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拒绝了整个圈子的脸面
回家的路上我跟燕子讲起金回这事的缘由时，选择性地忽略了隽绎。
“正常啦，在他们的逻辑里，只有甩人，哪有被甩的道理，你拒绝人家就是拒绝整个圈子的脸面！难怪今天严墨会以为金回不是直男。”
我大失所望：“为什么不可以与人为善呢，做不成爱人做朋友啊！”
“哈哈！”燕子大笑，看着我如同盯着外来生物，“同圈层的人与人为善是因为大家有相同的利益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做不成爱人做朋友。可你看看自己，无名小卒一枚，人家凭什么跟你为善啊？倒是你自己愿意上赶着与人为善，自作多情吧！”
燕子的话有些道理，我狠狠地消化了一阵，除了尴尬还感觉有些受伤。
“得了，与其浪费时间郁闷，不如想想怎么优化自己吧！”燕子第一次送了双大白眼给我。她不仅是我的同门师姐还是老乡，早我三年供职于这个体量庞大的传媒集团。
工作这些日子，我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早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小心翼翼地上班，办公室里气氛依然温和有礼，大家在各自的领域中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坚持各自的利益。
行政打来电话问我明天出差的事情。
“小于的商务签注没下来，明天还是你去。”电话里杨主任提到小于，我脱口而问，“小于也去吗？”这件事并不在我的知晓范围。
“哦，之前不是换成小于了吗，他签注没过，汪总指示还让你去。”杨主任的话让我的头犹如被铅石猛地一砸，一阵阵地疼。明天我去香港出差，临时换成小于我居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要不是签注没下，那我明天一早会不会像个傻瓜似的拖着大箱子到公司写字楼等着坐车出发？什么时候我在集团的人缘这么差了？工作换人的事情都没人跟我打个招呼。
“好的，谢谢杨主任，我需要转告小于吗？”我没有表露哪怕丁点情绪，很得体地询问。
“也好，我就不再给跟他打电话了。”
挂断电话，我深吸了口气慢慢推开玻璃门。
我们计划发展部是集团最大的一个部门，也是实力最雄厚的一个部门，五十多人被划分成三个区域。远远看见小于正端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炯炯有神，他跟我是同一批参加工作的大学生，也是部门经理非常倚重的得力干将，平时我们接触比较多，都是年轻人，所以无话不谈。
“墨鱼仔！”直到我站在他的身边叫了他名字，他才抬起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墨鱼仔是王经理给他取的外号，只因每次部门聚餐他都点墨鱼仔。
“看什么这么认真？”我凑上去对他和气地笑了笑。
他立刻换了页面，可是一瞬间我还是看到了关于香港的天气资讯。“嗯，没什么！”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找我什么事？”
“杨主任让我转告你，去香港的商务签注没下来，明天不用去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他脸色一变，瞬息间又换了张笑脸，“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事，回头再说啊！”我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岩溪！”他站起身叫住了我，我笑眯眯地“嗯”了一声，停下脚步。
“哦……我，我也是刚接到王经理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他挠了挠头。
“知道了！”我笑着，转身而去的时候，笑容却在脸上凝结了。
心累！
我忽然理解与我同时进来的这批人，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承受了怎样的压力，比如十分钟之前，当我体验了属于我的机会被替换的那一时刻的心情，我才明白我真的占据了属于同龄人的所有机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其实我以为集团的蛋糕是很大的，需要很多很多努力奋发的人，我从来以为我们是队友，没想到会是竞争对手……
同行的人竟是秦汉森！出于保密需要，临行之前我只被告知因为香港分公司准备收购某制药企业一事，我作为总公司代表参与其中，具体事宜由经纪人负责，也就是业内俗称的“掮客”。
掮客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并不好，在买卖双方斡旋促成交易，价格提成便是他们的收入，跟房产中介的性质差不多。但更多人把他们当成人情和贿赂的代名词，都是些神通广大、左右逢源的家伙。我想起在酒店要陪贵客上山游玩的情景，很难不把汉森归于这一类人。
与他同行的还有投行的一位负责人，我们之前见过面，是个江湖气息颇重的中年男，我叫他李二哥。
除了他们外部团队，公司内部的最高负责人是香港分公司的副总——福建人胡冰。由于他们的口音“胡”“浮”不分，我开玩笑叫他“浮冰哥”。
集团除我之外，还有财务总监汪总作为执行负责人参加，只是这一次仅仅为准备工作中的某小节协议签署，她便让我这个小角色全权代理。加上香港分公司雇用的审计、法律、财务方面的专家顾问，这些杂牌军就组成了这次的收购团队。
汉森看到我从汽车上下来的一瞬间，只是面带微笑，好像事前就知道是我，我却睁大眼睛感觉意外。
“怎么会是你呢，秦先生，我不知道你跟集团还有业务往来。”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还要麻烦你跟我跑一趟。”汉森伸出手很商务地握了握我的手，然后随意地接过我手中的箱子。他身上有一股凝聚力很强的气场，身板很直，一步一步走得很有架势。
我跟在他和李二哥的身后，默不作声，心里一直翻江倒海地寻思着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地位低微，对整个项目了解不够，公司的很多信息也完全不会经过我。他们随时都会因为某种突发奇想的原因把我替换下来，我身体里的不安全感统统涌上来，本能地使我要想办法利用机会留在项目里。眼前的两个人便是机会，很明显他们对项目的了解程度比我高很多，如果我掌握了核心信息，他们想换也换不成了吧！
心里有些烦躁，机舱里的冷气也不能让我安静下来。
“怎么了？”汉森似乎看出我坐立不安，侧头问我。
“之前有些感冒，没事。”我看着他的眼眸笑了笑，“聊会天也许会好些。”
“嗯，想聊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杂志，温和地看着我，“对了，那天，你那位朋友的脚怎么样了？”
“应该好了吧。”我的心被扯了一下，痛得皱眉。这些日子压抑着不去想，被他突然间提起，难受得只想跳开话题，“我一直忙，没来得及关心。”
“噢，是吗？”汉森口气略显嘲讽，眼神微微下沉。
“秦先生，这个项目……”我想转移话题，不料秦汉森不客气地打断我，“汉森，他们都这么叫我。”
“哦，汉森，对方企业叫什么？”我仗着年纪小，透支自己的犯错机会。
果然汉森斜睨了我一眼，投行李二哥还侧身对着我的方向敲了敲桌面，“吴总不给你们培训保密守则的吗？”
“反正是闲聊嘛，不说也好。”我当即被两个大男人弄了个红脸，只好自寻台阶，接着自说自话，“集团凭借这一次收购当然能够进入新领域，可是对方报价跟我们的出价差别大吗？他们是否还在接触其他公司？如果有接触，那些公司的背景我们都了解吗？我们和对方的文化差异呢？如果很大的话进入谈判阶段会很难沟通。”
“呵。”汉森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做过功课呢，难怪吴总欣赏你。”
我并不是为了卖弄，或者在男人的眼中，我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打杂下手，连打探消息的权利也没有吗？
“嗯？”我睁着大眼睛望着汉森。
他有片刻的失神，眼睛里有什么我无法捕捉的东西稍纵即逝，卷翘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黝黑的眼眸便在长睫毛下积成深潭。
“对方的报价也在保密阶段，知道的人不多于十个，交易意向书虽然已签订，但一天不坐下来谈定，很可能就还有其他公司在跟进。”汉森收敛了戏谑的表情，认真地告诉我。
“噢，”我点点头，汉森明摆着在教我，“我明白。”
“哈哈！”李二哥在那头笑得爽朗，“聪明人一点就透，教起来不费神。把汉森抓牢啊，他干货不少，看你怎么往外掏！”
“那是必须！”看着汉森哼了一声，我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协议简单，是对财务审计的一项内容进行补签，有汪总权威的邮件扫描，我代表总公司来仅仅是为表达郑重。汉森事前准备工作充分得当，我唰唰唰签了自己大名便完事。
浮冰哥在四季酒店的龙景轩宴请，一行四人，简单隆重。我心满意足地品尝这里出名的正宗粤菜，只听浮冰哥建议说：“明天晚上的飞机，岩溪要不要逛逛？”
我看着汉森和李二哥说“不用”，希望听他们定夺。香港我来过几次，这一次我更希望能趁机跟他们建立联系，近距离了解被内部团队称为“汉奸”的掮客与投行。
“我还有事，一会儿不用管我。”汉森擦了擦嘴，神态优雅。
李二哥呵呵一笑：“浮总把纪小姐安排妥当就行。”
我连忙摆手：“没安排我正好在酒店睡到自然醒。”
餐后大家各自散去，我被送回酒店房间。
工作以来，我出差的次数不少，习惯斛筹交错之后的冷清，自己在客房看书上网非常自在，这一次却备感不安，忐忑阵阵袭来，不知道下一步会面临什么，该如何自处。
一觉睡到傍晚，从酒店的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维多利亚港夜景，华灯初上，朦胧的天际线下高楼鳞次栉比，灯光璀璨夺目，繁华都市衬托下是自己内心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