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秦沃

时光，是等待和他站在一起，

哪怕风化成一座神女峰。

2008年。

大学时代，最开心的事，就是三个闺密在一起谈论那些青春的懵懂。

易佳佳属于幸运的类型，在一次聚会上，遇到了后来的先生刘裕康，发展一直很顺利，包括他们的热恋期，让秦沃和木心喜很羡慕。但木心喜喜欢的是体育系的篮球队员，骨骼健壮型，所以为了吸引篮球队员的注意，她经常拉着秦沃和易佳佳去篮球场。

她们俩说起来比秦沃幸运，还能经常见到中意的类型。秦沃却成了“望山崖”（木心喜的戏称）：大二之后，高山在香港工作，后来是去美国，她极少见到他，偶尔也就是他出差回国，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里，匆匆和秦沃见上一面。

“秦沃，你的反差也太大了：上学时候的秦沃其实最像的还是一个文艺青年。就像安妮宝贝笔下的薇安，一身的棉布衣服，高高的马尾，平底鞋，大大的背包，一阵风似的走过校园，哈哈哈。现在是全套的职业装。”

“是啊，当时投资协会开会的时候，高山都会特别叮嘱我，一定要穿得职业点，不要太文艺。”又绕回来了。

闺密时间。

高山去了香港的投行工作，从此步入精英圈子。有一份好的工作作为职业生涯的起点，自然要走得快多了。

从他经常在邮件中夹附着的照片上可以看到他一如既往的自信和踌躇满志的笑。

她想，我不想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她不想落后。

于是她脱下了棉布衣衫，穿上了职业装，选择了高档写字楼的工作。造化物弄人。

于是，最讨厌穿职业装的秦沃，选择职业的时候，用她自己的话说，“没有选择可以随意发挥的文艺青年，而是跟随了自己的专业，搬进了高档的写字楼，穿起了职业装，板着脸孔和各种职业经理人刀光剑影”。

处理完手上的一家客户拜访，在回公司的路上。

三环好堵，在堵车的空隙，她给已为家庭主妇的易佳佳发了条短信：“昨晚和一位要转型做管理咨询的姐姐探讨了很久的平衡问题。美好的家庭也是一笔人生的财富，其实工作和生活是完全不冲突的。一半心灵一半外物，生命本来就是一趟美丽的人生旅程，所经历的冲突，不过是引导我们去学习原本的短板和需要加强的部分，很好的礼物往往隐藏在里面。”

“你得找到那个人啊，你得去找啊。不能一直靠近，一直等啊，要行动，要变成现实。”易佳佳是行动派。

“我想念他，他并不知道我的思念，而我却一直将这种美好投射在他的身上。”

“你们俩这样不是事儿，或者说你总是这样不是事儿。真正的爱，一定会说出来的，或者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不够爱你，或者他爱你但没有意识到。也许最好的时机都没有到。”

有些女生，总是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女人，很轻盈。易佳佳就是这样的女子。

女人之于女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在相似的工作背景、地位和品位的同行面前，她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和自己相同的因素和特点，所以这就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最真实、最放松的圈子。这也许是如今大女人、小女生争相建立自己的姐妹淘圈子的初衷吧。

像台湾娱乐圈最有名的“姐妹淘”，大S，小S，范晓萱，范玮琪，阿雅。一个人失恋或者遇到难事的时候，其他的姐妹都可以长久地陪伴其度过最困难的时光。小S幸福婚嫁的时候，说了很多感谢姐妹淘的话，感谢她们为自己保驾护航。

作为秦沃姐妹淘中最活跃分子，易佳佳每周都会和秦沃见上一两面。易佳佳在老公的公司做行政经理，虽然秦沃关注的是金融行业，而易佳佳关注的是IT行业，但是依然可以有很多的经验和心得可以分享。

除此之外，她们在服装的品位、护肤品的品牌和对很多事物和人的看法皆趋同。所不同的是，易佳佳是丰满型的女性，而秦沃真的很瘦，所以每次的购物会面也会成为双方相互调侃的时间。易佳佳这妞儿，其“扫荡”能力可不是一般的。记得有一次，两人在燕莎、西单、华宇、新世界、崇光百货，一天扫荡5个地方。当天，穿着运动鞋的秦沃怎么也跟不上穿高跟鞋的易佳佳。这个时候，秦沃忽然发觉，原来购物狂也是需要体力和潜质的。在高手易佳佳面前，秦沃甘拜下风。

对于品牌，秦沃没有过多的要求，不是越贵越好，而是要富含感情和特色的。那时候，学校的东门有一家服装店，她在那里买到了一顶非常漂亮的白底印花遮阳帽，很大的帽檐，配上白色的连衣裙，漂亮极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爱上了这种布料的帽子，觉得这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她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她头上戴着一顶粉红的布帽，穿着粉红浅绿相间的吊带裙，足下是双帆布鞋，背上是草编的包包，同学们都说，像是刚从马尔代夫度假回来的。

马尔代夫，她喜欢那个地方。若是将来结婚，要去那里举行婚礼。

易佳佳一直陪伴她，走过整个青春岁月。有的时候，她们甚至穿一样的同款品牌的衣服，不过易佳佳穿L尺码而秦沃穿S尺码，甚至于挑选围巾的时候，也会挑同一款的不同颜色。到后来，易佳佳说，秦沃你赶紧找个男人，我等你一块儿结婚吧，我们在同一年生小孩子，然后来个娃娃亲。

是的，她们有很多的相同，但是有一点是很不同的。易佳佳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有个赶也赶不走的男友，相爱7年，同居4年，视她如珍宝。而秦沃一个人，在最难的时间里，易佳佳陪她走过。

秦沃一边想着易佳佳的话，一边回到办公室，还没好好坐下来歇口气，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秦沃。”极其低沉的男中音。

“高山哥。”秦沃确实觉得有点措手不及，但是立刻又镇定下来。他每次的电话都让她心跳加速。

“还好吗？好久没有联系了。也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呵呵……”一阵高山特有的爽朗笑声。

“三年零二十八天。”秦沃嘴快地说完立即就后悔了，仿佛最隐秘的心事展露无遗，窘迫不已。

“是啊，我们不是经常发邮件或者通电话的吗？你是想见到我吗？”高山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神秘感，“你说，会不会你这几天会见到我呢？我在想这个问题。”

玩神秘？秦沃刺猬风格出来了：“谁不知道我们的高总，可是超级空中飞人啊，哪有时间land in（来）北京啊。”秦沃马上也发出了没心没肺的招牌笑声。

这些年，掩藏得真好。

秦沃猜想高山和自己一样明白，只有无爱无恨，才能成知己。秦沃努力遗忘那件事带给自己的阴影，除了每年回家按惯例去父亲家拜年的时候无可避免地想起，与此同时，也必须努力遗忘自己对这个人的爱意，若无其事，才能刚刚好。

“好，你们楼下大堂正门，你若是准时下班的话，还有5分钟，我已经在这里等了15分钟了。”高山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秦沃知道这下是认真的了。

她很了解高山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极其认真的。

“秦沃，”高山忽然顿了顿，“丫头，生日快乐！”

丫头，是的，这么多年来，无人的时候，他就叫她丫头。

秦沃觉得有些奇怪，前几年他都祝她生日快乐，然后从美国快递一份礼物。但是这两年他并没有这么做，解释说是太忙了，忘记了。

但是今年他回来给我过生日？真的？为什么？

秦沃忽然想起来那张演唱会门票。

“对了，今晚是要去看刘德华的演唱会吧，我以为你的生日礼物是让我一个人去看刘德华！”

“怎么会让你自己去看，我可是刘德华的超级粉丝啊。”

“那个时候，你唱刘德华的歌，经常跑调，高山哥。”这个时候的秦沃还是忘不了调侃他。秦沃在学着当他真正的朋友，像易佳佳、木心喜之于自己，会取笑，挤对，也会安慰，鼓励。

“赶紧下来，要不过时不候了。”高山故意吓唬她。

秦沃从27层电梯下来之前，临时去衣帽间整理了一番。脱掉西装，就白衬衣配黑色套裙。

她看着镜子，就如木心喜说的“浑身透着职业的气质，不再是文艺青年了”。

一身职业气息的秦沃，看到大堂里的高山的时候，还是非常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她看了近8年了，典型的南方人士，浑身透着股聪明劲。

高山呢，西装笔挺，洁白的衣衫，油亮的皮鞋。

这样的装束，是她每天见到的那些职业人士的标准装束，但是同样的装束在这个男人身上，她觉得特别帅气和精神。

“我刚下飞机，就奔来了，怎么样？够情谊吧？”高山一点都不意外看到一身职业装的秦沃。

“车在门口，租来的。”

他打死也不坐出租车，因为曾经把极其机密的项目资料丢在了出租车上，让小组一个月的努力因为没有备份而付诸东流，给当时的客户留下了不专业的印象。此后，严格要求自己的高山坚持所到之处，若非专车接送，便请当地的朋友提前替自己租车出入。

刚一上车，高山从车后座拿出一大束粉色的玫瑰：“生日快乐，丫头。”鲜花永远是珍爱品，秦沃喜欢粉色的玫瑰，温馨而安静。

“你今天应该擦点鲜亮的口红，丫头。”正在开车的高山忽然对身边抱花沉思的秦沃说，“一会我们去家店，换身行头，再去看演唱会。”

很快，他们把车停在了国贸附近的一家品牌店。

“丫头，我们的演唱会7点30分开始，7点15分进场，现在是6点半，刨去路上堵车的时间，我们只有15分钟的时间选衣服换衣服了，注意控制时间。”这时候的高山看了下手表，提醒曾经是购物狂的秦沃。

等秦沃换下黑色套裙白色衣衫，选了件微喇的天蓝色羊绒连体裙，配上淡粉色的高跟鞋出现在高山面前的时候，秦沃明显感觉到高山的眼神不一样了。

“丫头，成熟了，也更有气质了。”这还是秦沃第一次听到高山这么夸自己，不禁有些脸红。

“需要快点了，我们不要错过。”一身便装的高山极其矫健，让秦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位28岁的男人。

时间真快，秦沃想着当年那些趣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到了工体。演唱会区域内人头涌动的情景自然是不用说，本来几步的车程居然花费了10分钟。等进场的时候，更是不知东西了。这时候的秦沃只能顺着高山胳膊的引导走路了，很快，找到座位。VIP的，秦沃发现，居然是情侣座。

“没有办法，丫头，只有这个了。”高山明显地一脸无辜，“我应该建议他们设置兄妹座，毕竟一起来看演唱会的异性可不只是情侣啊。”高山自顾自说道。

这个时候，刘德华出现了，时间刚刚好。

刘德华，永远年轻的刘德华。他永远都是那么拼命，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

此时的高山就像个孩子一样，随着万人的热情一起欢呼，正在刘德华的指挥下，很带劲地唱着《冰雨》《来生缘》《天意》，还有17岁那年那场变故之前他听过的《忘情水》。真是奇怪，高山就像台上的刘德华，每次看到他，都是那个年轻时候的样子，和活在她的记忆里的那个他是一样的。

近在眼前，虽然多数时刻他远在天边。

现在的他，就好像真的钻石王老五一样，身边永远围绕着很多的异性，金童玉女才最登对。天鹅就是天鹅，而秦沃，永远是他关照的好妹妹，秦沃是这样想的。就好像在学校的时候一样，秦沃充当的是他身边的那些追求者的“机密信息”窃取者，因为秦沃是唯一可以和高山走近的异性。当然，他高山有女朋友的话也只能是吴东娜这样美丽的女生才配得上他，而她这样所谓的“心灵美”的女生，白马王子大概是不会关注的。

回想当年，投资协会有各种活动时，高山也会叫上她，不过她的职责是照顾那位众星捧月的官二代吴东娜。再到最后，高山和很多人一样去美国工作的时候，很理智（秦沃觉得很没人性）地和系花分手了。倒是秦沃，他和秦沃的亲密关系一直保持了下来，丫头，高山哥称呼了8年。

高山倒是乐意告知她好与不好的事。她看着他高兴或者是忧伤，却也是倔强地保守着自己内心的秘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爱你，而你还看不见。”

高处不胜寒。她看着他一步步从国内到国外，从华尔街的普通亚裔职员奋力做到今日的公司首脑；看着他的知心朋友越来越少，看着他越来越孤独，看着他和她说越来越多的话。

因为是一个大学出来的人，他们之间有无数话题，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父母，她相信再没有人比她了解他更多。他喜欢读的书，喜欢听的歌曲，她看过他看过的书，听过他听过的歌，待在他所在的圈子里。

而他也知道她喜欢的食物、歌曲和歌手。

“秦沃，下面出来的是你喜欢的表演嘉宾刘若英。”

秦沃顺着高山的指向望去，奶茶静静地从后台走了上来。年近四十的奶茶就像个少女一样，扎着极高的马尾，白色的连衣裙，还戴着秦沃喜欢的金色手套，在台上唱着《落跑新娘》：

这个决定是多么艰难

爱你却选择离开

……

抱歉我 我知道自己不负责任

虽然我 很认真想过和你过一生

……

秦沃记得毕业那年，刘若英在北京的那场演唱会，她去了。

奶茶说，我碰到了很多的人，也一直很喜欢一个人，可是我却不敢和他走近。因为希望和他在一起而害怕失去他，所以每次都会选择逃跑。希望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要做逃跑的人，要勇敢地抓住那个爱人的手，一直走下去。

那时的秦沃，决定了要去做个金融圈的职业顾问，那时的高山在美国商学院念MBA（工商管理硕士），离她好远。

今天奶茶继续唱着《落跑新娘》，而此刻的他离她好近。

百感交集，眼眶湿了。

“借你手帕。”高山递过一块深灰的手帕，给正沉浸在奶茶歌声中的秦沃。

“我又没哭。”忽然一滴泪滑到了手上，她一抹脸，湿的。她慌忙接过手帕捂住了脸。这时，高山体贴地转过了脸，没有再看她。

直到演唱会结束，他们没有再说话。

当刘德华唱完20首歌，谢完幕后，秦沃一看表，10点半。

他们约好去吃饭。

秦沃听到高山说，我想和你过个完满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