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新启蒙运动的当前使命

这些东西，除头三篇外，都是“七·七”抗战发动以后，到南京，汉口，重庆以来，陆续所写的。篇数不过三十，但意思还简单。总之，都是多少与新启蒙运动有关者。

我愿再一言新启蒙运动的当前使命。

新启蒙运动是文化上的救亡运动。

新启蒙运动是民族主义的自由民主的思想文化运动。

新启蒙运动要求思想的自由与自由的思想。

新启蒙运动号召文化的民主或民主的文化。

新启蒙运动要进一步地批判旧的与外来的思想文化的传统。

新启蒙运动有种种反，特别是反迷信，反盲从，反独断，反“礼教”，反封建。

新启蒙运动必要在抗战建国的过程中尽其应尽的责任。

但是除上以外，我最近深信，新启蒙运动在目前更有一个中心的任务。

便是，新启蒙运动要达到“实”，“理性”，以及“新科学”的积极理想，必须做一番廓清，厘清，把一切弄清楚的工夫。

廓清，并不一定是说廓清天下。但也不仅于廓清蒙蔽，扫除蒙昧。

新启蒙运动一定要在言语、文字、思想概念上弄个清清楚楚，务使各得其当，各得其所。

为什么要这样呢？且引两段书。

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己矣。”

名各有所。“失所为愆。”（《春秋左传》哀公十六年。）

新启蒙运动的要廓清、厘清，把言语、文字、思想、概念一切弄清楚，正是孔荀的正名，以期免于罪愆。

新启蒙运动的要廓清、厘清，把言语、文字、思想、概念一切弄清楚，通于哲学上的解析或分析，但不同于哲学上的解析或分析。

新启蒙运动不但要分析，也是要综核的。分析综核本是一事的两面。

新启蒙运动不但要逻辑，也要辨证。不但要实，而且要活。实而活不但是相反相成的，也是相为表里，互相依附的。

有的在逻辑上要弄清楚的认为说“多少”或“差不多”要不得。不知需要说“多少”或“差不多”的地方，正有许多。清楚是模糊之反。但模糊也有其作用，如罗素所说。（罗素除于其大著《算理》及《哲学大纲》以外，曾有长文专论“模糊”。）

新启蒙运动的要清楚应该是要大清楚。犹之我的大客观主义，重视客观，也容许主观。在应该或不得不漠忽的地方便也容许漠忽，才是大清楚。

现在晓得纷歧错杂的思想要不得了。但纷歧错杂的思想由于概念的不清楚。概念离不了言语文字。因为言语文字意思意谓的不清不楚，所以才弄得思想以至行为乱七八糟。克治的入手当然就在言语文字的弄清楚：名词字眼，务使各得其当，各得其所。用一个名字，就要使有一定的意谓，但在必要范围之内也容许多少的出入。

新启蒙运动的担负这个使命，是正与世界上显扬逻辑解析，推进“科学的哲学”的逻辑实证论或逻辑唯物论派与其同调者相通的。而且也通于辩证唯物论。

新启蒙运动要担负这个使命，则应取得百科专家的通力合作，各在其部门范围从事于分析综核，从事于弄清楚以使各得其所的工作。这才是真正的根本的知识大众化，而且兼着提高与深入。

在政治上，这也才是拨乱反正的根本步骤。由是乃可以到达于“实”，“理性”，以及“新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