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立夏(2)
得不到的,从来就是矜贵。
揣着还没有捂热的大红钞,立夏回到家,没有发现阮苏陌的影子,躺在床上无聊的看电视等了老半天,还是连鬼影都没有。可是她明明记得,对方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课,为了确认,她还翻出了二人手工制作的课表,嗯,的确是没课。然后立夏继续狂闪电话,在第13通的时候,系统依然提示无法接通的那一刻,立夏愤怒了。
“姐姐要扒你的皮!”
骂完,她才突然想起昨晚在半醒半梦之间,阮苏陌好像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太累了,所以只一个劲儿地“嗯……嗯……”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她迷迷糊糊听见的是,“我想去给给何熏解释,你觉得怎么样啊?……”
“嗯……”
所以……
人家现在可是把她当世仇啊,她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送?立夏火速地给顾安笙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直奔重点。顾安笙在话筒这边不自觉地皱眉,“你怎么不阻止她?”
还好立夏看不见,否则她还真的要怀疑一下,顾安笙对阮苏陌的感情,真的是单纯无比么。
“我那不是以为她一时头脑发热吗!你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啊,我这儿过去比你远,在不在都给我个电话,真怕那俩人掐架!”
她哪是怕阮苏陌跟何熏掐架,她只是怕阮苏陌受了欺负。三年的陪伴不算长,可是在立夏心中,阮苏陌是她见过最会逞强,最会耍嘴皮子功夫,心最软的女生。
下午三点左右,阮苏陌的确去了B大的女生寝室,结果被告知何熏出去了。她就站在楼下等,固执如初。虽然找到一处有树阴的地儿,可是烈日炎炎,34度的高温依然透过密密的树叶炙烤着她。阮苏陌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只是想帮顾安笙解释,试着挽回局面,纵然那似乎并不是自己挑起的事端。
天色越来越暗,顾安笙匆匆往B大奔,到的时候,看见阮苏陌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等,手里拿着石子在写什么,他一边走过去,低低地叫了声“苏陌”,对方马上又激动地几笔划掉,似乎有个字是顾。
男生沉默,一会儿才问,“等了多久?”
阮苏陌站起身,想了想。
“那个……刚来没多久。”
顾安笙一言不发,盯着阮苏陌看,半响才拉过她的手腕转身要走,却出乎意料地被对方甩开。
女生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好像有些感动,阮苏陌能感受到,起码顾安笙是真的关心她。这样一想,她就更觉得对不起顾安笙,自己整天就想着要破坏他与何熏的姻缘,她心里的负罪感就蹭蹭蹭地往外冒,最后很顽固地开口道。
“总得见她一面才死得了心呀,否则我良心不安。”
顾安笙反驳她,声音有些大,“又不是你的错。”
“可来都来了,你俩是死是活起码要有个结果吧?”
遥望着女生倔强的脸庞,顾安笙最后败下阵来,他很有些无可奈何。
“我回头会自己跟她解释,你先走,好不好?”
说话间,就看见有车子驶入,一辆银灰色的Ferrari550,顾安笙拉阮苏陌退到一边,暗叹谁这么嚣张跋扈,居然明目张胆将这么骚包的车开到女生宿舍楼下。
车子稳稳停在楼道口,车门打开,顾安笙抬眼,却发现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何熏,与平常的素颜不一样,看得出她今天画了精致的妆。阮苏陌也看见了,三人相对无言,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顾安笙原本正纠结于怎样才能将阮苏陌弄走,看见那一幕,顿了顿,才复又对着阮苏陌的方向,垂下头,已经略长的额发遮住晶亮的眸,一时间看不出情绪。男生的手指揽在阮苏陌的右肩,声音冷而轻。
“走吧。”
阮苏陌依然未动,她想找点什么话来打破三人的尴尬,便朝何熏僵硬的打了声招呼。
“嗨。”
哪知一嗨完,身子就不可抑制地软了下去。顾安笙眼明手快地托住她,探了探对方额际的温度,才发现她体温不太寻常。男生环抱着阮苏陌转身离开,几步过后,却突然被身后的何熏叫住。
“顾安笙!你走了我俩就彻底完蛋!”
他行走的身形停下,最后才侧脸,声音冷冷地回了句:“你认为现在还不够彻底?”
最终消失在何熏的视线。
而在驾驶座上观战了全过程的秦楚,没想到还能再遇见阮苏陌。
他公务在身经过C城,正好遇上周家少爷生日被邀请了去,阮苏陌是他在C城遇到的一个意外,准确来说,阮苏陌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耻辱,尤其当她假装昏倒地从自己手中逃掉,秦楚的自尊心真的有被伤到。想他秦公子一向自视甚高,事业和各方面的眼光那叫一个精准狠,却叫这个小女人耍得团团转,他怎能不愤怒?无奈总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他不得不及时回B市,才将阮苏陌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刻,望向前面两人的剪影,秦楚微歪头,眼底笑意明显。
接到顾安笙的电话后,立夏匆匆赶到医院,顾安笙没在病房内,随护士拿药去了。她见阮苏陌有气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心里火烧又火燎的,一把将在楼下水果店称的水果甩床头柜上,一边用手去戳对方的脑袋。
“有没有智商啊你?什么时间不好解释非要选个这么热的天?是不是就想体现你有多么无私多么伟大多么替人着想?你是看多了言情剧受荼毒了是不是?!”
阮苏陌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自知理亏,只一个劲儿地喊“轻点轻点……”,立夏看她一副好态度的模样,火也发不出来了,只拉过一旁的高凳子坐下,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刷刷地。阮苏陌看得心惊胆战,“立夏你别这样,你还真当那是谁谁的脑袋呢……”
“那是你的脑袋!谁的脑袋……”
正当立夏又要噼里啪啦发作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及时地解救了阮苏陌。立夏迅速接起来,是酒吧的调酒师TONY,说是老板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做,要的话今晚要加个工,有重要客人,她想了想,有些为难。她是想继续留在那里打工,薪资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比起一般打临时工的已经很高了。但是阮苏陌现在这样子,身边肯定是需要人照顾的,她也走不开。顾安笙在立夏接电话时刚好进来,似乎看出了立夏一脸为难,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主动开口。
“立夏,有事的话你先走,我会照顾她的。”
她这才放心大胆地奔酒吧去了。
立夏一走,阮苏陌和顾安笙各有所思,一时无话。最后是护士查房,眼尖地发现退烧药还紧紧攥在顾安笙手上,有些莫名其妙。
“那药临睡前一定要吃一次。”
闻言,顾安笙才想起什么似地,立马将退烧药往床头柜一放,去饮水机前调了一杯温开水递给阮苏陌,叮嘱她吃药,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很窘迫。
那药很苦,从小到大,阮苏陌能忍受很多的事情,唯独吃药,那味道,不亚于万箭穿心。幸而她虽瘦,体质还较好,连感冒都是少有的。顾安笙看着眼前的人,五官皱成一团地吞着那些药丸,整个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忽然就很轻松的笑开。而后他出了门,片刻后又出现,将手里的一袋大白兔递到女生面前。
他说:“苏陌,你要是觉得苦,就吃糖。”
自此以后,阮苏陌再没有听过有人能将这句话说得如此动人,如此让她整颗心都幸福得泛起酸涩。也是在那一刻,阮苏陌从未有那么希望,他,顾安笙,能真的像他名字里的两个字一样,安笙,安稳一生。
越是感叹时光飞逝,转眼间,那飞逝的时光就到了期末。
阮苏陌和立夏在出租屋清理那些已经没有用的资料,准备拿去废品站卖掉。将白纱窗拉上了,阳光依然像闪光灯打进来,炽热无比。阮苏陌抬头,正好看见立夏那短短的,有几丝汗湿的斜刘海,她突然开口。
“你在酒吧打工有一年多了吧,离那个数字还差多少。”
对方收拾检阅资料的动作顿了一下,最后才说,“差得远,现在手里余下的钱连两万都不到。”她曾经以为很容易,只要自己肯努力,就不信它是个填不满的坑,可现在看来,它的确是个坑,怎样也填不满。只有还完这笔钱,她才有脸死乞白赖地继续追随周嘉言。
立夏顿了顿又说:“周嘉言他妈是不是就看准了我还不上啊!你说这钱怎么就这么难赚?天天光看见钞票大把大把进了别人的口袋,可没有一张是我的,逼急了,我也投身到彩民那一行列,指不定哪天还真让我中个百八十万!”
阮苏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怕你那个坑越填越大。”立夏愤恨地剐她两眼,两人继续埋下头整理自己的杂物。
隔了好半响,立夏忽然将脸抬起来,定定地望阮苏陌良久,而后想起什么似地问:“这学期的课也上得七七八八了?要不跟我一起去酒吧打工?你不是说你们学校餐厅当服务员,工资蛮低的吗,生活费够了其他也没什么剩了,我们一起,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不行啊,你去酒吧打工的事我都一直瞒着顾安笙,我要是再去,他知道了……”
立夏迅速打断阮苏陌的话。
“姐我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那酒吧环境挺好的,不像其他地方人龙混杂,老板也对我的工作态度挺满意,现在眼看马上就要放假,那里也缺人,真可以去试试。我们毕竟不能和大户人家的千金少爷比,顾安笙不放心,那是因为很多东西他还不够了解,或者说是因为很多方面,他都不缺。再来,顾安笙还不是你谁谁谁你就什么都听他的,他要是你什么人你不得把他当神一样的供着?”
……
于是禁不起煽动的阮苏陌,当天晚上,就和立夏一起出现在了“moment”。
两人到的时候酒吧还没开始营业,立夏进门就拉她给吧台的调酒师Tony打了声招呼。Tony是个外国人,却一口纯正的中国腔,看起来挺好相处,然后阮苏陌在立夏的带领下去女更衣室换好衣服,准备招呼客人。期间顾安笙打过一个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阮苏陌不知要怎样编理由拒绝,只得说没胃口想睡觉。那时已经有顾客陆陆续续地进来,顾安笙听阮苏陌那边有点闹,就问她:“你在哪里,不想吃饭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给你带药过来?”
他来找她?她会疯。
阮苏陌急忙开口拒绝,“我特殊情况……那什么……不舒服。”憋红着脸,一句话好不容易说完,又有人走了过来向她搭话,阮苏陌吓得连忙挂断。而顾安笙原本还要说什么,却只听见一阵突兀的忙音,他好半会儿才意识到对方挂了自己的电话,心底忽然漫过层层的涩。
酒吧的生意很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阮苏陌正在大厅点酒水单,忽然有另外一个服务生过来叫她,“立夏好像有麻烦,在文阁。”于是女生将纸和笔往来人身上一丢,迅速跑走了。
之前阮苏陌听立夏说过文阁,开包厢的时间很少,只有来重要客人时候才会安排在那里,立夏当时还兴冲冲地告诉她,要是有机会安排到那里点单,估计小费都是她们一个月的工资。当晚二人一出现,经理就拦住立夏告诉她今晚专守文阁,乐得阮苏陌一心想着她是立夏的福星,此刻才发觉她是扫把星转世,第一天就克了立夏。
【3】
门没有关紧,阮苏陌一把推开进去,正好对上立夏回过来的脸,那表情,竟有几丝慌张。她上前逮住立夏的胳膊,与她并排站着,再抬眼看眼前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那上身的西装上一大块醒目的红酒颜色,大概猜到怎么回事,阮苏陌也试图帮立夏赔不是。
阮苏陌认得那个牌子,有天在经过那专卖店时,立夏特意指了指,她说“以后不要让姐发达了,不然姐就砸钱买它给周嘉言当睡衣穿!还一天换三套!”
可道歉似乎不管用,那中年男人不想就此罢休,无赖地要求赔偿。沙发上坐满了一堆看热闹的男女,阮苏陌有些气急败坏,她终于理解衣冠禽兽这四个字是怎么出来的。自知理亏,立夏不说话,其实此刻的她很想将茶几上的酒瓶朝那男人砸过去,不就是一破衣裳么?至于这么死乞白赖?可是立夏不敢,她怕自己一轻举妄动,这份好不容易找来的工作,就此没了。阮苏陌也气急,于是莽撞地开口。
“我们赔还不成么?你就开个价,究竟多少钱?!”
对方却摆明只是太无聊找不着乐趣,才会死死纠缠不放,中年男人往沙发上一躺,轻蔑地瞟了阮苏陌一眼。
“赔?你拿什么陪?就是卖身你也赔不起!”
这下换阮苏陌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最后仍觉得不爽想出口还击,忽然感觉背后好像多了双眼睛,盯得她浑身发麻。正准备回头一探究竟,却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那你说,多少才够?”
要如何来形容秦楚当天的出现,阮苏陌只能想到一句很老套的歌词——如果没有遇见你。
当时的阮苏陌,觉得眼前那张脸无比熟悉,隔了好久才想起是周嘉言生日会上的那个“偷窥男”,会不会太巧?这世界如此之大,大到两个人一旦将彼此的手放开,随波逐流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也许就再也找不到。
可如果有心呢?
秦楚站在门外,随手将外套脱下,在一旁的侍者手中接过酒抿了一口,没有一点往里走的意思,中年男人却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原来是秦公子的朋友?你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要早知道如此我就是送也要送十套上去给二位姑娘糟蹋啊!”
看着男人从先前趾高气昂的样子,瞬间就变得如此阿谀逢迎,阮苏陌从鼻子里不由地“哼”一声,暗骂了句“哈巴狗。”虽然尽量压低了声音,可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中年男人想发作,却碍于秦楚的面子不敢声张。自己在金利公司的股票还有30%左右,早就听说秦氏有所动作,准备将金利拆分入“肚”,他还指望着在还未完全套牢前偷偷转移资金,如果现在得罪了这位大少爷,说不定明天报纸的头条就会出现“XX股东因公司经营不善企图转移公家财产被逮捕”,他还不嫌命长。
最后陪酒的陪酒,道歉的道歉,一场风波算是就此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