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游离在边缘,静默(2)
沉思中,顾诺一的电话响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他很不耐烦,“我很忙,没空见她。”
睡醒的瓜妞打着哈欠站在卧室门边,顾诺一没有开灯,只有浅浅的月华照进来,瓜妞伸了伸懒腰卧在门口睡着了,顾诺一却无眠。
阎小朵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只有一室一厅的家。她扔掉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却留下了那个花盆。重新填了水晶土,把百万元的银行卡埋在了花盆里。
许久没有上网的阎小朵去了粉丝为她创建的贴吧,虽然成员不多,可却成为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她的粉丝团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花朵”。
她的“花朵”会用软件帮她做漂亮的图片,会为她组织各种各样的活动。可阎小朵知道,只要她不努力,终有一天还是会被遗忘。
阎小朵还有一柜子的漂亮衣服,是用妈妈留给她的三百万买的。那时的她已经十七岁,没有片约的阎小朵整日疯狂地购物,她买昂贵的皮草,买闪闪发亮的钻石,买跑车,还有定制的晚礼服,阎小朵出席各种各样的晚宴,慢慢放下身价,去迎合导演、制片人,还有投资商。在这个圈子多年,除了出卖肉体,所有能做的事她都做了。可最后挥霍一空时,只能卖掉跑车,当掉钻石,剩下了这些没有用的衣服。
阎小朵的手指划过那一排过时的衣服,阿华说厂商喜欢大红色,所以她挑了一件红得很正的连衣裙,还戴上假睫毛和美瞳。阿华和她坐了地铁,又换乘了长途大巴前往要代言的公司。外表光鲜的阎小朵惹来众人的侧目,是啊,穿成她这样坐飞机才对,怎么会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大巴车的后座上,阿华吐沫横飞地为阎小朵讲着在《欠我一个拥抱》剧组的见闻,阎小朵听得昏昏欲睡,不停打着哈欠。
“哥儿们现在和几个投资商老熟了,他们总想拉我入伙一起搞投资呢。”
阎小朵嗤鼻一笑,“您又不做副导演啦?”
“阎小朵你别看不起我,我要玩大发了,凭咱俩的交情,女一号什么的铁定是你啊!”
阎小朵从背包里翻出面包,一早起就赶路,现在她早就饿了,“你发了还会看得起我?还不忙着去潜规则那些刚入道的新人?”
阿华摸着头嘿嘿笑着,他和阎小朵在彼此的眼里都是透明的,想藏着掖着都没有可能,“小朵你知道吗?顾诺一好奇怪,在片场有几个吻戏,本来是要近景拍摄的,可顾诺一坚持要借位拍,还说接吻什么的最恶心了,女主角好尴尬,好像因为这件事两人交恶了。”
阎小朵听闻手上一滞,面包便被阿华抢了去,顾诺一竟然会觉得接吻恶心?他一定受过什么刺激吧。阎小朵的想象力很丰富,她脑海里浮现出顾诺一被彪悍女粉丝推倒强吻的情景。如果真是这样,顾诺一还真可怜。
颠簸了四个小时之后,大巴车终于到站,阿华租了一辆计程车前往目的地,阎小朵在后座边补妆边问,“到底是个什么代言啊?”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在镇上唯一的酒店下了车,阿华也整了整略有褶皱的西装。两个人挺直了腰杆走向旋转门,门里早已有人等候。与接待的厂商方面谈了半个小时,阎小朵从心里把阿华骂了个遍,这个死阿华竟然接这种代言给她,说出去丢死人了。
阎小朵借故上厕所逃离了包房。她靠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点燃了一支烟。好久不吸烟,竟被辛辣的滋味呛到。
“小朵,你别生气啊!给哥们点儿面子。”
阿华也从包房出来找她,阎小朵吐着烟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种代言我不接。”
“厂商点名要你做代言,人家可是你的粉丝呢。再说这次酬劳也很高,有五万块,多长时间你没见过这么大数的钱了?这年头又有谁会和钱作对?”
阎小朵默不作声,心里却直嘀咕,她前两天还见过一百万的大数,五万块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说你现在难以摆脱童星的身份,可在很多地方你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如果不及时利用,以后恐怕就要后悔了!”
阿华是说她永远都不会火了吗?借着仅剩下的余温骗吃骗喝,然后彻底滚出娱乐圈?阎小朵掐掉烟,看着阿华一字一句地说着,“你别瞧不起人,我阎小朵不接这样掉架子的代言!”
“架子?你还有架子吗?”
激烈地争吵过后,阎小朵还是妥协了,厂商诚惶诚恐的又加了三万块钱,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况且她还欠着顾诺一的钱。签好合同外面的天早就黑了,乡镇里的晚风总是很凉,衣着单薄的阎小朵环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小朵,咱好好庆祝庆祝?八万块呢!”
阎小朵没有搭茬,她撇下阿华离开了酒店,这里非常荒凉,甚至连毛驴车都见不到。在月下行走的阎小朵已经把阿华骂了一万遍,却还是不解气。到了镇上的车站,最后一班回北京的车也已经发走。她站在进站口心里很憋屈。阿华并没有追上来,想必在镇上喝花酒了。
她看了眼手机,收件箱里躺着一条短信:顾诺一请求分享您所在的位置,同意请求请按“1”键。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别说有豺狼,光是色狼阎小朵都应付不过来,她忐忑地按下了“1”。阎小朵在风中站了一个小时,等来了开着跑车的顾诺一。她从没想过他会来,只是抱着小小的侥幸,可这一丝侥幸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实现了。
没等顾诺一开口,阎小朵就上了车,她嘿嘿地笑着,“我正发愁怎么回去呢!这不是周末嘛,所以出来玩玩,没想到竟然误了车。”
在黑暗而又起伏不平的路面上,跑车即使开着远光灯,光明还是会被黑暗一点一点吞噬。顾诺一开得很慢,“穿成这样出去玩?”
她穿得这么正式,论谁也不相信是去郊游,尤其是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阎小朵闭了嘴,说得越多越尴尬,还不如不解释。
只听顾诺一轻咳了几声,“服务商很不地道,竟然偷偷地发送定位短信扣费,我已经把这项服务取消了。”
原本以为是刻意而为,原来不过是个误会。阎小朵讪讪地“哦”了一声。
从县城到北京,石子小路、柏油路、高架桥,一路飞驰而过,也越来越热闹。顾诺一随手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这个时段的交通台穿插少许路况信息后,便一直放着广播剧《欠我一个拥抱》,可顾诺一却关掉了。
阎小朵很想听,据说有些桥段很感人,“干吗关掉呢?这可是你主演的片子。”
昏暗中,顾诺一的侧脸很柔和,不似之前的冷冰冰,“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想混为一谈。”
跑车一直开到阎小朵家的楼下,阎小朵站在车窗旁,出于礼貌她随口问,“不上去坐坐吗?”
谁知顾诺一竟然熄了火也跟着下了车,“好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道里,感应灯随着脚步声忽明忽暗,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阎小朵拿出钥匙,锁孔生锈的缘故,试了很多次门还是打不开。顾诺一抢过钥匙慢慢地试探着,“咔挞”一声便打开了门。阎小朵不好意思地笑着,“这门锁也欺负人啊,呵呵。”
顾诺一擅自走了进去,虽然阎小朵的家不大,但是很整洁。顾诺一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四周,“穷到叮当响,购置的家私却是名品,怪不得你妈妈的遗产让你挥霍一空了。”
阎小朵干笑两声便跑到厨房去沏茶,顾诺一说的没错。做童星时赚的三百万,妈妈一直替她攒着,可等钱都花光,她才知道钱很难挣。
干净的水晶茶杯盛着淡淡的柚子茶,看着悬浮在杯中的柚子肉的顾诺一说,“我只喝冰水。”
透明的茶杯映着顾诺一干净的白衬衫,还有他纤长的手指,阎小朵拿过杯子倒掉柚子茶,“以前的你很喜欢喝柚子茶呢,长大了竟然改掉了。”
“只有冰水才会令头脑镇定。”
阎小朵听闻撇撇嘴,他已经够镇定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冰水。茶杯换了沸腾的水,又加了少些冰块,杯壁渗出些水珠,顾诺一捧在手心浅饮着。
阎小朵坐在小板凳上,她揪扯着十指小心翼翼地说着,“诺一,那个……虽然我接了代言,但现在的情况不大好,你认识那么多……”
话只说到一半,阎小朵就瞧见顾诺一懒懒地横躺在沙发上,“你……不会要在这里过夜吧?”
“我今天赶了两场通告,晚上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接你,现在很困,把被子拿来吧,小睡一下,明天还有杂志封面的拍摄。”
原来是自己连累了他,阎小朵过意不去,忙抱着被子给他盖上,顾诺一仔细地闻了闻,阎小朵连忙解释着,“刚刚晒过的,被套也是新换的。”
顾诺一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阎小朵搬着小板凳蹭到了顾诺一的身边,“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你认识那么多的导演,就介绍给我一两个认识呗。”
顾诺一翻了个身面向沙发的靠背,阎小朵不愿意放弃,她又往前凑了凑,“小宝?你听到没有啊?”
顾诺一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宝,带着少许愠气回过头,“你还用介绍吗?很早以前你就出名了。”
阎小朵嘟着嘴摇着他的胳膊,“你是知道的,我想做女一号,要不然女二号也行……”
顾诺一又往沙发里缩了缩,顷刻便沉沉地睡去了,客厅里只有他浅薄的呼吸声,安静而又平和。阎小朵不甘心地回到卧房,她环膝坐在床上,凝视着外面的顾诺一,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的顾诺一又怎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这个世上,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却少之又少。
献出被子的阎小朵只得把外衣披在身上,花盆里五颜六色的水晶土融进一点一点的月光,透出莹莹的光泽。阎小朵终是躺了下来,她暗暗下了决心,明天她什么都不做,就跟在顾诺一的身后,直到他答应介绍导演给她认识。
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五点多的北京,天只有蒙蒙的黎色,阎小朵的手机铃声阵阵,睡迷糊的她以为是闹铃,按了几次之后才发现铃声没有间断,睡眼蒙眬地接起电话,却是阿华火急火燎的求救。
“小朵,你快点儿来救救我啊!哥们这次全靠你了!”
阎小朵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不会当嫖客被抓了吧,大早起的也不让人睡踏实。”
阿华的声音略带哭腔,“你真猜对了,快点儿来县城,带上五千块钱……不行!五千不够,带……带两万,我等你……”
阿华还没说完阎小朵就挂断了电话,她最讨厌喝花酒鬼混的男人,没有一点儿出息。阎小朵用枕头蒙着脑袋,看了看手表才五点十分。
显然阿华已经火烧屁股了,手机铃音持续了十分钟,阎小朵调成了静音,她翻了个身却被站在床前的顾诺一吓个不轻。他胸前的衬衫纽扣三三两两地系着,雪白的胸膛若隐若现,顾诺一的长臂跨过阎小朵的身子,他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你接一下电话能死吗?这么吵让人怎么睡?”
顾诺一轻快地按下了扬声器,那边早已哭得有些呜咽,“呜呜……小朵,那小姐我还没碰呢,就被警察抓了。现在是严打时期,说不准要收容教养半年,呜呜……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发小,你妈葬礼,我一直忙前忙后,你不能不管我啊!”
阎小朵从顾诺一的手里夺过电话关掉了扬声器,“知道了!知道了!”
她挂掉了电话心里一阵烦躁,她现在的生活一团糟,竟然还要解救别人,想想都可笑。阎小朵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之后,阎小朵风风火火地从花盆里抽出那张一百万的银行卡,“诺一,我有急事先走了,你帮我锁门吧。”
顾诺一的长臂横支在门上挡了阎小朵的去路,“你要拿我的钱去给那个嫖客花?”
阎小朵瞬间石化,她竟然忘记了这张卡的主人还在这里,可阎小朵还是把银行卡护在手心里,“我昨天新接了代言,有八万块,等钱打来我就还给你。”
“我如果说不行呢?”
顾诺一的个子很高,阎小朵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她傻傻地笑着,“瞧你说的,咱俩这交情用得着分这么清楚吗?”
阎小朵没留神手里的卡便被顾诺一抢了去,“我跟你是什么交情?”
她抿起的唇角渐渐僵化,是啊,他和她有什么交情?他帮她,完全依赖于心情。如果顾诺一心情不好,她阎小朵就什么都不是。
不管再怎样纠结,半个小时后阎小朵还是坐上了顾诺一的跑车。早起的阳光很灿烂,阎小朵饿得肚子直叫,背包里明明有早点可她不敢拿出来,顾诺一讨厌别人在他的车上吃东西。
阳光有些刺眼,顾诺一戴上了墨镜,他拨通了车载电话,让小雅帮忙把杂志封面的拍摄推后。阎小朵不免忐忑,“不工作没关系吗?要不你把我送到汽车站好了。”
“算了,否则你晚上回不来还得麻烦我。”顾诺一的手指浅搁在方向盘上,他想着又要走飞沙走石的路就一阵烦躁,开跑车就是这点不好,底盘低,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驶总是有所顾虑。
顾诺一在县城公安局外停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整捆的人民币抛到阎小朵的怀里,“快去快回,我中午还有约会。”
像砖头一样的钱砸得阎小朵生疼,她抱着钱一溜烟地跑进了公安局。顾诺一下了车,县城的空气很清新,有淡淡的草香味。他用矿泉水服下两片止痛药,连日的工作,他的偏头痛愈来愈严重。如果这种糟糕的状态持续下去,停工就会成为必然。
顾诺一伸了个懒腰,阎小朵家的沙发虽然小但很舒服,除去那个讨人厌的电话,他还算睡得安稳。只不过没想到,阎小朵竟然和那个无所事事的阿华是发小。
手机一直在震动,顾诺一看了看来电显示,不情愿地接了电话,“若兰姐,早就说过了不想见她,我在离市区很远地方,中午也没法赶到。”
电话里还在说着什么,顾诺一长叹了一口气,“她的事我不想参与。”
终于挂断了电话,顾诺一顺着车窗把手机扔在了驾驶位上,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