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021:争夺蛮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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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亥俄军事冲突和华盛顿糟糕的初战

为了通过外交手段阻止法国人的“入侵”,罗伯特·丁威迪以总督的名义授权自己在俄亥俄公司的共同投资者——乔治·华盛顿少校出使俄亥俄河流域的法国军事据点。之所以选择缺乏外交经验,并且行事有些鲁莽的乔治·华盛顿,丁迪威的考虑是他多年从事土地勘测,可以暗中谋取当地印第安部落的支持,同时也对未来战场的地形地貌进行详尽的侦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伯特·丁威迪没有选错人,尽管乔治·华盛顿翻越蓝岭、穿过大片无人区,最终送达法军前沿要塞的外交信函只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但乔治·华盛顿还是与被印第安人称为“亚王”的易洛魁六部联盟首领成功地会晤了,获得了其所在的印第安部落对英国的支持。

易洛魁人在美国历史上享有很高的知名度。这是一个由六个部族组成的政治联盟,和此后出现在美国历史上的其他印第安部族相比,易洛魁人的文明程度并不高,也谈不上特别骁勇善战,只是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较早地与英国、法国、荷兰殖民者接触,并通过皮毛贸易获得了包括火药武器在内的工具,易洛魁人才最终崛起为北美东北部地区一支强大的政治力量。易洛魁人与欧洲人接触的最初一两百年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中立地位。但是由于热衷于皮毛的法国人不满易洛魁人垄断猎杀海狸所产生的高额利润,时常与之发生摩擦,因此易洛魁人对英国人相对友好。不过乔治·华盛顿似乎并不清楚易洛魁六部联盟内部的政治架构。在这个超越了语言和血裔的政治联盟中,发动战争的权力掌握在由50位部落领袖组成的联盟议会上,而与乔治·华盛顿达成同盟意向的“亚王”只是其中之一。

易洛魁人长期与英国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与外交上自认为取得的“重大成果”相比,乔治·华盛顿对俄亥俄河谷一带的地形倒是了然于胸。针对预定战场的环境,乔治·华盛顿返回弗吉尼亚之后便推翻了此前俄亥俄公司主张在阿勒格尼河、蒙诺加拉河与俄亥俄河的交汇处修建军事据点的计划,建议将要塞选址转移到俄亥俄河的分岔口处。乔治·华盛顿的这一设想被后世的很多军事学家推崇为神来之笔。但事实上在对俄亥俄河流域的争夺之中,法国方面拥有绝对的优势。从法国在北美的核心据点魁北克和蒙特利尔出发,法国军队的士兵和重型装备可以轻松地搭乘舰艇顺圣劳伦斯河而下进入安大略湖,直达俄亥俄河上游的战场。与之相比,弗吉尼亚民兵则要通过大片未经开发的山区和森林。以乔治·华盛顿北上出使为例,尽管包含了一些会商的时间,但往返需两个半月的时间也足以证明当时从弗吉尼亚到俄亥俄河流域跋涉之艰辛。

华盛顿早年的戎装画像

在时间、空间均不利的情况下,英国军队动员弗吉尼亚民兵在俄亥俄河流域建造前沿军事要塞,以求“拒敌于国门之外”的想法从一开始便不切实际,而乔治·华盛顿的方案无非是进行一些细节上的修正,令法国军队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弗吉尼亚民兵的工程而已,并不能改变早已注定的结局。丁威迪总督虽然赞同乔治·华盛顿的计划,但除了提拔华盛顿为民团中校之外并没有更多实际的支持。毕竟罗伯特·丁威迪总督手中可以动用的兵力有限,而在可能与法国军队正面冲突的俄亥俄河流域,英国政府也更希望只动用弗吉尼亚的民兵以换取更大的外交空间。

身为民团指挥官的华盛顿不得不自己招兵买马,但是弗吉尼亚民团的招聘广告根本无法吸引现实的殖民地居民。毕竟身为民兵中校的华盛顿本人每月都只有15先令的工资,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扣除“五险一金”,总之丁威迪总督实际只发给他12先令6便士,而英国正规军的中校每月的实际收入是华盛顿的20倍以上(15英镑)。如此悬殊的工资待遇,令弗吉尼亚民兵的组建工作举步维艰。

英属北美民兵组织的历史由来已久

好在丁威迪总督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在华盛顿中校忙碌了一周只招募了25个人的情况下,他慷慨地表示可以把俄亥俄边远地区的20万英亩土地分配给所有参军的志愿人员,同时还免除当地15年的租税。这样优厚的条件顿时吸引了大批弗吉尼亚当地的庄园主和自耕农,不过那20万英亩土地的奖赏在赶走法国人之前不过是画饼充饥。于是乎为了鼓舞士气,丁威迪总督又开出了每天15磅烟草的津贴。最终乔治·华盛顿勉强凑齐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向俄亥俄河流域开进。

英属弗吉尼亚的民兵决心为了土地和烟草而战,但是在战略部署上总督罗伯特·丁威迪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为了争夺先机,丁威迪在民兵部队还没有集结完毕之时,便贸然派遣一个名叫威廉·特伦特的上尉率领百余人的先遣部队北上,赶赴俄亥俄河的分岔口修筑要塞。此举引发了英法两国之间的直接冲突。法国方面随即派出1000名步兵携带野战炮乘船直逼弗吉尼亚民兵未完工的要塞,勒令守军投降。而毫不知情的乔治·华盛顿刚刚率领着120名部下离开自己的家乡——弗吉尼亚州北部城市亚历山德里亚赶赴战场。

华盛顿得知特伦特上尉一枪没放便把接近完工的要塞拱手送给法国人的时候,他的部队已经进入了战区。在进退维谷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令华盛顿感到欣慰的是特伦特上尉在法国人发起进攻时“恰巧”不在要塞内。在沿途又招募了30名闲汉之后,华盛顿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希望可以抵达俄亥俄公司位于红石溪的货栈,在那里构筑工事阻击法国人的军队。华盛顿的这一举动看似勇敢无畏,实乃无奈之举。毕竟战区内最大的威胁不是文明的法国人,而是始终对这场白人战争冷眼旁观的印第安人,一旦华盛顿下令撤退,那么他那些缺乏训练的民团成员很可能会立即溃散,而印第安人也会毫不留情地割下他们的头皮向法国人请赏。当然华盛顿也不是一介莽夫,在孤军深入的同时,他写信向自己的领导——丁威迪总督求援,甚至越级给邻近的宾夕法尼亚、马里兰、北卡罗来纳三个殖民地的总督写信“痛陈”唇亡齿寒的道理。

易洛魁联盟的印第安武士,与日后西方殖民者面对的苏族、黑脚族等游牧印第安部族形成鲜明对比

纵观华盛顿的整个军旅生涯,比较中肯的评价是其战术能力只能算中庸,但是战略眼光却着实不错。早在部队开拔之前华盛顿便根据自己出使的经验,拒绝了丁威迪总督豪气万丈的“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直线进军方案,提出让部队经由“大草原”迂回前进。在这条对交战双方都相对陌生的战线上,法国人也一时难以揣测出弗吉尼亚人的底牌,不敢贸然出击。如果英属北美各殖民地可以抓住这一战机的话,那么俄亥俄河流域的战局发展很可能呈现出有利于英国的局面。

关于华盛顿发出的求援信件所得到的回复,根据华盛顿本人的说法,丁威迪及其他3个殖民地的总督对他的意见颇为重视,拼凑了一支总数不少于2000人的部队予以救援。事实上当时的英国政府尚未与法国进入战争状态,而英属北美各殖民地之间又向来缺乏协作精神。因此华盛顿不是被几位总督“忽悠”了,便是有意对部下撒了“善意的谎言”。唯一真正给予华盛顿帮助的,是他此前会晤的印第安人易洛魁六部联盟首领“亚王”。不过“亚王”除了带来了法国人前锋逼近的消息之外,也仅带来了40名印第安武士。

同时效忠于朗姆酒的印第安斥候也将“英国军队正在集结,似乎有发动大规模进攻迹象”的消息带到已经改名为“迪凯纳堡”的俄亥俄河分岔口要塞。法国人首先想到也是通过外交途径解决问题,于是朱蒙维尔下士携带着请求弗吉尼亚人“和平地离开此地”的信件踏上了他人生的不归路。为了不刺激对手,朱蒙维尔下士一行只有32人,除了一位英语翻译之外,法国人还特意为这支特遣队配备了一名鼓手,以便用鼓点先行通知英国人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和平”。尽管印第安盟友带来的实际支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华盛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在尤吉奥格尼河渡口附近,他成功地歼灭了这支法国人的小分队。

关于这次军事行动,华盛顿事后颇为得意地在家书中写道:“我们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战斗持续约13分钟,双方猛烈射击,最后法国人退却逃走,但这也无济于事。我们最终击毙法军9人,其中有他们的指挥官维拉尔·朱蒙维尔,同时俘虏了21人。”而后世的美国史学家则添油加醋地表示这支法国小分队是一支受过专门训练,专门负责搜集情报和刺杀亲英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的“特种部队”。

英国人粉饰朱蒙维尔之死的油画,华盛顿正试图阻止印第安人屠杀法国战俘

根据法国方面的资料,华盛顿所谓的“辉煌胜利”并不是在“猛烈射击”中取得的,而是建立于颇不光彩的偷袭之上。事后英国方面辩称在朱蒙维尔身上搜到一份命令,上面写明了他们此次的侦察目的。但是考虑到上一次乔治·华盛顿也假借出使之名大行侦察之实,朱蒙维尔死得的确冤枉。最让法国方面难以忍受的是据说朱蒙维尔是在放下武器之后被乔治·华盛顿的部下处决的。英国方面当然不愿意承认,随即将“杀俘”的恶名推到了向来野蛮的印第安盟友头上。丁威迪总督甚至在递交给伦敦的报告中这样描述事件的过程:“‘亚王’和他手下的印第安人同法国人的冲突,我们试图阻止,但无能为力!”

不管怎么说,朱蒙维尔特遣队的覆灭令法国人对华盛顿恨之入骨。身为朱蒙维尔兄长的路易·维拉上尉恰好抵达前线,他主动请缨要为自己的弟弟复仇。有趣的是本来作壁上观的印第安人听说是帮一位哥哥报杀弟之仇,纷纷表示“很对胃口”。在几桶红酒的酬劳之下,路易·维拉上尉的部队之中除了500名来自新法兰西的法国正规军和民兵之外,又加入了300名手持战斧的印第安武士。法国人在加拿大经营多年,虽然与强大的易洛魁六部联盟关系恶劣,但却与居住于加拿大境内的两大印第安部落——阿尔冈昆和奥吉布瓦建立有同盟关系。面对来势汹汹的法国人和敌对部落,虽然可能还不知道已经被英国人扣上了屠杀战俘的罪名,但是易洛魁首领“亚王”果断带着自己麾下的大多数武士以“动员部落”的名义逃之夭夭了。

印第安人的离去对华盛顿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亚王”名义上是来助战的,但实际上更像是来“蹭饭”的,40名武士的身后还跟着大群没有战斗力的妇孺。“亚王”说这是印第安人作战的传统,有妻儿在身后将令印第安武士爆发出“以一敌百”的战斗力。但是在几乎吃光了华盛顿的存粮之后,“亚王”又说印第安武士必须将妻儿安顿在安全的地方才能爆发出“以一敌百”的战斗力。华盛顿只能表示:这话听着耳熟。“亚王”的种种做派令华盛顿对印第安人原有的好感荡然全无,甚至在内心深处埋下了未来报复易洛魁六部联盟的种子。

在迎战一心复仇的路易·维拉上尉之前,华盛顿由于歼灭法国军队的战功已经荣升民团上校,获得了丁威迪总督调派来的后续增援部队——由英属弗吉尼亚民兵和英国正规军组成的2个连的指挥权。自恃兵力雄厚的华盛顿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法明顿镇一带筑垒备战,他在家书中豪迈地宣布:“我们时刻都在准备迎战数倍优势于我们的敌人。”甚至还吹嘘说:“我听到子弹的声音呼啸而过,相信我,那种声音里有一种奇妙的东西。”据说这话后来还传到了曾在战场带头冲锋的英国国王乔治二世的耳朵里,这位沙场老将轻蔑地表示:“要是他听得多了,就一定不会这样说了。”

身先士卒的英国国王——乔治二世

事实证明乔治二世的话可谓一语中的,华盛顿很快就发现热情真的不能当饭吃,当他还在着手修筑要塞时,粮荒便已经开始出现。饿着肚子等待法国人进攻的弗吉尼亚民兵将这个由简单的堑壕和木栅栏组成的要塞调侃为困苦堡。这个颇不吉利的名字不仅证明了弗吉尼亚民兵的士气之低迷,更很快为华盛顿带来了军旅生涯的首次挫败。由路易·维拉上尉指挥的法国军队刚刚进入战区便俘获了多名不甘挨饿的弗吉尼亚逃兵。在掌握了华盛顿兵力配置等方面的情报之后,路易·维拉上尉果断展开正面进攻。华盛顿起初还准备放手一搏,但是弗吉尼亚民兵刚刚在平原上列阵便被对面混杂着法语和印第安语的怒吼所吓垮,全军龟缩在困苦堡内看着对手利用周边的土丘和森林完成对自己的合围。

客观地说,双方实际参战的兵力差距并不太大,事实证明跟随路易·维拉上尉的印第安武士也都是老滑头,当发现战争有演化为长期攻防战的苗头后,他们便纷纷向法国人表示明天就要撤走。而困苦堡内外的英、法正规军和民兵各为400人和500人,兵力对比接近一比一。而华盛顿手中还有轻装前进的路易·维拉上尉所没有的重型武器——6门团属炮。在双方均有不利的局面中,战场指挥官的个人意志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身为职业军官的路易·维拉上尉显然要比缺乏实战经验的华盛顿顽强得多。他一边指挥自己的部下不断用燧发枪狙击困苦堡守军,一边开始在华盛顿的堡垒外围设放鹿砦,显然有长期围困之势。而此时在困苦堡内,华盛顿却忙于和自己的同僚——来自英国正规军的詹姆斯·麦克凯伊上尉争夺指挥权。

另一张有关朱蒙维尔之死的木版画

詹姆斯·麦克凯伊上尉是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英军独立连指挥官,对争夺俄亥俄河流域的军事行动本来就不热心,尽管名义上他必须服从华盛顿的指挥,但是自从进入困苦堡以来,麦克凯伊上尉和他的部下便摆出一副“大爷”的做派,甚至连帮忙修筑工事都以自己冒雨前来“贵体抱恙”而拒绝了。深陷重围,英国正规军率先打开了酒瓶“醉生梦死”起来。在不断有慌乱的部下被法国人的子弹打死打伤的情况下,华盛顿硬着头皮拒绝了对手的第一次劝降,但是随后却又主动派出了会几句法语的部下和对手展开谈判。

根据华盛顿与法国军队达成的投降协议,华盛顿和他的大部分部下得以体面地撤离困苦堡,而在签署的文件中华盛顿还承认是自己下令处决了维拉尔·朱蒙维尔上尉。关于这一点,华盛顿事后“翻供”说自己不懂法文,而他的随军翻译也是个半调子,错误地将“处决”翻译成了“击毙”,所以自己才会签署这份文件。事后华盛顿一再强调当天战场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战壕里灌满了水,自己部队的弹药也悉数浸湿,以至于无力再战。

关于困苦堡的胜负,英属弗吉尼亚政府给出了一个惊人的说法:“据敌军中一些荷兰人向我方某位同乡透露,法军伤亡总数超过300人。当夜法军一直忙于掩埋尸体,次晨还未埋完,足证其可信”云云。弗吉尼亚的报纸又在此基础上加以夸张,称打死、打伤敌人900名。也就是说华盛顿的部队在消灭了绝大多数敌人之后,最终选择了“和平解决”双方的分歧。不过法国人却拿着从困苦堡捡到的华盛顿日记,嘲笑这个孤军深入的指挥官说:“这个孩子的思维实在缺乏逻辑,因此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困苦堡之战为乔治·华盛顿的职业军人生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英国政府也以此认定弗吉尼亚民兵不堪大用,决定将原有的团级民兵部队悉数拆散成连纳入英国正规军的指挥之下,华盛顿在俄亥俄河流域折腾了10个月最终竟然变成了光杆司令甚至还要被降职为上尉。无法接受这一人事安排的华盛顿本人愤然辞去了军职,返回弗农山庄继续做他的庄园主去了。作为华盛顿的生意伙伴,丁威迪总督倒是对年轻的部下颇为照顾,他公然为华盛顿在困苦堡战役中的失利开脱,认为是临近殖民地的袖手旁观最终导致了弗吉尼亚民兵的战败——“如果600名训练有素的纽约人能够赶到,战斗结果一定会大不一样”。同时他还盛赞华盛顿为了保护部下而牺牲个人荣誉的做法,反过来指责法国人放纵自己的印第安盟友袭击撤退中的弗吉尼亚民兵,甚至打算把英国战俘卖为奴隶。

尽管对乔治·华盛顿的军事才能褒贬不一,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困苦堡之战只是英法两强争夺北美的序幕而并非结束。此外,决定双方陆军力量对比的主战场其实在大西洋上。英国政府在华盛顿兵败困苦堡几个月后便向北美派遣了爱德华·布雷多克少将指挥的英国陆军的2个团。与此同时绰号“老顽童”的英国海军中将爱德华·博斯科恩也率领舰队在圣劳伦斯河入海口游弋,时刻准备拦截法国人向北美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