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不弃,执手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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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何曾,受过伤害

裂缝的鸡蛋,如不及时吃掉,只能等臭扔掉。浪费了一个鸡蛋,也错过了另一个鸡蛋的保鲜期。

A市最近有个特大新闻。富可敌国的傅家竟然凭空冒出另一个继承人,变成两个继承人。这一对继承人是双胞胎?这则消息引起了轰动,傅家也特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避重就轻地宣布了这则消息。

很多人说,陈牧倒霉,偏偏被妈妈选中抚养,王子变青蛙,辛苦生活十八年。又有人说傅羽修倒霉,原本是唯一的继承人,现在有个一模一样的人来竞争财产。众说纷纭,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话题,过过就算了。

自从陈牧回到傅家,秦所依没再见到陈牧。她去了陈妈妈那儿,陈妈妈憔悴了很多,脸上黑眼圈浓了一大圈。由于陈妈妈是厨师,以前为了照料陈牧,选择工资低的白班。

如今,陈牧不和她过了,陈妈妈也没什么顾忌了,加上夜里开始失眠,选夜班比较多。秦所依不忍心,知道陈妈妈想儿子了,既然联系不到陈牧,傅羽修应该也可以吧?她建议一提,陈妈妈自然非常愿意。

秦所依说到做到,一出陈妈妈家,就给傅羽修打电话,当然依旧被傅羽修挂断了。秦所依不像往常一样,缩头缩脑,他不接,她就不再骚扰。这回她铆足了勇气,胆大妄为地锲而不舍给他打一次又一次电话。说起来,傅羽修也不知在想什么。既不把手机关机了,也不把秦所依拉黑了,就是不断地拒绝接秦所依的电话。如此重复了不下二十次,傅羽修终于接电话了。

“有事?”

“出来见一面。”见傅羽修终于接了电话,秦所依松了一口气。

“想找我问陈牧的事?无可奉告。”傅羽修的语气很冷漠。一向有些怕傅羽修的秦所依这回铁了心勇敢到底,不退缩。她抿嘴道:“我不问陈牧的事,我找你有事。”

“……”傅羽修显然没料到秦所依只为找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自然,“哪里见面?”

“你到城东的人民广场来。”

“二十分钟。”

“打扮好看点。”

“我这长相需要打扮?”

“……”

傅羽修的毛病特别多,但秦所依很喜欢傅羽修唯一的优点,守信用。他说二十分钟,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就正好二十分钟到达人民广场。傅羽修这长相确实无须打扮,但秦所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傅羽修出门之前,有精心打扮了一番。傅羽修的头发偏长,为了定型,头上还抹了发胶。当傅羽修走到她面前,秦所依很想白他两眼。

这个臭美的男人。

傅羽修见秦所依盯着他看,不屑地冷哼一下:“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的美貌,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秦所依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个自恋狂计较。她直接转移话题:“跟我走。”

傅羽修这才露出不欠揍的表情,皱着眉头问:“去哪?”

“我又不会卖了你,那么警惕干什么?”

傅羽修不说话,默默跟着秦所依。

当来到陈妈妈的小区,傅羽修的眉心皱了起来,顿时停下了脚步。秦所依回头望他:“怎么了?”

“去哪里?”傅羽修的眼中明显带着睿智,幽暗的光似在闪烁。秦所依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浑身的血液好像被抽空了。她抿了抿嘴,稍显迟疑地说:“想带你见个人。”

“谁?”

秦所依不说。

傅羽修二话没说,转身要离开。秦所依眼明手快地抓住傅羽修的胳膊,语气带着恳求:“见一见她吧,毕竟……毕竟她是你亲生母亲。”

傅羽修转头盯着秦所依抓住他胳膊的手看,样子很是冷漠。要是平时秦所依大概立马松手了。此时的秦所依却不受威胁,依旧死死抓着傅羽修的胳膊。

“我不管你怎么看,我的妈妈始终只有沈溪。”傅羽修看着秦所依,原本犀利的眸子一下子带了闪烁,震得秦所依不自禁地松开了手。傅羽修看着面前这栋破旧的楼:“她当初不要我了,现在想吃回头草?再说了,楼上的女人做人挺失败的,自己选的儿子这么轻易地离开她,可见她为人……”

秦所依狠狠地推了傅羽修一把。傅羽修没站稳,倒退好几步,一个踉跄,摔到了泥地里。

秦所依第一次朝傅羽修发怒:“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亲生母亲?你又没见过她,你怎么这么说她?每做一次决定,都是有取舍,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懂得原谅,何必挖苦?你以为你是被抛弃的那个吗?她从未停止爱过你好吗?”秦所依从包里掏出陈妈妈给她的吊坠红绳手链,丢到他身上:“要是当初她选择把你留在身边,你还说出这样不负责的话吗?”

秦所依大哭特哭起来。从小到大,她没见过爸爸。听舅妈说,当初爸妈离婚,按照当时的经济水平与条件,她是判给她爸爸的。可是她爸爸没要她,嫌她是个累赘。

那个时候,秦所依的妈妈还很年轻,可是如果有个拖油瓶,很多事情就另当别论了。她妈妈顶着压力把她带到身边,虽然她是由舅舅抚养的,但她理解妈妈。她不想成为妈妈第二次婚姻的累赘,她要懂得感恩,不能有埋怨,这样她才会更快乐一些。她很喜欢陈妈妈,从陈妈妈对陈牧的关怀,她看得出陈妈妈很善良并且很爱自己的孩子。如果陈牧变成傅羽修,她相信陈妈妈会付出同等的爱。母爱,即使表面不平衡,骨子里是没有差别的。

她伤心,伤心傅羽修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深埋内心的委屈终于爆发了,所以她更加的伤心。

傅羽修从没看见过秦所依这么疯狂地在自己面前哭。他连忙站起来,矮着身子帮秦所依擦眼泪,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难得露出丝丝柔情。

“好了,不哭了。我错了。”

秦所依吸吸鼻子,再接再厉地哭。

傅羽修没辙,本想让她接着哭一会儿,然后她自动不哭了,结果等了何止一会儿,小区下班的人都络绎不绝地回来了。傅羽修见形势严峻,终于出声:“秦所依,你要是再哭,我吻你了。”

秦所依像是没电了,顿时收住眼泪,呆若木鸡地看着傅羽修。

傅羽修偏着脑袋,不去看她,转移她的注意:“走吧,上去。”

秦所依顺利被转移:“你要进去?”

“嗯。”

见傅羽修答应了,秦所依破涕为笑:“这样的傅少爷才是最美的。”

“别用‘美’字形容男人好吗?用帅!”傅羽修严肃地反驳秦所依。

秦所依泪光点点的土拨鼠泪眼闪烁不定……

傅羽修顿时泄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随便你吧。”

秦所依变脸似的,笑了。

傅羽修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妈妈不是沈溪。从小到大,耳边总有这样的话在徘徊。傅家那唯一的苗长得真跟仙儿一样,和他妈沈溪一样,世间难得的尤物。他从小在荷兰,爸爸忙于事业,只有妈妈每年随着吴江叔叔来荷兰陪他过了半个月。

而那半个月,或许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很小的时候,妈妈的童话故事是他的安眠药,让他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一整天神清气爽。长大后,妈妈成为他的宗教信仰,是他遇见挫折的救护车,是他犯了错的避风港。妈妈很宠爱他,他根本没想过沈溪是他的继母。从爸爸领着陈牧来到家里起,一切都变了。

沈溪变得很尴尬。她会不自觉地对傅羽修好,但又要小心翼翼顾忌陈牧的心情。由于考虑太多,反而显得对傅羽修愈发冷淡,对陈牧有谄媚之嫌。傅汉明很直接。谁更有出息,他对谁就更器重。二世祖傅羽修怎能与破茧成蝶的陈牧比?傅家的老一辈那就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喜新厌旧的情况不要太明显。

傅羽修从小众星捧月,面对这种从天堂掉入人间的待遇,自是愤愤不平,加上秦所依的关系,对凭空多出来的哥哥更是不待见。也许是欺负惯了人,他会控制不住找茬。陈牧不像秦所依只会屈服,他直接向傅汉明告状。傅羽修从来没害怕过,但自从见到傅汉明对他失望透顶的眼神那会儿,他害怕了。他想,如果他和陈牧一起掉入水里,傅汉明一定会选择救陈牧,他则成为弃子。

为了避免两人再发生冲突,傅汉明把陈牧带到老爷子和老太太那儿住了,顺便和长辈们培养培养感情。

陈牧是个情商很高的人,不像傅羽修,以自我为中心,不知轻重,不过两三天,就俘获了老爷子老太太的心,给陈牧买了一辆和傅羽修一模一样的蓝色保时捷跑车作为见面礼。陈牧在洗车行工作过,会开车,只是没驾照。于是,提车的当天,陈牧就去报名考驾照,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深得傅家人心,当然,除了傅羽修。

当傅羽修跟着秦所依敲开陈妈妈家的门,看见开门的陈妈妈和里屋的陈设,他终于明白,陈牧这么讨好傅家的原因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谁不趋炎附势?陈妈妈长得绝对称得上漂亮,可离沈溪,还是有段距离。加之生活的劳累和经济的拮据,陈妈妈明显显得老态和邋遢些。傅羽修见到亲生母亲,没有激动,反而很尴尬,杵在原地,僵着身子。

反观陈妈妈,泪眼婆娑,很想触碰一下傅羽修又不敢,只能哽咽着嗓子招呼傅羽修进屋坐。

秦所依的作用就是拉线,推波助澜。她见傅羽修打桩了,扯了他一把,带他入座。陈妈妈知道秦所依要带傅羽修来,特意请了假,天刚亮就去菜场买菜,早就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她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全摆在傅羽修面前,一脸殷勤地看着傅羽修:“尝尝,妈……”觉得理亏,马上改口:“我做的拿手菜。”

傅羽修虽然是目中无人的性格,但教养还是非常好的。他礼貌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些,斯文地细嚼慢咽。陈妈妈双眸炯炯有神地看着,越看嘴角越弯,显得开心又欣慰。

秦所依也拿起筷子,笑呵呵地边吃边说:“娘,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陈妈妈看着秦所依,眼里是诉不完的感激。

“娘?”傅羽修本觉得这饭菜挺可口的,一听到秦所依对陈妈妈的称呼,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与陈牧的关系竟到了这种程度?阿姨都可以叫成娘?

一直没把目光从傅羽修身上移开的陈妈妈注意到傅羽修的脸色,细心如她,都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怎会不懂他们的心思?陈妈妈默默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成热情的模样,对傅羽修说:“听依依说,你喜欢吃大闸蟹?”

“嗯。清甜可口。”傅羽修微笑点头,显得很有礼貌,但在陈妈妈眼里,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陈妈妈没什么可说的了,其实想问问陈牧的近况,但总是说不出口。

秦所依见两人氛围僵硬,就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傅羽修,陈牧最近在干什么?都不和娘联系了。”

秦所依话一出口,在场的两人立马变了脸色。陈妈妈担忧地看向傅羽修,果不其然,傅羽修的表情相当不悦。傅羽修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目光冷如冰霜地看着秦所依:“你还是憋不住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秦所依怎不知傅羽修在生气?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好了好了,少爷不生气。奴婢只是没事找话题而已。”事实确实如此,陈牧没联系她,刚开始她确实心里不爽,但过了那个劲,就没什么事了。

傅羽修不再理她,转头看向陈妈妈,语气有着稍纵即逝的不自在:“陈牧到老宅子去住了,陪爷爷奶奶。他好像最近在学车,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妈妈因为傅羽修这句话哭了。傅羽修虽然像是在打报告一样,但他的目的不过是让她不用担心陈牧。从小宠爱的儿子陈牧对她已然不闻不问让她伤心,自己没有尽到一点母亲责任的儿子对她的关心让她更伤心。怎么会这样?

秦所依见陈妈妈哭了,赶忙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陈妈妈,陈妈妈接过,很不好意思地抹干脸庞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说:“你们继续吃,我去给你们切水果。”说完就进厨房了。秦所依目送陈妈妈进厨房,下一秒就死死盯着傅羽修,笑得欣慰:“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到底是亲妈,你还是舍不得怨。”

傅羽修瞪她一眼,夹了一口凉菜,硬塞到秦所依的嘴里:“放心,我对你绝对是刀子嘴铁石心。”

秦所依这回没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此时的傅羽修,有那么点……可爱。

这餐饭,秦所依本做好了傅羽修摔碗走人的觉悟,谁想傅羽修表现如此良好,着实让秦所依受宠若惊。饭后,傅羽修在陈妈妈家停留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准备告辞。陈妈妈到底做过傅太太,知道用金钱能买到的东西傅羽修不会缺,她送给傅羽修的礼物是一些她自制的腌菜。从这餐饭的进食看出傅羽修很喜欢吃。

傅羽修接过一大袋子的腌菜就离开了陈妈妈家,秦所依紧跟其后。陈妈妈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一直潮湿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凝聚滴滴泪珠,滚落脸庞。

沈溪把傅羽修教育得很好。至少比她教育陈牧强。

得到满足的秦所依心情很好,坐在副驾驶位上喋喋不休:“看不出来,你的心挺软的。以前还以为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你琼瑶上身?”

“不得了,你居然知道琼瑶?”

傅羽修撇撇嘴:“国学必须要拜读。”

“……”秦所依很想问傅羽修这是谁说的,她保证不打那个人。秦所依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塑料袋,狠狠地嗅了一下:“真幸福啊,娘亲手腌制的咸菜还有脆萝卜。见者有份吗?”秦所依转过头,双眸闪闪发亮,那是希望之光。

傅羽修迅速转头朝她撇了下嘴,然后又正视了前方。

秦所依知道,希望破灭。

半晌。

傅羽修忽然开口:“想吃?简单。来我家吃。”他顿了顿,语气忽而有些感伤:“就像在荷兰那时一样。”

秦所依没想那么多,一心惦记着咸菜,爽快地答应了。

这不,第二天,秦所依就去傅羽修家里蹭饭了。在没来傅羽修家之前,秦所依以为会碰见傅家的家长,所以她出门前还特意照着镜子练习了一下礼仪。来到傅家,她才知道自己又多此一举了。

家里只有傅羽修还有一直照顾追随他的老管家米诺爷爷。

米诺爷爷不会讲普通话,见到秦所依像是见到了亲孙女一样,说了很多话,秦所依自然而然用标准的英语搭腔。屋里其他的佣人满脸好奇地看着长相与气质俱佳讲一口流利英语的秦所依。他们对秦所依开始了各种猜想。普通话老师?女朋友?单纯的客人?

过了几分钟,傅羽修从楼上走下来,好似早已习惯了秦所依来他家,很随意地回答一句:“来了?”

“嗯。”秦所依也自动进入“荷兰”模式。

两人就座,餐桌上的饭菜样式多,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厨之手。两人默契地对坐吃饭,偶尔互相夹菜给对方,吃饭很安静。这是他们在荷兰惯有的场景,米诺爷爷见怪不怪了,但其他佣人可不这么想。这种自然流露出的随意与和睦,岂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对于秦所依的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秦所依是傅羽修的女朋友。

秦所依吃完饭后,会和傅羽修在别墅外的花园散步。这也是在荷兰的习惯。八卦的佣人看着两人肩并肩的背影消失不见后,终于讨论起来。

“我赌三百块,这位姑娘一定是傅少爷的女朋友。”

“你才赌三百?这已经很明显了好吗?我不坐庄谁坐庄?我赌一年的工资。”

周围其他人全部摇头。虽说坐庄永远是赢家,但这次绝对没可能赢。外人看他们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十天后。

秦所依和傅羽修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后去花园散步,顺便送秦所依出大门。按照惯例,开口的永远是傅羽修。傅羽修问:“你如果去她家的话,帮我传个话并且道谢。腌菜很好吃。”

秦所依斜睨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傅羽修不带任何情感地扫了她一眼。秦所依习以为常地吐吐舌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傅大少爷。”

两人就要出花园,走至大门口,傅羽修在临别前说:“明天早点来。每次等你,我都饿死了。”

“啊?你有等我?我一直以为你这个时间点吃饭。你为什么不早说?”

傅羽修撇了撇脑袋,不说话。

虽然秦所依早已习惯了傅羽修有事从来都藏在心里的坏毛病,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你有什么想法应该说出来,这样我才能及时改正啊。你说是不是?”

傅羽修用那双深邃如浩瀚星辰的眸子定定地注视她。

“呃,想说什么?”秦所依的内心在煎熬,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让傅羽修不高兴了。

“如果……”傅羽修欲言又止地看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接着说,“我不要你喜欢别人,你会改正吗?”

“……”秦所依无言以对。

傅羽修见秦所依不回答,眼中一闪而过的期望黯淡了。他又恢复自己淡漠的表情:“你回去吧。”说着,转身回别墅的方向。秦所依看不到傅羽修的表情了,但她知道,她的答案,让他不高兴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傅羽修会喜欢她。在她的价值观里,即便她已算是个美女,家境富裕,但相对于这两样已站在云端的傅羽修,她配不上。这次傅羽修这么问,她权当是傅羽修的少爷脾气。从小一直玩的玩具被别人抢走了,闹些小情绪,很正常。

时间如流水,一眨眼的工夫,暑假已接近尾声。秦所依已快有一个月没和陈牧联系上了。秦所依虽然口头上表示理解,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对陈牧有些失望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一个月不联系自己的女友和母亲都不可原谅。

如往常一样,秦所依到傅羽修那儿吃饭。两人吃得正酣,偌大的空间内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到傅汉明说:“家里来客人了?”

秦所依当即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来这里吃饭很见不得光似的,捉赃逮个正着那般尴尬地回头。

站在傅汉明身后的陈牧见到秦所依惊讶地瞪大眼睛,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愤怒,可惜秦所依没捕捉到。秦所依反而用一双惊喜的目光看着一个月未见的男友,还笑呵呵地朝他笑。

陈牧抿着唇朝秦所依走过来,皱了皱眉头问:“你来这里吃饭?和傅羽修?”

“嗯。都吃了一个月了。”

“……”

傅羽修这时候站起来,语气冷淡加嫌弃地问傅汉明:“爸,你怎么带他来?”

傅汉明皱眉不悦地说:“没大没小,叫哥。再说,这也是他家,他怎么不可以来了?”

“呵,爷爷奶奶的马屁这么快就拍完了?”傅羽修很不给陈牧面子。

陈牧没怒,傅汉明先怒了:“羽修,你太不像话了。”

“行,我走就是了。”傅羽修的语气很冷,但语调不着急,慢条斯理的。他生气从来都是这么淡然优雅却能让人窝出一把火。他淡定地用消毒毛巾擦了擦嘴,然后直接朝大门走去。

秦所依看着傅羽修离去的身影,很是纠结。她该跟去还是留下来?她是傅羽修请来的客,却是陈牧的女朋友。

正在她内心挣扎之时,陈牧开口安抚傅汉明:“爸,别生气了。我毕竟没和羽修一起长大,他排斥我,不习惯我很正常。而且我是哥哥,不会和弟弟斤斤计较的。”

傅汉明叹了口气,拍拍陈牧的肩膀:“难为你了。”傅汉明的目光瞟了瞟秦所依,自觉地说:“你们聊,我去书房办点事。”

秦所依勉强露出笑容目送傅汉明离开。

米诺爷爷带着一些佣人也跟着离开。

说话都能有回声的餐厅一下子只剩下秦所依和陈牧二人。

陈牧朝秦所依笑了笑,靠过去想牵秦所依的手,秦所依不自觉地躲开了,陈牧十分尴尬:“闹脾气了?怪我一个月没联系你吗?”

秦所依竖着眉毛,噘着嘴:“你不联系我就算了,娘你都不联系。你太忘恩负义了。”

陈牧失笑:“我没办法。我不像傅羽修,在傅家从小待到大,有感情基础。我现在的情况是夺了一座城,必须以德服人,才不会失民心,长久持有。”陈牧的态度很明显,他觉得自己没错,甚至振振有词。

秦所依不明白陈牧为何这样,在她的价值观里,从小养育宠爱自己的妈妈比这些刚刚才做亲人的长辈要重要得多。她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酝酿了许久,她说:“陈牧,我先回家了。”

陈牧不是傻瓜,自然感觉到秦所依些许的变化,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说道:“我送你回去。”

本来秦所依想拒绝,终究没说出口。情感上她还是喜欢陈牧的,但是理智上,她对陈牧的做法很不认同甚至生气。

秦所依随着陈牧来到车库。车库里有三辆车。宾利商务车、布加迪威龙,还有一辆蓝色保时捷。宾利商务车一般都是司机开。布加迪威龙全市只有一辆,当属傅汉明的座驾,剩下的蓝色保时捷,秦所依坐过,是傅汉明买给傅羽修的车。

只见陈牧从挂壁上取出自动钥匙,熟练地按了一下按钮,车子“嘟”了一声,车已开启。

秦所依疑惑地看着陈牧。以陈牧的性格,不会这么理所应当地开别人的车,尤其是傅羽修的。秦所依犹豫地问:“你的车?”

陈牧脸上露出丝丝羞涩,撇了撇嘴:“喜欢吗?”

秦所依犹豫地说:“这车和傅羽修的那辆感觉一模一样。”

“就像我和他。”陈牧回道。他绅士地打开副驾驶车门:“虽然外表一样,但开车的人不一样,给你的安全感自然也不同。”陈牧眼中的自信,让秦所依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模样,清澈、认真还有对生活的热爱。

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陈牧吗?秦所依微笑,怀念的那种。再看看如今的陈牧,名牌加身,外表光鲜亮丽,还是她认识的干净少年吗?她问:“买了和傅羽修一模一样的车,想证明什么?”

陈牧撇撇嘴:“没想证明什么,单纯喜欢这辆车。上车吧。”说着,他先上了车。

秦所依知道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也不再追问,坐上了副驾驶位置。

一路上两人都很安静,直至到了秦所依家的别墅门口。车停了也熄了火,秦所依直接解开安全带要离开,被陈牧拉住了。秦所依不解地看他,陈牧问她:“依依,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傅羽修?”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所依皱眉,脸有愠色。

陈牧笑中有点自嘲:“你和他有十年了吧?十年的时间,你的爱情没有发芽。在我这里,不过一年多,就能开花结果?你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没有像傅羽修那样,站得那么高,你无须仰视。我有他一样的皮囊,我是他的替代品。”

陈牧的这句话仿佛戳中她心口的一把剑,快、狠、准,没有流血,没有疼痛,但不过几秒,却让她痛得窒息,她抿着嘴,注视着陈牧,默默地流着泪。陈牧看见秦所依这样,心一下子慌了起来,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一味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慌张地伸手抱住秦所依,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拍拍她的背:“不哭,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依依是爱我的。对不对?”

秦所依把脸埋在陈牧的胸口处,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不受控制地哭泣。

临别时,陈牧在秦所依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算是无声无息地和好了……

裂缝的鸡蛋,如不及时吃掉,只能等臭扔掉。浪费了一个鸡蛋,也错过了另一个鸡蛋的保鲜期。

深夜。荷兰。阿姆斯特丹某一公寓。

秦所依站在落地窗旁,高挑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秦所依的脑中总会闪现十八岁那年的光景。白驹过隙,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这些年,她守在荷兰,不肯回国。秦所瑶说她没良心,就算不是亲生父亲,也养大了她。她其实心里很感激继父的,只是她怕回国,每次想到傅羽修那双愤怒与绝望的眼睛,她总会心疼。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独你不可以。你不可以!秦所依,你不可以!”一向冷淡的傅羽修第一次朝她怒吼,那样撕心裂肺,那样伤心欲绝。

那时候的她,心里只有恨,只是冷漠地转身。

忽然,有手机来电。

秦所依从过去回魂,回到厅里,拿起手机接起。

“依依!”电话那头是继父沉重又疲惫的声音。

接到继父的电话,秦所依其实极为吃惊。继父很少打电话给她,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妈妈代传。听继父的口气,秦所依判断,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秦所依客气地问:“怎么了?爸。”

继父说:“你弟弟他闯祸了。”

秦所依先是愣了一愣。因为身体有疾,加之家人心疼他,处处迁就,秦所白的性子越来越乖戾,已不是当年秦所依喜欢的乖巧弟弟了。不过即便如此,秦所白也就向家人发脾气闹情绪,闯祸纪录几乎为零。所以当继父说秦所白闯祸了,秦所依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估计是把她留在家里的东西弄坏了,继父来报备一下。

“出什么事了?”

“你弟弟打伤了人,伤了那人的眼睛,很有可能失明。要是别人,多赔点医药费就好了。可偏偏……”继父提了提嗓子,又一声沮丧叹息,“偏偏是五环集团的董事的宝贝儿子。五环集团是我们的最大客户和最大股东。最近公司花巨资投资新项目,他家又是我们公司新项目的最大合伙人。因为这件事,五环集团董事不仅要撤股,断绝与我们的合作,还扬言要整垮我们。由于他们的撤资,新项目进行不下去,先前投进去的钱彻底打水漂了,现在公司完全不能运转了。更过分的是,他们要抛售我们公司的股份,要是被第二大股东收购,我这董事长位置就不保了。”

秦所依听着也为继父捏一把汗,但秦所依不傻,继父给她打电话,绝对不是诉苦水抱怨,肯定有什么事情。秦所依问:“爸,你打电话说这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秦所依脑子转了好几转,也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能力去帮忙。她不过是个漂洋在外小有名气的大提琴乐师,人气不如明星,人脉更不可能比继父广。

“傅氏,只有傅氏。如果傅氏出面,五环集团肯定卖他的面子会让步,不会做得这么绝。但是依依,你知道,我们家和傅家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早就水火不容了,怎会帮我们?”

“爸爸的意思,我出面傅家就会帮忙吗?”

她早就不是陈牧的女朋友了。这么多年来,她没有陈牧的任何消息,他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傅氏的现任总裁是傅羽修。”

秦所依立即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傅羽修出狱后变了很多,两年内为傅氏获得了十年的业绩,在商界声名鹊起。傅汉明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看傅羽修能挑起大任,就把位子让给了他。”

秦所依无话可说。脑中盘旋着傅羽修站在被告席上,仿佛对世间所有的一切充满了失望,浑身散发着负能量。那再也不是她认识的少年了……

在爷爷的葬礼上的惊鸿一瞥,他的背影笔挺轩昂,自信、高大,就像少年时期的他一般,不可一世。仿佛,他没经历过任何磨难,只是叛逆的少爷长大了。

“依依……”继父见秦所依不说话,唤了她一声。

秦所依应了一声:“在听,爸爸。”

继父斟酌了许久,好半天才犹豫地说道:“你和傅羽修一起长大,他应该会卖你这个人情。”

言下之意,让秦所依找傅羽修说情。本身不是一件难事,但发生那件事以后,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秦所依哑然失笑:“爸爸,你不记得了?我也是推傅羽修入狱的人。”

“……”继父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继父说,“是他咎由自取,法治社会,当人人平等。他害你弟弟少了半个脚掌,蹲三年牢算什么?你弟弟是毁了半生!”难为继父这么激动,唯一的宝贝儿子落下残疾,该是痛心疾首,对于元凶怎会心慈手软?

七年,心疼秦所白的秦所依虽消了心头恨,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去面对她发誓不想再见到的人。

即便如此,继父最后还是软了嗓子,不甘心地恳求:“依依,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资金不到位,公司要欠债,早晚会被清盘。我辛辛苦苦挣得的事业,不想就这么没了。你说爸爸没骨气也好,鄙视爸爸也罢,这次……只有靠傅氏了。”

继父直接找她,想必是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事。要是让妈妈知道了,这个方法肯定得吹。没有血缘关系,继父把她当亲生女儿般养育成人,这点小忙不帮,实在说不过去。即使,她觉得是如此强人所难。

“好吧。”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秦所依买了次日的机票回国,阔别七年,两千五百五十五个日子。十年感情尚且一夕之间灰飞烟灭,更何况是彼此带着负面情绪度过的两千多个日子?这次的任务,秦所依觉得空前的难。

回国第一时间是回家。妈妈准备了一桌子饭菜,秦所瑶在欧洲旅游不在家。秦所白不是当年的小男孩了,长得很高大,秦所依站在他面前,就像站在傅羽修面前一样,刚刚到肩。

秦所白没有像以前那么亲热秦所依了,见到她冷静地唤了声姐,到了吃饭的时候,准时下楼吃饭,没有多一句闲话。秦所依觉得挺伤心,自己专门越洋飞回来给他擦屁股,他却不冷不热。她都不知道是因为秦所白长大了没小时候可爱,还是亲情就像爱情一样,随着时间的洗礼,越来越淡?

她回国,最开心的就是妈妈了。姐弟三人同母所生,可妈妈多多少少对她多一点偏袒照顾,大概是觉得对她亏欠多些吧。一大桌子菜几乎都是她喜欢吃的,秦所依吃着饭菜都有点不好意思。

太客气倒显得生疏了。

吃完饭,继父先回书房,嘱咐秦所依忙完了就去书房找他。秦所白吃完饭就上楼了。从他走路的姿势与速度,完全看不出他是用假肢走路。这里面的艰辛,秦所依听妈妈说过,冬天磨破皮不易察觉,脱下来的时候,是皮与肉的生生分离,每一次脱,都是一种折磨。到了夏天更可怕,连接处磨破了,汗水渗进去,就像往伤口撒盐。而且伤口极不容易痊愈,很容易出脓,新伤加旧伤,惨不忍睹。

秦所白自尊心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残缺,总爱硬撑。也许是压抑太久了,秦所白的性格大变,家里人也默默忍了。这次打架事件,就因为脚残被人发现,带头的五环集团的董事的儿子嘲讽他,秦所白一怒之下挥了拳头正中他的眼,谁想……竟伤得如此严重?难为他这个姐姐,一把年纪,得拉下脸皮,求爷爷告奶奶。

更重要的是,人家领不领情,还是个问题。

秦所依陪妈妈一起收拾桌子,顺便聊了聊近况。

妈妈问:“最近乐团有什么活动?”

“近期没什么活动,下个月有几场独奏会演。到了感恩节的时候才会和乐团去一趟日本演出。”秦所依利索地收拾桌上的碗筷,然后直接去厨房洗碗。熟练的程度一看就知道是个独立惯了的女人。

妈妈瞧着秦所依,想想娇生惯养的秦所瑶,对秦所依更是歉疚了。妈妈走到水槽旁,抢过秦所依手里的碗筷:“依依,回国定居吧,别说什么事业在荷兰,妈妈知道,你在逃避。陈牧出国后,你也跟着出国了,放逐了自己七年,还不够吗?”

“妈,我没逃避。我习惯了住荷兰。”

“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每个星期开车到各地搜罗中国菜,这叫习惯了荷兰?”

“……”

“其实那件事,跟陈牧没有任何关系,妈妈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弟弟也喜欢陈牧,不会迁怒于他。是陈牧自己想太多了。他和傅羽修从小没一起长大,有什么兄弟情?”

“妈,别提了好吗?”秦所依极为不耐烦。

妈妈看她脸色不佳,还是想说:“妈妈只是觉得,因为你弟弟的事情,拆散你和陈牧太可惜了。始作俑者就蹲了几年牢,现在风风光光继承家业,前些日子还有传闻,他要和城西赵家千金订婚。日子可谓是风生水起,羡煞旁人。这赵家怎么说也是大豪门,居然不嫌弃他有前科。”

秦所依听不下去了:“妈!”声音提高了点。

妈妈见秦所依脸色不好,识趣地闭了嘴,只好推她:“行了,洗手去找你爸吧。这里我和阿姨忙就行。”

站在一旁的保姆阿姨朝秦所依笑着点头。秦所依只好脱下橡皮手套,洗手后直奔继父的书房。继父似乎在里面等了很久了,书房里有很重的烟味,继父手里夹着的烟也将燃尽。

“坐。”继父招呼秦所依坐下,然后递给秦所依一份文件。秦所依打开文件,是两个人的调查报告。

一个是傅羽修。大致说他近几年的业绩故事和傅氏事故。从故事来看,傅羽修商业手段很毒辣,不给对手留一点机会。傅氏出过几次裁员,员工有暴动过,傅汉明管理的时候会给点抚慰金安抚或者给他们调部门。傅羽修上位后,则是选择优胜劣汰的准则,没有仁慈。

秦所依看着傅羽修的介绍,为自己捏了把汗。她的前景堪忧啊!

“让你看这些,是想让你大致了解一下傅羽修的为人,毕竟七年过去了,知己知彼最好。”

“嗯。”继父的意思很明显了,要迎合他的性格,“旧识”这层关系,仅限于“见面权”。秦所依翻开另一个人的调查报告。

潘时光,男,傅氏总裁秘书。傅羽修的左右手。

秦所依不明白,继父为何给她这个人的调查报告?秦所依不解地看向继父,继父苦涩一笑:“你看完就是了。”

潘时光的事件与傅羽修的事件全部吻合,连体婴儿般存在。

秦所依试问继父:“爸爸的意思是……他们亲密无间?”

“看到最后。”

最后是潘时光的以前经历,属于边缘少年,因把人打残废了被判刑。他们是狱友。共同患难的情谊?可喜可贺。

秦所依放下文件:“我还是不懂爸爸为何让我看潘时光的报告。”

“想见傅羽修,得先见潘时光,得到他的许可。”

“……”

如此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