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窃花与窃书
知道危险后,渐渐不再执拗,渐渐知道有些事情只可远观,那便叫成熟了。
现在住的小区,绿化非常好。
春夏之季,桃红、粉紫、柔白、玉黄的花朵争相盛开在明暗层叠的叶间,此片才谢,那片又开,惹得蜂飞蝶舞,小孩子欢喜尖叫,浮水间色彩斑斓,好一派喜气洋洋。
但小孩子只能尖叫跺脚,却一般不会被允许扑入花丛,戏入水间,一般的家长和保姆都会严加看管,因为知道那美丽之下有刺,有虫,有泥,有细菌。
还是远观的好。
每每这时我就会想起幼时的一件事来。
那是七八岁的年纪,去乡下大伯家做客。说是乡下,其实更像一片农庄,高高的围墙圈起大片的菜地、花田,让没有见过世面的城里小孩一时间看花了眼。
那花是一田一田种的,这片种的玫瑰,那片种的芙蓉,远处种的香草,正是春夏,花朵都艳丽硕大。
那时候的城里绿化并不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艳这么大的花,小小的心灵一时间如花香灌顶,轰然被打开,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应对。
尤其是大伯最骄傲的两朵不知是何品种的月季,一粉一白,花朵奇大,竟超过菜碗口,每一片花瓣都有着往日所见月季的整个大小,在阳光下争相吐艳,有皇后之姿,花株高大,竟须小人儿仰头能望,蔚为奇景。
整个做客假期,我与五岁的小表弟都魂不守舍地围着那两株“皇后”,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把它们带回家。
后来我们终于出手了,我们趁着月明星稀溜出睡房,我们赤着脚踩着露水忍着恐惧,我们不顾稚嫩的小手被扎伤的疼痛,我们终于把那两朵月季摘了下来。
那么大,那么香,那么艳。
捧在小小的手里,不止的妖娆淹没了双掌。
然后颤抖着把它们藏在地里的白菜叶下,因知第二天清早就要启程,可以趁着每个人睡眼惺忪时把它们藏到车里。居然就成功了。
不说那一夜不眠的紧张,也不说那车终于开动后的狂喜,更不说快乐羞愧期待的种种复杂心情。
只说那一路车开,我和小表弟一反常态地安静着,紧紧护住座下那两朵秘密,怕它们调皮的香溢出一线,就这样暴露了小小心机。
半天后终于到家,再也按捺不住,从座下抱出那用维尼小熊的袋子装好的两朵娇艳来——
小手掏啊掏啊,竟掏出一捧残红。
花已经碎了,却还是刺鼻的香,展现着它们生前的骄傲与风姿。
两个小人儿一时傻眼,继而号啕,那叫一个绝望,一个撕心裂肺。
因为哭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家长们竟都不忍再多责备,连电话那头失了爱花的大伯都反过来对我们这两个“小贼”苦苦安慰。
那样的年纪啊,竟不懂得花只能开在枝头,一夕凋谢就成泥。
后来长大,再也没有过那种“窃”的纯真心情,对一件东西爱到极致,看不清其他所有,只想朝它扑过去,把它拥入怀中,痴痴地对它好——除了爱情。
很多沾了爱情的女子,也如孩子窃花,才子窃书时的心情一样,那样的迫切与狂热,那样的简单与透明,最后焚烧了自己。
知道危险后,渐渐不再执拗,渐渐知道有些事情只可远观,那便叫成熟了。
只是,我为何仍是执着,最傻的时光才是最美好呢?
那是人生中不可重复的芙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