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归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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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闻声寻人

永信宫乃太子寝殿,画堂是太子平时消遣的地方,若是胡辰进宫,必会在画堂与太子对弈两局。

然而今日胡辰输了棋也不在意,心事重重的模样好生令人起疑,对面坐着的胡烨放下白子,故意说道:“跟着郭老这么久,怎不见你长点儿棋艺?”

“是殿下棋艺高超,胡辰望尘莫及。”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奴才们那套客气的奉承之言了?”胡烨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你看看,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究竟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胡辰诚惶诚恐,紧张说道:“臣弟不敢怠慢,还望殿下恕罪。”

“好了,两兄弟之间何须这般拘谨。”胡烨少了下棋的兴致,提议两人出去散散步,胡辰相伴左右,小心谨慎地跟随着。

闲谈几句后,胡烨冷不丁问道:“近来听说母后时常召见你。”

胡辰一怔,连忙解释:“母后身体抱恙,所以我才会经常进宫探望。”

“母后身体抱恙?”胡烨微蹙眉,惊呼一声,“我竟然不知。”当下黑了脸,转身冲着晏南叱呵:“皇后身体抱恙,怎么不见你们通传一声?”

晏南被胡烨的喝声吓得跪在地上:“回禀殿下,奴才,奴才知罪。”

胡烨的发怒让胡辰感到一丝不安,其实他知道胡烨并不是真想怪罪晏南,因为皇后根本就没有生病,即便身体不适也不会派人通传太子,他们之间存在的只是一个地位的连接,而亲情血脉,从未尝试建立起来。

“听闻长公主也送了一些美人到你府上?”胡烨变脸甚快,令人无法琢磨。

不过胡辰也不是第一天与太子相处,他倒是应对自如,扫去自己的不安,立刻也换上笑脸:“我将美人送还回公主府了。”

“这是为何?”胡烨停下步伐,扭头说道,“母后一直关心你的生活,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习惯了漂泊,你该找个人安定下来才是。”

胡辰抿嘴笑道:“能相伴自己一生的人可遇不可求。”

“是啊,这样的人或许一辈子也无法遇到。”胡烨撇着嘴,“就怕我这个弟弟要一辈子孑然一身了。”

“让殿下记挂于心,臣弟实在是过意不去。”胡辰眼珠一转,趁机又问,“不过长公主对殿下才算得上是用心良苦,送进东宫的美人……”

胡烨摆手摇头,啧啧说道:“我还想过几天安静的日子,早就打算将美人送回公主府。”

“当真如此?”胡辰双眼一亮,难掩兴奋之情。

胡烨饶有兴致地笑问:“你好像很高兴?”

胡辰尴尬地垂首道:“殿下实乃仁义之心,我是替那些差一点儿就要在宫中孤老的女子感到高兴。”

胡烨盯着胡辰,心情很复杂,其实幕僚早就告诉过他,皇后的别有居心使本该早就册封为诸侯王的胡辰破例留在了都城,然而胡烨顾念手足之情,并未采纳幕僚意见,使用手段逼迫胡辰离开,只是现在皇后蠢蠢欲动,她对自己所做之事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因此这些送来的美人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都城夏京繁华的街道上,一个年轻的女子在公主府的门外徘徊。她一路在询问之下来到了公主府,可是看到紧闭的大门口两旁还站着两排凶神恶煞的守卫,顿时就没了底气,不敢再往前迈步。

踌躇不前的女子躲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她一路走来遭受了不少磨难,现如今要是就这样退缩,岂不是太对不起这几天的辛苦?思及于此,女子还是鼓足勇气走可出去,朝着公主府的朱红大门走近……

好在通报的门童是个老实人,没有跟她要金银也没有为难她,当她在门口等消息时,只见母亲匆匆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扑进臧敏怀中的女子,轻泣时双肩微微颤抖。臧敏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地说:“纱纱,你必定受了不少苦吧。”

姚纱稳定自己的情绪,对着臧敏哽咽:“好在姐姐送来家书,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你们。”

“月儿寄过家书?”臧敏紧张地质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姚纱咬着唇,担忧地说:“姐姐在家书中提及不要告诉他人,所以我没敢跟任何人说,就连弟弟也不知道。”

臧敏心里一沉,尴尬地说:“既然你都来了,那就不要再提起。”

姚纱木讷地点点头,臧敏这才放心地松开手,带她进入了公主府。

话说姚纱跟楚月虽说是同母异父,倒也长得有几分相似,重要的是两姐妹都十分机灵,但是妹妹姚纱没有楚月那么内敛沉稳,不过嘴皮子讨喜,很快就和公主府上的人打成一片。

臧敏为了能知道楚月的近况,倒是费了不少工夫,可宫里的事情真不容易打听,胖姨娘人脉最广,问到楚月和几个采女现如今都在太子妃的中安宫,稍稍过得好了些,不必窝在宫女苑受苦受累,臧敏才算放下了心中的石头。而现在小女儿也在自己的身边,她倒算是过了几天的快活日子。

半月之后,楚月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因总在房中养伤,令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整个人也更显水灵,婀娜多姿。

唐子衿喜欢缠着楚月为自己梳头。楚月的手很轻,顺头发又很有经验,加上之前在宫女苑的时候,秋霓没事就会教她梳理垂髻的窍门,久而久之,楚月伺候唐子衿的梳发倒成了习惯。

“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妹妹。”楚月一边捋唐子衿的发丝一边说。

“那她人呢?”唐子衿跪坐在地上,拨弄着花盆里面的花蕊,好奇地问。

楚月惆怅地说:“她在家里吧。”

“这么说,你很想念她?”

“嗯。”

唐子衿转过身来,拉着楚月的手,抿着嘴笑道:“别太伤心了,你有想念的人至少是幸福的,而我,就是想有个记挂在心上的人都找不到。”

楚月轻笑一声,俏皮地说道:“子衿心中不是有了殿下?你记挂着殿下,又何来心思想宫外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唐子衿掩嘴偷笑:“你取笑我,该罚。”

胡烨在去往昭阳殿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尾随其后的晏南差一点儿就撞到太子的后背,他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颔首俯身稳住脚跟。

胡烨转了个弯儿,放慢脚步走在回廊中,不一会儿回廊出现了三岔路。他站在中间,先是看了看左边,往前就是出宫的路,而往右便是去薄蓉绮的中安宫,想起薄蓉绮,胡烨当下要转身,然而脚步刚踏入左边,脑中猛然浮现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遂朝右边迈去。

晏南有些愕然,还是脱口提醒了一句:“殿下,这是去中安宫的路。”

“我知道。”胡烨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偶尔过去坐坐,免得日后给母后请安时她又要对我说教。”

“诺。”晏南闭嘴跟上,不再多话。

碧若搀扶薄蓉绮出宫迎驾,宫殿内外跪满一地的宫女、太监,胡烨随口说了句平身,而后跨步走进了中安宫。

薄蓉绮没料到太子殿下会来,只着一身淡粉色衣裙,长及曳地,与往日的雍容华贵相比,今日的她倒显得温婉平静,让胡烨眼前一亮。

“殿下。”薄蓉绮坐在胡烨身边,诚惶诚恐地说,“这几日妾身反思后也觉得上次的事情处理得不够好,殿下教训得是,妾身今后必定谨记于心。”

胡烨轻酌一口香茶,蹙眉说道:“我难得来一次,之前不愉快的事情,我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说着,胡烨嗅了嗅茶香,笑着说,“嗯,你这儿的茶香倒是很独特,喝下一口,唇齿留香。”

薄蓉绮顿时觉得受宠若惊,急忙解释:“殿下,这是宫女自个儿在园中采摘的花瓣泡制而成,香味独特又别致。”

“哪位宫女?很有心思。”胡烨饶有兴致地问。

薄蓉绮刚要说出楚月之名,岂料碧若暗中使眼色,制止了薄蓉绮的话,胡烨放下茶杯再抬头,却是碧若开口说道:“回禀殿下,此宫女名唤唐子衿。”

“唐子衿?”胡烨思索片刻,顿觉这名字耳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经碧若安排,偷偷传了唐子衿进殿,于是在匆忙之下,唐子衿提起裙裳碎步移入,裙摆若浮莲般摇曳,袂角随风漾开了弯弧,虽是抑了笑意,却掩不住她眉角荡起的澎湃。

知道唐子衿要见太子殿下,楚月将盆栽里的一朵海棠花折下别于她的发髻上,墨色青丝不再作其他赘饰,柔柔地倾洒一片氤氲暖暖。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唐子衿俯身跪拜,小心翼翼地不敢露出一丝怠慢。

胡烨道:“起来说话,不必跪着。”

“诺。”

薄蓉绮对唐子衿笑道:“子衿,过来坐在我身边。”

唐子衿唯唯诺诺地说:“奴婢不敢。”

薄蓉绮笑着站起来,拉着唐子衿说:“站得那么远,怎让殿下看得清楚?”

说着,两人往前靠近,胡烨端详后恍然说道:“原来是你,那日在走廊中撞了你,可有伤着?”

唐子衿羞涩笑了笑:“多谢殿下关心,奴婢没事。”

“你们已认识?”薄蓉绮尴尬地笑道,“我还想着为殿下介绍这位美人呢。”

碧若招呼其他宫女一同退出了寝殿,这是碧若的安排,计划已悄然启动,且出奇地顺利。离宫之后,薄蓉绮隐去笑容,一个人走在回廊中,神情变得恍恍惚惚。

碧若深知太子妃心中的痛,只得赶过去安抚。

薄蓉绮眺望不远处的花丛,看着它们迎着绚丽的阳光开得正艳,不由得感叹自己,虽然也风华正茂却无人欣赏,苦闷郁结在心里使得薄蓉绮徒增伤悲,难以释怀。

“若只是寻常百姓家,我是不是大可不必做如此荒唐之事?”薄蓉绮淡淡地问。

碧若认真地说:“太子妃心里难受,奴婢都知道,可如今唯有借助唐子衿才能对付俪良娣啊。”

薄蓉绮捂着心口,痛苦地说:“为什么他的眼里就是没有我,从我进宫那日起他就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是一眼,我也满足了。”

碧若惆怅地凝视薄蓉绮,她说尽了安慰的话,但说到底都是些空话,当务之急是要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才好。

胡烨取下唐子衿发髻上别着的海棠,他静静地注视着这朵艳丽的海棠花,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唐子衿开口解释:“这是月儿为奴婢别上去的,月儿说真正的步摇大多都是翠玉金边,没有自然的花朵好看。”

胡烨赞许地说:“用海棠装饰的确赏心悦目,别有一番味道。”

“月儿姐姐心灵手巧,她也是这么说的。”唐子衿笑着说。

“这位月儿姐姐是什么人?”胡烨追问道。

“她比奴婢年长两岁,因为是一起进宫所以以姐妹相称。”唐子衿心里一沉,觉得说太多了,不应该让楚月抢了自己的风头。

胡烨站起来亲手将海棠花又别在唐子衿的发髻上,而后说道:“有这样一位姐姐在身边,大概你也省心不少。”

“殿下。”唐子衿察觉太子起身要走,于是跟上几步。

“不用追来,我下次再来看你。”胡烨侧身说道。

“奴婢恭送太子殿下。”唐子衿叩拜行礼说道,她不敢再挽留,看着胡烨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觉得自己离幸福似乎还有些距离。

没过几天,胡烨又来了,唐子衿自然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打扮自己。

一双美目微微抬起,明眸媚态,万种风情,最是那发髻别着的一朵粉白桃花,又将胡烨的目光全部占据,来了中安宫三次,每次都能看到她很有心思地别着不同的花朵,而每一次的唐子衿都如花似玉,令人我见犹怜。

唐子衿跟随胡烨行走于花园的小径中,他们聊得正欢,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这样的亲密刺激了躲在一旁的薄蓉绮,她忍住悲伤转身逃回了自己的寝殿。

胡烨从未空出时间来了解中安宫,如今看来这花园更甚永信宫,花卉的艳丽夺人眼球,花香袭来,沁人心脾,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

“我记得这种兰草花,在郭老的花园里见到过,听他说这种兰花极难养育,稍有不慎就会凋谢,可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胡烨轻蹙眉,诧异地嘀咕。

“殿下是个惜花之人,似乎对花草颇有研究。”唐子衿笑着问。

“谈不上研究,看得多罢了。”胡烨深入中安宫的花园,这让他想起郭老的小园子,这种感觉令他感到亲切。

“你记好了,以后不要再把海棠花放在这里,这种海棠喜阳,不耐阴,如若没有充足的阳光,过阴会使枝叶徒长,花少的话就无花可赏。”

“嗯,我记住了。”

“还有这一株……”

胡烨隐约听到花丛里有人说话,他仔细聆听,听到的是女声,再静下来细想,忽然觉得这声音特别耳熟。

寻思之下,胡烨仿佛被声音牵引着,他不知不觉步入花丛里,拨开身前的枝叶,张望深处那熟悉而充满诱惑的源泉。就在他瞪大双眸搜寻之际,那如墨的青丝掠入眼帘,顿时,他重叠了记忆,总算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女声。

“殿下?”唐子衿见胡烨奇怪的举动,思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惊动了他。

胡烨一怔,扭头捂着唐子衿的嘴,轻声道:“嘘,先不要说话。”

唐子衿吓得噤声,自然不敢开口。

而后胡烨再往前探身,直到他穿过这片园子,到达另一头的小径上,唐子衿也跟着走过去,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忧虑地问:“殿下,您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找人。”胡烨推开唐子衿,又沿着小径来回地寻找,看样子他很急切也很期盼,可就是毫无收获。仿佛瞬间,那人和那声音就这样消失在眼前了。

“殿下。”唐子衿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胡烨不免失望,心情一落千丈,便冲着唐子衿喝道:“若不是你拉住我,我就能找到她了。”

唐子衿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知罪,请殿下息怒。”

胡烨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他人,于是他又扶起唐子衿安抚道:“算了,我知道你是无心,好了,我们走吧。”

“诺。”唐子衿偷瞄一眼花园,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找谁,可是刚才的女声好像是楚月的,莫非殿下要找的人是她?不可能。因为看殿下的样子,好像认识要找的人,可是楚月从未见过殿下,怎么会认识殿下呢?

唐子衿决定先不动声色,免得到时候给他人做了嫁衣。

薄蓉绮听奴才禀报说俪良娣来了,便由碧若搀扶着走进中安宫的偏殿,俪妍微微欠身,柔声说道:“妾身给太子妃请安了。”

“真是稀客。”薄蓉绮深深地看了一眼俪妍,似笑非笑地说,“自从俪良娣有了荣儿之后,似乎就有了殿下的特许,不必前来中安宫给我请安了吧,今儿个刮了什么风,居然把俪良娣都给刮来了。”

“听说这几天中安宫的天气好得不得了,所以妹妹才来太子妃这里沾沾光啊。”俪妍不以为然地冷笑。

“是吗?”薄蓉绮装作什么都不知,故意说,“既然俪良娣难得来一次,那我自当要好生招待了。”

俪妍之所以不请自来,当然是因为太子胡烨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也不知道太子妃的中安宫里有了什么,居然让殿下惦记着来了好几回,所以她决定亲自前来一探究竟,看看这薄氏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碧若走过去给俪妍倒茶,坐在正堂的薄蓉绮笑着说:“良娣不妨尝尝,这是殿下昨天差人送来的贡茶。”

俪妍瞥了一眼茶盏,知道薄蓉绮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倒是能忍,不露声色地端起来就抿了一口。

“啐——”俪妍朝着地上吐了一口,薄蓉绮和碧若都震惊地看着她。俪妍放下茶盏,冷笑说道:“太子妃,难道您不知道这批贡茶只能煮七分火候的吗?唉,好好的一壶茶就这样糟蹋了。”

“你……”薄蓉绮想在俪妍面前逞威风,还是嫩了点儿。

俪妍瞪着碧若嗤笑道:“这也难怪,你很少煮这种贡茶吧,换作是我的妙云就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妙云冷冷地说:“良娣,这批贡茶殿下上个月就赏赐给咱们昭阳殿了。”

俪妍恍然地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昭阳殿还多得是,既然太子妃这么喜欢,要不改明儿我让妙云给您再送点儿?”

薄蓉绮的屈辱自胸腔涌出,可是只能堵在她的喉咙处,不敢随意地发泄出来。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她不在乎这一刻,她是太子殿下的贤妻,现在殿下就在中安宫,她一定不能前功尽弃,让俪妍得势。

胡烨跨入偏殿,俊眸笑颜引人注目,俪妍站起来抢在薄蓉绮前迎了上去,挽着胡烨的手臂,娇嗔地说道:“殿下,您果然在中安宫。”

“殿下。”薄蓉绮谦卑地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妾身已安排刘勇去膳房准备午膳,都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准备的。”

胡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俪妍斜睨一眼薄蓉绮,冷冷地道:“太子妃,难道你不知道殿下用膳之前要先用点心吗?”

“回禀俪良娣,太子妃早已备上殿下喜欢的百花莲子羹。”跟在胡烨身边的唐子衿忍不住插了一句。

唐子衿一开口才引起了俪妍的关注,她见唐子衿生得娇柔秀丽,顿时心中浮出一股怒气。这才想起她是与太子一同进入偏殿,俪妍本能地勾起犀利的目光,瞪了一眼唐子衿,吓得唐子衿赶紧闭嘴,低着头不敢再吱声。

俪妍双眸中的火苗很快传递给身旁的太子,虽不是忌惮俪妍,可胡烨了解她的性子,这一闹便是没完没了,为了能让耳根子清净,他还是决定转移用膳的宫殿。

“恭送太子殿下。”薄蓉绮缓缓地站起来,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觉得殿下这一走,怕是又有一段时间不属于自己了。

唐子衿虽同样失望,但对俪妍凤眸中散发的冷厉杀气仍是心有余悸,她不禁后悔不迭,真是不该多嘴那一句,怕是今后都得步步小心,俪妍知道了她,定不会再轻易让自己接近殿下了。

昭阳殿内气氛紧张。俪妍冷斥一声,宫女们纷纷退了出去。妙云忐忑不安地戳在原地,闭着嘴恭恭敬敬地垂首。

沉吟片刻,俪妍平复胸中怒火之后才开口质问:“这么说,那个姓唐的女子就是太子妃特意为殿下安排的女子?”

妙云答道:“正是。”

“她这是什么意思?”俪妍蹙眉,自言自语地嘀咕,“是嫌殿下身边的女子还不够多吗?还是觉得多个人出来争宠,以显示她太子妃的大度?”

“太子妃孤注一掷,俨然是想让唐氏成为新宠。”妙云一本正经地说。

“就凭那个小丫头?”俪妍不以为然地啐道,“真是不自量力。”

“良娣,如若只是一个小丫头的确不足挂齿,可是现在有太子妃从旁协助,难保殿下不会对这唐氏心动。”妙云忧心忡忡地说,“何况之前两日,殿下的的确确是因为唐氏才破天荒地留在了中安宫,此事不能小觑,不得不防。”

俪妍神色冷厉道:“是啊,不得不防,她薄蓉绮还想死灰复燃,看来我也小觑了她。”

晏南步入永信宫瞅见太子殿下一个人坐着发呆,他极少会看到殿下如此,不由得满心好奇地靠过去。

胡烨平日十分机警,只要是身边有人靠近必定有所察觉,可今日不同寻常,晏南都站在他身边许久了,他还一门心思地沉浸在思索中。

“殿下?”晏南轻呼一声。

胡烨心头一颤,扭头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晏南跪下恭敬地道:“奴才该死,不应该惊扰殿下。”

胡烨长吁一口气,伸出双手松了松筋骨,站起来说:“算了,是我自己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

“容奴才斗胆问一句。”晏南看了一眼胡烨,小心地问,“不知殿下想什么想得如此专注?”

胡烨瞟了一眼晏南,吓得他低下了头不敢再吱声。

不过胡烨并未生气,反而随口问道:“晏南,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郭老的花圃认识了一个女子?”

晏南眨了眨眼睛,紧张地说:“殿下,郭老身边不是只有一个叫六儿的书童吗?哪里有女子?”

胡烨温柔一笑:“有个女子,总是不肯与我相见。”

晏南蹙眉,努力地回想,片刻后,他无奈地说道:“奴才着实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子,只是殿下又如何还记得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女子?”

胡烨饶有兴致地说:“见或不见,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记忆,前几天我在中安宫的花园里又听到她的声音,可惜当时我没有找到她。”

“殿下,您是在中安宫的花园里听到的声音?您怎会如此断定就是出现在郭老家中的女子?”晏南有些难以置信。

胡烨卖弄地笑了笑,说道:“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虽然奴才不是很明白,可是奴才知道这大千世界声音相似的人实在太多了,殿下单凭声音就认定出现在中安宫的女子是她,会不会太过草率了?”晏南谨慎地提醒。

胡烨抿着嘴,显得若有所思,也不是没有想过晏南的顾虑,然而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当时听到那声音,他下意识就认定了是她,之后仔细想来也觉得太过凑巧,几经辗转,她怎会出现在东宫?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而胡烨宁愿相信自己并没有听错,就算声音有相似,那感觉岂能是说有就有的?

“殿下,其实奴才觉得,与其在这里猜想,倒不如去中安宫一探究竟。”晏南滑头地说,“适才碧若姑姑派人传话,说太子妃准备了茶宴,想请殿下过去赏花,说是中安宫的兰草花开得正艳。”

胡烨微蹙眉,斜睨一眼晏南,似笑非笑地说:“你又拿了太子妃的什么好处?”

“奴才不敢。”晏南吓得一怔,赶紧跪下,叩首说道,“殿下恕罪,奴才只不过随口提了一提,不敢收受好处。”

“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你。”胡烨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说得也对,要想把事情弄个清楚,就必须亲自再去一趟。”

晏南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道:“可是殿下,您要是再去中安宫,只怕又会惹得俪良娣不高兴吧,到时候良娣又去中安宫,怕是会让太子妃脸上有些不好看了。”

“俪良娣只是使小性子,无伤大雅。”胡烨沉着脸,不悦地说,“再说了,难不成我一个太子还会怕了她?”

唐子衿用兰花沐浴,清香袭人,冰清玉洁。每一寸肌肤因被水滋润而显得细美,晶莹剔透。楚月亲自为她梳理青丝,又拉着她坐在铜镜前,为她别上准备好的乳白色兰花。

襦裙很长,下垂至地,于是楚月蹲下来为唐子衿整理。唐子衿垂头看着楚月为自己忙里忙外,突然她良心发现,拉着楚月的手,对她说:“月儿,不如我跟太子妃说一声,让她也把你引荐给太子殿下?我想殿下可能……”

楚月莞尔一笑,捂着唐子衿的嘴,说:“现在是箭在弦上,你可不能找借口。”

“我不是找借口,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在中安宫种种花,实在有些可惜了。”唐子衿轻声地说,“就凭月儿你的姿色还有聪慧,定能得到殿下的恩宠。”

“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别为我操这份心了。”楚月抚平衣领,语重心长地说,“今儿晚上是个关键,相信无论是你,还是太子妃,都抱了不少的期望,可是我在这里想对你说一句,量力而行,不必给自己过多的压力,我想这样你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魅力,只要你拿出自己的魅力,殿下绝对会心动的。”

“但愿吧,走到这一步,我已没的选择了。”唐子衿紧张地捏着楚月的手,楚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地说:“一切还有我支持着,别太担心了。”

两人感慨一番,不禁忘了时间,最后还是碧若派人过去催了催,这才拉开二人。楚月目送唐子衿往寝殿走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楚月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哪条路,甚至不敢往下想,每当浮现这个念头,她一定会制止自己。

唐子衿放心地将自己交给楚月打扮,正如楚月所说,太子殿下见惯了宫里的莺莺燕燕,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太过俗气,如果唐子衿想要一鸣惊人,必须脱颖而出。

胡烨在中安宫花园中正百无聊赖之际,就见唐子衿以素颜之状出现。唐子衿碎步轻盈,柔美之中带着灵动笑容,点滴之间,妩媚自然,最是那发髻处别着的别出心裁的兰花,香气醉人,惹得胡烨一阵恍惚飘离。

薄蓉绮站起来走过去扶着唐子衿,对胡烨笑道:“殿下,之前那些品种的兰花当然比不过如今这一朵娇容丽丽的兰花。”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唐子衿微微欠身,浅笑微颦。

胡烨俊眉上扬,淡笑说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多谢殿下。”

胡烨伸手取下唐子衿别在发髻上面的兰花,十分享受地嗅了嗅,陶醉地笑道:“这回又是兰花,看来你真是个百花仙女。”

“奴婢可不是什么百花仙女,只是用了一点儿小心思。”

“可是这点小心思却总是让我魂牵梦绕。”胡烨直言地说,“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你,你还会用什么花。”

“殿下要是想知道,那就只能等到下一次了。”

“你看看你,一点儿也不透露给我?”

“殿下,最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才会令人记忆深刻,奴婢又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让殿下记住奴婢?”唐子衿有了与胡烨的前几次接触,倒是与胡烨越发的熟络。

胡烨盯着手里的兰花,若有所思地嘀咕:“最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才会令人记忆深刻,说得好,说得真好。”

妙云急匆匆地闯入昭阳殿寝殿,正闭目养神躺在卧榻上休息的俪妍听到外面的动静,脸上带着愠色,蹙眉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

妙云跪下来请安,着急地说:“请良娣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惊扰良娣的清梦。只是刚才有人前来通风报信,说殿下又去了中安宫。”

“什么?”俪妍猝然睁开眼,噌地站起来。

“此事既然是探子传来的口信,可想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了。”妙云谨慎地说。

俪妍冷哼一声,捏紧双拳恨意难释。但是想到殿下的所为,又心冷地松开手,啐了一口:“薄蓉绮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禀良娣,奴婢查到了,那个唐子衿正是当初长公主送进宫的采女。”妙云认真地说,“看来这件事情还跟长公主有关系。”

“我就知道这个长公主不是个好东西。”俪妍叱呵一声,负气地骂道,“就是她埋下的祸根,现在弄出这么多事。”

“良娣,可是长公主我们也不能得罪啊。”

“她算什么东西?”俪妍怒气冲冲地说,“不就是一个公主吗?等到皇上一倒,殿下继承皇位之后,我第一个就要殿下把她赶出都城。”

“良娣,此话是大逆不道,万万说不得啊。眼下该怎么办,才是要紧的。”

“如今要先对付薄蓉绮。”俪妍咬牙切齿地哼道,“以往她温顺懦弱,从未做过这些小动作,现在也慢慢按捺不住了。”

“良娣,那我们该怎么办?”妙云担忧地说。

“怎么办?”俪妍深思地说,“不能像上次那样再杀过去,现在的薄蓉绮可不比当初,说不定她就在中安宫设下陷阱等着我自投罗网。”

“你就这么确定俪妍不会跟那天那样直接冲过来找殿下兴师问罪?”薄蓉绮在中安宫寝殿内踱步,问自信满满的碧若。

碧若坦然笑道:“太子妃,您放心,俪妍这人既多疑又会耍心机,她绝对不会冒险再闯进来,因为她非常自负,认定太子妃今天必定设了陷害她的局。”

薄蓉绮吁了一口气:“她似乎不像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这是当然。”碧若狡黠地笑道,“这回我们静观其变,太子妃大可不必担忧。”

薄蓉绮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碧若,瞧她自信的笑容,稍稍安定了她那颗浮躁的心,希望正如碧若所说,一切只待静观其变,都在掌握之中。

后园凉亭中,唐子衿倒了杯茶递给胡烨,说道:“殿下,您再品尝品尝,看看能嗅到什么香味?”

胡烨抿了一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继而缓缓地问:“这也是兰花香?”

唐子衿嫣然笑道:“这是兰花茶,是月儿特意为殿下制作的。”

胡烨突然打断唐子衿,好奇地问:“又是这个月儿,她是谁?”

唐子衿一怔,眨了眨眼,干笑地说:“殿下,她是奴婢的好姐妹。”

“今日她来了吗?”胡烨急问。

“她……”唐子衿心里一沉,尴尬笑道,“启禀殿下,她应该在,不过,月儿恐怕不能见殿下。”

“为何?”胡烨微蹙眉,不解地追问。

“因为……”唐子衿咬着唇,她自私地想霸占太子,不想让楚月这样的闲杂人打扰她与太子难得的相处,纠结一番后,最终把心一横干脆地说道,“因为月儿得了很严重的病,暂时不能见人。”

胡烨失望地呢喃:“总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唐子衿心虚地说道:“殿下,不如改天我让月儿给您请安?”

“算了,还是让她安心休养吧。”胡烨幽幽地垂首,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惆怅,他又忍不住想起那位未能见上一面的女子,总是这么不经意,又这么让人念念不忘。

唐子衿担忧起来,再不拉回殿下的思绪就怕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正寻思间,她伸手握住茶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茶壶突然从手中掉下去,摔碎了一地。

胡烨被惊醒,下意识地握住唐子衿的手,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请殿下恕罪,奴婢太不小心了。”唐子衿飞红的双颊像是开得正艳的桃花,一瞬间,这朵桃花尽显媚态,眼眸略带羞涩的娇媚一转,恨不得将殿下的魂魄给勾出来。

许是幻想中的女子搅得胡烨心烦意乱,忽然握住这手,让他恍惚间难以自拔,然而就在唐子衿想要投怀送抱之际,胡烨突然松开了她,抓起杯盏大口饮了一杯,兰花香入口,立刻平定了他的慌乱,像是一股清泉浇过心中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