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侯爵先生
白发男人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顾优哉地继续走自己的路。他哼着歌,在一个路口右拐,又在下一个路口左拐。
突然他停住脚步,专心地听着什么。他听到了某种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像轮胎爆炸,又有点像枪声。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好奇的微笑,然后又继续他悠闲的步伐。
在街角的拐弯处,他看到了一个热闹的场面:有个警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一两个夜归路过现场的人聚集在这里。白发男人也混在这些围观者中,礼貌地向周围人询问一些信息。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先生。两个恶棍袭击了一个稍有年岁的美国人。”
“他们伤着那个美国人了吗?”
“实际上并没有。”回答者笑了,“那个美国人,他的衣袋里有一只左轮手枪。那两个恶棍还没来得及下手,美国人就朝他们近距离开了枪。两个家伙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至于警察嘛,同往常一样,总是姗姗来迟。”
“这样啊。”白发男人说道。
此事似乎没能引起他情绪上的任何波动。
他泰然自若地继续赶路。不一会儿,他就走过了塞纳河,来到这个城市的富人区。他又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的路,来到一条安静的大街上,这儿有许多上层人士的住所,在其中的一栋房子前,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家商店。作为一家商店来说,它实在是素雅、低调,毫不引人注目。它的主人是帕波波鲁斯博士。作为一位极其有名望的古玩商人,帕波波鲁斯博士并不需要用什么广告招揽生意,而且实际上,他的生意也很少在商店的柜台上成交。帕波波鲁斯先生在香榭丽舍大街有一幢豪宅,在这样的时间点,在那里遇见他似乎比在这家店铺里找到他更为可能。但白发男人却看起来很有信心地按响了门铃,并且迅速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的信心看来并不是毫无根据。商店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位戴着金耳环、面容黝黑的男人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中。
“晚上好。”造访者说道,“请问您家主人在吗?”
“我的主人在房间里。但是他不会在此时接待一位不速之客。”门房不满地嘟囔着。
“我想他会愿意见我的。请告诉他,他的朋友,侯爵先生来了。”
听了这话,门房将房门打开,让白发男人进房间等候。
这个自称为侯爵先生的男人,在讲话时总是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当门房过来回复说他的主人很乐意在此时与到访者见面时,侯爵先生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这位门房一定接受过良好的训练,当他看清来访者脸上用一小块黑色丝质面纱来掩饰五官时,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带领着这位侯爵先生来到大厅尽头的一间房间,为他打开门,用充满敬意的声音报告道:“侯爵先生到了。”
那个起身欢迎来宾的身影看起来令人肃然起敬,这就是帕波波鲁斯先生,他总是给人这种德高望重的感觉。他拥有饱满的额头和修剪得十分整洁的白色胡须,举止行为中透露出一种传教士般的善良。
“欢迎您,我亲爱的朋友!”帕波波鲁斯先生用法语说道。
他的语调中满溢着一种虚情假意的甜腻。
“请原谅!”来访者说,“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不不不,一点儿也不。”帕波波鲁斯先生继续说,“对于今晚来说,这正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时间。我猜,您也许也已经度过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夜晚。”
“对我个人来说并非如此。”伯爵先生答道。
“对您个人来说……”帕波波鲁斯先生重复道,“不不,当然不是说您个人。那么,您是有什么新闻要告诉我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向这个到访者投去尖锐的一瞥,这一瞥既不神圣也不友善。
“没有任何新闻。我们的计划失败了。除了此事,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向您汇报。”
“果然如此。”帕波波鲁斯先生说,“任何暴力的行为——”
他摆了摆手,表明他对任何形式的暴力都非常排斥。也确实,在帕波波鲁斯先生日常的生活和生意中,没有任何需要使用暴力的地方。他在欧洲的王室成员中也非常有名,他们亲切地称呼他为“德米特里厄斯”[3],而由于对文物有着敏锐的判断力,他在业界也颇有声誉。所有这一切如同贵族般的声望,帮他解决了很多非常棘手的买卖。
“这种直接的进攻——”帕波波鲁斯先生摇着头说道,“有的时候也许能起效果,但更多的时候没有什么用。”
侯爵先生耸了耸肩膀。
“但这样节约时间。”他强调,“并且就算失败了至少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我还有另一个计划,另一个不会失败的计划。”
“是吗?”帕波波鲁斯先生说,热切地注视着他。
来者慢慢点了点头。
“由于您的,呃,您的声望,我对您很有信心。”古玩商人说道。
侯爵先生柔和地一笑。
“我想我可以保证,”他喃喃地说,“一定不辜负您的信赖。”
“我知道您有着独一无二的条件。”帕波波鲁斯先生说道,他的语调里有掩藏不住的羡慕。
“那都是靠我自己创造的。”侯爵先生说。
他起身,拿起先前漫不经心挂在椅背上的大衣。
“我将继续通过之前的渠道与您联系,帕波波鲁斯先生。但我们的合约必须不受任何的影响或者阻碍。”
这话让帕波波鲁斯先生看起来不是十分好受。
“我拟定的合约从来就不会有任何变动。”他抱怨道。
侯爵先生咧嘴一笑,随即没有再多说一句告辞的话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帕波波鲁斯先生思索了片刻,捋了一下他那修剪得体的白胡须,随即转身来到另外一扇朝里打开的门前。当他转动门把,拉开房门时,一个年轻的女郎绊倒在门口,看来她之前把耳朵贴在钥匙孔上,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刚才的谈话。帕波波鲁斯先生既不惊讶也不感到担心。看起来他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好吧,齐娅,你想怎么样?”他问道。
“我并没有听到他离开。”齐娅解释道。
她是一位有着优美线条的年轻貌美的女郎,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她的整体气质同帕波波鲁斯是那样相像,明眼人很容易看出这是一对父女。
“太讨厌了,”她继续恼火地说道,“从这个钥匙孔里无法既看到现场又听到声音。”
“这也确实时常让我恼火。”帕波波鲁斯先生率直地表示。
“所以,他就是侯爵先生咯?”齐娅慢悠悠地说,“他经常戴着面纱吗?爸爸。”
“经常。”
一阵短暂的停顿。
“我猜,你们是在讨论红宝石的事情?”齐娅问道。
她的父亲点了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孩子。”他询问道,闪亮的黑色眼睛里闪过一丝顽皮。
“您是说侯爵先生吗?”
“是的。”
“在我看来,”齐娅慢悠悠地说,“他这样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能将法语说得这般流利,这事儿不太常见。”
“噢,”帕波波鲁斯先生说道,“所以,你是这样想的。”
和往常一样,他并没有表态,但对于女儿的评价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我还觉得,”齐娅说道,“他的脑袋好像有些畸形。”
“是巨大。”她的父亲说,“他的头有点过大了。但一般戴了假发的人,都会有这种效果。”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会心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