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风入寒窗
徐白睡醒的时候已有阳光透过窗帘洒满了地面,但四处遗留着昨晚狂风暴雨洗劫后的狼藉。好生生的海棠都耷拉着脑袋,那海棠还是李婉伊从自家花园里挖来的珍贵品种,硬是强行种在了沈恪的别墅外。
“哎哟……”
徐白刚想下床,只觉得浑身上下痛得像是要裂开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昨夜是怎么被人活活拖上楼,然后扔在了床上,他忍着痛龇牙咧嘴地挪到沈恪的房间,却见他正坐在那儿对着一张纸若有所思。
“你今天起得倒是早啊。”
沈恪头也不抬:“不早了,大叔。”
徐白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指针很不留情地指向中间偏右一格,他摸了摸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呀呀,我也不是故意的,这昨天就是多喝了几杯,看来我真的老了。”
沈恪大腿一跷,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凳腿,嘴边是弯起的笑意:“大叔,你是失恋了,还是遇到烦心事了?无缘无故喝那么多酒干吗?”
“还不是因为被那李小姐闹的,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白顿了顿,见沈恪顿时收起了笑容,视线投向了窗外,目光骤然间变得捉摸不定起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看上人家的丫鬟了。”
徐白面色涨红,忙道:“臭小子,你大叔我还没有那么浑,人家陆姑娘那么冰清玉洁的,我自知配不上人家。”
沈恪听了笑得更阴森:“啧啧啧,都想到这一步了?”
“得了吧,我估计人家是对你有意思,张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的,你小子不就是长了副好皮囊吗?”
原本吱呀晃动的凳腿突然停下,沈恪悠悠沉吟道:“问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你是否从小在国外什么的。”徐白转念一想,还是不住地问,“你是不是在去国外前认识人家啊,说不定还私定终身,然后现在功成名就就抛弃她了?”
沈恪站起身不怒反笑:“要真是那样,那她还不得找上门来,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徐白翻着白眼叹了口气,忽地又想到了什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恪将桌上的纸条递给徐白,那纸条由一张张大小不一的碎纸片粘贴而成,因是钢笔字迹,沾了些水,好在字还是能辨认清楚,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三日后,闸弄口柳巷西胡同口十五号。”
“闸弄口,柳巷?柳巷……”徐白疑惑地望向沈恪,“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去过?”
沈恪从衣架上取了外套狡黠一笑:“上次你不是说要我带你去天堂走一趟吗?”
徐白眼睛一亮,贼兮兮地用肩膀顶了顶沈恪:“算你小子够义气。”
约莫过了晚上七点,两人这才开了车去了柳巷。
都说江南的柳巷是人间的天堂,这里的美人技艺超群且有着倾城容貌,更可贵的是她们中有几人皆做的是清倌,正所谓卖艺不卖身。
徐白跟在沈恪的身后,只见他熟稔地走进了一家名为纸醉金迷的小楼。
现在夜幕刚落,柳巷早已人满为患,四处云香鬓影,花枝缭绕,连鼻翼间都是扑面而来的脂粉香。女老板一身墨绿色旗袍,襟边的大红色海棠一路开到腰间斜斜收尾,勾边的金丝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沈老板啊,前两日没见你来,今儿个还找墨禾吗?”
沈恪佯装歉意地笑了笑,说:“前两日被叔叔关在家里做功课呢。听你这话,墨禾姑娘今日不得空?”
“是呀,她今儿个在陪一个金主,那人刚上去没多久,只怕今日沈老板得另寻芳草了。”
沈恪点点头,忽地一把将徐白推到老鸨前面,义正词严道:“这是我大哥,给他寻个人也成。”
那老鸨一听,有些僵硬地赔笑道:“您的大哥倒是跟您不太像啊……不过这位爷,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不是我吹,咱们纸醉金迷的姑娘可是万里挑一,纵观整个江南都找不到比她们更好的了。”
徐白不知沈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愣在那里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沈恪见状便附到那老板耳边小声说:“我大哥不爱说话,我替他说了吧。他呀,喜欢清纯点的,不要太成熟。”
女老板一听,禁不住笑了几声:“我们这儿倒是有位叫百合的姑娘,清丽可人,肯定正合这位爷的口味。”
话音刚落,老鸨转身对下人说了两句,那人便把沈恪和徐白领到了一间房门前,只听他咚咚敲了两声,一位身穿藕色碎花旗袍的少女便开了门,那姑娘盈盈一笑,上前便挽了沈恪的手走了进去。
“两位爷,琴棋书画,您自选吧,我这儿东西也都齐全着。”
徐白一听甚是诧异,他所想的妓院岂会如此高雅?沈恪倒也不答,不慌不忙地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他指了指徐白:“其实我们此次来是想为我大哥打听个人。”
那姑娘瞥了一眼桌子,挑眉笑道:“这倒是新鲜,爷不妨说说看,我百合指不定就知道呢。”
沈恪旋即打了个响指,往桌上一坐,说:“是这样的,之前我大哥在柳巷见到了一位姑娘,回去后就久久不能忘怀,日思夜想,可又不好直接去问,生怕冲撞了佳人。”
百合一听是寻姑娘,眉眼中陡然生出股自信,朗声问:“不知您说的是柳巷的哪家,这柳巷的美人儿可多了去了。”
徐白接话说道:“柳巷西胡同口十五号。”
百合细细一想,脸色微变,说:“这位爷怎么好端端地跑到那儿去了?那可是个死胡同,里面哪会有什么倾城佳人,全是些空房子,囤积了些个废箱子,鲜少会有人去那儿的。”
沈恪小酌一口清茶,抬眼与徐白对望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看来是我大哥看走了眼,他真是想美人儿想疯了。”
徐白没好气地白了沈恪一眼,紧接着两人听那百合姑娘唱了几首小曲,便付钱离开了纸醉金迷。徐白忍不住跟着那调子哼哼了两句,忽然沈恪将他嘴一捂拉到墙边,徐白跟着他向里面不远处的胡同口望去,只见夜幕里几个黑衣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那儿说话。
徐白轻声说:“柳巷怎么还有这么冷清的地方,看着怪吓人的。”
沈恪细细观察着那伙人,他让徐白先把车开到最西面的西大街上等他,那伙人走后,他便就着那条路向里走去。
那胡同十分幽深,曲曲折折似是望不到尽头,越往里去就越觉得没有尽头。沈恪又拐过一个弯,一股刺鼻的土灰味扑面而来,呛得他险些咳嗽出声。而眼前正是一座十分荒凉的宅子。宅子的大门紧闭,锈迹斑斑的铁锁锁在门上,甚至还结了蜘蛛网,看上去似有些年份了。他绕过大门,只见一扇铁窗大开着,他侧耳听了一阵,便纵身从窗户跳进了宅子。
当沈恪准备往里走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顿时袭来,他刚一侧首就觉一阵冷风自脸颊边擦过,来人倒是没有跟他拐弯抹角,两人就此便赤手空拳地对打起来。
空旷且寂静的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气味,那人忽地扣动扳机,黝黑的枪口像是个无底洞吞噬着紧张的空气。沈恪喘着气立在黑暗里,两人久久对峙着。
“义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冷哼一声,收起了枪,随手取了火折子一吹,视线顿时明亮起来。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情况,顺便提醒你。”
辜铭穿着黑色的紧身外套,他的身形较矮,但身体十分健壮,他皱着眉头不满地训斥道:“谁让你对敌人心软的?就算是你最亲的人,在这种时候你的心软只会更快地送你进地狱。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更不要爱任何人。”
沈恪没有说话,他心知辜铭是为了他好,但是若让他真的对自己的父亲动手,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
“这里是李国雄那伙人藏匿军火的地方,你看,那些帆布下面放的全是干草和布匹,但是在那些杂物下面放的全是从国外进口来的枪支弹药,明天他们和北平来的特派员就会在这里进行交易。你知道我碍于身份不方便行动,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但愿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沈恪收敛了平日眼里的不羁,脸部的轮廓都硬朗起来。他沉声道:“我明白,义父请放心,就算他们交易成功,但也未必能顺利带走这批军火。”
“不要小看了那个特派员,听说大有来头,柯北辰年纪轻轻便做了承东军阀的第二把交椅。我敢保证,不出三年,等那个老头子归西,姓柯的必是接手元帅之位的不二人选。”
沈恪神色一黯,不屑地笑道:“说到底要是真有才能也不会与元帅的女儿暗度陈仓,还不就是个醉倒在温柔乡里的男人。”
辜铭笑了几声,道:“小子,有一点你要清楚,女人,有时候也会是一个有利的武器,那李国雄的女儿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不过是你走近李国雄的一张通行证。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期待你的精彩表现。”
说罢,辜铭将火折子递给沈恪,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沈恪转身又细细看了眼一箱箱黑色的堆积物,随即他走到窗边灭了火折子,在手中碾碎成纸末子撒在了晚风中。
宛城以西的陆曦云晚上回到家正煮了药给名扬,谁知端药的时候走了神,竟生生将药碗摔在了地上。这是家里剩的最后一服药,虽然弟弟一再告诉她,自己一天不喝不会怎么样,但她还是出门往药铺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陆曦云快步地向外走。她知道若是从柳巷拐过去是抄了近路,可她很排斥那种烟花之地,所以从未从那儿走过。如今弟弟还在家等着她的药,于是她索性一咬牙朝柳巷走去。
沈恪一路都想着明晚的行动,一不留神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柳巷的南门,完全将徐白还在西大街等他的事忘在了脑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掉头往回走,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老板?”
沈恪转过头,目光中生出几分讶然,而对方的惊讶也不少于他。
空气霎时间沉寂下来,透着满满的尴尬,只听沈恪沉声说:“我有点儿事路过这里。”
陆曦云听他无力的解释,不禁有些鄙夷:“可是我明明看见你是从里面出来的啊?”
沈恪一听,连忙露上一副“那又怎样”的表情,笑道:“我好歹是一个男人,来这种地方无可厚非啊,那你呢?该不会……”
陆曦云连忙急急打断他,嗔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去给弟弟买药,这里走会近一点儿。”
她见沈恪的眼中闪过一抹柔色,心下正诧异,却见他忽然走到自己前面去,头也不回地说:“我正好要走这边,便顺道送你一程好了。”
“还真是凑巧……”陆曦云虽然这样嘀咕着,但心里却觉得暖暖的,之前的担心也顿时烟消云散。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温柔地停留在青石板路上。陆曦云脑中不禁想到昨晚磅礴的大雨以及自己落荒而逃的情景。她正想着,一辆汽车从旁边经过,沈恪回过头拉过她,那车没有丝毫停留便径直向远处开去。
“我说你这个女人到底走路看不看路的?被撞了都是活该。”
陆曦云本想辩解,却忽然被手上传来的温度扰乱了心,一时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车内异常安静,一位身着戎装的男人正闭目靠在车后座上。他的发线很高,显得额头十分饱满,清俊英气的五官展露无遗。刚刚车窗外的一幕他并没有看到,更没有注意到车后方那对各怀心思的男女。
昏黄的灯光将陆曦云和沈恪的身影渐渐拉长,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从开始的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
“谢谢。”
沈恪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谢谢?怎么个谢法?”
陆曦云见他嘴角噙着笑容,心知他又是想捉弄她,索性厚着脸皮回了句:“就谢谢啊。”
“不得了,按照一字千金的说法,那我可不是动不动就能收到你的两千金?这样一来我还要感谢陆小姐的慷慨解囊呢。”
陆曦云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两人四目相对,她忽地收住笑意,叹了口气说:“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帮到你,不管是什么都好,或许我的心里会好受点儿。”
她的目光中充满悲恸和追悔,沈恪怔了怔,仿佛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终于回过神来,笑道:“怎么你一个丫鬟说起话来倒比说书先生还会拽文,欺负起我这个喝洋墨水的人了。算了,算了,你快进去给你弟弟送药吧。”
陆曦云点点头,走出几步后不禁回头瞧他一眼,左边的发辫因转动而甩到胸前,她的眼睛里像是盛了水般,月光星星点点映在其中。
“你是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的,总之如果你真的需要我的帮助,一定要来找我。”说罢她转身进了屋。
沈恪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道:“你一个女孩子能帮我什么?”
他又在那四合院的门口踱了几步,这才吹着口哨往胡同外走去。而厨房里的陆曦云正对着火上的药罐发呆,白色的热气正袅袅盘旋着向上冒着。这个名叫沈恪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年少时曾与她结下一段渊源的萧知暮,如今又身在何方?如若能再见,她多么想尽全力补偿他,哪怕倾尽所有。
次日清晨,李国雄站在书房的窗户前吸着烟斗,身后的管家端来了一碗白色的小米粥,他劝道:“老爷,您昨晚就没吃什么,可别把胃饿坏了。”
李国雄一脸忧色,他的心里一直觉得不踏实:“不打紧,你下面都部署好了吗?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小姐出门去,到了下午就按照我的吩咐将小姐送出城去。”
“老爷,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让小姐平安离开这里的。只是,老爷……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多问您什么,这一次为什么您有这样突然的决定?”
李国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吸一口烟:“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看中的就是你做事利索且不多话,如今我的确有我的打算。若一切顺利,我和小姐在美国安定下来后你再过去。至于别的,知道得越多对你越不利。”
管家听罢也没再多说什么,恰好下人来说赵良派人传了话来,说是让老爷到他那里去会合。李国雄放下手里的粥碗,管家已经取了大衣和帽子递过来。李国雄临出门前去了趟李婉伊的房间,见女儿依然还在梦中熟睡,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到了被子下,这才出门坐上车离去。
李国雄刚下车就看到赵良的车也停在茶楼外,早已有人等在门口,见他进门立刻走上前去接过帽子和大衣,继而将他引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门口。
门口各站着一名头戴礼帽、身穿黑色长款风衣的男人,而他环顾四周,发现整个茶楼里都是这样打扮的人,他们有的坐在一楼悠闲地喝着茶,有的则在二楼来回走动着。
“咚咚……”赵良打开门,忙将李国雄请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李国雄见珠帘后一个颀长的身影端端立在那儿,那人穿着一袭深灰色的旧式长袍,双手背在身后,一枚白色的玉扳指戴在左手的拇指上,他听到动静,这才悠悠转过身来,道:“李老板,幸会,幸会。”
赵良忙对李国雄说:“李老哥,这位就是宛城来的特派员,不用我介绍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李国雄只觉得太阳穴一紧,话音都有些发颤:“副……”
柯北辰忙接口说:“不用拘谨,叫我北辰就可。”
赵良见李国雄仍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便在一旁打圆场说:“还是叫柯老板吧,不然实在有失体统。”
柯北辰闻言反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李老板如此西式做派的人也如此苛求那些老规矩,倒是令人意外。”
李国雄心里只觉得十分不安,他僵着脸赔笑道:“柯老板见笑了。”
三人闲聊了一阵儿,气氛渐渐融洽起来。过了晌午,三人便到宛城内最好的酒楼里吃了午饭。
被勒令不准出门的李婉伊此时正在房间里生闷气。陆曦云到厨房做了一碗冰镇玫瑰露,刚端到门口,就见一个枕头迎面砸来。湘芩见状,连忙从她手里接过托盘放在一边,两人相互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
陆曦云捡起枕头放在床上,笑着走到李婉伊身边,取了梳子帮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柔声安慰道:“小姐莫要生气了,我呀上次看书学做了洋人喜欢的玫瑰露,小姐尝尝可好?”
“不吃!不吃!本来今天说好了要去妙春堂听戏的,我还特意让那老板给我留了两张票,正要打电话邀请沈大哥一块儿来。这倒好,我爸居然把我锁在家里,简直是太不可理喻了!”
陆曦云听了这话心知李婉伊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事关沈恪,李婉伊的小姐脾气只增不减,她只得说:“我去替小姐打个电话给沈老板,好让他来接你,老爷总会给沈老板一个面子的。”
李婉伊一听,连忙仰头笑道:“好姐姐,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陆曦云点点头,忙下楼拨了电话去沈恪那儿,谁知电话一直没人接,陆曦云只好上楼回了李婉伊。李婉伊听了更闹得不可开交,关键时候湘芩悄悄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儿。虽然方法过于冒险,但陆曦云见李婉伊坚持如此,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三人倒也算是有运气,没一会儿就跑到了李家花园的后门。
陆曦云抬头望去,恰好能看到李国雄的书房。他就是从这里走的吧,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对她来说就像一个谜,一个梦。
“喂,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走!”
陆曦云回过头说:“哦,就来了。”
三人一直跑到了街上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李婉伊整了整裙子,三人同时相视一笑。
李婉伊刚买了串糖葫芦,忽然看到右边的胡同里一个小孩子蹲在那里,像是在哭的样子。她一时生了恻隐之心,连忙对陆曦云和湘芩指了指那儿,三个人一起走了过去。
“小弟弟,你怎么了?”
那小孩只是不停地啜泣着,并不答话,三个女孩儿都蹲下去关心地安慰着,谁知陆曦云只觉得颈后一痛,然后便没有了知觉。
夜幕降临,闸弄口西胡同柳巷的十五号——废弃的房子外人影交错,他们大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立于黑暗中。
“我说,他们那么多人,咱们这儿就你和我,老板都没有派人支援我们吗?”
沈恪一边把玩着一根干草,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大叔,等会儿我一掐你,你就将这些石子扔出去。”
“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嘘——”沈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听断断续续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大部分的货都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空旷的仓库里顿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火把顷刻间将黑暗驱散,沈恪屏住呼吸,透过干草的空隙正巧能看到两米开外的黑皮鞋。
“先把货上面的东西移了,我先要验一验货才行。”
赵良点头称是,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走上前去搬东西。
干草被剥开后露出了深棕色的帆布,帆布一揭开,地上尽是整齐密封的黑箱子,箱子上都贴着封条。柯北辰走上前一看,那箱子里放满了黑亮的枪支和密密麻麻的子弹,他挑出一只细细看了看,又示意下属打开了另一个箱子。
忽然,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在场的人纷纷举起枪。柯北辰瞳孔紧缩,他随即扣动扳机对着一堆干草放了三枪,干草屑飞扬。他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蒙着黑巾的男人,那人的动作十分敏捷,每一个动作都正中要害,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躺倒在地上。
柯北辰掏出枪瞄准,谁料那人一个翻身巧妙躲过,正当他准备再次开枪时只觉一个硬物抵在背部,徐白因蒙着脸,声音越发低沉:“放下手枪!”
“大胆狂徒,胆敢抓督军!”
赵良此时早已吓得与李国雄躲在了一旁,地上躺着几个不省人事的,其他剩余的几个人也拿着枪站在一米外,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都给我把枪放下,双手抱头蹲下!”徐白一声呵斥,那些人只得纷纷照做。
沈恪见李国雄早已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他逼近问:“那张地图呢?剩下的军火在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只听徐白一声惨叫。那柯北辰在地上打了个转,从一旁的箱子里抄起一杆枪便躲到了箱子后面,他快速地上了子弹,转过身冲着沈恪的方向便是一枪,谁知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枪声。沈恪眼睛微眯,他想到昨夜遇到辜铭,心知定是他早就引那些人来这里。
倒在地上抱着胳膊的徐白忽然看到墙角处撒着的火药渣子,他也顾不得疼痛,站起来冲着沈恪喊道:“不好,有炸弹!”
在场的人听了便急急向外冲去,徐白见柯北辰还坐在原地,灵机一动,拾起一旁之前掉落的手枪敲在他的后颈上,柯北辰顿时晕了过去。
沈恪眼睛一跳,只见那墙角处火花一闪,他心中一惊,知道定是刚刚他们开枪引燃了火药,他忙呵斥道:“大叔,快跑!”
徐白回头一看脸也变得煞白,直接从窗子跳了出去,而沈恪走了两步回头却见躺倒在地上的柯北辰,目光一黯。
沈恪看着不远处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的房子沉默不语,徐白瞅了眼仍靠在树干上的柯北辰忍不住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个特派员干吗?说起来,他可能会是你未来的对头呢!”
沈恪得意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有人这样枉死罢了,若真是劲敌,自然要好好较量一番才算君子之举。”
徐白咧着嘴不满道:“你是君子行了吧!哎,你去哪儿啊?”
沈恪头也不回:“你先回家,我总得找罪魁祸首去讨个公道。”
元帅府。
虽说已至深夜,但元帅府门口依然有重兵把守,沈恪皱了皱眉还是绕过了大门,不一会儿他便出现在了洋楼底下。
陈副官见着是沈恪,他心下虽惊讶,但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人,面上十分镇定地行了军礼:“少帅。”
沈恪点点头,穿过前厅径直上了楼。
走廊上铺着厚重的红地毯,沈恪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音。他迈进书房,只见辜铭正悠然地喝着咖啡,见他来头也不抬:“你不要总这么自信,要真有一回被枪子儿打中,我肯定只会升那个守卫的官。”
沈恪听罢勾了勾嘴角,懒洋洋地倒在了沙发上:“我看您是真想让我死吧?”
辜铭哈哈大笑了几声,抿了一口咖啡,这才道:“你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坐着吗?怎么,现在倒越发心慈手软起来。”
“我自有我的安排。”沈恪斜睨了一眼挂钟,悠悠地说道,“这会儿他们应该在火车上了,那柯北辰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国雄,此人留着有大用。”
辜铭冷笑着大手一挥,只听砰的一声,杯子应声而碎,掉落在墙脚边。