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见(4)
又或许他应该说,如果他今晚没到这个厨房走一趟,如果今夜全程都只有恩静在这儿洗碗,或许明天某八卦杂志的头条上,将会是“阮太太被罚洗碗,阮先生风流彻夜不归”“夫妻感情破裂”“阮太太名存实亡”等荒唐又可笑的所谓“独家报道”。
只是,香港的娱乐事业何时竟繁盛到如此猖獗的程度了?直接登门装监控?
不,不——或许是,家有内贼?
“别洗了,先回房推一下药。”
“可是碗……”
“碗就在这儿,又不会自己跑掉。”
“可是……啊?”恩静睁大眼睛——
他、他竟然背对着她蹲了下来!然后,宽阔的背摆在她面前:“上来。”
这意思就是,他要背她上楼?这真是阮东廷会做的事吗?
可阮先生真的说了:“你的脚必须马上上药,快上来!”
大概是大老板命令下惯了,这么温情的话也能被他说得好似命令。
可恩静哪好意思:“我觉得……还是我自己……”
“啰唆!”
“哎……”
没等她把话说完,某人已经不耐烦地往后伸过手,精准地握住她的两条腿,一左一右送上了自己的背。
恩静吓了一跳。
此时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换衣服,穿的仍是下午的黑短裙。所以当他的手随意往后面一握,握住的,就是她大腿处一片柔嫩的肌肤。
巨大的尴尬朝恩静袭来:“阮先生……”
他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就有些不耐烦:“嚷什么?!”
恩静吓了一跳,眼看就要从他的背上往下滑去。
却被他手疾眼快地握住:“见鬼!你就不能给我老实点吗?”
可是,可是——
她这下算是彻底呆住了——真是要疯了!他、他的手竟握到了她的……
“你、你的手……你快松手啊!”
她羞愧欲死!一拉一扯间,他的手竟又顺着大腿往上挪了一寸,指尖一不小心就抵到她的腿窝处!
我的天!瞬间,阮东廷也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身躯迅速僵直起来。
可比他更僵的是他背上的女子:“阮、阮先生……”
“闭嘴!”
“可是你的手……”她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那只手就抵在那儿,温暖的、明明没有暧昧气息的手,却让她尴尬得不知所措,“阮先生、阮先生……”
“闭嘴!”他又莫名其妙地凶了她一句,不过这回他终于移开了手,好像很自然地改握住她的小腿,“就你这二两肉,以为我会有兴趣?”
恩静更加羞愧欲死。
“抱好!再滑下去我就把你扔进洗碗池!”
这是什么威胁啊?简直要让旁观者笑死。
可她不是旁观者,她还没从方才那阵惊吓中回过神来,她还十分认真:“可是,洗碗池也太小了……”
“我的天!”
“怎么了?”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有啊……”
“装的都是垃圾吧?”
“什么意思?”
“蠢!”
一大一小,一凶一柔,两个声音渐渐从一楼厨房移至二楼。与此同时,也让刚听完歌剧回来、才踏入家门的秀玉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秀玉便收拾好错愕,倒退一步,两步,三步——退出大厅,关上大门。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喜色。
这晚阮家难得的热闹,虽然用人都不在,可俊仔的身影仍奔波忙碌于一楼与二楼之间——
“俊仔,冰块!”
“俊仔,黄道益!”
“俊仔,热毛巾!”
胆敢这么不客气地使唤二少爷的还能有谁?大少爷是也。
在恩静房里,只见少爷他一面浓眉紧皱盯着指导书,一面按着书上所讲,在恩静脚上做着“活络推拿”。他一脸严肃,严肃中还带着一贯的自信,所以当俊仔问:“大哥真的懂得怎么推吗?”大少爷不客气地刮了小朋友的鼻子一记:“我不懂你懂?”
俊仔立马闭嘴了。
不过他确实是不懂,双目严肃又认真地将恩静受伤的脚和书上的那一只比对了大半天,才酷着一张脸放弃书本:“我出去打个电话。”
等那身影一消失在房间,俊仔便跟恩静咬耳朵:“一定是去向吴医师求助了。”
恩静简直哭笑不得:“你哥之前没推过这个吗?”
“有啊!很久以前妈咪有一次崴到脚,他给妈咪推了一个晚上。”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妈咪就住院了。”
果然,第二天用完餐后,秀玉便当机立断:“不行,恩静的脚必须让吴医师看看。”
吴医师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高贵”——技高、费用贵,大伤小伤,但凡进了他的诊所,不花个上千是出不来的。不过秀玉说:“算了,看在早餐的分儿上,这次的医疗费就归妈咪包了。”
也就难怪明明用人们都不在,大家今儿还能吃到这么丰盛的早餐了。
今早一下楼,秀玉就看到餐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美味:一小壶咖啡、一小壶鲜橙汁、港式鸳鸯、叉烧包、肠粉,甚至……生滚螃蟹粥。
生滚螃蟹粥?
秀玉挑起一边的眉:这道稀罕菜品有多久不曾出现过了?自阮氏连锁酒店被东仔接手,自“海陆十四味”被撤离阮氏酒席,别说酒店的顾客,就连她这个正牌阮家人,也不曾再见过这喷香滚烫的煲粥。
秀玉疑惑着,无意间眼一抬,便看到楼梯上,她那酷儿子正抱着一脸红晕的恩静下楼来。
恩静的脚经昨夜的“活络推拿”后,已经肿得老高。秀玉好像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说谁这么一大早就献殷勤呢,原来是我们东仔啊,看来儿媳妇的脚昨晚是让你给推坏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那锅粥。原只是想尝尝味道,谁知阮东廷将恩静抱到餐桌旁坐好后,竟开口道:“妈咪,粥是做给恩静的。”
“哦?这样啊?”言下之意就是:亲妈你有多远就闪多远咯?
“不是的妈咪,如果您喜欢……”恩静忙插话。
却被秀玉打断:“妈咪是喜欢,不过现在崴到脚、需要补钙的是恩静——东仔,妈咪说得没错吧?”
阮东廷还是酷得一本正经的:“是的,妈咪。”
秀玉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真是难得,一向严厉的婆婆今天看上去心情特别好,是那种有某计划被实现了的舒畅感。
去往吴医师诊所的路上,恩静不着痕迹地观察了她半晌,才开口:“谢谢您,妈咪。”
彼时秀玉正闭着眼假寐,只淡淡地回答:“都说了是早餐的奖赏。”
“不,我是说……昨晚。”
婆婆这才睁开眼,从那双向来很有威严的眼仔细看进去,才发现是含着笑的:“不怪妈咪罚你吗?”
“妈咪是在帮我。”
真是难得,秀玉脸上的笑竟扩到了嘴角:“我一早就说你这孩子冰雪聪明。”
“所以我要感谢妈咪。”
是的,没有昨晚那场“下跪”“惩罚”的剧码,哪能有今早这一幕?婆婆的心天知地知,还好媳妇通透,也知晓了。
“你呀,也赶紧把这点小聪明用到阿东身上吧。”
恩静沉默了——用到阮东廷身上?呵,太难了。即使她真如婆婆所言那般聪明,可爱情里哪需要这点微不足道的小聪明呢?
爱情来来去去,至复杂、至艰难,凭借的也不过是一颗心。
秀玉问她:“你觉得妈咪是个冷酷的人吗?”
恩静笑了,轻柔而温存:“才不呢,妈咪是个表面严肃、内心温柔的人。”
“可你爹地说,阿东的性子就和我一样。”
恩静愣了一下。
“只要你能够走进他的心。孩子,只要你能走进去。”她的话意味深长。
车子平稳前行,已过了不知多少个红绿灯,终于在一个写着“吴”字的门牌前停下。
秀玉推开车门,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给你普及一个厨房知识:你今早喝的粥,光剔那些蟹壳和清洗,就需要一个半小时。”
吴医生诊所的病人寥寥无几,不知是因为时间早,还是因为贵,又或者兼而有之?
恩静和婆婆进门时,诊所里只一位病人在候诊。也巧了,竟是熟人,张秀玉一见那气质高雅的贵妇便唤道:“真巧啊,连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