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照出你看不见的世界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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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也就是这位上帝,赶走了亚当和夏娃,这人类的第一对,这两位没有肚脐的人,因为他们想品尝天福;也是他,惩罚了巴别塔的修建者,这些人胆大妄为,竟敢想登天。

感谢惩罚

巴比伦,邪恶之城,在《圣经》里被描述成“娼妓一般的城市,是娼妓之母”。就在这座城里,那座人类不可一世的罪孽之塔正在长高。

暴怒的闪电没有等待多久:上帝罚这些建造者操起了各不相同的语言,这样谁也听不懂谁的话,塔也就永远中途而废了。

按古希伯来人的看法,人类语言的多样性是一个天谴。

但是,也许,上帝想惩罚我们,却做了一件好事,使我们免于只存在一种语言的单调处境。

语言的诞生

古代墨西哥人的讲法,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说,在大海分为两半的地方,耸立着奇科莫佐克山,山里有七个洞。

每个洞里,都有一个神施行统治。

最早诞生在墨西哥的民族,便是用这七个洞穴的土和这七位神祇的血揉出来的。

这些民族的人从山的七张嘴里陆续跳了出来。

至今,每个民族都还在使用创造了他们的那个神的语言。

所以语言是充满神性的,所以这说出来的音乐才如此多样。

所有的雨

希伯来人的神对他子民的恶劣行径十分不满,于是天降暴雨,作为惩戒,把所有的活人都埋到水下去了,顺带着把飞禽走兽也葬入水底。

只有诺亚,世上唯一一个正直的人,才享有建造方舟的特权。他用木头造的三层方舟,拯救了他的家人和曾经在世界上繁衍生息的物种,每一物种都有一公一母上船保命。

其他的生灵,统统被大洪水淹没了。

那些之前被逐出方舟的,同样不配享有生的权利:那些非正常的情侣,比如形影相随的马和母驴,比如热恋中的母狗和狼,以及受雌性管束的雄性,那些雌性竟敢漠视自然的等级秩序。

种族主义的宗教起源

方舟安抵阿勒山,诺亚喝酒庆祝,喝得大醉。

他醒来时,身体已经不完整了。根据《圣经》多个版本中的一个,他的儿子含在他沉睡时割去了他的男根。这个版本还说,上帝因之诅咒含和他的子女和他的子女的子女,罚他们万世为奴。

但是,虽然《圣经》版本繁多,并没有哪一本说含是黑人。《圣经》诞生的时候,非洲还没有开始卖奴隶,含是很久以后才变黑了皮肤的。他也许是十一或十二世纪才变黑的,当时阿拉伯人开始从沙漠南边贩运黑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到了十六或十七世纪,含就全身皆黑了,那时贩卖黑奴成了欧洲的一宗大生意。

自此,黑奴贩卖便具有了神圣权威和永久生命。理性为宗教服务,宗教为压迫服务:奴隶是黑人,所以含也应当是黑人。他的子女也是黑人,生来便是奴,因为上帝是不会错的。

于是含和他的子女和他的子女的子女就生出卷发、红眼睛和厚嘴唇,他们赤裸着身子走来走去,露出令人脸红的生殖器,他们酷爱偷盗,憎恨自己的主人,从不说真话,睡觉的时候净干些肮脏的事情。

种族主义的科学起源

直到今天,盘踞在人类等级顶端的少数白人,还叫“高加索人种”。

这是1775年由约翰·弗里德里希·布卢门巴赫命名的。

这位动物学家认为,高加索是人类的摇篮,智慧和美貌都来自那里。虽然无根无据,这一术语沿用至今。

布卢门巴赫收集了两百四十五具人类颅骨,建立了欧洲人侮辱其他人的权利。

人类组成一个五层金字塔。

上面是白人。

往下几层,原初的纯净被皮肤肮脏的种族毁坏了:澳洲原住民、美洲印第安人和亚洲黄种人。在所有人底下,是非洲黑人,他们里里外外都长成畸形。

科学总是把黑人置放在地下底层。

1863年,伦敦人类学学会得出结论说,黑种人在智力水平上要低于白种人,只有欧洲人才具备将他们“人化”和“文明化”的能力。欧洲将它最好的精力都奉献给了这崇高的使命,不过运气不佳。差不多一个半世纪后,2007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美国人詹姆斯·沃森断言,科学已经证明,黑种人还是不如白种人聪明。

爱的雅歌

所罗门王向他的女人中最女人的那一位献歌。他歌唱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之门,以及绿得鲜艳的两人共枕之床。

《雅歌》跟耶路撒冷圣经中的其他篇目全然不同。为什么把它收进去呢?

根据拉比们的讲法,它比喻着上帝对以色列的爱。根据神父们的讲法,它是献给基督与教会的婚礼的欢乐颂。但是,《雅歌》之中没有一句提到上帝,更别提在《雅歌》被唱响之后好多年才诞生的基督或教会了。

更确切的猜想是,这是一个犹太国王和一个黑种女人的邂逅,是人类激情和我们的肤色多样性的颂歌。

“你的吻啊,胜过葡萄酒。”这个女人唱道。

根据流传至今的那个版本,她还唱道:

“我皮肤黑,但我很美。”

她为此难为情,给出她肤色如此的理由:她要在葡萄园里顶着烈日劳作。

但是,在其他的版本里,这个“但”字是多余的。她原来是这么唱的:

“我皮肤黑,我也很美。”

亚历山大

德摩斯梯尼曾笑话说:

“这个小年轻,想让我们给他造祭坛。好吧,我们就来满足他。”

这个小年轻便是亚历山大大帝。他自称与赫拉克勒斯和阿喀琉斯有血缘关系。他自称为“不败之神”。他受过八次伤,却继续征服世界。

他杀掉所有的亲属后,加冕为马其顿国王,开始了自己的事业。他还想加冕为所有其他土地的国王,于是他在短暂的余生里不停地打仗。

他的黑马劈风疾驰。他手握利剑,头冠白羽,总是第一个发起进攻,仿佛每一场战斗都是他的一桩私事:

“我从不窃取胜果。”他常说。

他总是牢记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的教诲:

“人类分成两种:生来发号施令的和生来听命于人的。”

他用铁腕平息叛乱,把不听话的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或以乱石击死,但他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征服者,他尊重被征服民族的习俗,竟至于肯学习他们的习俗。他生来为王,国王中的至尊,他攻取了从巴尔干到印度之间的陆地和海洋,所过之处,波斯、埃及和所有他目光所及的土地都成为他的地盘,他还在所有的地方广撒婚姻之种。他让希腊士兵与当地女子通婚,这一狡猾的想法对于雅典来说是个令人不快的消息,让他在雅典留下恶名,但同时也在他新的世界版图上巩固了他的威严与权力。

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赫费斯提翁都与他形影相随。在战场上,他是他的左膀右臂。在欢庆之夜,他是他的情人。他和他还有他的数千名不可阻挡的骑兵一起,持长枪,放火箭,建造了七座城市,七个亚历山大城,似乎永无止步的念头。

赫费斯提翁死后,亚历山大独自啜饮他们曾共享的葡萄酒,到了黎明时分,他醉醺醺地下令燃起一大堆篝火,要把天空烤焦,还下令整个帝国之内不许演奏音乐。

不久之后,他也死去了,他死在三十三岁上,没有把普天之下的所有王国悉数征服。

荷马

没有一个人,什么也没有。连鬼魂都没有。只有沉默的石头,时不时闪出一只绵羊来,在废墟间找草吃。

但是,盲诗人却能在那里看到曾经的那个大城。他看到这建在山上俯瞰海湾的城池,为高墙所环绕;他听到那场将该城摧毁的大战发出的吼声和雷声。

他为这座大城歌唱。这是特洛伊的重生。毁灭了四个半世纪后,特洛伊在荷马的词句中再次诞生。不幸沉入遗忘之河的特洛伊战争,成了一切战争中最著名的战争。

历史学家说,这是一场商贸之战。特洛伊人封锁了通往黑海的要道,征收高额的过关费。希腊人将特洛伊毁为灰烬,是为了打开经达达尼尔海峡通往东方的航路。但是,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战争,或说几乎所有,都是商贸战争。这场战争没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就这么值得铭记呢?特洛伊的石头,终将变为沙尘,只会化为沙尘而已,这是它们的自然命运,可是,荷马看到了它们,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他所吟唱的,是纯粹的想象吗?

为了营救从一个天鹅蛋中诞生的海伦王后而发出的一千两百艘战船,是奇思妙想之作吗?

阿喀琉斯把他的手下败将赫克托尔绑在一辆马车上,拖着他绕着大军包围下的城池跑了好几圈,这是荷马杜撰出来的吗?

阿佛洛狄忒见帕里斯战败,便降下魔雾,将他团团掩住,这样的故事是出于疯癫发作还是饮酒过多?

还有阿波罗将致命箭头导向阿喀琉斯的脚踵的故事?

发明了蒙过特洛伊人眼睛的巨型木马的人,是不是奥德修斯,也称尤利西斯?

阿伽门农苦战十年,胜利而归,却被他的女人杀害在浴缸之中。这样的结局有多少真实成分?

这些女人,这些男人,这些女神,这些男神,他们和我们如此相像,也会嫉妒,也会报仇,也会背叛,他们确实存在过吗?

谁晓得。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存在于现世。

狗的文学起源

阿耳戈斯是一个百眼巨人也是一座四千年前的希腊城市的名字。

当乔装打扮过的奥德修斯抵达伊塔卡时,唯一一个认出他来的,也叫阿耳戈斯。

荷马讲述说,奥德修斯经过多年征战、在海上漂泊了好久后,终于回来了。他装扮成一个年老多病、衣衫褴褛的乞丐,走近了他的家门。

谁也没有发觉,这个人就是他。

只有一个已经不会叫,也不会走路,也不会动弹了的朋友感觉到了。阿耳戈斯躺在一间破屋门口,无人问津,浑身受扁虱叮咬,正在等待死亡。

当它看到,或说闻到那个乞丐慢慢走近时,它忽的抬起头来,摇起了尾巴。

赫西俄德

关于荷马,人们一无所知。有七座城市都宣称自己是荷马的出生地。也许荷马在那些地方呆过,某天晚上,在某处诵些诗句,以求得当晚的住宿和饭食。

关于赫西俄德,据说他出生在一个叫阿塞拉的村子,生活在荷马的时代。

但他不为武士的赫赫战功而歌唱。他歌唱的主角是比奥夏地方的农夫。赫西俄德关心他们的劳作,关心这些人每日的生活。他们从坚硬的土地上拔出瘦小的果实,让无情的众神发出的诅咒得到应验。

他的诗歌建议人们在天狼星出现的时候砍伐树木,

在天狼星向南运动的时候摘取葡萄,

在猎户座到来的时候给谷物脱粒,

在七姊妹星团探出头时收割庄稼,

在七姊妹星团藏起身时犁地,

赤身裸体地劳作,

不要相信大海,不要相信小偷、女人、不安分的舌头和倒霉日子。

特洛伊的自杀

根据荷马的说法,是雅典娜女神把那条妙计吹到奥德修斯耳边的。就这样,抵抗希腊军队围攻达十年之久的特洛伊城,被一只木马打败了。

为什么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放它进来呢?自从这头巨大的怪兽出现在城墙外等待进城,城内家家户户的厨房冒出红烟,雕像开始哭泣,月桂树转而枯萎,天空中消失了星辰。卡珊德拉公主往木马身上扔了一个燃烧的火炬,祭司拉奥孔往马肚上插进一根长矛。国王的谋士们认为,有必要把木马打开,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在整个特洛伊城,没有谁不怀疑,这只大虫是一个陷阱。

但是,普里阿摩斯选择了自己的败亡。他宁愿相信,雅典娜女神送来了一份大礼以示和平。为了不冒犯女神,他下令打开城门,木马在赞美和感恩的颂歌声中被迎进城内。

从木马肚子里杀出了一队士兵,将特洛伊城洗劫一空,连它的最后一块石头也没放过。战败在他们手下的,成了他们的奴隶;战败者的女人也成了他们的女人。

英雄

特洛伊战争如果是从一个无名士兵的视角讲述的话,该会是什么样呢?这个士兵是一个靠双腿行军、不为众神所知、只为盘旋在战场上空的兀鹫所钟爱的希腊人吗?还是一个临时充当战士、无人歌颂也无人塑像的农夫?或者是任何一个被迫杀人、毫无兴趣去为海伦的眼睛送死的常人?

这个士兵预感到后来欧里庇得斯提出的论断了吗?海伦从没有到过特洛伊,在那里的只是她的影子吗?十年杀戮,难道只为一袭空空的长袍而起?

如果这个士兵活了下来,他会忆起什么呢?谁知道。

也许是气味。疼痛的气味,仅此而已。

特洛伊覆灭三千年后,战地记者罗伯特·菲斯克和弗朗·塞维利亚告诉我们,战争是有味道的。他们曾亲身经历过好几场战争,自内心感受过战争之苦,他们熟知这种腐烂的气味,热热的,甜甜的,粘粘的,会渗透你身上所有的毛孔,长留在你体内。

这种恶心的感觉,你永远去除不掉。

希腊家庭剪影

太阳在天空中走反了方向,往东边去了。就在那奇怪的一天行将结束时,阿特柔斯攻取了迈锡尼的王位。

阿特柔斯感到王冠在他的头脑里招摇。他斜着眼打探他的家族中人。在他的众侄儿的眼睛里,闪耀着对权力的渴望。出于疑心,他砍了他们的头,把他们剁成碎块,烧熟了端上宴席。他宴请他的弟弟堤厄斯忒斯,这是席上唯一一道菜。堤厄斯忒斯是死者们的父亲。

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门农继承了王位。克吕泰涅斯特拉原本是他叔叔的妻子,他想娶她做王后。阿伽门农不得不把他叔叔给杀了。若干年后,他又不得不割断他最漂亮的女儿伊菲革涅亚的后颈。这是阿耳忒弥斯女神要求他干的,好让她手下的精灵、人马怪和仙女发出强风,助他的舰队开往特洛伊投入战斗。

战争结束后,在一个月圆之夜,阿伽门农迈着胜利的步伐,走进他在迈锡尼的宫殿。克吕泰涅斯特拉王后向他致以欢迎,给他准备了盛满热水的浴缸。当他出浴时,她用她编织的一张网将他罩住。这张网便成了阿伽门农的裹尸布。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情夫埃癸斯托斯将一把双刃剑刺入阿伽门农体内,她挥起一把斧子,砍下了丈夫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