不让我们冲进地窖他们是不会叫停的。真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鼠辈。

我竟没有迪迪的照片！照片想必已经新鲜出炉了，罗斯舅妈都已经收到了！快给我寄一张，让我开心一下！

先装盒再连盒一起寄。舅妈收到的那张照片满是细纹，都皱了。今晚就寄，马上就寄！

注释：

[1]德·丰斯科隆布男爵夫人是安托万的外叔姥姥，常在圣·多米尼克街接待他。

[2]雅克·丰斯科隆布是圣埃克絮佩里夫人最年幼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