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国伤寒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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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唯物史观与六经辨证

对于《伤寒论》乃至六经辨证的起源有歧义,日本汉方医家割裂《伤寒论》与《内经》的关系,进而否定六经辨证起源于《内经》,近年来国内有的医者热衷追随日本人的观点,只承认《伤寒论》源于《汤液经》(《伊尹汤液经》)和《本草经》(《神农本草经》),甚至为此而否定仲师的原序,因为仲师原序中有“撰用《素问》《九卷》”之语。其实,日本明治维新汉方医学一夜之间彻底消亡,已经证明忽视《内经》,只重实用,未有建立完整系统的理论体系,对于一个学科来说是致命的,这种可怕的历史教训国人竟然视而不见,实在是令人费解和遗憾。

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运用唯物史观对阴阳学说的起源、分类等问题进行追本溯源的分析,进而认定“六经辨证”的起源和本质。

(一)六经的概念

“六经”一词,并非仲师原语,乃属后世伤寒注家对三阴三阳的简称。因为无伤大雅,约定俗成,所以这个概念一直运用到今天。六经指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也就是三阴三阳。阴阳学说是古代阴阳学家创立的,这就是: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六经。最后这句的原话是“四象生八卦”,我把它改为“四象生六经”。太极生两仪。两仪就是阴阳,这是事物两种不同性质的分类。“质”的区别有了,但缺乏“量”的变化。于是就又有了两仪生四象,四象就是太、少、阴、阳。“太”与“少”就是多与少,这就有了“量”的分类概念。随着阴阳学说被引进医学领域,古代的中医学家发现阴阳仅仅分类为四象,在生命科学领域这是不够用的,因为人身有六脏六腑,手足十二条经络。于是中医学家们继续沿用阴阳学家们的分类方法,“两阳合明”,生出一个“阳明”; “两阴交尽”,生出一个“厥阴”。这样一来,三阴三阳就生成了,阴阳学说终于变得丰富而生动了,阴阳学说终于成为了中医学理论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么,阴阳学说这种由四象到六经“量”的分类依据是什么呢?《内经》讲得十分明白,亦即:“阴阳之气,各有多少,故曰三阴三阳也。”可知,多与少就是阴阳分类的唯一依据。就三阳而言,太阳阳气最多,称为“三阳”;阳明阳气次之,称为“二阳”;少阳阳气最少,称为“一阳”。就三阴而言,太阴阴气最多,称为“三阴”;少阴阴气次之,称为“二阴”;厥阴阴气最少,称为“一阴”。所以,六经所包含的基本概念,即是阳气与阴气多少的不同。关键的是,六经的排列顺序也是按照阴阳气三、二、一,由多到少排列的。《内经》是这样排序的,仲师于《伤寒论》也同样是如此排序的。有人认为,按照表里先后次序,少阳病篇应该排在太阳病篇之后、阳明病篇之前,进而质疑《伤寒论》的六经次序排错了。甚至还有人提出是仲师发现少阳病晚于太阳病和阳明病,所以将少阳病排在三阳病之末,这种说法不但缺乏证据,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究其原因,就是不善于运用唯物史观,追溯探索六经乃至阴阳学说的起源。他们不知道,研究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医学,包括距今1800多年的《伤寒论》,正确的历史观和分析思维是多么的重要。

就像《内经》三阴三阳学说的运用一样,《伤寒论》的六经联系脏腑经络,具体又各有所主。三阴三阳,分为手足二经,统领手足阴阳十二经及所属脏腑,这样就概括了脏腑经络及与之相关的气血津液的气化功能,并由此而概括其病机变化,再参以外邪因素、发病因素、体质因素、治疗因素及其方药理论等。更为重要的是,将中医灵动的辨证论治思维融入到病脉证治之中,从而构成了以六经为纲领的辨证论治体系,开创了中医学辨证论治的先河,同时提供了辨证论治的典范。

因为否定《伤寒论》与《内经》有关,所以对于《伤寒论》学术的起源,有人只承认《伤寒论》起源于《本草经》与《汤液经》。没有人否认这一点,连仲师的自序都讲“博采众方”,何况还有“唯物”的文献以证明。但问题是,仲师还讲了“勤求古训”,并言之凿凿的强调“撰用《素问》《九卷》”。于是有人为了证明《伤寒论》与《内经》无关的观点,必须再行否定仲师自序,可同样拿不出可靠的、“唯物”的文献资料证明这一点。其实,只要问一个问题,即:《本草经》《汤液经》中有六经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仲师的“六经”又源于何处?答案不言自明。何况仲师作为一代医学巨匠,不可能只读《本草经》与《汤液经》而舍弃《内经》与《难经》吧?最为重要的是,整个《伤寒论》,包括《金匮要略》的辨证论治体系和具体内容,与《内经》等基础理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因此,用六经作为疾病的辨证论治纲领,源于《内经》诸篇,尤其是《素问·热论》。《热论》对外感热病的形成原因、主要证候、传变规律、治疗方法、预后禁忌等,均做了论述,其对外感热病的概括,即运用了六经理论。《热论》指出:“伤寒一日,巨阳受之,故头项痛,腰脊强。二日,阳明受之,阳明主肉,其脉夹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疼而鼻干,不得卧也。三日,少阳受之,少阳主胆,其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耳聋。三阳经络皆受其病,而未入于脏者,故可汗而已。四日,太阴受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故腹满而嗌干。五日,少阴受之,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六日,厥阴受之。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三阴三阳、五脏六腑皆受病,荣卫不行,五脏不通,则死矣。”又指出治法,云:“帝曰:治之奈何?岐伯曰:治之各通其脏脉,病日衰已矣。其未满三日者,可汗而已;其满三日者,可泄而已。”仲师继承《热论》的这种六经分证的方法,并且创造性地进行了发挥完善。《热论》只论经络受病,《伤寒论》则全面阐述脏腑、经络、气血、阴阳的病变;《热论》只论实证、热证,《伤寒论》则全面阐述阴阳、表里、虚实、寒热诸证;《热论》只有汗、下二种治法,《伤寒论》则汗、吐、下、和、温、清、补、消,八法俱全。更为重要的是,仲景把中医学朴素的辩证法思想与中医的藏象理论、病因学说、发病学说、诊断方法、遣方原则、用药规律、辩证思维等紧密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创造了既是辨证的纲领,又是论治的准则的,全新的“六经辨证”。

(二)六经辨证

《伤寒论》每篇均题以“辨某某病脉证并治”,这个“辨”字极其重要,可以视为中医学辨证的肇始。而辨证的具体内容,除六经所包含的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及六淫邪气、体质因素外,具体则指病、脉、证、治四部分内容。病,指六经病,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等病;脉,指脉象,是临床辨证的重要指标;证,包括证候与症状,病中分证,证中有症;治,包括治法、治方、药物、煎法、服法、禁忌等等,是在辨证的基础上进行论治的具体步骤与内容。

六经辨证的基本概况简介如下。

太阳病:太阳为三阳,亦称巨阳,是阳气最多之意。太阳经与督脉并行于背,背属阳为表;太阳腑又秉肾阳之气化,阳气亦布行于表,故太阳主一身之表,统摄营卫,对肌表有着温煦、保卫及司开阖等功能。故凡六淫邪气外袭,则太阳最易受邪,病发太阳表证。太阳病以“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为其提纲,因受邪性质与体质因素的不同,又分为太阳中风、伤寒两大证型。以发热、汗出、脉缓,反映风邪致病特征的,称为太阳中风证;以身痛、无汗、脉紧,反映寒邪致病特征的,称为太阳伤寒证。若以太阳病为主,又兼见某症者,称为太阳病兼证,如兼项背强几几、兼阳虚漏汗、兼阳郁烦躁、兼水饮咳喘等。若因失治误治,病邪内传,而变为非属太阳病者,称为太阳病变证。变虚者,如心阳虚心悸证、肾阳虚水泛证等;变实者,如蓄水证、蓄血证、虚烦证、结胸证、痞证等。还有太阳病类(疑)似证,目的是与太阳病类证以鉴别。由此,组成了太阳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阳明病:阳明为二阳,虽然整体上阳气不如太阳多,但因为有“合明”的特点,所以阳热集中而亢盛。阳明气化主燥,燥热相合,故阳明为病多以燥化热化为其病机特征。阳明属胃肠,乃传导之腑,邪从燥化热化,则热邪炽盛,胃肠干燥,糟粕内结,传导失常,故阳明病以大便结硬的“胃家实”为其提纲证。阳明病根据阳热程度之轻重,分为太阳阳明证、正阳阳明证、少阳阳明证三类证型,而整篇论述的重心又在于正阳阳明证。阳明病本证除燥热实证外,还有阳明中风证、阳明中寒证、阳明气热证。阳明病的变证有发黄、虚烦、膀胱水结、热入血室等,还有阳明类似证小柴胡汤证等。由此,组成了阳明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少阳病:少阳为一阳,亦称嫩阳,是阳气最少之意。少阳为胆,内寄相火。为半表半里,主持枢机。邪入少阳,疏泄失常,相火失布,主要表现为胆火上炎与枢机不利。少阳病以反映胆火上炎的“口苦、咽干、目眩”为其提纲证。还有反映枢机不利,正邪分争于半表半里的“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等症。少阳病根据邪结深浅、病情轻重的不同,分为轻重两大类型,轻证为小柴胡汤证,重证为大柴胡汤证。少阳病兼证较多,如兼太阳未罢、兼阳明里热、兼痰饮内结等。少阳变证有肝魂失常的谵语烦惊症。由此,组成了少阳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太阴病:太阴为三阴,亦称盛阴,乃阴气最多之意。太阴气化主湿,在脏为脾,脾主运化。邪入太阴,脾阳虚衰,运化失职,寒湿内盛,升降失常。故太阴病以“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为其提纲证。太阴病分为三大类型:以脾阳素虚,复感外邪,表现为脉浮等表证的,称为太阴表证;以脾阳不运,寒湿中阻,表现为自利不渴、腹满呕吐的,称为太阴里寒证;以寒凝脾络,脾络不通,表现为腹中疼痛的,称为太阴里实证;太阴病还有脾阳渐复,“腐秽当去”;寒湿内郁,身目发黄;化燥化热,转属阳明等种种转归。由此,组成了太阴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少阴病:少阴为二阴,有阴气较少之意。少阴主心肾,心属火藏神,主血脉,为君主之官;肾属水藏精,内涵元阴元阳,为人身之本。邪入少阴,损及心肾,心肾虚衰,水火失调,表现为全身性、整体性虚衰的病理特点。故少阴病以“脉微细,但欲寐”为其提纲证。少阴病主要分为寒化证与热化证两大类型:以阳虚化寒,表现为下利清谷、手足厥逆特征的,称为少阴寒化证;以阴虚化热,表现为心烦失眠、舌赤少苔特征的,称为少阴热化证。此外,少阴本证中还有少阴表证、咽痛证、急下证等。少阴病类似证比较重要,有四逆散证与吴茱萸汤证,主要与少阴寒化证相鉴别。由此,组成了少阴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厥阴病:厥阴为一阴,有“两阴交尽”之谓,故阴气最少。厥阴为风木之脏,内寄相火,主疏泄,喜条达,又具阴尽阳生、阴中有阳的特点,故厥阴为病,极为复杂。厥阴病以“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的寒热错杂证为其提纲证。厥阴病分为五大类型,除以上寒热错杂的提纲证外,还有肝热下注大肠,表现以热利下重为特征的,称为厥阴热利证;肝寒犯胃,寒浊上逆,表现以呕吐涎沫、头痛为特征的,称为厥阴寒呕证;疏泄失常,阴阳气不相顺接,表现以手足厥逆为特征的,称为厥阴病厥证;正邪交争,阴阳胜复,表现以厥热往来为特征的,称为厥阴厥热胜复证。厥阴类似证最多,以此与复杂的厥阴本证对比鉴别。其中有与厥阴寒热错杂证相鉴别的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证与麻黄升麻汤证等;与厥阴病厥证相鉴别的寒厥证、热厥证、蛔厥证、血虚厥证、水饮厥证、痰食厥证等;与厥阴热利证相鉴别的承气汤证与四逆汤证等;与厥阴寒呕证相鉴别的四逆汤证等。由此,组成了厥阴病的辨证论治系统。

以上六种病的辨证论治子系统,又组成了六经辨证的大系统,进而全论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的,但又各具特征的辨证论治体系,并由此奠定了中医学辨证论治的基础。

(三)六经辨证与八纲辨证的关系

仲师于《伤寒论》中并未明确提出八纲辨证的概念,八纲辨证是后世医家在《内经》的辨证理论,尤其是《伤寒论》的六经辨证的基础上,逐步发展并完善的一种辨证体系。它是一切疾病辨证的总纲,也是一切辨证方法的总概括。但《伤寒论》的六经辨证却无处不包涵着阴阳、表里、虚实、寒热八纲辨证的内容,因此六经辨证与八纲辨证有着密切的关系。

阴阳:六经辨证,其实质就是三阴三阳辨证,从这个角度讲,也就是阴阳辨证。阴阳是辨别疾病的性质,就三阴三阳而言,三阳病,一般阳气亢盛,正邪交争较为激烈,因此多表现为亢奋状态,临床以热证、实证为主。三阴病,一般正气不足,抗病力弱,多表现为虚衰状态,临床以寒证、虚证为主。这是阴阳对六经病的基本概括。六经作为外感热病的辨证纲领,自然其阴阳辨证难离寒热,而且以此作为辨别病发阴阳的重要指标。如第7条“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发热,说明阳气盛,阳盛则多发三阳病;无热,则说明阳气虚,阳虚则多发三阴病。这里以发热与否,作为辨别阴证阳证的分水岭,所以有的注家称此条为六经辨证的总纲,“总纲”二字就体现在“阴阳”的辨证上。

表里:表里辨证主在辨析病位之浅深。一般说来,邪在肌肤者为表,邪入肌肤之里者为里。表与里的概念是相对而言的,当具体分析看待。就六经而言,邪在三阳者为表,邪入三阴者为里。就三阳病而言,邪中太阳者为表,邪入阳明者为里,邪在少阳者为半表半里。进一步讲,太阳与少阳相较,太阳为表,少阳为里;少阳与阳明相较,则少阳为表,阳明为里。就经腑而言,病在经络者为表,病入脏腑者为里。就脏腑相关而言,太阳为表,少阴为里;阳明为表,太阴为里;少阳为表,厥阴为里。《伤寒论》的表里辨证除有确定病位的意义外,还有推测疾病传变与预后的意义,以及阐述的治疗原则。如病邪由表入里为逆,由里出表为顺,以之辨析病气进退。如表里同病,治法上可运用先表后里、先里后表或表里同治。

虚实:虚实辨证主要辨析正邪之盛衰。外感发病的过程,始终贯穿着正邪交争,并由此决定着疾病的虚实。一般认为,虚多指正气不足,实多指邪气亢盛,正如《素问·通评虚实论》所言:“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就六经病而言,三阳病多属实证,三阴病多属虚证。但具体说来,三阳病也有虚证,如阳明中寒证,就是胃肠虚寒,浊阴上逆;三阴病也有实证,如太阴腹痛证,就是气血瘀滞,脾络不通。《伤寒论》的虚实论述,还有相对而言的涵义。如太阳中风证,仲师将其病机概括为“营弱卫强”,因为有“营弱”的因素,后世称之为“中风表虚证”。但从总体上讲,太阳病终属邪气盛的实证,因此这里的“虚”是与伤寒表实证相对而言的。诸如“表虚里实”“须表里实”等描述,均非指“邪气盛”与“精气夺”而言,不可从实处理解,也是相对而言的。

寒热:寒热辨证主要辨析疾病的性质。作为外感热病而言,寒热的辨证尤为重要,所以《伤寒论》对寒热的论述及辨析极为详尽。三阳病以阳盛发热为主,三阴病以阴盛恶寒为主。如太阳病发热恶寒,阳明病但热不寒,少阳病寒热往来,无论恶寒与否,发热是必然的,否则就不是三阳病。若以三阳病相比较,又以阳明病热势最为突出,有“不恶寒反恶热”“蒸蒸发热”“潮热”等特殊的描述,以反映“两阳合明”的特点。三阴病阳衰阴盛,主要表现为形寒肢冷,所以按常规而言,三阴病一般不发热。但也不是绝对的,在特殊情况下,也会出现发热现象。如少阴表证,邪闭阳郁的“反发热”;阴盛格阳,虚阳外浮的“里寒外热”“身反不恶寒”;阳气回复,由阴出阳的“发热脉数”等。辨病如此,辨证亦分寒热,如喘咳,有小青龙汤证之寒,亦有麻杏甘石汤证之热;烦躁,有干姜附子汤证之寒,亦有栀子豉汤证之热;下利,有桂枝人参汤证之寒,亦有葛根黄芩黄连汤证之热;厥逆,有四逆汤证之寒,亦有白虎汤证之热,等等。寒热的辨证,还有更为复杂者。有寒热错杂,如上热下寒的黄连汤证、表寒里热的大青龙汤证;有真热假寒,如热邪郁遏,阳不外达,四肢厥逆的白虎汤证;有真寒假热,如阴盛格阳,虚阳外浮的通脉四逆汤证;有寒热往来,如少阳病的小柴胡汤证;还有厥热往来,如厥阴病的阴阳胜复证等。《伤寒论》详尽而复杂的寒热描述与辨析,为后世八纲辨证中的寒热辨证提供了典型的范例及丰富的内容。

(四)六经辨证与脏腑辨证的关系

由于受日本汉方医学思想的影响,有人不但否定《伤寒论》与《内经》的关系,甚至还否定脏腑经络理论;不但认为《伤寒论》不涉脏腑经络,甚至临床诊治疾病也不用管什么脏腑经络。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还搬出徐灵胎的“治病不必分脏腑经络论”,徐灵胎是清代著名的伤寒注家,他的话自然有分量。可惜的是,徐灵胎在“治病不必分脏腑经络论”的前面,还有“治病必分脏腑经络论”,徐氏主次前后的意思十分清楚,立论思维的辨证也极其正确。学术研究应该是严肃的,如此断章取义,曲解古人,为我所用,非正常治学者所为。

六经辨证不同于脏腑辨证,但与脏腑辨证又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脏腑是人体功能活动及病理演变的核心,所以六经病的发生、发展及传变,不能脱离脏腑而孤立存在。如阳明病的“胃家实”, “胃家”就是指胃腑与肠腑,是说宿食、糟粕、粪便等有形之燥热邪气,结聚于胃肠腑腔之中,阻塞肠道,腑气不通,从而形成阳明实证。《伤寒论》把“阳明之为病”称之为“胃家实”,这种提法的本身,就说明阳明病的辨证是以脏腑(胃肠)病证为基础的。再如少阴病,以“脉微细,但欲寐”为提纲证,就反映了心为君主之官与肾为先天之本这两个至关重要的脏腑的病变特征,即全身性、整体性衰竭。其寒化证的下利清谷、脉微欲绝,病机就是心肾虚衰,阳气衰亡;其热化证的心烦不寐、脉象细数,病机就是心火上炎,肾阴衰竭。可见,少阴病的辨证,也是以脏腑(心肾)病证为基础的。

但六经病又非以脏腑病变为核心,它是脏腑、经络、气血、津液及其气化功能发生病变的一种综合性反应。因此,六经辨证就其脏腑病变而言有其特殊性。

如太阳病只论及膀胱,未涉及小肠。而论膀胱又不主在膀胱腑的司小便功能,而重点论述膀胱阳气的气化及经络的连表,并由此展开太阳主肤表、统营卫的功能及病变。所以太阳病不是小肠与膀胱腑的病变,而是以发热恶寒、头身疼痛、自汗或无汗、脉浮为临床表现的肤表证候。少阳病只论及胆腑,未涉及三焦。有胆失疏泄,胆火上炎的“口苦,咽干,目眩”证,还有少阳半表半里枢机不利的“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证。太阴病只论及脾脏未涉及肺脏,重点论述了脾阳虚衰、运化失职、寒湿内盛、升降失常所导致的“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白痛”等证候。厥阴病只论及肝脏,未涉及心包,有肝火横逆,热灼肝阴的寒热错杂证;有肝火下注大肠的厥阴热利证;有肝寒犯胃、寒浊上逆的厥阴寒呕证等。

以上是以六经病本证为纲列述的,若扩及兼证、变证、类证,则六经病全篇涉及了人体所有脏腑的病变。如麻杏甘石汤证病在手太阴肺,五苓散证病在手少阳三焦,桃花汤证病在手太阳小肠等。总之,六经辨证既要与脏腑辨证相互参校,又应该区别对待。

以上所论,旨在说明一个问题:要洞晓六经辨证的概念、起源、形成及发展,包括六经辨证与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的关系等,必须从唯物史观出发,在尊重史实、注重唯物的基础上,进行有理性地、辨证地、科学地分析认定,从而避免随心所欲,甚至是断章取义的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